《杨柳岸,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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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柳岸,晓风残月-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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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瑾又不放心地瞥了一眼侯氏的院子,才对彤墨使了个眼色,去向自己房里换下官戴,着常服回至肃顺堂。
  是时,已有家下进来打理侍侯,方季森也已静气饮茶,方瑾上前欠身一揖,低唤了声“爹”。
  方季森放下茶盏,将桌上的家书递给他道:“你先看看这个。”
  方瑾接过匆匆掠了两眼,也不觉蹙眉道:“姨丈行事确实有失莽撞,他是外官,这京中的风声鹤唳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但不问一声就私做主张未免孟浪过甚。”
  方季森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只有设法挽回一途,爹想着从前跟殿中省的司徒少监倒还算是有些交情,只是御书房乃宫闱禁地”
  方瑾淡淡一笑道:“爹不必再为奏章之事忧心思虑了,今天下午圣上已在御书房召见了孩儿。”
  “哦?”方季森双眸一眯随即惶声道:“难道说圣上已经看见了那道弹劾奏章?”
  “不错。”方瑾声音平静地道:“非但看见,而且专为此事召见孩儿。”
  倒抽一口冷气,方季森语音已不觉微颤道:“圣上都说了些什么?”
  方瑾平声静气地道:“倒也没说什么,只是随意拉了拉家常,就忽然问到孩儿家中可还有人在朝为官,孩儿原以为是因择后之事,因此,先说了两个姐姐,又顺带提了妹妹尚且待字闺中,可见他又并非为了此事,所以”
  “所以你就说了和杜隐峰的关系?”方季森急切地打断道。
  方瑾哂然一笑道:“还好孩儿自己说了。”
  “哦?”方季森不解地看向他。
  方瑾双眸烁烁地轻哼一声道:“依孩儿之见,圣上只怕早就知道这层关系,况且,即便现在不知,朝中明了方、杜两家关系的也不在少数,早晚要传到圣上那里,果然,孩儿此言一出口,圣上立刻就提起奏章之事。”
  方季森不觉略有些紧张地道:“圣上怎么说?”
  “圣上说,刑狱之事由来是刑部之责,因而原想委付孩儿查察案件,待辨明真相再转交吏部,只是,如今念及孩儿身处家国两难之地,不忍孩儿踌躇于忠孝,因此欲令大理寺受理此案。”
  “如此甚好!”方季森面露喜色道:“大理寺受理此案,御史台监审,这样一来便与我方家了无干系了。”
  “爹您糊涂!”方瑾蹙眉肃容道:“有无干系不在于表面,而在于君心,方家与杜家乃是姻亲,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且圣心早明,若果然是想令大理寺受理此案,又何必多此一举召见孩儿?”
  方季森闻言颔首,沉思道:“瑾儿如何应对?”
  “孩儿当场坚持要效法前贤不避亲仇受理此案。”方瑾侃侃而答。
  “你疯了么?”方季森讶然道:“你可知?此案无论你如何处置,最终的把柄都会落到圣上手中,若你判杜隐峰所奏属实,他便可说你是徇私枉法,若你判杜隐峰所奏不实,同样有个治下不严的罪名。”
  方瑾笑了笑道:“何须爹爹费心,圣上早就当面将此事利弊分析得通透明白。”
  “什么?圣上亲口这么说了?”
  “正是。”方瑾颔首道:“所以孩儿才更坚决要接手此案。”
  方季森沉声道:“难道瑾儿心头已有计较?”
  沉思一刻,方瑾才含笑道:“孩儿执意接手此案理由有三:其一,若将此案交付大理寺审断,按本朝律例,大理寺拟定判词之后仍须交付刑部复审,当然,圣上可以特命此案不必复审直接呈报,但爹有没有想过,有一案就会有两案、三案、四案如今,刑部和大理寺、御史台虽然并称三法司,但所有决策大权仍在刑部,一旦开此先河,大理寺与刑部势必两相分权,孰轻孰重已不堪审度。”
  方季森颔首道:“瑾儿言之有理,但权势之争固然重要,却也应以稳中求胜为先才是。”
  “爹爹所言极是。”方瑾略一欠身道:“孩儿这第二点理由就在于此,圣上明知方、杜两家渊源,却要待孩儿自己亲口说出,又暗迫孩儿亲口请命查办此案,之前,还多次提及爹爹休致一事,孩儿揣度圣意,恐怕圣上就是要让孩儿明白,方家的升黜荣辱并非我们父子所能筹谋,一切不过在他一念翻覆之间,他就是要我明明白白地把命交到他手中,今日我若顺势推托,只怕这刑部尚书之职便离易主时日不远矣。”
  “瑾儿心思缜密,所虑极是。”方季森沧桑的眸中已是带着欣慰和赞赏。
  第51章 第十七章 朴树晴空起微尘(中)
  方瑾微微踌躇着道:“这其三孩儿自己也想再见见那个陆缙英,当年在江南也算是半个同窗,如今他落魄至斯,却能令圣上如此在意,孩儿仔细想了想,当初他穷困潦倒之时是蒙杨柳风资助,之后大比登科曾在郁怀乡隆仪下聘要迎娶风儿,”他蹙眉沉吟道:“圣上曾屈居郁怀乡多时,孩儿虽不能确定陆缙英登门下聘之时他是否就在郁怀乡,但想来即使未曾亲见也必有耳闻,圣上心计深远,到底对此人是何态度目前尚不得而知,只不过,周全姨丈即是周全方家,孩儿此番亲身前去必要相机审度再作道理。”
  方季森捻髯颔首道:“瑾儿所谋缜密周详远胜为父,爹早就说过,你自幼心思睿达应对得体,将来必可仕途青云,成就当在为父之上。”说着,已是开怀出声。
  方瑾却了无喜色,只是欠身低应着。
  方季森忧思得解自然心情大好,这才想起另一件大事,遂含笑道:“对了,爹差点忘记拿给你看,”说着,去橱中取过一沓庚贴递上前道:“爹不过略略透了些消息出去,就有好几家送了女儿的年庚来,这其中竟还有欧阳太师的孙女。”
  方瑾看向庚贴的眸色微带厌倦,却是勉强扯了扯嘴角道:“爹何必急于一时?等孩儿了结此事之后再悉心斟酌也不迟。”
  方季森笑道:“言之有理,我儿的终身大事自然要详加筹谋,岂可草率行事?官场之上,这结亲联姻可是门大学问,选得好,更可以一路锦绣前程无虞。”
  方瑾欠身低声道:“婚姻大事但凭爹爹做主,瑾儿并无异议。只是,不日远行,娘亲那里还要有劳爹爹费心照拂。”
  方季森收笑轻喟道:“爹知道亏负你娘良多,如今致仕在家,也会多作补偿,刚才的事”
  方瑾并不待他说完,已经躬身道:“如此,就偏劳爹爹了,时辰不早,孩儿也该告退了。”言罢,再行一礼,恭谨地退出堂外。
  方季森看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的方向久久怅然
  **
  八月下旬,秋阳朗朗,秋花眩目,秋香诱人。
  乡间路上金红翠绿交相掩映。
  “如磬哥——”
  “如磬哥哥——”
  刘珩肩头扛着一袋米粉正向家中走去,远处高大的枣树上忽然传来两声清脆的呼唤。他停身抬眸,见是冯春芽和冯宝儿正站在枝桠间向他招手,遂微微一笑,几个箭步走到树下。
  “如磬哥是从老五爷家回来么?”冯春芽将裙摆高高掖在腰间,露出裙下的长裤,一双圆润的足踝隐现其间犹自不觉地笑问着。
  刘珩仰头道:“是啊,你风儿姐姐给瑞娃做了身衣服让我送过去。”
  冯宝儿晃着手中盛满了枣子的小筐嘟起嘴说:“风儿婶子给瑞娃做衣服,就不给我做!”
  冯春芽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道:“还说呢,要不是你穿着风儿姐姐给的衣服四处显摆,把瑞娃给气哭了,人家用得着辛辛苦苦再做一套送过去么?”
  冯宝儿摸着被敲痛的脑门,也知道是自己理亏,委屈地撇了撇小嘴喃喃地道:“明明就是婶子,偏要叫姐姐,长这么大,辈分都分不清。”俨然是平日里冯二保的口气。
  冯春芽涨红了脸,劈头又是两个爆栗道:“要你管?”
  刘珩笑看着这姐弟二人的有趣模样,忍俊不禁,见冯宝儿站在枝杈间无处闪避,白白又挨了两下,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已有了泪光,忙笑着出言打趣道:“春芽又带着弟弟爬上爬下地调皮,待会被佟大娘看见又要挨骂了。”
  冯春芽急道:“才不是呢,是宝儿自己爬到树上摘枣子吃下不来了,才求我上去救他。”
  冯宝儿也急了,大声道:“谁求你了,明明是你自己也想上来吃。”
  冯春芽赌气笑道:“好,你没求我,那你自己下去吧,哼!”
  “自己下就自己下!”冯宝儿也是恼了,但望向树下,却终究没了底气——这枣树高大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此树是生长在一个陡坡上,地势不平,一旦落地不稳难免摔跌滚倒伤了腿脚皮肉。
  他正踌躇着,刘珩已将肩头的袋子放到一旁,走到冯宝儿这一边的树下,张来双臂道:“宝儿跳下来,如磬叔接着你。”
  冯宝儿见状得了意,朝冯春芽做了个怪脸,抱紧手里装枣子的小筐,先小心地坐到树丫上,再看了眼刘珩,见他站的位置正好,就一挺腰从树上坠了下来。
  刘珩上前半步,双臂一合已轻松地接住他小小的身子,胖嘟嘟的小人儿在怀,心头不觉一阵温软:将来自己的孩子也会是如此顽皮可爱么?
  他忍不住顺势抱着冯宝儿转了两圈,逗得冯宝儿“咯咯”直笑,把怀里的小筐推向他道:“如磬叔,这个是我给风儿婶子摘的,都是最大最好的。”
  刘珩看着怀里小大人似的孩子温声道:“宝儿乖,你这番心意如磬叔会转告风儿婶子的,这枣子自己留着吃就好。”
  “不要嘛——”冯宝儿扭股糖似的撒娇道。
  刘珩正要哄他,瞥眼却见冯春芽探脚欲待下树,忙扬声道:“春芽等等,我过来扶你。”
  冯宝儿却是坏笑着大叫道:“别扶她,别扶她,让她一个人在树上哭!”
  冯春芽一边小心翼翼地探脚一边嘴里犹不示弱地道:“你以为都跟你似的下不来就知道坐着哭呀?姐姐我会爬树的时候还没你呢!”说着,已是找准了位置向下一跃,却不料裙摆自腰间滑落,纵身之时钩到了树枝上,虽只轻轻一带,却顿时令她失却了平衡,惊呼一声,脸朝下直直栽落
  耳畔传来冯宝儿的惊叫声,冯春芽的心里却只想着:这下要在他面前丢丑了!眼看着离地面越来越近,不觉阖拢双眸。
  第52章 第十七章 朴树晴空起微尘(下)
  骤然,一双结实的手臂稳稳接住坠落中的身躯,冯春芽的胸口重重地触在那肌肉硕结的胳膊上,一种陌生而强悍的阳刚气息瞬间俘虏了她的呼吸,缓缓开启双眸,地面就停顿在不远处,自己却是安然无恙地俯卧在坚实的臂弯。
  “如磬叔真厉害!”冯宝儿在一旁拍着小手欢叫着——刚才,冯春芽失去重心跌落的那一瞬间,刘珩放下小宝飞身而至伸臂接住,虽于学武之人并非什么难事,但在一个孩童的眼中自然已是神奇无比了。
  冯宝儿的欢呼声将冯春芽自愣怔中惊醒,不觉双颊飞火:她的前胸正紧紧贴在他的左臂上,那样健硕的肌肉隔着两层浅薄的秋衣仍旧将灼人的温度透过来,甚至,还有小半个手掌熨贴在绵软之侧,她虽是乡野人家的女儿,却亦知如此情状过于暧昧不妥,正娇羞无措间,已被刘珩轻轻放落在地。
  “没事吧?”
  他关切的低问中却没有丝毫波澜。
  冯春芽抬首正对上刘珩清澈的双眸,那样的目光宁和纯净,不带有丝毫的男女之私。
  “没没事。”冯春芽嗫嚅着垂下头,双手用力地绞着衣角,脑海中不知为何就忽然浮现出杨柳风温淡和煦的笑靥——只有那般神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这样翩若神祗的男人吧?就好象骄阳皓月相得益彰,而自己,不过如陌边草芥,始终都是痴心妄想罢了。
  未知是不是碰疼的,冯春芽只觉得胸口很痛,垂着头低声道:“如磬叔,我先回去了。”说着,也不待他回应,径自提步跑了开去。
  冯宝儿见她跑了,急得连忙去追道:“姐,姐,等等我!”跟了两步,他又忙回转身来,将手中盛枣子的小筐往刘珩手里一塞,才再次高呼而去。
  刘珩怔然地望着手中的小筐,微微蹙起眉头:他不能忽视刚才绵软入怀的那一刻,自己身体所起反应——冯春芽的身子丰润结实充满了活力,与杨柳风的柔软娇弱截然不同,可他知道自己绝不可能看上这个妮子,即使她那点小心思从未能逃过他的眼睛,但浑圆熨贴上臂膀所导致的身体失控,却扰乱了他的心神。
  轻叹一声,刘珩提起刚才丢在一旁的米粉袋子,缓步向家走去:他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有的反应,何况,为了杨柳风的身孕他也确实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欲望,可却依旧无法容忍刚才的那一瞬。
  若是往昔他或许会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好笑:以前在江南,他虽属意于杨柳风,却也从未停止过风月场上的猎艳包宠——心已经给了她,至于身,男人似乎并无什么贞操好守。
  只是,今日,莫名的愧疚之感始终萦绕不去。
  纠结间,已是来到自家的柴扉之前。
  秋阳微斜,小院寂寂,想起屋中那个身子日见疲惫沉重的人儿,刘珩竟骤然失去了迈步的勇气:她为了诞育他的子嗣而日日承受着如此辛苦的历程,而他却可以吗?就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无意”便权作对自己的交代?这算不算是背叛?
  正凝思中,堂屋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杨柳风拖着慵懒的身子垂首提裙迈出门槛。
  刘珩忙收拢纷乱的思绪走入院中道:“该多睡一会,怎么又起来了?”——随着胎儿日益成长,杨柳风的精神一日比一日困乏,但只要他在家,她总是强打着精神陪他说话。
  “睡多了怪闷的,所以出来走走。”杨柳风浅笑吟吟格外柔美动人,羽睫一闪,转眸道:“拿了件衣服出去,怎么倒背了那么多东西回来?”
  刘珩边走向堂屋内边道:“你那衣服,瑞娃直说喜欢,穿上死活就不肯脱下来了。这一袋是五婶自家磨的米粉,说是两种不同的米合在一起磨的,做花糕是最好不过,”说着,已进了屋,把袋子和小筐放到桌子上道:“这一筐枣子是宝儿摘了给你的,路上碰见,就让我带回来了。”
  杨柳风隔着袋子摸了摸,笑道:“风儿好多年没做过花糕了,可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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