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钟山关东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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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钟山关东系列-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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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人没来之前,一品香就在黑山镇的“夜来红”客栈里当窑姐。那时伐木者、淘金者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把大半年的饥渴和血汗钱一起带进了“夜来红”。那些日子窑姐们是辛苦的,但也是激动的。她们一次又一次,源源不断地把这些人的血汗钱装进自己的腰包。那样的日子是红火的,那样的日子是火爆的。自从来了日本人,一品香这些窑姐便失业了。这些年,一品香一直靠以前的积蓄过着清冷的日子。

一品香也有不清冷的日子,那就是周末。苦熬了一个星期的日本人走出黑山要塞,走过铁路桥,来到黑山镇,撕撕巴巴地把一品香这些窑姐们推搡到黑山要塞,畜牲不如地欢乐一个晚上。周末过后,一品香这些窑姐面。电子书下载带倦容,走出黑山要塞,身上自然多了些日本人赏给她们的一些东洋货,比如:一双洋袜子、几盒洋火、几支洋蜡等等。做惯了皮肉生意的窑姐们在日本人面前已不能计较东西的多少了,她们曾亲眼看见那些劳工纷纷惨死在峡谷里的场面。

日本人的纪律很严明,不到周末是不允许任何人走近要塞一步的,他们大都呆在要塞里。也有几个鬼子,端着枪,在峡谷的铁路桥上走来走去。他们是在保卫这座桥,他们知道这座铁路桥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一品香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每到周末不等日本人走出来,她已经把自己梳洗得很光鲜地站在自家门前,等着日本人来“请”了。她们这些人,没有别的营生,又不能坐吃山空,卖给谁不是卖呢。每次从要塞回来,她都能用那些换回来的洋货到镇子里换回一周的米面,也就有了能过下去的日子。日子可好可坏,虽说不比从前,但还能过得下去。能过下去的日子总要往下过的。

黑山要塞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随着时局的变化东亚战场也发生了变化。日本人真正感受到自己的穷途末路了,他们把最后一步棋都压在了这些大大小小的要塞上,他们在最后时刻要殊死一搏了。

也就在这时,东北抗联接到了上级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切断要塞的给养。谁都明白,切断要塞的给养就等于切断了敌人的血脉,要塞再坚固,最后也是不攻自破。

小个子就是领受了这一任务来到黑山镇的。抗联总部已得到确切消息,一周后将有一列车将给养和弹药运往黑山要塞。当然,抗联总部也是精心策划好了,要切断黑山要塞的血脉,就要炸断黑山峡谷的铁路桥,桥一被炸断,再想修复没有一年半载是不可能的,炸桥的时候一定要等到列车行驶到铁路桥上,这样才能干净彻底粉碎敌人的计划。要是炸早了,日本人的火车便会停止不前,即便炸断桥梁,日本人还会通过索道把给养和军火运送过去。因此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抗联战士小个子身上。小个子先期来到黑山镇,他不仅带来了炸药,还带来了较为先进的起爆装置,当然这些东西都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来的。

小个子是久经考验的抗联侦察员,他没费太大的劲儿便在距铁路桥不远处的一个山洞里隐藏好了炸药。对小个子来说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还要摸清黑山镇以及要塞周围的所有地形,这对执行特殊任务的小个子来说是很有必要的,也是成功的关键。

抗联能够在险恶的敌后生存下来,他们的经验就是依靠当地群众的力量。那时村村落落都有抗联的堡垒户,群众是汪洋大海,抗联战士就是游在海洋里的一群鱼。小个子深知和群众打成一片的重要性,他要在短短的几天内在黑山镇得到群众的配合,然后光荣地完成炸桥梁炸火车的任务。

2。小个子来了

当时正是夏季,小个子把一件夹袄脱下来搭在肩上,身上穿了一件土布背心,这是典型的东北青年打扮。小个子尽力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农闲时节外出做零工的样子,这样才能不被人怀疑。

是必然,也是偶然,小个子走进黑山镇,他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一品香。一品香独自住在黑山镇的东头,再往前走上几百米,就是那条通往黑山要塞的铁路桥了。这也是她精心选择的住所,离日本人最近,日本人每个周末出来“请”她们这些窑姐,自然首先请的是她。小个子也是想选择一户离铁路桥最近的人家,这样有利于观察和行动。

那天正午,一品香正绿裤红袄地在自家门前的树荫下坐着。昨天就是周末,出乎意料的,日本人并没有走过铁路桥来“请”她们,一品香自然不清楚外界时局发生的变化。因此,一品香有些寂寞也有些失意,她正在往铁路桥方向张望,这几日,铁路桥上陡然增加了许多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他们穿着皮靴,咔咔嚓嚓地一遍遍在铁路桥上走。一品香直到这时,仍不明白要塞里面和要塞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个子就是在这个正午时分一点儿又一点儿地走进了一品香的视线。一品香一眼就认出小个子是个外乡人,自从有了日本人,黑山镇很难再见到外乡人了。外乡人的出现,出于职业习惯,使一品香一下子就振作起来。她迎着小个子站了起来,一品香的绿裤红袄在小个子的眼里便愈加鲜活了。一品香以职业的站姿和神态迎接着小个子的到来。

待小个子看清一品香的眉眼后,他不知自已为什么电击了似地浑身一颤,紧接着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血管里的血突突地流着。因为小个子第一次被女人用目光和站姿这么迎着,从一品香身上他感受到了与众不同。这种与众不同,使他觉得自己也在悄悄地发生着某种变化。他终于走到了一品香面前,干干地说:大、大姐,给口水喝行吗?这是抗联战士和群众打成一片之前惯用的方式之一。

一品香眉眼灵活地说:哟,是大兄弟呀,别说喝口水,就是歇一歇也行呀。这活也是一品香这样职业的女人留客时惯用的方式。

小个子没想到黑山镇的人民这么好打交道,亲切、大方,可小个子仍说不清一品香身上有股怪怪的东西。于是,一品香在前扭着腰肢领着小个子走进了一品香简单却整洁的家。在这过程中,小个子已经把进退路线看清了,一品香的家后面就是山,距小个子藏炸药的山洞,要是跑的话大约十几分钟,距铁路桥有个几百米,最慢也就是七、八分钟。万一发生了什么,可以通过一品香家的后窗跳出去,几步就钻进山林里,到那时,就是十个二十个鬼子也休想捉住他。在小个子心里,这个地方是他最理想的藏身之地,进可攻,退可守。

一品香一转身便把一碗清水端到了小个子面前,媚眼纷飞地说:大兄弟,慢慢喝,别呛着。说完抓起炕上的一把折扇一下下为小个子扇着。

小个子接过水碗连正眼也不敢看一品香,脸红脖子粗地说:哎哎——答是这么答了,但他还是一口气把碗里的水喝干了,放下碗,抹了嘴道:谢谢大姐了。

一品香就抿嘴一笑道:大兄弟是外地人吧,到黑山镇来干啥?

小个子说:农闲了,在家呆着也是呆着,看在外面能不能找点儿啥活干。

一品香从进屋开始,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小个子,小个子在她面前的表现,让她莫名其妙地对小个子充满了怜爱。她以前接触过的所有男人都没有让她产生过这种感觉。以前那是直接了当的交易,在她眼里,那些男人是嫖客,她在男人眼里。是婊子。他们在她面前从不脸、红心跳,惟有小个子在她面前连正眼都不敢看她一眼,正是因为这样,唤醒了她对小个子的怜爱和喜欢。

一品香听了小个子的话正色道:黑山镇没有你干的活,你没见要塞里的日本人这些天有些不对劲儿吗,说不定黑山镇要发生啥大事哩!

小个子这时仰起头望着一品香,他从她的目光中看到她说的是实话,但他无论如何也要留在黑山镇,等待日本人军火车到来那一刻,于是他说:大姐,我不能走,我和表哥说好了,过几天他要到黑山镇来找我,要是见不到我,他还不得急死。

一品香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眉眼转动着说:大兄弟要不然这么办,我过冬的柈子,还没预备下,要是你愿意,这几天你就帮我预备下一些柈子,我也没工钱付你,一天管你三顿饭咋样?

小个子连想都没想便答:行,那就谢谢大姐了,我表哥一来我们就走。

小个子找到了留下来的理由,一品香觉得这样也没亏损什么,况且,小个子身上有一种东西一直在吸引着她。

居住在东北山里的百姓,每到夏末秋初的农闲时节,家家户户都要准备一些拌子,就是在山上把原木伐了,拖回来,锯成若干截,然后劈开,码垛在一起,经过一秋的风干,待冬季到来大雪封山的日子,便成了取暖煮饭的用柴。

小个子对这一切自然不陌生,他急于了解周围的环境,下午便上山伐木去了。直到天色渐晚,小个子才把一棵又一棵原木拖回来,这时一品香已为自己和小个子准备好了晚餐。一支洋蜡燃在饭桌上,劳累了大半天的小个子也不客气,盘腿坐在炕上,闷下头,大口地吃饭。一品香又爱又怜地看着小个子,在一品香眼里,小个子还是个孩子。那一年小个子刚满十八岁。

小个子很快吃完了饭,这顿饭他吃得又香又饱。以前在抗联时,成日里在深山老林里和鬼子兜圈子,别说吃上这样的饭莱,就是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此时,他真心感激一品香,放下碗的小个子在一品香目光的逼视下红着脸说:大姐,我还不知你姓啥呢?

一品香就说:姓啥不姓啥的不重要,你就叫我姐吧。

小个子的目光和一品香的目光暂短对视了一下,便又逃开了。一品香又抿嘴一笑。

小个子低着头问:大姐,家里还有啥人呢?

一品香就响响亮亮地答:兄弟你放心,就大姐一人。

接下来小个子就不知说什么好了,低着头红着脸,腿从炕沿上垂下来,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一品香就那么吟吟地笑着,很快她收拾好了碗筷,一品香也坐在了灯影里。在一品香的逼视下,小个子的手脚不知往哪儿放才合适,他虽没有正眼望一品香,但他感受到了这种逼视。一品香从心眼儿里喜欢小个子这样的局促和腼腆,对她来说,这是一种崭新的男人。

一品香就说:大兄弟,家里还有啥人呢?

小个子仍低着头说:父母、姐弟。

一品香又说:父母没给你说下个媳妇?

小个子在暗影里摇摇头,头垂得更低了。

一品香这时就把身子移过来一面摸着小个子的头说:大兄弟,你说你想找啥样的,姐帮你在黑山镇找一个。

小个子的脸便从鼻子红到了耳根,他从一品香身上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这种气味令他心神不宁,焦躁不安。

这时那根洋蜡已燃到了尽头,最后摇曳几下,熄了。屋子里一下陷入了黑暗。这时,一品香也没话了,只听见远处铁轨桥上日本兵换岗时叽哩呱啦的说话声,还有远近青蛙的呜叫声。

一品香叹了口气,然后说:蜡都灭了,咱睡觉吧。说完从炕柜里掏出两床被子摊在炕上。她见小个子仍不动,便又暗笑一次,脱了衣服独自躺下了,小个子头也不抬地抱起被子,说了声:我到外屋去睡。说完便走到外间,在柴垛里躺了下来。

一品香在这个过程中一句话也没说。那一夜,小个子睡得很不踏实,不断地醒来,一品香似乎睡得也不安稳,她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拍打蚊子,发出很清脆的声音。后半夜,一品香途经外间到外面小解,小个子借着月光看见了一品香白晃晃的身子。从那以后,小个子再也没有睡着。

第二天一早,小个子便逃也似地去山上伐木去了。不知为什么,他的眼前老是晃动着一品香白晃晃的身影,有许多时间,他甚至忘记此次来黑山镇的目的。直到他看见眼前的铁轨桥和桥上的日本兵,他才彻底灵醒过来。

下午在一品香家的院子里劈柈子时,有邻人过来冲一品香开着玩笑说:这是你找的女婿呀,还是伙计呀。

一品香就笑着呸一声道:想找女婿咋的,要是想就领回家去。

邻居女人和一品香嬉闹着。

小个子听在耳里,心里竟说不出反感,身上竟热热的,有一阵细汗浸出。这时一品香便走过来,把湿过的毛巾递给小个子说:大兄弟不急,歇一会儿,喝口水。

小个子接了毛巾也接了碗,但仍不敢正眼看一眼一品香。

那天晚上开始的时候,和头天晚上并没有两样,当洋蜡又一次燃熄的时候,一品香又从炕柜里拽出两床被子,当小个子准备抱被子去外间时,一品香用热热暖暖的身子把小个子拥了,她在他的耳根旁一边喘着热气一边说:大兄弟,你帮姐干活,姐没啥报答你的,就让你高兴一晚上吧。

小个子在那一刻觉得已被一品香的热浪淹死了,他呼吸困难,只似梦呓似地叫了,一声:姐哎——接下来,小个子便不知自己是人是神了。

如果说刚开始小个子是被动的,待他弄明白女人是什么以后,便像一头小狍子似地一次次向一品香撞去。

待一切都平息以后,小个子跪在一品香的面前突然哭了,他一边哭一边抽着自己的嘴巴子。一品香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便用手把小个子搂在身旁说:大兄弟,你这是咋了?一品香一连问了几遍,小个子才哽咽着说:我,我犯错误了。

他这么说完,一品香竟糊涂了,她不知小个子犯了什么错误,也不知什么是错误,便安慰小个子说:兄弟,姐虽说不体面,可我不脏,姐只是喜欢你,姐经过这么多男人,还没有见过你这么可人疼的男人。你放心,姐不拖你的后腿,等你表哥来了,你就跟他走,你要是有情,日后就来看看姐,要是没情,你就头也别回……说到这里,一品香也哽咽了。

又一天到来的时候,小个子真不知自已是怎么过来的。他在院子里干着活,一边盼着天黑,又一边怕天黑,一品香在他身边出出进进的,他仍不敢正眼看一品香。

这天晚上,他又一次别无选择地和一品香躺在了一起,他一面怕犯错误,又一面犯着错误。一品香问:兄弟,喜欢姐吗?

小个子在一品香怀里点点头。

一品香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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