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德川家康- 第16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他喃喃着,向本城大门走去。如此一来,信长恐怕不会派援军了。想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弥四郎回到府邸后,他的心腹仓地平左卫门和山田八藏二人已等待多时了。难道他们也知道了密函到达的消息?正打算令人去叫他们,不意他们竟主动来了,弥四郎有些纳闷。“你们二人又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他放下刀,走到火炉边。

“出大事了,大贺大人。”山田八藏到底性急,抢先开口道,“事情好像泄了,不可大意呀。”

“什么?事情泄了?”弥四郎问。

“就是去年做甲州军内应之事。”

“你如何知道?”

山田八藏悄悄地看了看四周,恐惧地缩着脖子:“筑山夫人的侍女阿琴偷看了胜赖公送过来的密函,告诉了她父亲。”

弥四郎考虑了半晌,“不必担心。那密函写着减敬的名字,没有提及你们。”

仓地平左卫门紧紧盯着弥四郎。

“不仅如此吧,山田?实际上,小侍从的被杀也好像与此事有关。”

“对,我们认为极有可能是小侍从透露给德姬,德姬漏给岐阜,然后从岐阜传回了滨松城。”

“当然,也许是阿琴和喜奈之父泄漏。”

弥四郎依然不屑一顾,面露微笑:“那些事即便属实,你们也不用担心,我自会处理。”

“我们想知道有什么法子。”八藏探出身子,美髯飘拂,豪气十足,“我们很担心。倘若事情真的从岐阜传到了滨松,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我本可以不让消息传到滨松,但既然你们这么担心,我们不如今正月早早下手。”

“正月下手?”平左卫门嘟囔道。八藏急切地问道:“如何下手?”

弥四郎突然一脸阴沉,他用握在右手的刀把猛地击了一下左手:“索性将筑山夫人——”

“夫人?”

“哈哈哈……”弥四郎又大笑起来,“我并不觉得她与我们一途。所以,若事情败露,就可将一切罪过推到她头上。我们可以主动将夫人做内应之事告诉主公,无论有无……”弥四郎又猛地击了一下左手,然后闵了闭眼。

山田八藏和仓地平左卫门对视了一眼。弥四郎大为不屑:这两个胆小怕事之人,只能以下级武士的身份终其一生。想到这里,他嘲弄道:“你们真扫兴。即使要杀筑山夫人,也不必那么惊讶。其实,我们不就是想取主公首级吗?既然有胆量取主公首级,夫人的性命就更不在话下。”

“大人言之有理……”

“不但筑山夫人,如有必要,我们还必须坦然杀了少主、平岩亲吉、野中重政。如果连这些都做不到,又如何做得了一国一城之主呢?”弥四郎沉稳地说完后,取出密函给他们二人看,“现在已不是担心筑山夫人的时候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二月就将决定我们的命运,你们二人有何想法?”

山田八藏“嗯”了一声,仓地平左卫门则睁圆眼睛,盯着密函,都未回话。

“不要担心。”弥四郎仿佛自言自语道,“正月就要开始战备,少主大概会在正月下旬前往长筱。平岩、野中、久松和松平重吉都会随少主前去。留守冈崎城的便只是酒井雅乐助等人。因此即使织田家援军到来,信长公也不会进入这座城池。对此我绝对有把握。”

“哦?”平左卫门猛吸一口气,问道,“二月胜赖公会攻来吗?”

“那是自然。三月冈崎城就已成我囊中之物了……”

“既如此,”山田八藏打断了弥四郎的话,“还有必要杀筑山夫人吗?”

“没有必要吗?”

“夫人本就是胜赖公的盟友,若将来我们因此受胜赖公训斥……”

弥四郎无奈至极,但他还是控制住情绪,多么愚笨的人!必须说点什么,以让这些愚笨之人信服。

“八藏,你为何老是在夫人的问题上纠缠不休?好了,如果主公被俘后拉到我们面前,你不是也得坦然砍下他的脑袋吗?而且我刚才说的是,一旦有泄密的危险,才取筑山夫人的首级。只有死人不能说话。到时胜赖公追问起来,我们就说夫人可能将秘密泄漏给家康,迫不得已才杀了她。不要担心,我马上召集大家商议事情,不要再说这些蠢话了。”弥四郎说到这里,欣慰地眯起了眼,忽然变了语调,“毕竟二月是决定胜负的月份呀。”

第三十五章 回头是岸

夜里,山田八藏重秀走出大贺弥四郎的宅邸时,已过亥时四刻。

“了不起的人!”八藏在风声呼啸中自言自语道,“若不那样,断不能成为一国一城之主!”

当然,这种感慨是针对这天夜里的弥四郎而发的。弥四郎如同雕塑般冷峻,他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同谋的所有问题,并告诉他们如何应付各种意外。八藏现在也完全赞同除去筑山夫人一事了。纵使筑山夫人没有将计划泄漏出去的可能,也必须在事成之前将她除掉,这是她的命。

其一,是夫人和弥四郎有奸情。而且,夫人为所欲为,天生任性,一旦有不遂心的事,就有可能癫狂地将所有事情抖出。奸情暴露,弥四郎将无立足之地。

其二,夫人乃信康生母。事成之后,将武田胜赖迎迸冈崎时,夫人必会在胜赖面前为信康求情。如果和弥四郎并非一条心的信康做了冈崎城主,那么对弥四郎等人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不论事情泄漏与否,在胜赖进城之前,必须除掉筑山夫人。弥四郎面对小谷甚左卫门和八藏的疑问,给予了非常明确的回答。“纵使不留在冈崎城,信康也要分我们一杯羹,你们应该知道。为了消除后患,我们不能放过筑山。”

山田八藏来到自家屋外的大榉树下,回想起弥四郎充满自信的面孔,仿佛打气似的自言自语道:“我们的确赢了!我们要成力这座城池的主人了。”

这种感慨并非八藏独有,而是今晚聚集到弥四郎府中的人的同感。

弥四郎计划周密,无懈可击,但八藏内心仍然感到不安和困惑。他刚才的自言自语就是为了努力驱走忧虑。他不能否认自己胆怯,但赶不走的阴霾却与胆小无关。“事已至此,不再想了。”八藏自责着,站在家门口,道:“我回来了。”

里面并无回应。他的妻子阿常白天要照顾三个孩子,又要忙于家事,恐早已进入了梦乡。

女人真是不可思议。不,是可怜!再过两个月,他八藏就可能成为西三河地区某个城池的城主,这种事他从未想过。而到时,妻子阿常就是城主夫人了。

八藏边想边拉开隔扇。一旦有人称他大人,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对阿常吗?成为城主后,想必有诸多下人侍女,其中也许有自己中意的女子。八藏忽然有些紧张。“我回来了。”他放低声音。家中只有一间客室,一间卧房。昏暗的灯光下,阿常和三个孩子对即将到来的幸福一无所知,睡得很沉。

“啊。”八藏突然惊恐地拍着自己的脸。一个孩子将头埋进妻子的胸前,一个孩子大咧咧张开两条腿,另一个则仰面朝天,神情傲慢。

“真像猪窝!”但孩子们荡漾着的笑容仿佛融化了八藏的心,那么温暖。

“父亲……”脸朝上睡着的二女儿忽然道,“你怎么起来了?”但这只是梦话,后边的话就听不清楚了。

“这孩子又梦到我了。”八藏放下刀,弯腰亲了亲女儿的脸颊。孩子皱了皱眉头,翻过身子,仿佛要笑,嘴角动了动。“又做好梦了。”

八藏不愿意就此睡去,他在枕边坐下,出神地看着孩子们熟睡的模样。“她们不知道自己即将成为有身份的人……”想到这些孩子们也将呼奴唤婢,穿红戴绿,八藏不禁又想起了大贺弥四郎的话:“主公也和我们一样。他祖先德阿弥不过一个乞丐,乞丐和足轻武士有何区别?只要生来就有胆量、有能力……”

八藏在内心默默说,我有能力和胆量,你们的父亲不会永远这样沦落。

这时候,阿常微微睁开了眼,张了张嘴。被阳光晒黑的脖子、裸露的洁白的胸脯,给人动物般的感觉。八藏突然感到后背袭来一阵寒意,瞬间袭遍全身。这个女人有资格做城主夫人吗?

阿常如同一件穿旧的衣服,除了辛苦地劳作,似乎再也没有值得称道之处了。破衣穿在身上固然温暖,但放在人群中,却令人羞愧。她甚至不如懂得如何指挥下人和应酬丈夫同僚的大贺弥四郎之妻。

阿常好像天生就没有做城主夫人的好运,这种感觉让八藏狼狈万分。因为这个女人和八藏的命运紧密相联。难道他做了城主,这个女人却依然居住在城池角落的小屋里?

八藏悄悄伸手取过阿常枕边的镜子,端详自己。镜子里是一张豪杰的面孔,但与那飘拂的美髯对比鲜明的,却是一双如同小熊般惴惴不安的眼睛。唉!八藏扼腕自思。若他没有那种好运,又当如何呢?难道说事情会败露?或者是大事已成,自己却仍不能出入头地?

想到这里,八藏觉得不但是妻子,连孩子们也一脸晦气。“无论怎么看,他们都不像呼奴使婢之人。”

“您说什么?”阿常终于睁开眼,微笑道,“我眼角发痒,原来是你回来了。早点歇息吧。”

“说什么呀?好像我是个虱子。你这人。”

“嗯……”阿常背过身子,又要睡去了。

“如果家里有五六个下人来供你使唤,你觉得怎么样?”

“啊……夜深了,明日再说吧。”

“不,我今晚有事问你。快醒醒!”八藏加重语气,叹了一声,因为阿常开始打鼾,“猥琐的女人,只合在贫苦中度过一生。”

“啊……您说什么?”

“我说让你起来。”

“怎么了?您忽然如此大声。”

“我问你,如果家里有几十个下人,你觉得怎么样?”

“几十个?”阿常十分惊讶,“您又从大贺大人那里听到了什么耸人听闻的事。您听着,那人不过只在口头上逞强。”她干脆地说完,慢慢坐了起来。

“口头逞强?不许胡说。”八藏训斥道。

但阿常却并不生气。“即使不这样说,他也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您对他有用时,他会甜言蜜语;一旦对他没了用处,他连理都不理你。”

“有用时甜言蜜语?”八藏顿时沉默了。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弥四郎欲杀筑山夫人时那种冰冷的表情。既然连愚蠢的女人都能感觉到这一点,此事的确不容忽视:弥四郎的确冷酷。对他没有用的,立刻弃如敝屣;挡住他去路的,马上格杀勿论。一直令八藏惴惴不安的,不也正是弥四郎的冷酷无情吗?

“睡吧,睡吧。”不知为何,八藏又斥责起来。

“真是怪人。一本正经让我起来,现在又让我睡下。”

“天亮还早,睡吧睡吧。”

阿常乖乖躺下了。八藏不觉也背向阿常,在孩子们中间躺下了。

“熄了灯。太刺眼了。”

阿常依言吹灭了灯,不久又响起了鼾声。八藏默默凝视着黑暗。我们的运气和大贺弥四郎的冷酷无情有什么关联吗?

“有!”另一个八藏在黑暗中回答。

“你是个无用的男人。不必给无用的男人加官晋爵。既如此,照弥四郎的性格,要么杀了你,要么将你抛弃。”

听到这个声音,八藏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与其落个被杀被弃的命运,不如继续效劳于祖祖辈辈就侍奉着的德川家——我错了。本可以平安无事,却偏偏妄想去做什么城主!如果被抓住腰斩,将如何是好?

第二日,八藏早早起来,到院中水井边上,用凉水浇头。已近正月,天气分外寒冷。他冲洗完毕,用手巾擦干了身子,感觉体内在燃烧。

他不想被妻儿看见。盘好湿漉漉的头发,点起松明,坐到佛龛前,默默地祈祷着。但他的妻子并未意识到八藏内心有多混乱。“也罢。这才是福。”孩子们都起来后,山田八藏重秀立刻匆匆出了家门。经过一个晚上的思考,他觉得为了妻儿计,应该去争取家康的宽恕。

本城一个人影也无。

信康正从靶场回来,刚要迈入大门时,八藏突然迎上去叫道:“少主!”他跪在地上,声音大得颤抖,“山田八藏重秀有事需要单独向少主禀报。”

到了厅上,信康一边擦汗,一边笑容满面看着惊魂未定的八藏。“你好像在发抖。”

“是。小人有大事禀报。”

“因此你才发抖?哈哈哈……好了好了,究竟是何事?说吧。”信康挪了挪火盆,朝对面努努嘴,“大胆说吧。”

“是。少主,城内有通敌的叛徒。”

信康顿时变得表情严肃。“是这事?”他看了看左右,“是否和大贺弥四郎与母亲有关?”

“是……是。少主已经知道了?”

“此事不许你再提。你心胸狭窄,嫉妒弥四郎出人头地!”

“您误会了!少主,这件事千真万确。小人假装与他们一伙,和他详细谈过……”

“住口!”信康怒喝道,“弥四郎真想谋反,你以为他会找你商量?浑蛋!是你自己太蠢,才被戏弄了。退下!”说完猛地起身,匆匆换衣服去了。

八藏半晌无语,呆呆坐在那里。弥四郎说事情定能成功,现在看来的确不假。信康竟如此信任弥四郎,八藏不禁佩服起他来。如果自己继续说下去,信康可能将弥四郎叫来对质。

八藏悄悄站起身。再有两个月就开战了,一旦交战,这座城池……想着想着,他几乎站立不稳。好,那我去告诉筑山夫人,因夫人会首先受到威胁。

八藏下定决心,向本城大门走去。

“八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生病了吗?”是近藤一岐,他刚刚进城,迎面走来。

八藏知道,近藤一岐虽是个下级武士,却正直孤傲,即使是上司说的话有错,他也会当场激烈反驳。据说他因此被视为怪人,终不能出入头地。看到正直的一岐,八藏忽然心中一动。“近藤,我正想找你。”

“哦?你找我?好稀罕。我可不喜欢你这样的假豪杰。”

“不要出口伤人。我不是真豪杰,但也不打算扮豪杰,不过胡须多了些而已。”

“哈哈哈,你倒实话实说。不过你也过于小心谨慎了。说得过分点,你就是胆小鬼。既然你有话对我讲,我也不会拒绝。你准备在哪里告诉我?”

“到持佛堂外吧。”

“你很冷吗?好。你脸色有异,好像有心事。好,走吧!”

太阳出来了,结霜的枯树枝头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