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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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4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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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呜咽了片刻,三成道:“因此,你若不想与三成联手,就在这里,亲手把我刺死。我求你,杀了我!”

“不!这怎么能行?”吉继凛然打断三成,呼地站起身,“五助!返同垂井!治部少辅今日有些失常。走,离开这里!”

汤浅五助一惊,立刻站起身,抓住大谷吉继的手。

“刑部大人!”三成也慌忙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在他身后喊了一声。这声音充满杀气,连汤浅五助都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吉继却连头都不回,比五助还要快,走向廊下。三浦喜太夫和平冢因幡守也随后追了出来。

“五助,有无追兵?”走到门口,钻进轿子,吉继悄悄在五助耳边道。

“没有。治部大人也跟了出来,还郑重地施礼送行。”

“哦,这么说,他不想对我下手?”

为人正直的汤浅五助并不解得吉继这话的含义。吉继恐是有意拒绝三成,想以此激怒他,把自己杀死。

轿子被抬了起来,吉继一行沿着来时的路向垂井赶去。照五助的想法,吉继撤回去之后,当然只能下令东进。三成的话中已然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他和隼人正都毫无出兵的念头。可令五助意外的是,回到垂井之后,吉继又钻进了帐中,接连两天没有任何动静。到了七月初七,他叫来平冢因幡守,淡淡道:“因幡,你去一趟佐和山。”

“遵命。”因幡守并未听到三成与吉继的对话,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我等到今日,可隼人正的人马还是没来。耽误了讨伐会津,那可不得了,故,希望他们赶紧出发。”

因幡守有些纳闷,他似也察觉到三成的异心。

“此前的两日,是您特意留给治部大人的?”

不等因幡守说完,吉继便道:“人各有志。你告诉治部,我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情谊。”

“遵命!”平冢因幡守飞马直奔佐和山城。九日,因幡守返回垂井,脸上充满困惑:“治部大人的答复真是古怪……他自始至终要我传言给大人,请大人入城去杀死他。”

“唉!”

“并且,隼人正也不急着出兵。这跟上次的答复有何两样?”

吉继有些落寞地点点头,“看来还是不出兵……”

五助发现吉继似在抽泣,他怔住了。

大谷吉继又在垂井静静等了两天,此前一直按时服用的汤药,如今经常忘了喝,冷在一边。尽管五助知道吉继定在为什么苦闷,但内情他却不得而知。难道吉继想再次劝阻三成,还是在等待三成回心转意?

其实此时吉继正在思考着另一件事。在这世上,有些事并非人力所能阻止,正如滔滔的江水。当年,太阁出兵朝鲜也是如此。人人都知是一个错误,最终进退维谷,战场上的不得志最终夺走了太阁的性命……

三成曾毫不掩饰地说过,他憎恨家康。这种情形正如一座大坝,原本已然千疮百孔,再怎么修补也无济于事。大坝里也有一股浊水想冲出来,所以,不如索性先把它放出来,再整修大坝,控制水流……这个时机,或许已然到了。

三成曾在不经意间透露过这个意思:让各种派阀之间的矛盾更加尖锐,平定天下反而顺理成章。

明知吉继不会动手杀人,三成还是不断重复这一句:“你把我杀了吧。”这声音在正直的吉继耳畔挥之不去。每当回想起这些话,他包扎在绷带中的双目就泪水涟涟……

十一日晨。

“五助,我要去佐和山。你快准备一下。”说完,吉继把汤药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召来吉胜和赖继二子以及重臣们,命令所有人马撤回敦贺。撤兵的理由无须解释,原本他就是带病之身,即使勉强出阵也无甚用处,并且担心北边诸地有异动,必须严加防范。而他自己则到佐和山城拜访三成,向其打听一些关于两边的消息,之后再回去……这么说便已足够。

大谷吉继的轿子再次穿过佐和山城城门。三成仿佛早就料到吉继会前来,亲自把他请进本城大厅,立刻把家臣们都支了下去。

“刑部大人难为你了。”

“难道治部大人又让我来杀掉您?”吉继声音微颤。

“我真是对不住你。”

“知道治部大人心思后,无论如何,我也不能一人东下。吉继再次把这条命交给您了。”

“三成感激不尽。你的加盟,不啻于让三成获得千军万马。”

听着三成夹杂着抽泣声的感谢,大谷吉继失明的眼前浮现出了一股肆虐的浊流,那浊流在无情地吞噬农田、村庄……

一旦下决心进入佐和山城,大谷吉继立刻成为三成最得力之人。“既要举事,关键是要有统帅,可遗憾的是,大人没有这种器量。”吉继毫不掩饰地向三成挑明,要起事,无论如何也得请毛利辉元来担当主帅。

与藤原惺窝、吉田意安、赤松广通等学者交情甚笃的朝鲜人姜沆,日后在对比德川氏和毛利氏的富有时,曾如此描述:“家康的土地上所获的米谷,对外声称二百五十万石,实际收入数倍于此。辉元的金银亦毫不逊色。家康坐拥关东,辉元握有山阴山阳两道。世人评价这二人的富有时曾说,家康的米谷多得可以用来铺一条从关东到京都的大道,辉元的金银多得可以把从山阴山阳到京都之间的桥梁全部换成金桥银桥。他们可谓富可敌国……”倘若不把毛利辉元拉拢进来,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这些谁都明白。

“如何打动毛利?”

三成对此早就胸有成竹,他会借奉行之名逼迫毛利起事。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急着披露自己的意见,而是先询问吉继有何看法。

“可以请安国寺惠琼助一臂之力。”吉继淡然道,“当今天下,能够说动毛利氏的,除了吉川广家和安国寺惠琼,再无他人。但吉川亲近德川,当务之急便是立刻与惠琼会面。”

“难道这比借用奉行之口传达少君之令,还要可行?”

“虚名不如实利。安国寺……”吉继忽然压低声音,“惠琼历来怀有野心,他一度想扶持毛利入主天下,把我加盟的消息告诉他,他自会动心。”

“果然是妙计。可他老奸巨猾,恐怕难以对付……”

“到时候就以死相迫。他若不答应,当场格杀勿论。”吉继这句话听来不禁令人心寒,这比三成早就盘算好的主意不知要毒辣多少倍。

“治部大人,您手心里无论如何也要掌握两个人:一为左右毛利氏取向的惠琼,一为决定上杉氏生死存亡的直江山城守。若不用铁锁把这二人牢牢锁住,他们就会不知不觉惹出祸端。”

三成低吟一声:“多谢你的忠告。把这二人锁起来之后呢?”

“拉拢宇喜多秀家,组建义军,向天下发出征讨家康的檄文。”

“有理,这些想法真是与三成不谋而合!那么,总帅便是毛利辉元?”

“宇喜多的分量太轻。故,大人当务之急,便是先入大坂城,立刻把毛利请到西苑。”吉继已然成竹在胸。

对于大谷吉继的所有意见,石田三成几乎都很满意,他却不想把毛利辉元推为主帅。照他的想法,主帅应是年幼的秀赖,然后大老奉行各司其职,齐心协力辅佐秀赖。不用说,真正的主帅还是他石田三成,所有的命令就都出自他一人之口,从而统率诸将。但吉继一开始就毫不留情否定了他的想法。

朝鲜之役时,吉继曾作为监军赶赴朝鲜战场,为诸将间的不睦伤透脑筋,他今日刻意说出这些,定是担心此次战乱最终累及秀赖。

“这场战事原本就非出自少君意志,全是石田三成一人的企图,故我并非为了丰臣氏而献出性命,而是与石田三成一起死。”恐怕大谷吉继心里在反复对自己说这话。正因为清楚这些,三成才没有刻意说出对主帅人选的不满。他知一旦说出口,吉继定会再次严厉反对,此人似从未想到自己有成功的可能,所以无论将来是家康的天下,还是辉元的天下,都要设法谋求秀赖安泰。其实吉继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三成仔细品味吉继的心思之后,方才拉住他的手,道,“实际上,我已然暗中把安国寺惠琼从大坂接到佐和山城来了。”

“他已然来了?”

“正是。我不这么做,毛利的人马就会在家康的命令下东下。而他们一旦东下,我们恐就无能为力了,故,须先把惠琼留下……”

“请先等等,治部大人,这么说,毛利辉元已在考虑让人马随内府东征了?”

“辉元向来天真。”三成微微笑道,“为了响应内府,他早就任命吉川广家为大将,惠琼为副将。据说,七月初四,他的人马就从出云富田出发了。正因如此,我才赶紧把尚在大坂的惠琼请到这里。”

“大人想如何说服惠琼?”吉继舒了口气,问道。

三成轻轻放下他的手:“我想好了,若不答应,我就当场杀掉他。他到底是想挨我的刀子,还是乖乖听我支使,稍后便知。”吉继听罢,又轻轻叹了口气。

三成把吉继留在大厅,只身去了后边。后边屋中,安国寺惠琼煞有介事地穿着一身讲究的僧衣,膝前还焚着香。

“让你久等了。”一来到惠琼面前,三成顿时傲慢起来,“怎样,你下决断了吗?”

惠琼拿眼瞥了瞥三成,道:“方才老衲已然反复申明。此事一旦失败,就会成为大逆不道之徒,万万不可草率从事……”

三成粗暴地打断他:“胜者王侯败者寇,又不是只有我们这样!”

惠琼喜玩弄阴谋的嘴脸顿时暴露无遗,无耻地笑道:“听说此次来客乃是大谷刑部少辅,这位大谷大人好像是您的同道吧?”

“我问的并非此事。”

“话虽如此,但贫僧认为此乃关键。”

“不妨跟你明说:刑部大人说了,既已把事情跟你挑明,就由不得你了。若你不答应,我只好除掉你。你休怪我不讲情面。虽说吉川广家不答应,但大师却能说动毛利大人。内府欺少君年幼无知,横行霸道,若我等坐视不理,不日他就会踏毁丰臣氏,自己坐掌天下。我们举事,乃是大义讨伐奸佞之举,还惧怕违背天道?你究竟要怎的?”

惠琼张开已掉了几颗牙的嘴,笑了,“治部大人,您要说的只有这些?”

“你是何意?”

“老衲的意思,是说此次若无身为大老的毛利大人相助,大人恐怕师出无名。

“因此,我才来问你。”

“说来真是奇缘,太阁大人进攻中国地区时,老衲就担起调解毛利氏与丰臣氏的重任。”

“这些事我知,用不着重复!”

“为了两家,惠琼在所不辞。只是一旦加盟治部大人一方,恐有把毛利氏拖入险境之虞,遗臭万年,老衲的意思,想必大人明白了。既然是为‘又’起兵,盟主就不当是治部大人。”

三成甚是不快:“好,我拥戴辉元为主帅,这样,你便答应了?”

“其实老衲不想逼迫治部大人。但若谁为主帅都不清楚,这样的军队,人马再多也是乌合之众。无论是宇喜多秀家,还是岛津一族、长曾我部、小西、石田和大谷等,都要服从毛利……否则这就称不上是义举,也就不能一呼百应。”说毕,惠琼眯起眼,悠然摇起扇来。

三成忽然感到不可思议。虽然众人口口声声是“为了丰臣氏,为了少君”,可实际上没有一人真心实意。家康当然不会,可毛利和大谷,以及三成本人,不也各怀鬼胎吗?

“明白。”三成想及此,脸上堆笑。

“为了少君,为了大义,为了师出有名,看来我不得不答应你。”惠琼道。

三成讽道:“若对毛利氏没有好处,你断不会加盟。”

谁知惠琼竟毫不在乎,立刻尖锐地反击道:“什么为了丰臣氏,为了大义,全是粉饰之辞,当然,这些粉饰并非全无用处。为了赢得世人支持,其非常必要,也是有力武器。但仅有这个却无法打仗。这虽难听,可剥掉虚伪的外衣,全盘考虑,方是成就大业前极为重要的一步。”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说,除掉虚伪的外衣,剩下的就只有三成的野心了?”

“老衲并不这么认为。治部大人是想在冠冕堂皇的借口下,解决与内府的个人恩怨,大谷刑部则是想返还治部大人的恩情。内府早就料到您要举事了,他认为这并无不利,因为他可以借此掌握天下。在此形势下,毛利氏是绝不会相信徒有虚名的东西,让己方陷进泥潭。除非在胜利之后让其执掌天下,就像当年镰仓幕府的北条氏那样。没有这般打算,毛利绝不会蹚这滩混水。这是老衲不加粉饰之言。”

惠琼之奸猾在三成之上。三成皮笑肉不笑,勉强把涌上心头的火气压了下去,“真不愧是高人,此话实在无懈可击。你已答应与三成联手了?”

“老衲还没听到治部大人的答复。”

“既然要请毛利大人出山,那点事自不在话下。”

“从一开始,主帅便是中纳言……”

“你认为在太阁去世之后,这世上还有谁能使唤中纳言?”

“哈哈哈。老衲失礼了。但治部大人,若说这世上无人能将中纳言当作属将,未免太武断了。”

“大师的意思是……”

“唯有一个人,便是内府。故,没有非同寻常的决心,毛利绝不会轻易起事。”

“果真如此,我便当场杀掉你,刚才我已说了。”

“究竟是被你斩杀了好,还是在无益的战事中死掉好呢?”

惠琼脸上露出暖昧的笑容。若是以前,三成早就怒起了。惠琼乃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人:老奸巨猾,从不动怒,不动声色玩弄他人于股掌之间。但除他之外,世上再也无人能够说服毛利辉元。三成真拿他毫无办法。

“大师认为,这场战争必败无疑?”

“不,胜负完全取决于大人心态,”惠琼放声笑道,“大人不干预军政,伤害众人感情,获胜也并非完全不可能。只是万一失败,老衲就不得不承担罪责,才故意与大人说了这么多,以试探大人的忍耐之力。”

“试探我?”

“哈哈哈,大人不也在考验老衲吗?”

“你难道把我刚才的话理解为考验?”

“好了,言归正传。治部大人,老衲要答复您,就必须重新披上虚伪的外衣……老衲已仔细考虑过了,大人的想法很是有些道理。”

三成呆住。

“太阁故去,内府专横跋扈,确让人难以容忍。照此下去,少君形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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