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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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6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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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您也看到了,此处距离大坂城只二十七八町远。因此,只要把城围个水泄不通,必破无疑。”

秀忠一边说一边请家康坐下,家康简直哭笑不得。看来,这如此谨慎的策谋,必是出自藤堂高虎之口,因侍立于秀忠身侧的高虎,眼神甚是得意。

“谁在最前边?”家康就座。

“让三十骑火枪手守候,以防万一。”高虎代秀忠答道。

“火枪手?真是细致周到。”家康让秀忠也坐下,举首望着高高耸立于眼前的大坂城天守阁。它直冲云霄,已故太阁洪亮的声音似隐隐从中传出。

“从此处望去,大坂城也变成了一座无甚特别的小城。”秀忠昂然道,“区区一座小城,若不能轻易拿下,必会损害幕府威信。全军士气高涨,几欲吞下敌人。因此,孩儿以为,应从一处突破,然后立即转入总攻,一举荡平大坂!”

家康并不理秀忠,单是对其旁的利胜道:“看来,我们的位置比预想的突前。”

“是。已经好久未打仗了,大家自然精神百倍,兴奋不已。”

“这无甚不好。可是,敌人的守备似比我们预想的要牢靠。嘿,我和将军的意见截然相反。”

“父亲的意思……”秀忠惊道。

“将军的意见虽也大有道理,可大坂毕竟乃已故太阁倾其所有筑建。即使突破外城,其内沟宽水深,城高墙厚,本城更是牢不可破。看来,这次是要打持久之战了。”

“持久之战?”秀忠深感意外,立刻道,“这可不像父亲的话啊。如此严冬季节,一旦僵持下去,不仅会长敌人志气,还会打击我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士气。孩儿以为,应趁热打铁。”

“我所说的持久之战和将军想的持久之战,可有些不一样。”

“有何不同?”

“天寒地冻,人的身子自然僵硬。可若我们沉下气来,一点一点构筑工事,然后躲进护垒,这样一来,严寒就不成问题了。”

“这么说……就无所作为?”

“也不是。乃是作好打持久之战的准备,在城外构筑反击的工事。这样一来,我们就得忙起来了……”

秀忠使劲眨着眼,欲言又止。良久他方明白,父亲定早有考虑。“将军啊,天下一旦太平,世人就很难知些战场滋味了。”

“父亲说的是。

“因此,要趁着各地军队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机会,好生教教他们,让他们知,仗的打法多种多样。”

“是……”

“既有抢功的仗,也有力戒骄躁盲目、把伤亡减到最少的仗。”

“是。”

“如仅仅花费一点代价就可以结束战斗,却硬要盲目强攻,让多人白白丧命,那就有悖天意。不战而屈人之兵,善战者也。所以,我说这场战事中井无强攻的必要。”

“……”

“最好是在各要塞构筑工事,切断城内外交通,先把城池团团困住。你暂且退到伏见歇息,我也到河内或大和一带去打打猎。何乐而不为?”言罢,家康再一次把目光移向被无数壕沟和河流包围的大坂城,道:“就算他们坚持得住,也拖不过夏天。我们要把他们围起来,在这里过年。好,好主意!”他自言自语,满眼祥和。

秀忠瞪大眼,不语。虽然尚未弄清父亲究竟在想什么,但他心里极其不满。他并不认为敌人已顽强到了非构筑封锁工事就无法拿下的地步。相反,他认为,若现在一鼓作气发起总攻,不几日就可解决战斗。父亲究竟在想什么?难道父亲在等待着城内主动前来请降?

秀忠一脸不满,沉默。家康遂对本多正信道:“佐渡,将军似乎认为,只有一口气攻下大坂,才可展示幕府威仪,你说呢?”

“这……”

“我却不这般认为。不信就在此时激战一场看看。唉,必会生灵涂炭,无数难民挤满大街小巷。此城破坏容易,重建可就难了,不知要使多少银子啊。仗是胜了,但若让百姓尝尽苦头,却非身为上位者最好的德行。势均力敌的战事另当别论,现在乃是一场只要假以时日,就必然等来胜利的战争。你替我劝劝将军,让他明白此中真意。”

本多正信心里一惊。秀忠几乎从不忤逆家康,可这话若让不明就里的人听了,总觉得已是严厉的斥责。

果然,秀忠神情严肃地抬起头,“既然父亲是这个意思,秀忠还能有何异议?秀忠只想趁着将士热情高涨,将敌人一举荡平……”

“且等,将军。”

“是。”

“这是议事,事情定下来就好。佐渡。”

“在。”

“你都听见了,将军也同意我的意见了。”

“正是。”

“既然已经决定打持久之战,就赶紧展开地图,在那席上就行。最近,老夫的眼睛愈加不济事了。”

家康爬上了铺在铁盾旁的六叠大小的席子。如此一来,其他人也就无法再提异议。秀忠也缓了缓脸色,近前来。

“哦,这地图还挺大,看得很是清楚嘛。唔,这里是我方一线。”家康戴着老花镜,仔细察看一遍城周军队的部署,之后,从林道春手里接过他用惯了的朱笔。“真是一座不错的城啊!”一边自言自语,家康一边用朱笔在地图上圈罔点点。当然,他所圈出的就是要构筑要塞的地方。看到朱圈增加,秀忠再也忍耐不住,起身欲去。

为何要做这种无用之事?一个疑念涌上秀忠心头,难道父亲是对我心怀不满,故意为难?忠厚正直的秀忠从未想过此事,此念一生,一股令人胆寒的忧虑袭遍全身……

众人看来,在进攻大坂的问题上,家康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有些异样。他虽并未像早年那样面斥秀忠,说话甚是客气,在众人面前,他一口一个“将军”,对秀忠颇给面子,但对于打仗,却几乎不容秀忠插嘴。

秀忠原想趁此机会,向天下大名展示将军威严,可家康的想法却相反。在行军途中,家康的使者一到,口信必是“莫着急”。秀忠一旦兴奋起来,家康必会大泼冷水。正如家康所言,此确是一场不会失败的仗。但话虽如此,一旦打起持久之战,谁也无法保证不会出现纰漏,万一敌人找到破绽,就麻烦了。而且,大名当中也有不少人想在年内就结束战事,好回领内过年,一旦拖下去,必有人觉得将军胆小懦弱。

若父亲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想把将军一职另给某个兄弟……不,不会有那等事!这么想是对父亲的亵渎——秀忠不由得产生了这种疑惑,尽管他拼命压抑,心里仍怀有巨大的不安。

家康甚是严厉,他绝不任人唯亲,此次的大坂之战不容秀忠有一丝失误。大御所虽时常插手政事,但他不再是征夷大将军,德川之主已是秀忠。真有失误,只能说明将军秀忠缺乏头脑和威仪,其责毫无旁贷。若因此另立了忠辉或义利,也非毫无道理。

“将军,你在看什么?”

秀忠心思如乱麻,猛听到家康之言,不禁一怔,回过神。家康搞下花镜,地图上已圈点完毕。

“将军既是赞成,我就把该建工事的地方都用朱笔圈了出来。请将军过目,看看有何可议之处。”说着,他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只怕,现在就要你提出意见,似有些勉为其难。这落朱的地方乃是封锁的护垒,点线表示堆积土山,短线是要挖凿壕沟。如此对阵,这个年就可以安安稳稳过了。我还要赶回住吉歇息,将军若还有什么想法,一并决定之后再让我看吧。佐渡,你也要与将军仔细商议。”说完,家康径直去了。

秀忠拿眼一瞥,光封锁工事的朱印就超过十处,他心口针扎般疼了起来。

送走父亲,秀忠再次把目光落到地图上,藤堂高虎和本多正信也凑过来看家康圈点的朱印。

天王寺和茶磨山当然为主阵,今宫下、传法口、大和路、守口、天满等地也都仔细圈了出来。

“此乃步步为营啊。”高虎说道,“若是这样,就可以安心过年了。”

“是。”正信附和道,“只要切断城内外联络,他们自会出来请降,这就是大御所的想法。”秀忠不语,默默听着二人对话。

“严密封锁,敌人果真会请降吗?”高虎用扇指点着朱印道。

“只是封锁……他们恐还不会请降。”

“这么说,佐渡大人认为……大御所还有别的主意?”

“是。听说,大御所在奈良召见了中井大和守清正。”

“中井清正?”

“是。我想,大御所怕是想令中井大和筑一座高大的箭楼。”

“箭楼?”

“是。在上面安置大炮,轰掉大坂城的天守阁,城内将会如何反应?”

“高见!”

“淀夫人乃一介女流,秀赖从不曾历战阵。他们必会吓得屁滚尿流,主动前来请和……”

听到这里,藤堂高虎拍膝道:“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不只是中井大和,大御所还下了密令,让人从甲州调集掘金人伕来呢。”

“哦?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这么说,大御所要在空中架炮,地下挖洞?”

“且不管实效如何,如在挖掘的地洞中塞满火药,从地下把城炸上几炸,城内定会阵脚大乱。对,必是如此。”

秀忠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心中骇然。

把这些话告诉城内的途径很多,可以让探哨去,也可透露给常高院。秀忠不禁为自己对父亲无端猜疑感到羞愧,他再次瞧了瞧各朱印圈点的地方和天守阁的距离,然后在天满和寄口又添上两处朱印。

十九日,秀忠带上这份地图和土井利胜一起赴住吉去见家康。

家康身着便服,把秀忠迎进神官家的一个房间,笑道:“怎样,明白我的布阵了?”他笑着瞅了瞅利胜展开的地图,又呵呵笑了起来,“哦,又加了两处护垒。”

“将军……”土井代秀忠开口道,“将军告诉在下,说已完全领会了大人布阵的意思。可在最近的这一带安置大炮,直指天守阁,然后再召集掘金人伕,从壕沟下向城下挖掘地道。这样一来,我方不损一兵一卒,即可一举颠覆城池。当然,表面上自要装出一副悠悠然等待时机的样子。如此,到了明春,真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家康飞快看了秀忠一眼,又笑了,“哦,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啊,上有大炮对准天守阁,下有地道通往城下。”

“是。若大人允准,在下立时按此计部署。”

“你觉得怎样,将军?这怕是将军的想法吧。”家康认真地瞧着秀忠。

秀忠脸红了,老父宽容而无私地支持儿子,不禁让他感封羞愧。“是。若父亲允许,孩儿立令中井清正等去准备。”

“好。只是,最好不用大炮就把事情解决。怎么说,大坂城也是太阁苦心经营的城池啊。”

“这一点孩儿也想到了。待我们准备好了,城内人在惊恐之下,自会改变主意。”

“是啊,说不定只放一炮……就行了。你定要记着,显示威仪即可,用不着多放炮。对此,想必大炊也无异议。”

“在下怎能有异议?如此,方为天下人的为政之道。”

“好,就这么定了。与佐渡商议一下,赶紧去准备吧。”言毕,家康若无其事让秀忠用烟。

秀忠心口一热,忙把烟丝盘推到父亲面前。如此慈爱的父亲,自己竟无端猜疑起来!

家康之力,已超然于虚荣和功劳之外,恐怕,他已把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当成了最后的言传身教。

“孩儿现在就回去安排人筑建工事。”

“连烟都不抽一口了?”

“既然父亲已经答应了,准备愈早愈好。”

“好。我也会马上行动起来,希望尽快有结果。”

“结果?”

“是啊。最好是让金匠后藤庄三郎跑一趟,他在城内颇得信任。你与佐渡联络,让庄三郎暗中来见我一回。”

“是。”秀忠几乎语噎,不仅是战备,家康连议和使者的人选都已胸有成竹……

第二十章 巨炮动心魄

看到织田有乐斋撤回城内,真田幸村后悔不迭,气得浑身颤抖。

此前,众人已决心死守城池。战事才刚刚开始,浪人的士气也用不着担心。可是,自从有乐撤回城内,令人忧心之事就一件接一件发生。被派往城外去刺探敌情的探马,屡屡消失于片桐和藤堂阵中。若说他们乃是为了去打探敌人动静倒罢了,但反过来,也未尝不可解释为:与敌人暗中勾连之人竟可自由出入大坂城。幸村让从小就跟在身边的亲信前去打探,结果发现,有乐斋已在频频与金匠后藤庄三郎联络。后藤庄三郎与片桐且元关系无为亲密,因此,至今仍可自由出人于且元阵中。如他跟城内保持联络,不用说,定有问题。

织田有乐从一开始就无甚战意。他有头脑,比片桐且元还要洞悉时势。

他分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双方实力悬殊,不足一搏,但看到城内的气氛难以抑制,便假装同意开战,实际上却仍在寻找议和的时机。“不妨一试。如果事情不妙,就痛痛快快投降,从头再来。”他怕是正怀着这样的心思,领兵在距离且元最近的地方扎营。

再一想,幸村蓦然发现,大坂城内的气息已和他当初入城时大不一样了。德川大军步步紧逼,越聚越多,眼看就要达二十万了。与此相反,蒙丰臣旧恩的大名却应者寥寥。尽管分别以秀赖、淀夫人、大野治长和织田有乐的名义,向天下大名发去了求援信函,但作出回应的却只有福岛正则、毛利辉元和加藤清正之子忠广。福岛正则在接到借粮的请求后,只答应与大坂以自由买卖的形式交易,他还对江户方面献策:“可把淀夫人扣为人质,然后讲和。”毛利辉元亦只令其家臣佐野道可扮作浪人入城,悄悄送上一万石米和五百锭黄金,但他又暗中把誓书献与了江户。加藤忠广回应说,将令老臣加藤美作守带领两艘大船前来援助,可船的影子至今未见。伊达、上杉等都是前来进攻之敌……

那些开始时精神振奋、口口声声要发动决战的人,也都沉默下来,现在,秀赖整日大发脾气,大坂城内气氛实在异常。

幸村看得很清楚。开始时秀赖几无战意,想战的只是淀夫人,煽动淀夫人的,则是大野治长和一帮蠢笨的老女人。

一旦秀赖少了战意,一切都无从谈起。于是,幸村已于冬月底特意把大助送到秀赖身边,通过大助让木村重成、细川赖范、森元隆等劝说秀赖。在众人轮番劝说下,秀赖逐渐改变心意,时已到腊月中旬。幸村刚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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