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否确凿?”独孤棠眯起眼。
“我亲眼所见。”绝对准确。
独孤棠沉吟片刻,对麦子道,“计划有变,你继续前往西大营,我往北找鹰王。”这是命运吗?
麦子说出心中犹豫,“大兄,我嘴笨,怕说不动关河,耽误救人大事。”
“我与鹰王有旧可叙,另一方面也是防关河那边说不成。然而,却不是因为你嘴笨,而是担心关河固执己见。”独孤棠顿了顿,“小妖,我带着你去见关河还有一个原因。关河是你外公,我们这些人多半跟家里不融洽,所以他可能不会认你,但也可能有一分惦记。”麦子比其他人胜任这个任务。
麦子一怔,从没人跟她提过这样的事,“我以为跟爹娘那边的亲戚关系很远。”
“隔开一代,是很远,但能用的时候,还是这句话——别跟人客气。”独孤棠就此瞥了疤眼一眼。
疤眼一个激灵,“麦姑娘如果不介意,我陪你去。”
独孤棠比麦子答应得快,“那就这么说定。”
疤眼的耳里还特别多钻一句,“如果讨不到兵,讨兵服也行。要是连衣片关河都不肯给,你和她不用再过来,先回中原等消息。”
麦子听不到这句,只想多一个人多份力,而且疤眼的口才是自己望尘莫及的,因此一点都不扭捏,点头道谢。
于是,兵分两路,把死路走活了。
且说独孤棠这路,策马飞奔,百里的路缩成了蹄下地寸短少,第二日午时不到,就望见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营地。他跳下来,拍几乎快累死的马去休息,自己压低了腰,贴草而行,很快来到营地外围,伏着。闭上眼,草叶风声,马儿嘶声,脚步声,兵器声,各种各样传入,但人声特别不清晰。营地搭了好几座了望楼,几乎没有死角,
他知道白天是不能混进去了,但也并不就此睡大觉,一边观察换岗的规律和其它细微之处,一边调内息来休息,准备万一混不了就硬闯的打算。
那个鹰王可不是他朋友。
他孤僻,除了不得不带着的蛟盟,没什么人缘。这么想的话,师父还挺不错。他当然心里也急,但不是急就能办成的事,他必须相信无论是采蘩还是他那些兄弟都能坚持到他回去。
然而,等夜降临原来真是太漫长了。
独孤棠在数草捱时辰,采蘩在“作”。
“这水是湖水吗?浑成这样,让我怎么浸料?”
好,换。笑面忍。乌睿也是一个德性,有各种苛刻的条件,虽然在他看来很不必要。搞不懂浸这些木啊藤啊,还要新鲜水伺候。
采蘩用这一式就测出笑面是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本加利“作”,“什么工具都不全,你叫老爷子来,我没法弄。故意看我出笑话吧?”
笑面心想他话多才摊上这个主,以后要戒啰嗦,“你到底想怎么样?主公这时哪儿有空管这点事?”
这点事吗?采蘩记牢这句便道,“乌睿那边东西全,让我去一趟。”
“麻烦死了。”笑面看看外头的太阳。正午。乌睿应该还在睡。“走吧,童大匠。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切。”
“你叫阿笑?”采蘩听老爷子说过一次。
“哦。”这里的人多只有外号。
“笑脸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采蘩道。
听得笑面莫名其妙,“你中毒中傻了?”还跟他闲聊?
采蘩却不说了,对小混蛋眨个眼。小混蛋收到,哇呀大叫一声,拔腿就跑。
笑面虽然笃定这两人谁都跑不了,但小家伙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竟撒欢得溜。营里有的是人,只要他吹个呼哨,拦住小子不费事。只不过采蘩和小混蛋现在归他管,本来还嫌这任务太轻,要是叫人帮忙,那就成了往自己脸上招呼巴掌。他抬脚追,也不是没想到留采蘩一人不妥,回头看却现她已经进工坊去了。
他立刻招来几个人,吩咐道,“给我盯着,我抓了那小子就来。”一静一动,当然先对付动的那个,而且采蘩脚上还有铁链。
铁链的铛啷声可以很小的,采蘩轻吐气,走得很慢。她不是特别在意脚下,声音大小也无关。她打听过了,这个装满造纸工具,原料,辅料的帐篷只有乌睿进出。乌睿要到午后才醒,多在晚上开工,要来只能这时候,所以她才故意整这么一出。
有件事,必须弄明白。
时间不多,不知道小混蛋能拖笑面多久,但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心无旁骛,只要身处在纸香纸料纸具中就能很轻松做到。铁链在脚上不是无声,但她听不见。手在袖中,手指触到那张纸,摩挲声却清晰无比。帐篷很大,东西放得满当当,但她的目光只搜寻她想寻的。呼吸间是很多种味道,她能分辨其中的不同,却还没找出那一种玄妙。师父曾在去世前说了实话,她有造纸的天赋,还不是一点点。可是这一回,她的天赋也迷惑了。因为遇到的,是与她拥有同样罕见天赋的人。
乌睿啊,她和他的胜负,根本才开始。而她差一点,不,已经犯了自大的错误。完全,被宠坏了哪。
要认真起来才行了。
第441章 抢女人时认识的男人
星斗挣出与黑夜纠缠苍穹,绿原伏上漆冷风纱,幽暗深遥。
一双眼睁开,眸子比夜还沉,却瞬间敛目,不让流出一丝光来。蛰了半日身体和四肢没有迟滞,随草而动,如风,还无声息。
独孤棠左手掷出一块石子,打离守卫不远处。
两个守卫同时侧脸看动静,不知有人就趁这眨眼工夫,从他们视线死角蹿出,贴围木下,又如一片腾云,轻巧翻过去了。
一个守卫警觉些,“我刚才脑袋后面有风吹,寒毛直竖,会不会有人混进去了?”
另一守卫却不以为然,“就算那人会飞,咱们没注意,难道上面也眼瞎?”
觉着不对那守卫抬头瞧瞧,了望楼上也正往下看,还问他看什么。他便想自己是疑神疑鬼了。营地很大,他看守大门,两边有塔楼,那么多只眼睛盯着,就算有心闯,也不至于这么嚣张。但他没想到是,塔兵刚刚完成交接轮替,而对方行动也是配合这个点。
所以,独孤棠不是嚣张人,是胆大心细人。观察半日之下,发现除了大门,其他地方真不能有把握。再高木墙挡不住他功夫,但不知道墙后情形。他几乎可以肯定会有巡逻兵士来回,然而外部观察受限,不可能掌握规律。万一跳下去正落人脑袋上,那可好笑了。正门防卫都明面上,一目了然,开关之间他已经做到心里有数。
双脚落地,以塔楼掩藏身形,独孤棠听着脚步从楼梯上下来,突然伸手勒住交班下来塔兵脖子,将他拎到眼前。反手有升云,冷冷盯着那张惊吓脸。
“想活命就要听我话。”
塔兵连忙点头。
鹰王是北牧王同父异母兄弟,即使草原上也讲究嫡庶之分,他母妃身份虽尊贵,终究比不过生母是王后兄长,因此长年被放逐外,没有北牧王令,不得回王营。他被规定不能有固定栖息地,身边一对文武参是王兄安排,定时上报他作为。严防他有异心。他能收兵养兵,但上限五千,且王兄有随时抽调绝对权力。管如此。他仍是草原上赫赫有名骁将。看似为他人做嫁衣裳,却有他打算。
不过,每每看到调兵王令,心情不会太好就是。好比现。
“殿下,王令如山。明日就请发四千兵回王营吧。”文参皱着眉,三日前就该出发,鹰王这回拖了又拖,让他心里忐忑。
“没听到西穆有异动消息吗?再等等吧。天上掉馅饼事可不常有,而且也是为了王兄接饼。”鹰王二十出头,正是大好之年。出生时巫师为他看面,赐号为鹰,也使得他王兄对他防备厉害。哪怕他做得再乖不过。
“西穆与我北牧以前一直有冲突,但王上想要休养生息,这两年除了避免不必要争端之外,也有和西穆交好之意。殿下还是不要率性下定论,先遵王嘱调兵回去。再等王上意思。”文参对北牧王忠心十足。他不怕鹰王铲除他,因为他死不要紧。王只要得不到他传讯,就会知道鹰王叛变。
“西穆是北周狗,我北牧是自己主人,两者如何能交好?”鹰王哼一声,“难道因为王兄娶了西穆公主,北牧人都得给西穆低声下气当听话女婿不成?”
文参沉了脸,“殿下——”
“好了,王兄不把我当亲兄弟,我却记得父王遗训。兄弟团结才能让北牧强大。明日再看一天,后日执行王令。你下去吧,我累了,要睡觉。”挥赶动作漫不经心,但语气中有威势。
一直不出声武参拉文参出去后,道,“你还不知道殿下脾气吗?越跟他对着干,他越来劲。可是到后都是听话,王帐下五万骑,他就是有这五千也没用。惹恼了他,白白丢命。”
“亏你还是武士,怂得孬包样。”文参不屑瞥去一眼,又沉下脸来,“我觉得鹰王肯定会反,可惜没有证据。”
“废话,王上那几个兄弟谁服气,只要没有真动手,王就不能动——”武参突然往回看。
“怎么了?”文参奇怪他举动。
“没什么。”好像脖子来风,“要说鹰王胆大,帐前连个守兵也没有,要是有刺客——”
“那就省王上心思了,我哥俩也不用再跟着到处飘。”文参巴不得鹰王一个不小心。
所谓空穴不来风。这风不但吹人脖子,还吹进鹰王帐里。外帐没人,就往里帐,势必吹到有人终于留心到为止。而且不是什么人都行,必须是鹰王。
但鹰王让风吹得一点不凌乱,回头看,知道这风叫独孤棠家伙,不惊不诧,转回身继续脱他外袍。
独孤棠隽冷面上有了笑,和平时都不太一样,嘲讽中妙藏感慨,“这就是一回生两回熟吗?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老练多了。不过,也真是啊,怎么我见你一次,你就脱衣服一次呢?”然后,他面前——
一支箭,一张弓,一双铁臂,蓄势待发。
鹰王酷脸贴着弦,“照你们中原人说法,我跟你大概是前世夫妻,两看生厌,今世要么你死我手里,要么我死你手里。”
“你肯定是那个老婆,看到我习惯性就会脱衣服。”独孤棠损人,少见。
鹰王眯眼,手要放弓。
“射不中我却惊动了人,我是无所谓,但你没好处了。”独孤棠一笑,邪劲得很,“鹰弟弟,我俩虽然算不上朋友,也不是仇人。比起那两个仗你王兄横走家伙,我不亲切?”
“谁是你弟弟?我比你大!”不是仇人,却是混蛋,鹰王一看见独孤棠那张脸就讨厌到家,弓手,越拉越紧,“我说过吧,你我再见之时,就是真正决一胜负时候。你那支破铜烂铁呢?拿出来!否则别说我欺负手无寸铁之人。”
“你什么时候这么光明磊落了?”独孤棠拍拍左臂,“当初你偷袭我留下疤痕,要不要看?”
鹰王哼道,“你是女人我就看。”
独孤棠要笑不笑,“知道你一直希望我是女人。”
“放屁!”不骂不能泄愤,“你要是女人,唯一好处就是不会跟我抢女人了。”
两人渊源起于年少轻狂时。鹰王到中原去溜达,独孤棠跟师父去溜达,结果进了一个门。什么门,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反正门里美女如云,美那个当时是第一美人。争她不是好色,是虚荣,是面子。
“我没跟你抢。”独孤棠也哼,“是那美人非要跟我,不愿跟你。你要勉强她,我只好出头。不过,那么久以前事还翻出来,何必呢?我不信鹰王现身边还缺漂亮姑娘。满草原养羊养牛,随便你挑。”
铮——箭出。
但“箭靶”已经不见了。
箭刺破皮帐,穿出去,瞬时引起骚乱。有人喊谁射箭,有人问怎么回事,脚步匆匆集鹰王帐周围。
鹰王低咒,深呼吸后朗声道,“验弓失手,无大事,都给我散了。”
很就静。
独孤棠坐鹰王身旁桌台上,“我说什么来着?”
“这些年不见,你比女人还磨磨唧唧。说,来干什么?”打量着独孤棠那身装束,鹰王嫌弃道,“好歹你爹是定国公,不用装这么穷。”
两人当年,第一面青楼,互看不能对眼。第二面长安,互知身份之后,加不对眼,没有庶子对庶子惺惺相惜。然而都是男子汉,曾经发生事不长辈前告状。
“帮我打一场仗。”不是磨唧,是叙旧。
“不帮。”凭什么?“我跟你是朋友吗?”
“不是。”独孤棠完全明白,“但我们可以是盟友。那种今日好明日散,互相得利,又能毫不犹豫翻脸盟友。”
鹰王撇嘴,“你有这样资格吗?互相得利?穿着就打补丁衣服家伙,我你那儿能拿什么好处?”
“你想挑战你王兄,我给你这个机会。”独孤棠挑眉看鹰王,“你甘心吗?刚刚打下来胜利果实就要拿去献给别人。听说这几年你一直为北牧拓展地界,像耕牛一样勤恳。”从塔兵嘴里问出来。
“你想挑拨离间?少来。”不是朋友,当然鹰王也不会掏心窝。
“你心里清楚就行了。”独孤棠不管鹰王承不承认,刚才文武参官话他一字不漏听进耳里,“我大概知道你那么勤恳是为什么。自己打服了兵,攻心为主,再送进你王兄那里,将来内外夹击。不过,有些天真。”
竟被看穿了。鹰王抿紧嘴,很不愉,但想听下去。
“你王兄也不傻,哪能不防着你这种想法?还可以反其人之道。有句话叫远水救不了近火。你就是远水。你王兄是近水,时间一长,人心就靠着他了。”里外夹击,等着吧。
“你办法比我好吗?”鹰王突然不想独孤棠面前装了。两人不是朋友,却是少年时棋逢对手。
这样交情,成年之后,可能互相扶助,也说不定。
第442章 谁让公主挨了一刀
夜星铺出一条漂亮的天河。有萤火虫在草叶上扇翅,浮浮沉沉,高高低低,就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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