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你好像很聪明似的。”马龙也嘲讽回去,“行,我俩这回再较真一次。如果遇上北周或北齐军,打起来的话,比谁干掉的敌人多,怎么样?”
“莽夫一门心思就知道动手。北周和我们又没撕破脸,遇到了也能谈。北齐骑兵骁勇,人数上占优,打起来九条命也不够你浪费的。”秋路果然“动脑”。
“呸,就看你小子孬包样。我让我爹拿枪在腿上扎眼的时候,你还只会问你娘要糖吃呢。话说完就快滚,这里可都是我的人马。火大起来,你来不及喊娘。”马龙扭头走了。
秋路不以为意,对采蘩有笑脸,“蘩妹妹,找你说两句话。”
左拐咕噜一声,“这倒好。哥哥妹妹一家亲,不怕谁来算计。”看于良傻愣着,一拍他的脑壳,“杵着干嘛?刚才吵着坐马车屁股疼。等会儿更有你受的,走走路去,陪语姑娘一道。”
于良慌不迭跑向正朝树林走去的语姑娘。
“秋路和尚,从一心一意想出家到今天成了穿战衣的将军,也就是说拿起屠刀,立地成魔了?”采蘩终于能表达自己的惊讶。
“既入俗世,就别想着免俗。我以前有军职。所以这回爷爷和我娘就要我来,我只好答应。如今孝道不得不第一,佛道只能退第二。”俗世多烦忧,那也已经选了。
“你爷爷想你立军功,公主却不担心危险吗?”一般当娘的不会喜欢自己的儿子从军。
“没人想我立军功,只是——”秋路话题一转,“你们为何都觉着会打起来?只要看过地图的人就知道,这一路是在南陈境内。”
他粉饰天下太平。她也没必要危言耸听,“你要跟我说什么话?”
“你何时得罪了二皇子?”秋路面色一正。
采蘩抿紧唇,眼轻眯。心思转了又转,开口道,“这话怎么说的?二皇子来纸官署那日,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本人,你爷爷也在场。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你不如问你爷爷。”
“采蘩。”秋路揉额角,“爷爷和娘都觉得二皇子有针对你之嫌,你若瞒着我,万一有什么事——”
“你刚才还说这是南陈境内。”采蘩拿他的话堵回去。
“仗打不起来,未必你就会没事。你告诉我。我帮你。”秋路神情真挚。
“我不信你。”既然他如此坚持,她只能说真正的理由,“不信你娘,更不信你爷爷。我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女子,相国大人和公主劳你堂堂一个小爵爷特意随军,我不以为是他们单纯想帮无辜。秋路。相国大人选边站了吗?”
秋路听到她说三次不信时,心中有气。他对她从来真心相交,竟得到她如此冷漠的不信任。但当他听完最后一句,突然也跟她一样,眼前明亮了。
“我以为爷爷忠于皇上,所以也忠于皇上的旨意。”好吧,他也认为四皇子更有仁君之相,但如果现在选边站,就等于参与党争。“在太子一事上,爷爷一向不赞成支持两个皇子的大臣之间互相倾轧。”
“形势会变化。”采蘩脑海中翻上姬三的话,他说向琚站得太快。而在她心中还有些说不出来的事,那些上辈子的只字片语。因此,不知不觉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秋路,我的事你别管。不是我不领情,而是你得为自己家考虑。相国大人显然开始为四皇子谋算,可是二皇子一定当不上皇帝吗?撇去才能不说,立储君第一条就是立长立嫡。二皇子是前皇后亲子,又比四皇子年长,符合嫡长之理,太子位应该是他的。皇帝迟迟不表态,照你们认为可能是皇帝想要立四皇子,又不好违背先帝们的做法,所以犹豫。但如此一来,两位皇子就有相当的可能性成为太子。秋家现在让你出面,借我要挖二皇子的错处来,你不怕将来二皇子登基对秋家清算?”
秋路沉吟片刻方道,“想不到你知道这么多了。”
“因为你不是第一个让我说二皇子坏话的人。这位皇子,说实话,我不太喜欢他,但我更不想让人利用。”听多了自然知道得也多,“和尚,有句话叫当局者迷。你爷爷,你娘如果要入局,劝你还是先看会儿棋,帮他们延一阵吧。”
秋路皱眉,“采蘩,不管爷爷还有我娘,我可真心与你结交。”恨不得加一句出家人不大诳语。
“我知道。”她看得出来,“所以我刚才说了那么一大段话。”别人想听都听不到。
“那你信我吧?”秋路神情一振。
她冷冷瞥看着他,“不信。”真心结交,也不用什么事都说出来,“赶紧守你的粮车去,免得马龙来砍你。”
秋路怏怏走了,这姑娘软硬不吃,心如石铁,让他次次受打击。但他也想,她至少不虚伪,也不说谎。她很明白表示她知道些事,就是不能信任他,所以不跟他说而已。因为怏怏,他还忘了说一件事。
采蘩毫不在意秋路的郁闷,转身去拎了壶热水,到左拐那儿用木杯为他沏茶。
左拐闻到茶香,眼睛发光,“今春龙井,香!还是丫头知道孝顺师父。你看于良那个呆头鹅,心思不活络,怎么找得到像语姑娘那样的媳妇?”
“找不到语姑娘那样的,就找喜欢他这只呆头鹅的姑娘。”采蘩给自己也泡了一杯茶。茶一口,干粮一口,周围绿树郁郁葱葱,午阳正暖,和流放那段日子比起来,真是天堂。
“他要是那么容易调头找别人,就不是呆头鹅了。”左拐干脆把饼泡在茶里,吃得有滋有味。
采蘩却觉得那吃相惨不忍睹,“师父,您这是暴殄天物,茶的珍贵要慢慢品。”
“茶的珍贵要品出来,纸的珍贵呢?”考验她。
“我不说,省得您又训光会嘴上卖弄。”她现在学乖了,不耍嘴皮子。
“笨!自然也是要品出来。怎么品?”左拐继续考。
“师父,是你逼我的。”她不笨!“茶和纸有一处相通,两者都不是光凭看就能断定好坏的。茶叶自身的优劣之外,借助泡茶的水温和茶具的质地。纸也一样。纸面看似平而细腻,可能滑墨,可能晕墨,要借助笔砚。”
“想太多。”左拐吃饱喝足,起身拍拍胸膛,“怎么品?用心品。”
采蘩张嘴结舌,“师父耍赖。”
“我说你什么来着?不要光嘴上卖弄。我才多问一次就叽哩呱啦个没完没了。”这丫头动不动就翘尾巴,“看到树林那头的山壁没有?去采些藤条来,可至少造十枚纸的量。”
“快出发了。”采蘩听到远处有喊声,“说三日扎一次营,今晚上应该会赶夜路。就算采了藤条,我在哪儿把它变成纸浆?”
“你要是还抱怨,等会儿就得自己赶大部队了。”左拐要上车歇午觉,又提醒她,“别找于良帮忙,不然罚手心五下。”这几天忙整行装,冷落了那柄铁尺。
采蘩立刻爬起来往林子那头跑去,暗地腹诽臭师父。等她抱着一大堆藤条去跟左拐邀功,左拐却让她拿到自己车上去沤洗,明天晌午前要将藤条锉段,泡入浆灰水中。到这时才知道,她那辆车是左拐亲自准备的,看着笨重,车尾装大桶清水,造纸器具,原料辅料一应俱全。
马车晃,清水晃,她七手八脚将藤条浸入,身上已湿,还累得直打盹,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车里昏暗,语姑娘也不在。掀了门帘出去,看到一条星火长龙蜿蜒在山间。马车前后亮着火堆,兵士们团团围坐,话语欢笑随饭香弥漫开去。不是良辰美景,却恍若奇幻梦境。采蘩提了车头挂着的灯,慢慢寻找属于她的火堆。突听身后车轱辘响起,她让到路边,想静等车过去。
那驾车却在她身边停下,窗帘开着,里面灯火明黄,映着窗前的半张俊面,如美玉流金。
秋路忘了说的事——
向琚也来了。
今天第二更。
这两天睡得比较晚,所以一直没有时间打理评论区。
特别感谢黑酒屋掌事和幕后股东的勤劳付出,以及客人们的捧场热评。(名字我就不说了,大家心里有数哈。)
同时也感谢所有读者的粉红,打赏,订阅和推荐。
飞吻和鲜花,送给你们!
第168章 色中饿鬼?可心可爱?
距离前面的向琚始终一步之远,采蘩这时正随他走向四皇子所在的那堆火。
晚风春来,月光似雪。离开官道两旁的星火,穿过重重兵甲的护卫,眼前景致突然一变。那是一片平坦开阔地,铺漫山遍野的金黄野菊,染上月色的夜气形成银雾在野菊之上轻轻起伏。本是令人心醉的花海,却让高高架起的火盆和一顶大圆帐搅碎了安宁。
兵士们不能扎营,今晚要露宿在山里,两个时辰后就得再赶路。但这里大帐铁甲,甚至还有不一样的美景,显示皇族与平民百姓的天壤之别。四皇子纵然仁厚,也得在无损于自己特权之下施舍出来的。
爹说,底层的人们看似最苦,却比达官贵人自由,嬉笑怒骂可随心意,若豁得出一条命,实在不必看他人脸色。反观上面,皇帝和大臣们或许享受至尊至贵,可随心控制的也只能是物欲,心魂则受各方无形的手眼禁锢。想要挣脱,只能放纵,越放纵却越紧缚越麻木。真有一日能跳出去,再回头看那些人,其实可怜。
她当时的回答是,她宁可被可怜,也不要被轻视卑贱。
现在,她跳出来了。站在盛春圆月的平原,看那顶奢华的大帐,原来只是破坏了自然之美,可怜那些人坐一方漂亮的锦毯,顶辉煌灯火,却不知花海上星空辽远,可随心驰骋万里。
“采蘩姑娘可会观星象?”感觉身后的女子停下了脚步,向琚回身,见她仰望夜空。
“斗转星移,再自然不过,欣赏美景即可,何须深究呢?”话说出口,发现自己像足老爹的口气十分,立刻清咳,“不会。”
“认识采蘩姑娘越久。兰烨时而就有自惭形秽之感。不错,这般妙境观星是赏心。说星象的话,姑娘大概又以为兰烨有什么坏心思了。”她对他少了自卑,多了戒备。向琚知道。但却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她帮他也帮四皇子,他可保她平安,根本不用她一人仓惶无助,随波逐流。
“五公子,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向琚不往前迈步,采蘩也静立不动,正好能多看片刻花海月光。
“是四皇子要见见女令。而且你师父和师兄也在,并非我刻意拉拢。”觉得理由有些牵强,向琚叹一声,“兰烨有段时日未见姑娘,上回又是不欢而散,所以四皇子想见,我就亲自走一趟请你而已。”
“五公子还记得上回,我却是忘了。”采蘩的意思就是说。别再围绕名单的事喋喋不休,她绝对不想再提。
“好,忘了就忘了吧。”向琚今日态度温和。“二皇子将姑娘封了女令随军,兰烨听闻后,竟头一回对二皇子心生谢意。如此一来,途中便不寂寞。”
好吧,军中生涯枯燥,人人想找乐子。只不过,这个乐子能不能舍开她另外找?
“五公子可知,你这话和马龙小将跟我说的是一模一样。我与马龙没什么交情,与五公子却认识一段时候了,不妨跟你直说。这不寂寞三个字听来。实在像出自色中饿鬼之口。五公子是品行高洁的君子,万万不可同了马龙。”大帐近在咫尺,到底还进不进去?
向琚朝采蘩跨近一步,美玉现裂隙。
采蘩往后退离一步。
“采蘩姑娘怕色中饿鬼?”将他和马龙之类放在一起嘲讽,此女纵然聪明伶俐也是过头了。而她越来越运用自如的骄傲,令他渐失耐心。他不介意她的小任性。但总是用来针对他,他可不感到愉快。
“五公子,我说的是像,而且也并非指你。只是世间多搬弄是非的小人,五公子说这话并无他意,传出去却对你的美名有损,因此我提醒五公子一声。再者,我听见这样的话,着实不喜欢。”她不是让他们用来排解寂寞的,也无意帮人排解。
向琚突然失笑,“原来是采蘩姑娘对不寂寞这三个字有误会。不知道马龙小将出于何种目的,于兰烨,姑娘可心可爱,在五万余兵甲中实在亮丽,如此看着也心悦,并无不轨之思。”
可心可爱?他说的那位姑娘和她是同一个人吗?采蘩低头看看自己,抬眼就笑,“五公子是眼花了?还是故意说好听话哄人开心?无论如何,甚是受用。”
向琚呵然,“姑娘是欲拒还迎,还是故意说实话来让人敬而远之?无论如何,姑娘受用,兰烨就受用了。”
事到如今,采蘩不得不承认,如果保持平心静气,如果不说国家大事,这位美玉公子还是相当吸引人的。她那点不客气劲儿,招呼到他身上就成了绵绵细雨,顶多引起些小波澜。即便有些怒浪的前兆,但到最后总能掌控他自己。
正想着,忽听琴声从帐中传出,她奇道,“谁在抚琴?”
“静公主。”
向琚一说是萧静,采蘩很吃惊,“静公主也在这里?”怎么回事?
“公主本要回梁,但因皇上突然巡淮南,耽误了她的行程。恰巧四皇子要与皇上会合,此去必经程州,而程州离梁土不过两日,且四皇子想一并将婚事与梁主提了,因此就请公主与军随行。”向琚说了大略。
“为何不曾听闻此事?”采蘩却直觉不简单,“马龙今天才跟我师父对过路线,程州不会多作停留,直接北上入淮地。”
“那是二皇子定的。”向琚一笑,眸中月光沉淀,“但四皇子是大将军,出了康都,君命有所不受。更何况,这其实是皇上的意思,只不过那封文书让二皇子以非青诏的说辞搁置了。他不派人保护就让公主回梁,万一出了意外,谁来担当?四皇子这么做,也是为了两国之好,从大局出发。二皇子能封姑娘女令随军,四皇子当然也能护送静公主回梁。再者,静公主是可能成为四皇子侧妃之人。”
采蘩暗道,又和两位皇子明争暗斗有关,而且她还成为四皇子冠冕堂皇的说辞之一了。真是站在两处大火中间,没法不烧着。再看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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