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儒学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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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儒学批判-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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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许多人为了维护儒学的思想地位,宣扬“自古有之”说,认为西方科学文明中的那些东西,早在我们祖先的儒家经典中就有了,如根据优生学原理,认为儒家主张早婚合乎科学;或又根据心理学的事实,证明纳妾制度有心理学根据;甚或根据物理化学,解释《易经》的太极阴阳之说。贺麟认为,这些作法都是对儒家的附会和曲解,非独不能维护儒学,反而是帮倒忙。

    也就是说,在贺麟看来,科学与儒学并不冲突,因为它们各自为一个领域。很显然,贺麟的理解是很成问题的。西方科学文明之发达,并非一单纯的现象,而是与西方人的宗教信仰,哲学思想紧密相关的。很难想象,没有基督教和近代经验主义与理性主义哲学,会有近代西方科学的繁荣。再者,科学虽然讲的是物的世界,但作为人类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不能不影响到人伦道德。新儒家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强调心物关系,也正是因为他们感到近代科学文明对传统道德秩序的威胁,怎么可以将儒学与科学看作互不相干的两个独立领域呢?

    由于贺麟将科学放在独立领域,所以他的所谓“儒家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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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的新开展“就勿需再考虑科学这一领域。在他看来,儒家思想包含着三个方面的东西,即:”有理学,以格物穷理,寻求智慧。有礼教,以磨炼意志,规范行为。有诗教,以陶养性灵,美化生活“。

    ①所以,儒家思想的新开展也就主要在这三方面作文章,下功夫。用他自己的话表述,即是:“第一,必须以西洋之哲学发挥儒家之理学。

    儒家之理学为中国之正宗哲学,亦应以西洋之正宗哲学发挥中国之正宗哲学。盖东圣西圣,心同理同。苏格拉底、柏拉图、亚里斯多德、康德、黑格尔之哲学,与中国孔孟程朱陆王之哲学会合融贯,而能产生发扬民族精神之新哲学,解除民族文化之新危机,是即新儒家思想发展所必循之途径。使儒家的哲学内容更为丰富,系统更为谨严,条理更为清楚,不仅可作道德可能之理论基础,且可奠科学可能之理论基础。

    “第二,须吸收基督教之精华以充实儒家之礼教。

    儒家的礼教本富于宗教之仪式与精神,而究竟以人伦道德为中心。

    宗教则为道德之注以热情,鼓以勇气者。宗教有精诚信仰,坚贞不贰之精神。宗教有博爱慈悲,服务人类之精神。宗教有襟怀旷大,超脱现世之精神。基督教文明实为西洋文明之骨干,其支配西洋人之精神生活,实深刻而周至,但每为浅见者所忽视。若非宗教之知‘天’与科学之知‘物’合力并进,若非宗教精神为体,物质文明为用,绝不会产生如此伟大灿烂之近代西洋文明。我敢断言,如中国人不能接受基督教的精神而去其糟粕,则决不会有强有力的新儒家思想产生出来。

    ①《儒家思想的新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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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须领略西洋之艺术以发扬儒家之诗教。

    诗歌与音乐为艺术之最高者。儒家特重诗教宗教,确具深识卓见。惟凡百艺术皆所以表示本体界之义蕴,皆精神生活洋溢之具体的表现,不过微有等差而已。建筑、雕刻、绘画、小说、戏剧,皆所以发扬无尽藏的美的价值,与诗歌音乐皆系同一民族精神与夫时代精神之表现,似无须轩轾于其间。

    过去儒家,因《乐经》佚亡,乐教中衰,诗教亦式微。对其他艺术,亦殊少注重与发扬,几为道家所独占。

    故今后新儒家之兴起,与新诗教、新乐教、新艺术之兴起,应该是联合并进而不分离的。“

    ①

    可以说,这段文字是贺麟试图作儒家思想新开展的纲领性表述。亦即他自己所概括的“哲学化”

    、“宗教化”

    、“艺术化”的三条途径。

    这三条途径,亦即中西文化融合的三个方面。在贺麟看来,融合之所以可能,是因为中西双方的文化在这三方面有着共通的地方。譬如“仁”

    ,在儒家精神里,不仅仅体现为“相人偶为仁”这一道德意味。如从诗教方面看,它是“天真纯朴之情,自然流露之情,一往情深,人我合一之情”。如从宗教方面看,“则仁即是救世济物,民胞物兴的宗教热诚”。

    “求仁”

    ,不仅是待人接物的道德修养,也是知天事天的宗教工夫。儒家以仁为“天德”

    ,与基督教以至上的爱为上帝的本性,其义其旨同一。如从哲学方面看,“仁乃仁体,仁为天地之心,仁为天地生生不已之生机,仁为自然万物之本性”。可

    ①《儒家思想的新开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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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说,哲学上有仁的宇宙观,仁的本体论。

    又譬如“诚”。贺麟认为,“诚”实指实理、实体,实在或本体。

    《中庸》“不诚无物”

    ,《孟子》“万物皆备于我,反身而诚”

    ,皆是从本体论的意义上而理解“诚”的。这是哲学意义上的而非道德意义上的“诚”。其次,“诚”又是儒家思想中最富有宗教意味的字眼,相当于宗教上的信仰。所以至诚可以动天地,泣鬼神。再次,从艺术方面而言,“诚”即思无邪或无邪思的诗教,“诚”是诚挚纯真的感情。艺术家的天才不外乎保持其诚、发挥其诚而已。

    然而,上述三个方面,如果从“内圣外王”的含义看,只属于“内圣”

    ,而不是“外王”的事功。对于当代中国来说,外王事功不外乎科学与民主二义。贺麟将科学作为“独立领域”给处理了。而民主问题,贺麟认为,中国儒家传统本来就有民主的精神,他称之为“民治主义”。比如“天视民视”

    、“天听民听”

    和“民贵君轻”

    等说法就是儒家的民主政治思想,与西方近代的民主政治是一致的。据此,他反对那种将儒家思想看作专制主义政治的工具的说法。

    而且,贺麟还认为,西方的一些著名的哲治家,如华盛顿、富兰克林、林肯等人,“皆有儒者气象”

    ,他们所推行的民主政治,也就是中国儒家所说的“王道”。

    钱穆的新儒家史学

    钱穆是本世纪中国文化界少有的史学大师。用历史学家的眼光看待儒家复兴问题和批判西化论者的文化主张,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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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区别于前述的几位新儒学思想家的显著特点。史学靠事实说话,勿需过多的思辨色彩,其思想亦勿需深奥的哲学语言来表达。因之,钱穆的新儒学思想更能影响那些缺乏哲学修养的读书人。他的著作一版再版,一印再印,其原因也就在这里。

    钱穆,字宾四,江苏无锡人,1895年生,与冯友兰同庚。

    幼年丧父,家境清贫,念完中学便无法再深造,此后全靠自学而成才。大约从少年时代开始,钱穆就十分关心国家与民族的命运问题。据他自己后来的回忆,1906年,也就是他11岁的时候,偶尔读到梁启超的《中国不忘论》一文,很受启发,“无异如在黑暗中见到了一线光明,刺激我,鼓励我,……

    当时,我只希望梁先生的话可信,但还不敢真信梁先生的话。

    因为要希望能证明梁先生这句‘中国不忘’的话,才使我注意到中国的历史“。

    ①自此,开始了他漫长的史学生涯。

    1912年,钱穆开始在乡间小学教书,后又分别执教于厦门私立集美师范学校和无锡省立师范学校。

    1924年在《东方杂志》上发表《墨辨探原》一文,认为墨家兼爱与儒家仁孝并无多大的区别,引起学界注目。四年后,又将在无锡省立师范学校的讲稿,整理成《国学概论》一书出版。书中主张保存传统,以正社会风气,并尖锐指出,近几十年来的新学运动,实乃两千多年前孟子所批评的“失其本心”。

    1930年,《刘向刘歆父子年谱》一文在《燕京学报》发表,系统批驳康有为《新学伪经考》定古文经学为刘歆伪作之观点,在学界

    ①钱穆:《中国历史精神》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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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起强烈反响,钱穆本人亦由此而真正走上了一个历史学家的人生之路。不久,被燕京大学聘为讲师,后又转到北京大学,任历史系副教授,讲中国通史。

    1935年和1937年,《先秦诸子系年》和《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相继出版。

    抗战爆发后,钱穆随校南迁,“取道香港,转长沙,至南岳。又随校迁滇,路出广西,借道越南,至昆明”

    ,任教于西南联大,仍教中国通史课程,“倍增感慨”

    ,成《国史大纲》一书。钱穆自己晚年曾说:“余自《国史大纲》以前所为,乃属历史性论文,仅为古人伸冤,作不平鸣,如是而已。此后造论著书,多属文化性,提倡复兴中国文化,或作中西文化比较。”

    ①《国史大纲》是钱穆的重要著作,出版后,遂为各大学定为历史教科书,至今仍有众多的读者。

    1941年,钱穆离开昆明,赴成都主持中国文化研究所。

    1944年,于《思想与时代》杂志发表《中国近代儒学之趋势》一文,提出“中国近代儒学”一概念,并对民国以来新儒家的发展情况作了总结性的述介。此文在现代新儒家发展史上的意义,一如三年前贺麟在同一刊物上所发表的《儒家思想的新开展》一文。

    抗战胜利后,钱穆先后执教于云南大学、无锡江南大学。

    1949年去香港。次年同唐君毅、张丕介等人一起于香港创办新亚书院,并亲自主持院务工作。

    书院是中国古老的办学形式,时至本世纪三、四十年代,一些力图维护“国粹”的大学者仍然以此种形式承传儒家薪

    ①钱穆:《纪念张晓峰吾友》,《中外杂志》第38卷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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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儒学批判332

    火。

    如1939年马一浮于四川乐山创复性书院,1940年梁漱溟于重庆北碚创勉仁书院,张君劢于云南大理创民族文化书院,1948年熊十力的门人程兆熊等人于江西铅山创鹅湖书院。

    这几大书院的宗旨皆为弘扬传统文化,开展儒学复兴运动。钱穆的新亚书院的宗旨亦复如此。稍有不同的是:它不再完全是传统式的,而是兼采西方的导师制度,“勾通世界东西文化”。但其实质依然是,讲述“中华传统文化精神之现代化”

    ,强调人格与学术并进,引导青年回归孔孟之道,免受西化思想之感染。从而试图在香港这块英属殖民地上,将儒家文化“灵根再造”。

    新亚书院初创时期,处境维艰。

    1956年,钱穆在《新亚书院概况》序中写道:“新亚书院之创始,最初并无丝毫经济的凭藉,只由几位创始人,各自捐出少数所得,临时租得几间课室,在夜间上课而开始,其先是教师没有薪给,学生无力缴纳学费,学校内部,没有一个事务员和校役,一切由师生共同合作来维持。”

    在此种困难局势下,钱穆说他是用曾国藩“扎硬寨,打死仗”的精神将新亚办下来的。该书院是五十年代以来海外新儒家的大本营,并凝结成一种“新亚精神”

    ,即新儒家护定传统文化大厦而不倒的精神。

    1963年,书院并入香港中文大学。

    两年后,70岁的钱穆辞去院长一职、赴吉隆坡马来亚大学任教。

    1967年起定居台湾,潜心著述。

    钱穆一生,著述甚丰,多达五、六十种之多,经史子集,无不精研。其重要的著作有:《国史大纲》、《中国文化导论》、《中国历史精神》、《庄子纂笺》、《中国历代政治得失》、《宋明理学概论》、《人生十论》、《中国文化十二讲》、《中国思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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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讲话》、《湖上闲思录》、《世界局势与中国文化》、《从中国历史来看中国民族性及中国文化》、《灵魂与心》、《中国学术通义》、《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等。

    下面,我们兹分五个方面分析他的新儒家思想。

    (一)对新文化运动的批评在钱穆的著作里,对新文化运动的批评比比皆是。早在《国史大纲》的“引论”部分,钱穆就把新文化运动以来的新派人物称为革新派,称其史学研究为革新派史学,认为他们虽重视历史研究,但却抱着强烈的工具性目的,即“努力使史学与当身现实相绾合”

    ,而且,此种史学观点不胫而走,在社会上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钱穆指责说,他们治史,“急于求智识,怠于问材料”

    ,其结果“智识既不真,事功亦有限”

    ,到头来还是解决不了中国问题。其原因,主要是他们研究历史,“仅为一种凭空抽象之理想,蛮干强为,求其实现,卤莽灭裂,于现状有破坏无改进”

    ;更有甚者的是,他们对中华悠久的历史文化传统,“以革新现实的态度对待之”

    ,名曰研究历史,实则极大地贬视历史,否定历史。钱穆认为,此种对历史的态度,非但于现实无益,反而有害。所以他断言:“凡对于以往历史抱一种革命的蔑视者,此皆一切真正进步之劲敌也。”

    在钱穆看来,本世纪的中国存在着两大问题,“第一是如何赶快学欧美西方文化的富强力量,好把自己国家和民族的地位支撑住。

    第二是如何学到了欧美西方文化的富强力量,而不把自己传统文化以安足为终极理想的农业文化精神斫丧或戕伐了。换言之,即是如何再吸取融和西方文化而使中国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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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文化更光大与更充实。若第一问题不解决,中国的国家民族将根本不存在,若第二问题不解决,则中国国家民族虽得存在,而中国传统文化则仍将失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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