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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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茶葛瑞格·摩顿森-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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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森林一样。
夜晚时分,塔瓦哈和摩顿森这样的单身汉会善用温和的天气,露宿在星空下。现在摩顿森的巴尔蒂话已经说得相当流利了,他和塔瓦哈常常聊到大部分村民连说梦话都会说到的话题,最主要的话题
之一自然是女人。那时摩顿森已经年近四十,塔瓦哈也快三十五岁了。
塔瓦哈告诉摩顿森,自己非常想念妻子萝奇雅,自从她因难产而死、留下他们唯一的孩子嘉涵距今已经有九年了。他们躺在屋顶上,凝望着银白丝巾般的银河。〃她非常非常美。 〃塔瓦哈说, 〃她的脸蛋很小,就像嘉涵,有时候她会突然唱起歌,或者突然笑起来,像只小土拨鼠一样。 〃
〃你会不会再婚呢? 〃摩顿森问。
〃喔,这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塔瓦哈解释道,〃有一天我会成为 '努尔马得哈尔 '(村长),而且我已经有很多土地,不过目前我不爱别的女人。 〃他害羞地压低了声音。 〃只是有时候我。。喜欢。。”
〃你不结婚也可以做那件事吗? 〃摩顿森问,这是他来到科尔飞后一直好奇的事情,只是总没有适当的时机发问。
〃当然可以。〃塔瓦哈回答,〃跟寡妇,科尔飞有很多寡妇。〃
摩顿森想到底下拥挤的住房,一家十几个人并
排睡在垫子上。〃你们都是在哪里。。呃。。 〃
〃当然是在'罕得霍克 '。〃塔瓦哈回答。科尔飞每栋房子的屋顶上都有 〃罕得霍克〃,也就是储存粮谷的茅草顶小屋。 〃你要我帮你找位寡妇吗?我想已经有好几位爱上葛瑞格医生了。 〃
〃谢谢你,〃摩顿森敬谢不敏,〃不过我不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你们村里有你喜欢的女人吗? 〃塔瓦哈问道。摩顿森于是开始讲述十年来主要的恋爱失败经历,包括同玛琳娜的感情。他惊讶地察觉在述说这一切时,心中的疼痛已经明显减轻了。
〃啊,她是因为你没有房子离开你? 〃塔瓦哈问, 〃这种事在巴尔蒂斯坦也常发生。不过你现在可以跟她说,你在科尔飞有房子,还快要有座桥了呢! 〃
〃她不是我想要的女人。 〃摩顿森说。他发现自己说的是事实。
〃你最好快点找到你想要的女人。 〃塔瓦哈下了结论,〃在你变老变胖之前。 〃
他们准备在两座桥柱间串起第一根钢索时,从
巴托罗冰川回来的挑夫捎来消息,有一队美国人正往这儿走来。当时摩顿森手上拿着图纸,坐在布劳渡河北岸的大石头上,指挥两岸人马各自领着牦牛队拉直主钢索,在没有重机械的情况下,尽可能把钢索紧捆在桥塔上。身体最灵活的村民在工程师标注的固定点绑上一圈又一圈的支撑缆索,再用铁钳锁紧它。
一位拄着登山杖,头戴白色棒球帽,神情威严的美国人从河北岸下游方向走过来,身边跟着当地一位英俊的大胡子向导。
〃我当时的第一个念头是:坐在石头上的那家伙块头可真大。 〃乔治·麦克考恩回忆道, 〃我搞不清楚他在做什么,他头发很长,又穿着当地服装,但很明显他不是巴基斯坦人。 〃
摩顿森从石头上滑了下来,伸出欢迎的手。 〃您是乔治·麦克考恩吗? 〃麦克考恩握住他的手,难以置信地点着头。 〃那,祝您生日快乐! 〃摩顿森笑着交给了他一个密封的信封。
乔治·麦克考恩曾与刘易斯·罗和德、埃德蒙·希
拉里爵士一同担任美国喜马拉雅基金会的董事。他跟两个孩子唐和爱咪到乔戈里峰徒步,造访他曾赞助的登山队大本营,度过六十岁的生日。基金会董事们寄来的生日卡片抵达艾斯科里后,最终交到了摩顿森手上——当地官员以为,一个美国人总会有办法和另一个联系上。
麦克考恩过去是博伊西加斯凯德家用建材公司的总裁兼董事长,六年内将公司的营业额从一亿美元扩展到六十亿美元,随后脱离集团独立营运。他把商业这门功课学得很好, 20世纪 80年代在湾区门罗公园市成立了自己的创投公司,专门收购其他公司过度成长导致的难以管理的部门或子公司。麦克考恩做过手术的膝盖还没完全复原,又在巴托罗冰川上走了好几个星期,正在担心自己能不能撑下去,此时和摩顿森相遇,他高兴得难以言表。
〃远离文明世界足足一个月,在堪称险恶的环境下,居然能和一位如此能干的年轻人说上话。 〃麦克考恩说,〃我真的很高兴。 〃
这次的巧遇让两人都很高兴。麦克考恩说: 〃
摩顿森一点儿也不机巧,他是个温柔的巨人。看到和他一起建桥的人,你就会清楚他就像是他们中的一分子,他们很爱戴他。我忍不住想,这个美国人靠什么本事做到这种程度? 〃
摩顿森用巴尔蒂语跟麦克考恩的向导自我介绍,当他用乌尔都语回答时,摩顿森才知道他叫费瑟·贝格,不是巴尔蒂人,而是来自遥远的阿富汗边境查普森河谷的瓦希族人。
摩顿森问他的美国同胞能不能帮他一个忙。 〃我觉得自己在科尔飞好像是孤军奋战, 〃摩顿森说, 〃我希望这些人知道,其实美国有很多人都关心他们,不是只有我而已。 〃
〃他交给我一大叠卢比, 〃麦克考恩回忆, 〃要我扮演从美国来的大老板。我当然是卖力演出,像老板一样四处发薪水,称赞他们做得很棒,要他们好好干,尽快把工作完成。 〃
告别摩顿森和村民后,麦克考恩和家人继续他们的旅程。但就在那一天,缆索把南北岸两座桥柱连在一起的日子里,更奇妙的缘分也连接起来了。
当日后外国人在巴基斯坦的处境日渐堪危时,贝格自愿担任摩顿森的保镖,麦克考恩则在他门罗公园市的据点里,成为摩顿森最有力的支持者。
八月下旬,在泥泞地上破土动工十周之后,摩顿森站在八十六点六米长的桥中央,赞叹着两端工整的混凝土桥拱,牢固的三层石基,还有将所有结构稳稳定位的钢缆网线。哈吉·阿里把最后一块建桥的木板递给他,请他安放就位,但摩顿森坚持让科尔飞的村长完成科尔飞的桥。哈吉·阿里将木板高举过头,感谢全能的安拉为村子带来这位外国人,然后跪下来,用最后一块木板挡住了桥下奔腾的河水。在河南岸高处观看的妇女和孩子们齐声欢呼。
摩顿森再一次花光了所有的钱,但又不愿动用盖学校的经费,他准备冬天回柏克莱赚钱,等赚够了春天再回科尔飞。回美国前一晚,他和塔瓦哈、侯赛因、哈吉·阿里坐在屋顶上讨论盖学校的计划,确定在夏天开工。侯赛因愿意将妻子哈娃拥有的一块平地捐出来盖学校,站在那里看 〃科尔飞的乔戈里峰〃,一览无遗。
摩顿森觉得这是激励孩子们把眼光放高放远的最好地点,他表示赞同,唯一的条件是侯赛因要担任学校的第一任老师。
他们喝下为了庆功而奢侈地加了许多糖的甜茶,把手一握,达成了协议。接着几个人兴奋地讨论起盖学校的具体事项,直到夜深。
再低两百五十米的地方,河水反射着村民们手中提灯的光亮。他们兴奋地在桥上走来走去,一次次轻松跨过将他们和宽广世界隔离的天堑——而那个宽广的世界,却是摩顿森极不情愿回去的地方。
十一六天
心中有烛火,期待被点燃。
心中有虚空,期待被填满。
你感觉到了,不是吗 ?
——鲁米
在阿塔贝茨医疗中心烧伤部门,监控屏幕上一排红红绿绿的信号灯正闪烁着。凌晨四点,摩顿森在护士台前筋疲力尽,无论怎么调整坐姿,都无法在比他身材小一号的塑料椅上找到舒服的位置。自打他把百利甜酒丢进汽车旅馆垃圾桶的那一晚,他一直感觉有一种情绪的缺失,那就是——幸福。
稍早,摩顿森给一个 12岁的孩子双手涂满抗生素药膏,包扎好,因为继父把他的两只手压在了炉
子上。值得庆幸的是,孩子的复原情况良好。除此之外,今晚算是相当平静。摩顿森心想,用不着跨越半个地球,在这里自己一样能够帮助别人。只不过每个值班的夜晚,在银行账号存进的每一分钱,都让他离回科尔飞建学校的目标更近了一步。
回美国后,他依然分租杜得辛思基的房间,所以他很愿意在人员稀少的病房中享受逃离烟臭和伏特加酒气的平静夜晚。摩顿森身上小一号的蔓越橘色手术服,看上去就像件睡衣,昏暗的灯光也让他昏昏欲睡,但椅子却总那么不舒服。
值完班,摩顿森快虚脱了,挣扎着走回家。咬了几口从甜甜圈快餐店买的糖霜点心,再啜口黑咖啡,柏克莱山后方的黑色天空已开始泛蓝。摩顿森家门前,一辆黑色的绅宝汽车停在杜得辛思基的卡车前面,累得躺在驾驶座的不是别人,正是玛琳娜·维拉德。她的脸埋在一头黑发下面,只露出了嘴唇。摩顿森把指头上的糖霜舔干净,打开了车门。
玛琳娜醒了过来,坐直身子,双手抱胸。“你没接电话。”她说。
“我在工作。 ”“我留了好多留言。”她说,“你可以把它们删
掉。 ”“你在这里做什么 ?”摩顿森问。“看到我你难道不开心吗 ?”摩顿森真的没什么感觉,不过还是得表现出绅
士风度。“当然。你好吗?”“说实话,不太好。 ”她放下遮光板,端详着镜
子里的自己,开始涂口红。“你和马利欧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是个错误。”她回答。摩顿森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只好把咖啡放
上车顶,让手僵硬地垂在身旁。“我想你。 ”玛琳娜说着,把座位旁边的拉杆一拉,竖直椅背,“喔,
弹起的椅背撞到了她的后脑勺。你想不想我?”摩顿森顿时感到一股比黑咖啡强劲百倍的力量在体内狂奔起来。玛琳娜就这样出现了,经过了这
一切,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他想起杜得辛思基满是灰尘的地板,想起那许多个不眠的夜晚,他痛捶着睡袋奋力驱赶脑海中关于玛琳娜的记忆,似乎只有那样才能让他的痛苦减轻,得以入睡。
“思念的门已经关上了。 ”他关上玛琳娜·维拉德的车门,爬上楼走进烟臭熏天、酒气四溢的房间,倒头大睡。
布劳渡河上的桥已经建好,建学校的材料 (常嘎吉在库存清单上签了名 )很快就会变成真正的学校。摩顿森觉得自己并不是“躲”在杜得辛思基的房子里,而是为了省钱,为了早日攒够钱回到巴基斯坦完成任务。他开始跟所有与喀喇昆仑山有关的人开心地谈论这件事。
摩顿森打了个电话给吉恩·霍尔尼,随即收到一张去西雅图的机票。霍尔尼嘱咐他务必带上桥的照片。在霍尔尼那间可以眺望整个华盛顿湖和远处喀斯开山脉的豪华公寓里,摩顿森终于见到了电话中听起来很凶的人。物理学家其实身材很瘦小,留着小胡子,黑眼睛透过大号眼镜片端详着摩顿森。
虽然他已经 70岁了,但仍有着登山家的硬朗。“我一开始很怕霍尔尼,”摩顿森回忆说,“他的坏脾气是出了名的,不过他对我真的很友好。 ”
摩顿森打开背包,两人坐在桌边研究着照片和建筑图纸,深奶油色的地毯上铺满了地图。霍尔尼曾经两次徒步到过乔戈里峰大本营,他兴奋地跟摩顿森讨论所有像科尔飞一样在地图上没有标识的小村落,又用黑色签字笔在地图上标上了一个小记号——那座横跨布劳渡河上游的新桥。
“我丈夫立刻喜欢上了葛瑞格。 ”霍尔尼的遗孀,后来成为“中亚协会”理事的珍妮弗·威尔森回忆道,“他很欣赏葛瑞格的憨直和傻劲儿,欣赏他能独自坚持做这些事。我丈夫是个创业家,所以他尊敬那些不畏艰难,努力工作的人。他一读到葛瑞格的故事,就跟我说:‘美国人只会关心佛教徒,不理穆斯林;这小子不可能找到赞助,我得去做这件事才行。 ”’
“我丈夫这辈子成就显赫, ”珍妮弗·威尔森说,“但在科尔飞建学校带给他的兴奋,一点儿也不亚
于科学工作给他带来的成就感,他觉得自己和那片土地很亲,很有缘分。葛瑞格离开后,他跟我说:‘我想这个年轻人完成这项工作的几率是一半一半,但如果他成功了,会有更多人帮助他。 ”’
回到旧金山湾区后,摩顿森打了个电话问候乔治·麦克考恩,谈及那段把他们在地球另一端连在一起的奇妙缘分,两人都嗟叹不已。麦克考恩邀请摩顿森参加美国喜马拉雅基金会在九月初举办的活动,埃德蒙·希拉里爵士也将应邀致辞。摩顿森高兴应允。
1995年 9月 13日,星期三。摩顿森穿着父亲留下的棕色羊毛运动外套、卡其长裤和旧徒步鞋 (连袜子都没穿),抵达了旧金山费尔蒙饭店。豪华的费尔蒙饭店位于贵族山,是所有缆车路线汇集之处,对那个夜晚而言——自此摩顿森生命中的许多条线索紧紧绑在一起——这个饭店的位置再合适不过了。
1945年,全球四十个国家的外交官在费尔蒙饭店会谈,起草联合国宪章;五十年后,在金碧辉煌的威尼斯宴会厅里,美国喜马拉雅基金会年度募款
宴会也同样展现了文化的多元。穿着西装的斯文的创投家和基金经理们挤在吧台,身旁紧挨着奇装异服、坐立不安的登山者;穿着黑丝绒礼服的旧金山名媛们,则被绅士们的笑话逗得咯咯笑。
摩顿森一进大厅,便弯下身子让接待人员给戴上白丝哈达,每位来宾都有一条。他站直身,手指玩绕着哈达,淹没在热烈谈话的声浪中,同时努力想搞清楚宴会厅的方向。大厅里到处都是美国喜马拉雅基金会的会员,这不是属于摩顿森的世界,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边缘人。就在此时,他看见乔治·麦克考恩站在吧台旁,正一边向他招手,一边弯身聆听身旁的矮瘦男士说话——那人正是吉恩·霍尔尼。摩顿森走了过去,拥抱两位绅士。
“我正在跟麦克考恩说,他得给你一些经费。 ”霍尔尼说。
“嗯,如果省着用,我现有的钱应该足够把学校盖好。”摩顿森说。
“不是盖学校的钱, ”霍尔尼说,“是给你的钱。学校盖好之前,你打算靠什么过活 ?”
“两万美金如何?”麦克考恩问。
摩顿森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感觉血液直冲脑门。
“我是不是该把你的反应当做同意呢 ?”
“给他拿杯酒来,”霍尔尼咧嘴笑着说,“我想葛瑞格快昏倒了。 ”
晚餐时,同桌一位穿戴考究的摄影记者非常惊讶,在这种正式晚宴上摩顿森居然光着脚踝,于是在饭店的礼品店帮他买了双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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