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名妓柳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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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妓柳如是-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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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龙认真地点了下头。可是,他又长长地叹着气,悲哀地说:“存我兄,弟心又何尝不是她心呢!原只望这次会试能如愿,弟将带她随任,可是上苍却不怜悯我们哪!我家那位”子龙摇摇头,“她是绝对容不得河东君的,弟又长久不理家事,家中的大小事宜,一应由她执掌。或许,她会装出一副贤淑妻子的假象,不出面阻止我纳河东君。可是,弟深知她之为人,她会想方设法来折磨河东君,我怎能忍受河东君被人欺凌?这还只是一种好的估计,也许,她还会使出别的更毒的手段来。”    
    待问听了子龙的倾诉,更加同情陈、柳的处境,动了仗义之心,他决定成全他们。他略微沉思之后,便对子龙说:“你们何不来个先斩后奏!为情结合!”    
    “结合?”子龙虽然早就有过这个憧憬,但现在却不允许他有此奢望了!他抬起泪痕斑驳的脸困惑地望着待问。    
    “是的,弟想成全你们的美满姻缘,将此楼借兄居住。一旦既成事实,嫂夫人也就不得不承认了!能有柳河东君这样的良侣伴兄攻读,可谓是人间天上的美事,兄之才思将会锦上添花。”    
    子龙怅惘难言,他被爱的痛苦折磨着,她是他第一个深爱的女人,是理解他的知音,他非常怕失去她。可是,他已不是少年,只凭借自己的感情去行事,他得想到他们的将来,特别是河东君的将来,他得为她的将来负责任,他得考虑他能不能给她带来幸福。他不能因为他现在最需要她的慰藉,而让河东君终生痛苦!    
    他矛盾重重,不知如何是好!    
    待问在旁催促说:“卧子兄还有什么犹豫?送诗人还在门口等回话呢!”    
    子龙仿佛突然醒悟过来,在纸上写下了一首绝句,便往待问手里一递。整个身子却无力地俯到桌上去了。    
    河东君去到普救寺前时,街上还很少有行人,空阔的广场还冷冷清清,普救寺的朱漆大门还威严地板着面孔,漠视着她。


第二部分 河东君痴情断琴弦第31节 男洛神(2)

    她为不引起他人注意,扮作远方香客的模样,坐在那棵古老的银杏树干后,眼睛却不敢离开陈府的大门。    
    那门还紧闭着。她的眼睛酸涩了,那道门突然间化作了一条河,把她和子龙隔开了。子龙宛若凌波而立的宓妃,她正驾着小舟在追逐着他。她奋力划着桨,追赶着。    
    不觉间,“哐啷”一声,陈府的大门洞开了,把她从恍惚的神思中惊醒过来,她立刻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门口。    
    一个中年仆妇拎着菜篮从里面走出来。大门口又沉寂下去。    
    河东君想着刚才的幻觉,忆起她在周府熟读的陈思王的《洛神赋》,还有那张挂在她卧室墙上的顾虎头绘的《洛神赋图》,为了寻找子龙,她冒着料峭的晨风,孤零零地坐在这古老的树根上,这与伫立在洛水之滨失恋的陈思王又有何异呢?她不觉伤心起来。曹植在洛水上追赶宓妃的画面又来到眼前,他的痛苦转输给了她,子龙就是她追恋的洛神。    
    友人感神沧溟,役思妍丽。水而高衍,舟冥冥以伏深     
    河东君情思如潮,才思泉涌,将郁结在心中的思求和苦闷尽情吐出,一首《男洛神赋》已在心中书就。    
    她多么想立即见到子龙啊!把这首《男洛神赋》奉献在他的面前,让他理解她追求的痛苦。    
    可是,陈府的大门像张开的虎口,没有看到他从里面走出来。普救寺的香烟已从敞开的门里飘出,善男信女们满脸虔诚往庙里走去。卧子啊,你在哪里?在这杂乱的人流中到哪儿能找到你呢?    
    一个人想寄望于神灵,多半是他生活的信念陷入了困境,才会想到去祈求神灵,期望从神灵那儿得到启迪和指引。河东君是决意不上陈府去探问的,那么,去问谁呢?她突然想起了普救寺的千手观音,她决定去问问她。也许大慈大悲的观士音会给她以指引。    
    她在小摊上买了一捆香,就着香炉里盛燃的焰火点着了,安插在莲花座前,求得一支签。谶语曰:“僧敲月下门。”    
    此语何解呢?是说只有在月亮上来的时候他才回家吗?还是说在月亮起山后他会来探访她?无疑,这是支上上签,给她带来了希望。    
    她又向大士磕了个响头,走出庙来,又向陈府的大门不甘地注视了一会儿,她希望奇迹出现,子龙会突然走出,直奔她而来。    
    她等待了会儿,她所期待的奇迹没有出现。她得赶快回去,等待月亮升起时再来。出来的时间长了,船伯他们又要着急,四下去找她了。她留恋地向那扇大门又望了一眼,踽踽地走下台阶,弯进小巷。    
    突然,有个人跟在她身后叫道:“姑娘,你等等。”    
    是唤她的吗?是谁在叫她呢?她略微迟疑了下,便站住了。    
    那人用很轻的声音问:“你是来寻我家少爷的吧?”    
    河东君吃惊地转过身,望着他。好熟悉的眼神啊,她来不及追索,便反问道:“老伯从何而知我是来寻人的?”    
    “老汉早就看出来了。”    
    “你是谁?”    
    “我是陈府的看门人,见过你。”    
    河东君“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少爷自回来后,就没在家住过,听说是借住在李相公家南园。他的心情不大好。”    
    河东君感激地向老人施了一礼,说:“谢谢老伯!”就转身往回走。可是,那句“他心情不大好”的话,就像一根竹鞭,鞭打着她的心。她又想起那句签语,“僧敲月下门!”观音大士真乃无所不知的神灵,不到月亮升起,就给她送来了他确实的消息。今天这个早起得很值,虔诚感动了神灵,也感动了门房老人,应该充满信心,大胆地去追求幸福!    
    心情的缓解,使步履也轻松起来,白龙潭在望了。阿贵、阿娟向她迅奔过来。他们喜不自胜地迎住她说:“我们找到陈相公!”    
    阿娟把手向她一伸说:“这是他给你的诗笺!”    
    河东君追不及待地接了过来,轻声吟着:“何处萧娘云锦章,”    
    “云锦章!”“云锦章!”河东君琢磨着这个词儿所指为何?自他别后,她为他是写过不少诗。可是,逆旅无定,旅途遥遥,她无处投递,他从何处读到她的“云锦章”呢?她困惑地看着阿娟问:“你们怎么找到他的?”    
    阿娟原原本本地把早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河东君一把搂住了阿娟。    
    一阵微风吹来,柳枝仿佛在瞬间睁开了眼睛,露出了米黄色的腋苞。温暖的春风也在河东君的心里张开了风帆。她把阿娟抱得更紧了。    
    回船以后,河东君记下了普救寺前老银杏树下赋就的《男洛神赋》,并附上一封短简,让阿贵送给李相公,请他转交给子龙。    
    待问读完长达千言的《男洛神赋》,慨叹不已,对子龙说:“措辞用典,概出自昭明之书,将其悲惨的身世和她对你的思求与寄望,寓于这么美丽的文字之中,实乃誓愿之文,伤心之语啊!”他将赋稿摊放在子龙面前,“卧子兄,绝世之才,世间少见哪!患难见真情,自古幸福都来之不易,你应该勇敢地去呼应!”他说着戴上帽子,“我这就去她那儿,我要尽我最大的力量来成全你们的幸福!当你们的月老。”    
    子龙感激地望着他,眼里流溢着激动之情。    
    待问拍了下子龙的肩膀,信心满怀地说:“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二部分 河东君痴情断琴弦第32节 妒妇恨(1)

    待问见到河东君的第一句话就说:“兄长为你提媒来也!”    
    “存我兄,小弟不明白你的意思。”河东君又喜又惊,困惑地望着他。    
    待问朗然地一笑,说:“你呀你,装什么糊涂!卧子兄请我做月老,代他向弟求婚!”    
    人的一生中,还能有比这个时刻更令人激动的吗?这是她等待已久的时刻啊!她是有志不为人姬妾,可她爱子龙,她第一次见到他,就朦胧地看到一个遥远的光环,同里再度邂逅,又给了她一个神思恍惚的梦境。为追求那个美丽的梦,她浮长川,漂泊湖江,追赶到松江,可他是有家室的人,她失望了!周府的屈辱,斧砍刀刻般留在伤痕累累的心上。后来,她转向了徵舆,当时她不明白,他为何有意促成她与徵舆相近,后来她才知道,都是为了她的心不再受伤害,他自己却默默地忍受为爱作牺牲的痛苦!想到他为她忍受的痛苦和所作出的种种牺牲,难道她就不能为爱而牺牲那个名分?爱不就是互相奉献和牺牲吗?他爱她,视她为知己,这就够了!她终于等来了子龙求婚这句醉心的话。为了这句话,这些日子,她的心都淌血了!可是,它却在她等待得已近失望的时候突然传来。    
    她从阿娟手里接过茶,捧给待问说:“李兄,谢谢你了!不过,小弟还有个百思不解的疑问,你能给我解答吗?”    
    “说吧!”待问像对待小妹妹样,宽爱地点点头。    
    “既然卧子兄有这份意思,为何归来许久避而不见呢?小弟苦苦地等待你们,真个是一日三秋,他却”她说不下去了,千般心酸,万般委屈,化作了一串清泪,扑簌簌地流淌下来。    
    待问呷了口茶,笑了:“哈哈,原来如此!你误解卧子了!正因为他仰慕你,回来后才没敢来见你。”他进一步解释说,“云间考生大多还逗留在京师,他独自匆匆赶回,就是放心不下你呀!只因会试落第,又虑及当前的处境,他不忍太委屈你,可他又不愿让你无限期地等待。种种难处和因由,致使他进退维谷了。”他看了河东君一眼,慨叹地继续说,“远离和阻隔不仅没使你们感情疏淡,反而更加深了爱恋,为兄是你们的挚友,怎能不为之动容!弟应谅解卧子当前处境,在他最需要慰藉的时候去同他结合。兄已决定将小红楼借给你们暂居,待他日大夫人见容,再搬回府去。”    
    原来卧子躲着不肯见她,也是为了她!就像那时敦促她与宋徵舆交好,是为使她不受委屈那样。像她这样一个领略尽了人世悲凉,饱受飘零之苦的女子,男人们追逐她,仰慕她,只为从她那儿得到欢娱,却很少有人真正为着她的归宿和幸福着想。惟有子龙,宁可独自吞下思恋的痛苦,也不肯让她受委屈,这人间的真情,到哪里去寻呢?可她终于寻到了!她感动地跪倒在存我面前,说:“李兄,小弟谢谢你!你的慷慨弟和卧子永远铭记!”    
    待问连忙起身去扶她说:“柳弟,折杀我了!快请起!快请起!”    
    河东君却不肯起来:“兄长大人,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起来说,起来说!叫兄实在承受不起了!”待问伸出双手去拉她。    
    “小弟只要能与卧子朝夕相处,任何困难都能安之若素。惟有一事放不下,船伯父子和我同命相依,胜若亲人,卧子的财力,不可能把他们继续带在身边,我不忍心他们再去流浪,求兄长能在贵府为他们谋一差事,能有碗安稳饭吃。这艘船,就将它卖掉,作为我孝敬大伯的一份心意。不安顿好他们,小弟是不忍离去的。”说完,泪如雨下。    
    待问深深地被感动了,回答说:“这点小事都包在兄身上。园子也正要人管理,你们还可以天天见面。卖船的事,交我处理,你尽管放心!”    
    河东君感动得又俯下身去,向待问磕了个响头,说:“小弟没齿不忘兄长的大恩大德!”    
    子龙和河东君,在待问的热心支持下,终于生活在一起了。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也没有名分,可是,他们相爱,知音,在小红楼,他们度过了一段幸福愉快的时日。他们一同读书,吟诗论画,与几社友人一起探讨医治国家的良方妙策,寻求振兴的道路,一同编辑《皇明经世文编》和《农政全书》。    
    可是好景不长,他们同居的消息,被夫人张氏知道了。张氏气得几乎咬碎了牙齿,恨不能赶到南园小红楼,把河东君撕得粉碎。可她表面上十分平静,装得没事人样,在子龙面前只字不提及此事。却借为祖母高安人送茶之机,吞吞吐吐地说:“老夫人,我”    
    子龙自生母去世后,就一直跟随祖母生活。高安人视他为心头肉,也百般宠爱孙媳妇,过门不久,就让她理家当事,她也会奉承孝顺,颇得老夫人的欢心,只有一桩事令高安人不安。过门五六年,还未生下一男半女。老夫人见她欲言又止,连忙关切地问道:“孩子,你是有话想说吗?那就大胆说嘛!”    
    张氏突然低下了头,眼泪直淌地说:“孩子辜负了老夫人的疼爱,也对不起陈家的列祖列宗!陈府五代单传”她跪了下去颤声地说,“老夫人,让你的孙儿休了我吧!再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我的乖儿,你说些什么呀!你们还年轻得很呢!急什么。快别难过!”高安人抚着她的头安慰着。    
    “老夫人,你不知道孩儿这心里有多难过呀!”说着就俯在高安人的腿上就哭,孩儿知道你老人家疼我,舍不得撵走我!”    
    “孩子!今天你是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吗?”    
    “没事。只是这些天我老在想,你若不愿官人休掉我,我倒想去吴地为官人物色一个良家姑娘,纳为偏房,也好生子传后。老夫人意下如何?”    
    泪水从高安人的眼里滚了下来,老人伸出颤抖的手,捧起她的脸,紧紧盯视着说:“多谢你,我贤德的孩子!”说着就把她的头揽在怀里,“把子龙叫回来吧!”    
    子龙听说祖母呼唤,立即赶了回来。他也想借机把他与河东君同居的事禀告老人。祖母疼他爱他,他相信会答应他的。只要得到了老人的谅解,张氏就不敢公开出来作梗了,他很了解妻子,贤德二字她是舍不得丢弃的,只要祖母慈悲,河东君就可接回家中。他满怀希望地走进祖母的房间,跪下来说:“不孝孙儿给祖母大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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