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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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的女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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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起来很不错啊!”爸说。“可惜没能带一块给我吃,是吧?”

“对啊!真可惜。”我回避奶奶的眼光。

“天啊!上次吃南瓜派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有没有放很多很多肉桂粉?姜?南瓜派就是要味道重才好吃。”

“吃起来就是肉桂的味道。”我说。

奶奶在桌下捏了我的大腿一把。够了吧?她尖尖的趾头说着。

爹地往后靠,充满肌肉的手臂抱在脑后,脸上浮现渴望的表情。

“南瓜派啊!要是我也不分给别人吃。”

“对啦,假如愿望都能成真,乞丐都会发大财了。好啦,你信上写的那什么计划是怎么回事?”

“你说的是眼镜工厂啊?”爸问。

“是真的喽?所以说你总算有机会做点正经事啦?”

“妈,我以前是有正当工作的好不好?”

“以前”的意思是妈还活着的时候。露露也是这样讲。不过她也说,“不要讲以前的事,我不在乎,也不想听。”我摸摸胸口上面的伤痕,下意识的动作,来不及制止自己。

“你不过是在工厂打零工,我说的是职业、专业生涯啦!”奶奶说。

“做货轮用的黄铜零件不是零工吧?妈,我觉得说不定就是那份工作的关系,说不定是因为我以前做的是讲究精准的工作,他们才把我的名字报上去,因为我有经验。”

“什么是精准?”我问。

“问你奶奶,你奶奶这么聪明,什么都知道。”

“少在那边讲风凉话啦!好啦,挖苦你是我不对。回答你女儿就是了。”

爸挺挺肩膀说:“‘精准’的意思是做什么都要完全符合标准,要是零件的尺寸不对,就算只差了一点点也不可以。这样就不能拿来盖大船了。”

“所以你现在在这里也会盖东西喽?”爸爸在监狱里面可以做什么让我很纳闷。每次都想问,可是他只会改变话题说:“这地方不重要,我宁愿听听你的事。”

4。梅莉(3)

“最近有个新的计划,要开眼镜工厂做镜片。我想进去学,这样以后出去了就不怕找不到事做。”

“爹地,你什么时候要出去?”他从来就不想提到这件事,通常只说“以后就知道了”。这句话讲了等于没讲。

“只要我表现好,说不定二十或三十年后就可以假释了。”

二十或三十年后!到时候我就二十九岁或三十九岁啦!爹地到时候就是个老人了,没有五十一也有六十一岁,还能工作吗?

我要怎么在这段日子里继续让他开心?奶奶说让爸爸开心是我的工作。“老天晓得你妈从来就办不到。”奶奶这样说的时候都会摇头。“你妈不但没让你爸高兴,还正好相反,所以才会有这样的下场。相信我,会这样都是你妈害的。都是那些漂亮衣服啦、头发啊、指甲啊,还有那个男人。死者为大,人都过世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奶奶会说:“可是你妈老是以为自己是什么选美比赛冠军,以为自己不用跟大家一样,要工作才有饭吃。”

我不了解洁达奶奶这话是什么意思。爹地杀了妈妈是因为妈妈是选美皇后吗?

露露说爹地这样是因为妈妈跟一个坏男人约会;露比婆婆说是因为爸爸喝酒吃药;席拉阿姨说爸爸杀妈妈,因为他不是人、是禽兽。我不知道到底要相信谁。

那我呢?这才是我最想知道的。爹地为什么要刺我?

这件事谁都没提过,只有一次例外:有一回爸爸说:“对不起,梅莉。我知道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好小。可是我真的很抱歉。”

奶奶站起来,“受苦时间到啦。”每次奶奶要去上厕所的时候都是这样讲,因为要去厕所,得先去找警卫,警卫会带她走一条很长很长的走廊,奶奶说走起来像游街一样丢脸。而且进去跟出来的时候警卫都要搜身,好像以为奶奶在厕所会变出一把枪一样。我来看爸爸之前都不喝水,就是不想在监狱里上厕所。

奶奶一离开,气氛就变得很凝重。有奶奶在旁边讲话比较好,那些唠叨就好像在热天有扇子搧风一样,充满压力、凝重的生活有了奶奶,就会变得比较好过。

“那,露露怎样了?”爹地问:“还是书虫一只吗?”

我点点头。“爹地”没往下说,我实在开不了口。那些话像是玩具猴子一样在我的脑袋里打鼓打个不停:爹地,你为什么要刺我?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啦,小宝贝?”爹地镜片后面的眼睛满满的都是爱,“学校真的都没事吗?真的没有人欺负你吗?”

我摇摇头,“学校还好。”

“哪到底是什么事,甜心?”

我眼睛眨了又眨,就像是奶奶一样。

“噢,惨了,这下爱哭包又要来了!”

每次我哭的时候爹地都这样说,然后他就会掏出手帕,把我的眼泪擦干说:“来,拖把来了,弄干净吧!”我忘了。我从来就没在这里掉过眼泪。

奶奶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那个问题好像一块热铁在烧我的喉咙。

“猫咪把你的舌头叼走啦?”爹地低头微笑,看起来又慈祥又和蔼,好像我们在演电视剧《脱线家族》似的。

“爹地,你为什么要刺我?”我小声地问,讲得很快,好像是在呕吐而不是在说话。“为什么要杀我?”

爹地退开来,好像我刚刚说的话是刀子一样。现在拿刀的换成是我了。

“你居然记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尖锐,好像拔尖了嗓子说话。

爹地把我推出厨房;妈妈躺在地板上。躺下来,梅莉。去爸爸妈妈的床上躺好,乖!

4。梅莉(4)

“我记得一点点。”

爹地手上握着一把刀,刀子上都是妈妈的血。宝贝,只会痛一秒钟而已。才不是,爹地,我痛了好久好久。

“我办不到。”爸爸摇头,“我本来要的,可是实在下不了手、刺得不深。”

我张开手掌盖在胸前,棉布衬衫下面是我的伤痕。我觉得爹地好像能看穿衣服、看到下面的伤疤一样。我很清楚疤痕长什么样子:紫红色的、又长又直的一道。位置就在我的左胸,长度大概是作业本这么长,就是写学校作业的那一种。

“你为什么要刺我?”爹地,回答我!

“噢,我的宝贝女儿,我喝太多了,醉到完全失去控制,而且我很嫉妒,酒精、愤怒和嫉妒让我整个人失去理智。你还太小,不会懂。”爹地两手抱头。我只想把他的手拉开,用力搥打那个愚蠢的、失去理智的、酒醉的大头。

“这就是你杀我的原因?”我小声地说,纳闷人为什么要喝酒。

“我一点也不想离开你。”爸爸双手抱胸,好像在拥抱自己。”我一点也不想让你这样孤单。”

“那露露呢?你不在乎她吗?”

“酒喝多了,我人都醉了。”爹地说。“而且我那时候很害怕,亲爱的。”

“难道你要丢下露露不管吗?害怕?害怕什么?”我只觉得环绕我的墙壁似乎顿时朝我的方向挤压过来。

“露露可以照顾自己。你,你跟我比较像。”

我才跟你不一样、不一样!

“噢,上帝,我好爱你,梅莉。这世界我只剩下你跟奶奶,其它人都不在乎我的死活。”爸爸拿下眼镜,弯起手指抹抹眼睛。好了,现在警卫一定会过来,奶奶也会很难过。

“想到你在那里我就受不了。”爹地说。“都是那个该死的席拉和哈尔,该死的家伙!我对席拉是没什么好指望的,但是哈尔呢?我还以为他是个男子汉。要是让我有机会,看我怎么好好教训那个家伙,真的,只要一分钟就够了。”

“爹地,我很好,一切都没事的。”我得让他冷静下来、让他高兴,不然他可能会跑去伤了席拉阿姨和哈尔姨丈,说不定人在这里他还是办得到。

“你不应该在那里的。”他又把头埋在手掌里,看起来好像还趁机拿大拇指揩掉眼泪一样。如果他哭了我真的会受不了,没有手帕或卫生纸,什么都没有。犯人进会客室的时候什么都不准带。我也不知道爸离开牢房的时候能不能带东西。说不定爸爸每分钟都得关在牢里,有没有电视可看?洗澡跟上厕所的时候会不会被大家盯着看?

奶奶跟我来探监,对爸爸来说,应该是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事了吧,却让我给一手搞砸了。

“没关系了,爹地。”我重复一次,“我很好。”我爸的表情看起来好像充满希望,像是贴在宠物店橱窗上的小狗一样。

“噢,还有,我忘了说。”我在桌上用力捏自己的手臂。“做完南瓜派,我们还做了松饼喔!”双手在大腿上交握,我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快乐的微笑。“还有真的枫糖浆唷!毕竟秋天到了嘛!爹地,那真的很好玩,真的!”

我跑上达菲育幼院的大门前的阶梯,连跑带跳地过了走廊,轻快地跑进寝室。奥莉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头,盯着墙壁的方向。看到是奥莉,觉得自己还算好运。奥莉从来不会去烦别人,整天就只是看书,一直看一直看,好像她屏住呼吸、等着爸妈回来的那一刻。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奥莉的爸妈在车祸里都死了,世界上已经没有其它的亲人,只除了一个很老很老、已经送去老人院的姨婆。

4。梅莉(5)

在达菲,所有的寝室都长一样:三张床靠墙放,对面是另外三张。每张床之间有个小小的床头柜。要是运气好,可以睡在最里面的床,这样就可以靠在墙壁上。

奥莉看到是我,又从枕头下面把藏起来的书拿了出来;书本是从图书馆借来的。在这里只有露露看的书比奥莉多,可是露露看书的时候不必遮遮掩掩的。这里大部分的女生都很怕露露,只有那种特别强悍的不怕,比如说凯莉。

脱下毛衣和白衬衫,想了一下,连脚上汗湿的袜子也脱了;整天闷在鞋子里,真的很恶心。鞋子是奶奶买给我的玛莉珍低跟鞋,塑料皮,九月的时候买的。我伸手拿出最后一双干净的袜子,可是还要再过两天才能洗衣服。所以说明天跟星期一都要穿这双。可是我现在就是想穿干净的衣服。闻闻两双长裤,想找一条干净的来穿。

每次没干净的衣服穿,就会被露露骂说我没事先计划好。可是我总想要自己舒服一点,衣服穿了又穿真是让我受不了。

我看看奥莉,她的鼻子前面摆着一本书,是《翠西白登冒险记:失踪的女继承人》(Trixie Belden and the Mystery of the Missing Heiress)。

“嘿,奥莉,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我们”是洁宁、克莉丝朵和我。洁宁的爸妈每几个月就会来把她带走,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开始喝酒,就会把洁宁送回来这里。洁宁看起来像是迷你版的黛安娜萝丝:大大的眼睛、又瘦又漂亮。克莉丝朵一头金发让我既羡慕又嫉妒,长发都过腰了。达菲的辅导老师喜欢帮她梳头,把长发编成复杂的辫子或扎成包包。克莉丝朵的爸妈在火灾里被烧死了。我们三个认识已经两年多,从我们在青鸟班开始;青鸟是年纪最小的。还是青鸟的时候,舍监和辅导老师看电视的时候都喜欢把我们抱在膝盖上。现在我们已经是红鸟了,所以没人要抱。可是我们负责分爆米花,有时候星期六晚上的电视时间也会靠在辅导老师身边看电视。

“我看书就好了。”奥莉说。

“好吧!”我回答。我不必保护奥莉。奥莉不属于任何小圈圈,不过也没有人会找她麻烦。

探出房门,我左右打量了一下才跑去美术教室。除了寝室,管家婆帕克太太只准我们在三个地方玩:一是游戏室,那以前是一间教室,现在把钉在地板上的桌子都拔开,所以地上坑坑疤疤的。里面所有的玩具或纸上游戏都残缺不全。另一个地方是客厅,就是有电视和收音机的地方。大家没事通常都会跑去客厅,不过吵架打架也通常会在那里发生。

最后就是美术教室,我跟朋友都在那里打发时间。教室里有个装蜡笔和彩色铅笔的罐子,还有过期杂志和成迭的回收纸。纸张是某些公司捐给我们的。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画画的工具。我们就在保险评估报告和订单的背后画我们的公主和小狗。

洁宁和克莉丝朵两个人趴在桌上画画,洁宁要帮纸娃娃做新衣服,纸娃娃是我们从杂志广告上面剪下来的。洁宁拿纸娃娃描着轮廓准备做衣服,而克莉丝朵则是红鸟班里面最会画画的,现在在画山,是要给城堡当背景的。

“你奶奶还好吗?”洁宁问我。

“还好啊!”我从来不会抱怨任何跟奶奶有关的事情。起码我还有亲人在外面可以去拜访。洁宁的爸妈一年只来两三次,每次来,我们都觉得她就会永远离开达菲,不回来了,三个人就会又哭又抱,好像永别一样,还要舍监来把我们拉开。可是每过两个星期洁宁又会回来,我跟克莉丝朵都假装没事,就好像克莉丝朵和洁宁也假装不知道我去探监,或是洁宁和我假装没看到克莉丝朵两腿上满满的都是烫伤的疤痕一样。

4。梅莉(6)

“来,这给你。是我从寝室拿来的。”洁宁递给我前一天我画到一半的图,那是我的小狗系列:金色、黑色和红色的。洁宁和克莉丝朵把我们画的图通通留起来,还有其它宝贵的东西。

达菲有两间红鸟寝室,住在没有艾妮和丽塔的那一间算她们运气好。

“我们只有十五分钟喔!”克莉丝朵提醒大家。克莉丝朵很守规矩,达菲所有的规定她都严格遵守,好像不小心犯规就会死掉。

我用银色的蜡笔描着小狗的轮廓,小心不要太用力,因为我们很少有金色和银色的蜡笔,我知道克莉丝朵会用这两个颜色画城堡。

美术教室的门打开,我们抬起头,心想完蛋了。

“嘿,看,牢女回来啦!”丽塔跑进来,怀里还揣着一个褐色的盒子,上面有蜡笔涂抹的痕迹。

克莉丝朵移动手臂盖住画纸,我把我画的小狗不动声色地移过去,想盖住城堡。

“滚回你的石头下面啦!”洁宁这么说。

听到她这么讲让我忍不住屏住呼吸。丽塔有时候真的会让我想到蛞蝓,好像不管任何时候都满头大汗,她的脸好像犹太鱼冻那种胶胶黏黏的样子,额头上还有粉红色锯齿状的伤疤,是她妈拿她的头去撞铁丝网围篱留下来的。

“你去吃屎啦!”丽塔越过来伸手拿金色和银色的蜡笔。

“嘿!我们在画耶!”我说,一边想从她手里把蜡笔抢回来。

“不会叫你奶奶买喔?”丽塔把那张丑脸凑过来。“你看啊,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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