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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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土-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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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怀里掏出蒸馍,说与有柱:“ 你翻个颠帽,我这 番真的是白蒸馍予你了。”众人也说∶“你再翻一次,凤堂这白蒸馍真给你了,我们做主。 ”有柱瞪着一双红眼子,死死盯着蒸馍,不管雷娃在场不在场,说∶“你们哄人,说话不算 数!”众人说∶“ 他凤堂但若不给,我们众人帮你把馍叼(抢)过来。”雷娃哭起来,拽 着父亲的土衣,说:“大,咱回去,咱不吃他的屁馍。”有柱从儿子手里挣脱,说时迟那时 快,一头插在地下,咕咚一声翻过去,仰面倒在地上。这凤堂看见有柱果然又翻过去,哈哈 笑着钻出人群,拐个弯儿,朝麦场上逃跑。有柱起来,也不说拍土,跟屁股追赶起来。雷娃 一看,也随父亲身后撵。 
  众人笑着,看他们消失,才回过神来议论。这时为人颇是能言善辩的丢儿,有板有眼地 感慨道∶“看人家,老子不成,不等于儿子不成。古人言,一统天下诸葛亮,二统天下刘伯 温,你知你后是何人?甭看雷娃娃小,的确争气得很。你们如今欺负他,但等十年之后,一 个个都夹住尾巴小心点儿。甭看咱这僻远乡村,能猴猴辈出,一茬压一茬。” 
  话音没落,雷娃擦着眼泪,拽着他大有柱的袖子,走了过来。看情形凤堂已逃之夭夭。 那有柱摔摔打打,仰着脸破口大骂∶“凤堂儿,我日你妈了——你有蒸馍我没有蒸馍,我不 吃你妈卖皮换下的蒸馍——凤堂我日你妈了,你妈卖皮换下的蒸馍屁腥的,我不吃——”雷 娃说∶“再甭嗷了,嗷人家咋?你眼睁睁受人欺负,怪得谁氏?” 说着从众人面前走过。 
  雷娃牵着父亲回到家里,一进门,大门闩死。也不说吃午饭,一大一小蹲在窑门口生闷 气。此时,前院磨道的一条瘦驴叫了起来。这雷娃一听,有了主意。当即将驴拉到窑门前的 沙红树下拴了。手捡一根柳条,边抽打那驴屁股,边说父亲道∶“大,你听着没?你再不争 气, 我就把你当这没悟性的叫驴。三番五次说你不听,你犟得像这驴。说你多少遍了,甭 到人前头去甭到人前头去,你死挤活挤,朝人圈里钻,让人家将你当耍货子,你脸挺得平乎 乎的自当没事,自以为你是当朝的皇帝, 让众人围住你吆喝万岁哩。人活脸树活皮,你再 不听说,你就是这头驴,人无论咋抽打,我都不管了,有时候还给人当帮手子,不信你试试 看!你把我爷的志气有上一半,既不指望你箍窑置地,盖房建厦,给人争一口气也好” 
  雷娃越说越气,随之下手又愈是发狠,那驴撑火不住,摆过屁股撂他一蹶子,差点把娃 给踢着。雷娃吓了一跳,扔了柳条蹲在地上,无可奈何地哭起来。有柱蹲在一旁,捡了一根 小树枝忙着掏耳朵,一脸的惬意相,将娃的话全没听着。 
  雷娃哭了一阵,看上学的时间快到了,进窑取了一块菜疙瘩,又叮嘱了父亲几句,吃着 走了。下午放学,却见父亲又在照壁底下,一帮人调唆着翻颠帽。这孩子气了,骂众人道∶ “你们众人没事干,逗的我大恁咋?闲着涝池洗炭去嘛!明知他是一个病病之人,专一门子 欺负他。若是你们老辈人,你们舍不舍得?” 说完,自个儿跑回家里,闩了大门,将父亲 拒之门外。 
  这不,有柱在门外蹲了三四个钟点,幸亏被季工作组遇着。季工作组一推门,门开了。 原来这小雷娃聪明得了得!娃早就悄声将门闩抽了,有柱没有觉着,还只捱捱等娃来叫他。 娃在窑里做作业,也没说睡,只说没更没点地等下去。 
  早先20年,这家人还曾是鄢崮村的堂皇人家。雷娃他爷,邓连山手里有地100亩,饷元 有几瓦瓮。邓连山原是虎虎势势的一条大汉,虽说是地主,但为人却敦厚诚恳,极讲诚信。 接济穷困,也不图他人回报。方圆几十里,没见他放驴打滚。全然凭着几十年的苦力和节俭 ,挣下了一份家业。更何况那年月黄龙山里的刀客经常下来骚扰村民,抢粮米、奸妻女,无 恶不作。那邓连山掂着一杆丈二铣枪,一马当先,像条大雄狗,守护着村子的安宁,留下了 许多美丽动人的传说。那是他这族人声名显赫的时候。只是待到后来解放,时运不济,连山 判刑之后,再遇上有柱这样的不肖之子,收拾不住婆娘,以至于祸起萧墙,这家人一天天地 败落了。   
  《骚土》第五章(3)   
  立刻注册新浪免费邮箱,激活1G空间传说一年秋天,村里最漂亮的女子秋菱,在东埝地里收谷,被黄龙山的刀客遇着,抢到 山寨子里。可怜18岁的黄花闺女被贼人几番轮奸。后来山上刀客捎话下来,要带上200块银 元上去领人。秋菱父母急得团团转,正在手足无措之时,这邓连山挺身而出,提了一包袱铧 头,背着铣枪,独自一人进了黄龙寨。叩响山门之后, 声言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墙头上的 刀客头目知道连山不是等闲之辈,恐怕有诈,断然不许。说是先将钱扔上去,点清再说放人 。两个老对头争执了一夜。这邓连山一天一夜没合眼、没动势,端着铣枪,立在山门底下等 候。临后还是刀客那边让了步,将秋菱抬出山门。连山先把秋菱夹在腋下,扔了包袱上去。 刀客头目打开一看, 竟是一包生铁。发觉上当,慌忙调集匪人追赶。这连山一手挟着秋菱 ,一手挥铣枪。那刀客二三十人,虽说是个个疯狂乱扑,竟也近他不得分寸。边打边退,极 其英武。这里有诗为证∶丁当当一派刀磕斧崩,呼啦啦一片人仰马翻;刀光出但见日月损色,吆喝中又听风鸣雷 动;说刀客皆属亡命之徒,论连山才是一世英豪。 
  快到那人烟稠密之地,刀客不敢纠缠,这才撒手,干瞪眼看连山挟着秋菱走了。刀客仍 气愤不过,夜里派人到村里张榜,发誓报复,要夺连山的铣枪。只是后来他们一次也没得逞 。   
  《骚土》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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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黑女日晃晃去请神汉 
  十三姑夜沉沉献身说法 
  这天夜里,季工作组从富堂家出来,替有柱打开门后,便转身回大队部。在自己住的窑 门外头连喊几声,没人答应,思谋着根盈这小伙睡得太实在了。一推门,发觉门脑上挂着一 
  把铁锁,心想:坏了,这娃回家睡去了,可能自己今夜没人暖被温脚不说,连炕都没人烧了 。连忙掏出钥匙,开了门,进去摸黑将灯点了。伸 
  手一试炕席,果然冰凉森冽,寒气钻心。 
  这一夜季工作组受了大罪,寒衾冷被一夜没暖和过来。快到天亮时分,才昏然入梦。梦 里头先是开会,讨论下一步工作重点。他慷慨激昂地发言,不知怎么搞的,又像是回到朝鲜 战场。他手提冲锋枪前去执行任务,在一片高粱地里,密密的棵子,他这找那找,找不见路 。正急得满头大汗,这时突然看见一个朝鲜大娘,在附近几步远的地方割草,他忙走过去问 ,大娘说∶“同志,你跟我来。”说着带他走了不大会儿,前面果然是路。他正说要感谢那 老大娘,突然觉着那大娘竟是富堂家的女人,心下生奇,疑惑她怎会来这里。心这么想,眼 却见富堂女人边脱裤子边说∶“你快来呀,这达没人看见。”他说∶“不行,《三大纪律八 项注意》你也许知道,提醒我们方方面面许多问题,但最关键是第七条,任谁都不可违反。 再说,我还有任务,不能奉陪。”那女人卧在地上抠他一眼,说∶“五分钟就完了,你快点 来,甭耽误时间。”他说∶“的确不成,我们是部队。部队的情况你也许晓得,在这事上是 根本不能通融的。”说着,像电影里的志愿军战士一样,挥了下手,踏上田埂,头也不回, 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前走去。走着走着,他发现自己到了县农机站东墙外的麦子地里,而且听 到有人在麦地深处说话。他摸索着上去,竖起耳朵听,原来是杨文彰竟和农机站里的技术员 老黄勾结一起。两人正在密谋炸毁农机站,破坏今年的三夏工作。说时迟那时快,炸药包的 捻子已经点燃,哧哧直冒火星。那老黄抱着炸药包,当时就欲扔到墙里边。我不能眼看着国 家的财产受损失。想到这里,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老黄,夺过炸药包,像黄继光、董存瑞 那些英雄那样勇猛无畏,冲到几十米开外的空地。等了半日,看那炸药包快要响了,高喊∶ “共产党万岁!”他倒下去了,用干瘦的胸膛遮住炸药包的烈焰和气浪,人民的生命和国家 的财产免受了一场重大的损失。 
  说也奇,他梦见自己死了,躺在县农机站的会议厅的长桌上,许多人流了泪,甚至他自 己也悄悄地流了泪。有人在说∶季世虎同志光荣地牺牲了,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接着又梦 见毛主席就坐在会议桌的对面,神色严峻地向大家讲话。毛主席说∶我们无数的先烈,就这 样光荣地牺牲了,为此,我们已经开过无数个这样的会了。但在你们县开这样的会还是第一 次。你们县在全国名声很小,但因为有了季世虎这样的英雄,我知道了你们,人民知道了你 们。 
  毛主席的话句句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他不知什么时候立起来,止不住地痛哭起来,边哭 边高声呼喊∶“敬爱的毛主席,你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主席一听这话,面上便 露出喜欢,用温暖的大手拨拉着他的脑袋。他呢,竟为自己的脑袋形状太怪而深感内疚。但 人家没在乎,微笑着,说∶“季世虎同志,你的工作很努力,干得很好啊,很光荣啊!我为 有你这样的战士而自豪!” 他弯着腰颤抖着说∶“我出身一个贫农家庭,是党培养了我, 人民培养了我。”说完,泣不成声,哭得好不惶。哭着哭着,醒了过来。 
  睁眼一看,一张年轻的笑脸正坐在炕头看他,是根盈,这胡日鬼!再看窗子,太阳出来 红哈哈的,好个大晴天。根盈说∶“我看你脸上不停地抽搐,像是在笑啥哩。”季工作组没 言声,绷着脸坐起来,披上棉袄,取了枝烟点上,继续咂摸那梦里的滋味。心念道:你说奇 不奇,梦见了毛主席!嘿嘿,真要遇上老黄那样的人搞破坏,死了也值贾(gǔ),省了人世 间生儿育女的这些琐事。 
  却说自打花花母马生下马驹,个把月来,黑女大一直为此忙个不歇。小马驹一身雪白, 俨然是个神物,灵性得出奇。大概它觉得腿旮旯有那么件玩艺,没事干便在它母亲身上乱磨 蹭,游荡时见了穿花衣服的妇女,也排村追赶,吓得女人边跑边叫救人。黑女但进饲养室也 不敢穿戴颜色鲜亮的衣服头巾。 
  一日天黑,黑女大找着队长海堂,说∶“队长,恐怕咱队里添下这马驹不是一件好事。 ”海堂问∶“咋哩?” 黑女大说∶“你不晓得人都咋说。古时候唐僧西天取经骑的就是一匹 白马,如今咱队上养下这物,无论是神是妖总算一怪。”海堂说∶“那都是老年人的迷信, 你还信那事?”黑女大说∶“你不信我有事实摆着哩。昨日天黑,有人看见马驹跑到庙台台 上,仰着长脖子对天嘶鸣哩,你说这是啥事? 起初我也不信,但刚刚我去寻它,庙台上找着 ,果然像人传的那样,伸长着脖子,一对瓷壶大眼朝空瞪着,嘶嚯嘶嚯地叫呢。你看怪也不 怪?你不知,众人看着心里都怯得不晓该咋!” 
  海堂道∶“胡传哩,马驹子懂啥,它想在哪达叫就在哪达叫,人挡得住它!”黑女大说 ∶“你还不信。你没听说,个把月来,咱村妇女这个病那个病的?” 海堂瞪大眼问∶“是咋 ?” 黑女大腰一弯,立起一只手指头说∶“法法妈说,好几个妇女脊背上都看见一匹白马的 影影。”海堂说∶“真的?” 黑女大说∶“那还有假?据人传,凡背上印有白马影子的女人 ,经事都乱了。你没听女人说,一来哗啦啦一大片子,要人命哩!” 海堂说∶“这还有点依 据。我这几天也觉着上工女人因那事请假的多了,没想是这。你说咋弄?” 黑女大说∶“我 看不成把东沟张银柄法师叫来,给把笼头套了,一者祷告天神赐福,二者避邪,免生是非。 ”海堂说∶“此事不行,季工作组知道了咋办?” 黑女大说∶“咱们私下做了,就你我几人 晓得。再不做,妖孽生事,老辈人指你后脊梁哩!” 海堂想了想,说∶“好 ,要防顾点, 悄悄地办。”黑女大说∶“成,能成。不经人家法师务治,人看着心里总是怯怕。”黑女大 回到家里,叫黑女去给那东沟法师捎话。   
  《骚土》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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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黑女起来,坐在炕头绾头绳,边绾边说大∶“你还迷信哩!”她大立在炕棱底下 ,背着手,拿出很有学问的样子,仰起脸来说∶“你们娃娃懂啥?骡马这种高脚牲口通晓人 性。古人言,龙驹龙驹,说的就是这东西生来稀罕,人但有事,你比如说遭灾遇难,它都事 先晓得。你对它好,它辅助你成事; 你对它不好,它克妨你跌祸。古时候的皇帝是宁损十员 大将也不舍一匹神马。三国时的刘备让袁绍追赶到河滩上, 后面是千军万马,前面是一片 大水,进退两难时,终了还多亏他骑的那匹马,是个神物,耳朵一扎,一声嘶吼,飞了过 
  去 ,救下了刘备的一朝江山。” 
  黑女笑起来,对旁边的妈说∶“你看我大说的神的。”妈也笑了,说∶“你大这人就是 ,我认得他那年是庙会上打社火,人家黑水汗流,和一拨人抬着土地爷满河岸地跑,把敬神 当事的不得了。”大也笑了:“看你说的,这事敬神能光说二话不当事?”说完,又去饲养 室。 
  黑女面貌黑,却长得周正,一双眼睛不晓为咋骨轳轳圆。十六岁,正拔条的时候, 没 吃过人的亏,狗屁不知,疯疯势势地见人就笑。黑女穿好棉袄棉裤,下了炕,洗了脸,对着 镜子擦了雪花膏,围了头巾,对她妈说: “我走了。”她妈边穿衣服边说∶“银柄法师不在 ,你就把话丢下,说是你大说的,叫他这几日来一下。”黑女答应,说着出了窑门。 
  你知这法法妈何许人也?黑女大说了马驹的许多古经,海堂先是不信,但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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