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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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1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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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得倒不至于,只是觉得膈应罢了。”

花小麦低了低头,牙齿轻轻叩住下唇,略微有些气闷地道:“若说 那赵老爷——不是我要攀交,只是想着这二年咱们偶尔与他有些往来,且他那春风楼里现下用的酱料,也都是从珍味园里买的,怎么说,跟咱们关系还算过得去。他又是柯叔的朋友,我就更愿意拿他当个长辈看待。你瞧他平常不管见了谁都是一脸的笑,我还以为他是个豁达的,谁想……”

说到这里,就叹了口气。

“咱家那稻香园,前边儿的饭馆生意向来不错,可后头的园子,如今才刚做了头一笔生意,也没挣两个钱,居然就被他给惦记上了。他都是这样,城中别的酒楼食肆,就更别提了呗!我是想不明白,何至于就到了这地步了?他那话说的。就好像我抢了他生意一样……”

孟郁槐眉头微微拧了一下,抬手将她的嘴唇从牙齿下脱离出来,低声道:“莫咬。”

“你……”花小麦抬手将他的手腕子一磕,啼笑皆非道。“别动手动脚的行不行啊,咱说正事呢!”

孟郁槐勾唇一笑,又拣个银丝卷缓缓地吃,一面垂眼道:“我是真不觉得这算是一件大事。而且,我猜逢你也并不曾真个为此发愁,至多不过是因为那赵老爷态度大变,让你心内有些不舒坦罢了。他那人,因与柯叔相熟,从前我与他时常都能见面,晓得他并不是那起爱使腌臜手段的人,嘴上酸你两句,有甚么紧要?人家觉得你成了气候。你该高兴才是。”

“关键是。我哪里就成了气候了?这才哪到哪儿啊!”

花小麦骨朵着嘴小声嘟囔。

“换了我。也会将你当个潜在的威胁。”孟郁槐摸了摸她的头,“同行相争,自古是没朋友可言的。这道理,你身在其中。应是比我更清楚。总之,你若实在不放心,最近就让伙计们把细点,倘觉得有不对劲之处,就赶紧告诉我,记住了?”

花小麦闷闷地点了点头。

她原不是那起爱往坏处琢磨的性子,且现下这时候,就算想得再多,也派不上什么用场。

孟郁槐说得没错,或许她的确是不该将这事看得太严重,但无论如何,还是该与庆有、吉祥他们那一众伙计交代一声,汪展瑞和谭师傅面前也要打声招呼,谨慎小心,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两人坐在院中又说了一会子话,孟老娘的大嗓门便从厨房里传了出来。

“日日都见着的,你俩有甚么话说不完?赶紧摆桌子吃饭,还要人三催四请怎的?”

“就来了。”花小麦忙应了一声,低头冲孟郁槐一笑,抬脚进了厨房。

……

一整日没去稻香园,虽然知道有春喜和腊梅在那里盯着,出不了大纰漏,花小麦却难免还是有些惦记。有心瞧瞧自己不在时,周芸儿会把门口的外卖摊子打理成什么模样,隔日,她便特意等到将近午时,估摸摊子已经摆了出来,才同孟老娘一块儿赶了去。

时候尚早,饭馆儿大堂里只零星坐了一两桌客,门前的外卖摊子上,却已是大排长龙。从村间小路上望过去,是黑压压的一片脑袋顶,叫人压根儿看不见周芸儿身在何处,只能闻到一阵接一阵的菜香。

稻香园的规矩,这外卖摊子上的菜色,是每两日就要换一换的,虽然大都只是些炒两铲子就能出锅的快熟菜,食材也皆为坊间常见,却向来很受欢迎,日子长了,许多来买外卖的食客,甚至会把“猜测今日有什么菜”当成乐趣,若接连几日没有自己钟爱的口味,还会不依不饶地与厨子念叨两句。

花小麦走近了些,也没和周芸儿打招呼,径自伸长脖子打量一眼。

今日这外卖摊子上唱主角的是油爆双脆、葱白鸡片和炒豆腐松,旁边一大锅鲜莲汤,一早开了铺就炖上,到得午时,汤已滚得雪白清甜,四文钱便是一大碗,吃完饭再美美地喝上两口,清爽之余,更添饱足感,好似力气都涨了两分。

除了这几样菜色,摊子上格外还摆了一罐香蕈肉酱。

这菜是谭师傅的拿手活儿,用五花肉烹饪而成,里头搁些香蕈丁、葱末,爆炒时再加两勺豆豉和辣椒酱,油汪汪,红亮亮,汤汁浓郁,单独吃或许是稍嫌咸了点,但若舀一勺浇在米饭上,香、辣、鲜与饭粒充分融合——用孟老娘的话来说,就算没旁的菜,只要手边摆一小碗香蕈肉酱,她照样能痛痛快快地吃下两大碗饭,实是开胃佐餐的上选。

与外卖摊子上其他正经菜色不同,这香蕈肉酱是不收钱的,就摆在那里任由客人们自己舀,自打谭师傅将其带到稻香园里,便向来很受欢迎。

花小麦站在人丛外缘东瞧西望了片刻,便不动声色地挤进去,来到周芸儿面前。

彼时那姑娘手里头张罗的正是一道油爆双脆。

鸭肾与猪腰合称为“双脆”在油锅中爆炒,火候拿捏最为重要。一方面得收住血水,另一方面,又得使这两样食材入口爽脆,起锅早了难免腥气,若是晚上两分,那鸭肾与猪腰炒得过老,吃起来,就实在是对不起这菜名。

周芸儿惯来是个利落的,烧锅、热油、 下菜、调味……各个步骤做得都挺麻利,还得应付一旁不断催促的食客,面色似是有点小紧张,动作却是一丝不乱,须臾,菜出了锅,盛进食盒内递给腊梅,附赠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便又接着埋首烹饪下一道菜。

正忙得不可开交,就听面前传来个笑盈盈的女声:“这油爆爽脆瞧着真真儿不错,我也来一份。”

她忙抬起头,一眼看见挤在人堆儿里的花小麦和孟老娘,脸腾地红了。

“师傅你别捣乱,没见这会子事多吗?”

今日已是她第二天在外卖摊子上掌勺,然而于花小麦面前张罗,却还是头一遭,少不得有点不安。

“我几时捣乱了,瞧着确实挺好,我还不能尝尝了?”花小麦便是一歪头,低低道,“你胆子不小,这油爆双脆是道很考手艺的菜色,你竟也敢上手?”

“我做给谭师傅和汪师傅尝过,他们都说可以,我才……”周芸儿一边儿手中不停,一边急吼吼地答话,“师傅咱等一会儿再说行吗,我抽不出空来。”

“你忙着吧,我先进去。”

花小麦也不好一直逗她,拍了拍她的肩,与周遭的食客寒暄两句,便进了大堂,径直弯进厨房。

汪展瑞和谭师傅二人也正在忙碌着做菜,见她来了,也不过回头打一声招呼。汪展瑞便往东北角上竹林的方向努了努嘴:“城里来的一家子,像是跑到咱火刀村赏秋景来的,瞧见咱这稻香园一派田园风光,恰巧又碰上饭点儿,便在那竹林里坐下点了两道菜,这会子我和谭师傅正在做,你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不必瞧了。”花小麦便冲他微微一笑,“二位师傅手艺好,在饮食行当又极有经验。有你们打理,我正好偷个懒。”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门口的外卖摊子如今有周芸儿照应,至少今日看上去是很靠谱的;饭馆儿和后头园子的厨房,又有这两位大厨打理得妥妥当当,至于那些个大大小小的杂事,春喜和腊梅自会替她处理周全,反倒她这正经东家,成了最清闲的那个。

照这情形来看,往后除了收钱,她好像就再没别事可做了,是不是……就可以安心躲懒养娃了啊!

汪展瑞应了一声,没说什么,便往旁边走了开去。

花小麦于是就在厨房里瞎转悠,将今日送来的新鲜蔬果和鱼肉翻来看了看,打开角落中一只柜子,尚未及看清里面有什么,一股浓重的中药味就扑了过来。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却见那柜子里放了好几包药材,便将眉头一皱。

“你们谁生了病?”她回头看了那两位大厨一眼,“药材不要搁在厨房,味道这样大,回头食材都染上了药味,用来做菜是要坏味道的!”

“不是。”汪展瑞在灶上将那锅铲舞得风一样快,偷个空往这边瞟一眼,“谁也并不曾生病,这药材是今日吉祥他两个去城里采买时,我让他们去药铺抓的。”

“既然没生病,你抓药干嘛?”花小麦将那药材又看了两眼,“当归、茯苓……嚯,还都不是便宜货色呢,而且,你一个男人,好像也不大能用得着这些吧?”

汪展瑞仿佛有点不耐烦,低头炒了两铲子,才皱眉道:“做药膳。”

第二百八十一话 醉鬼

“药膳?”花小麦一挑眉,干脆走到汪展瑞身边,“你怎地生出这个念头来?你自小学的是以茶入菜,莫不是对药膳也有研究?可……整个芙泽县,做药膳出名的酒楼食肆不是一家,咱何必……”

“你先出去行不?”汪展瑞啧了一声,“等忙完了我再同你讲。”

一边说,一边还挥了挥手,似是在嫌弃花小麦碍事。

花小麦:“……”

不过是昨日一天没来而已,现下她这稻香园里的正经东家,竟真是派不上半点用场了!

她知道汪展瑞性子古怪,也不和他计较,真个撇撇嘴,转身走了出去。见楼下大堂坐满了客,便与孟老娘一块儿去了楼上雅间,聊些闲篇儿,或是吵个两句嘴,只当是打发时间。

未时将至,厨房里的事情张罗停当,汪展瑞便拉着谭师傅一块儿上了楼,周芸儿跟在二人身后,也轻手轻脚蹭了进来。

“说说吧。”花小麦等得心焦,好容易盼到两人前来,立刻便坐正了身体,用手指叩叩桌面,摆出副威严的架势来,孟老娘当即很不给面子地冲着窗户嘁了一声。

那谭师傅还有些犹豫,搬了个椅子坐在稍远处,汪展瑞却是大喇喇地一屁股就在花小麦对面坐下了,单刀直入地开口道:“那做药膳的想法,最近两日我一直在琢磨,本打算昨天说与你听,一块儿合计合计,可你昨日不是瞧大夫去了吗?我想着,多给铺子上添两样菜色总没坏处,于是昨日下晌便让吉祥几天捎回来几包性温的药材。你要是觉得不妥,回头买药材的花费,从我的工钱里扣就是了。”

若不是敬他年纪大些,在厨艺上头又委实有两把刷子,花小麦真想仿着孟老娘的模样,也送他一个白眼。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她将眉心轻轻拧了拧,“你替铺子上考虑。这是好事,说明你的确是花了心思的,我该谢你一声才是。咱们稻香园刚刚开张之时我也说过,无论何事,咱们都可以坐在一块儿好好商量——但你如此横眉竖眼是唱哪出?我几时说了要让你将那买药材的钱扛下?你打量着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

她这几句话说得同样不客气,汪展瑞便不由得一愣。

他倒不是对花小麦有什么意见不满,更无半点恶意,只不过性子就是这样。从前在别处为厨时,就常因行事古怪不合群而遭人排挤。此时见花小麦似是有点不悦,心中便觉尴尬,低头咳嗽了一声。

“我也是怕你为难罢了。”他略有点讪讪地道,“我晓得城中有那起专卖药膳的食肆,买卖做得仿佛还挺不错,咱们半中拦腰地与人竞争。未必能讨到便宜,因此,也没预备在这药膳上花太大功夫。不过是想着,如今是秋天,人容易觉得燥,咱们若能有两样滋补的菜色、汤品,或许能得了食客的喜欢。毕竟咱们是想多做城里人买卖的,他们在吃食上比村里人讲究,投其所好,总是没错。”

那谭师傅为人比汪展瑞圆滑些许,也在旁笑着打圆场:“就是这么回事,我与汪师傅成日在厨房里相处。得空时,他也与我提过一两次,我觉得挺好。咱也不算专门做药膳。准备下一两样,也没甚不好。”

花小麦“唔”了一声,将那汪展瑞一瞟,也就把语气放缓了些:“我对这药膳是半点不擅长,说穿了就是压根儿不会做,但我想,烹调这样的菜,最要紧那药材得添加得适当才好,千万不可与食材相冲。这一点,两位师傅可有把握?”

那二人互相看看,汪展瑞便清了清喉咙道:“有些了解,虽不算精通,应付几道汤菜,却还不在话下。”

“那行。”花小麦痛痛快快一点头,思索着道,“我觉得这想法挺好。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冷,园子里拢一堆火,炖上一锅药膳汤,秋冬天喝了,且不说对身体有没有好处,至少会使人觉得暖和舒坦——这样吧,今晚打烊之后,咱们稍微多留一会儿,专拣两位师傅擅长的药膳菜色定下来几道添在菜牌上,也好让人多个选择。”

那二人纷纷应承,便要起身下楼去厨房忙碌。花小麦便出声道:“谭师傅和芸儿先下楼吧,汪师傅,我有两句话想同你说。”

汪展瑞大略也晓得她想说什么,唯有站下,待谭师傅和周芸儿出去了,便挠挠头,*地道:“你若觉得我态度不好,得罪了你,我便同你赔不是,但方才我真没别的意思……”

花小麦冲他一笑:“我也不曾真个恼了,只是想与你说一说。铺子上大伙儿在一块儿处久了,都晓得对方是怎样性格,就算是哪个人有一句话说得不好听,自己人也都能包含。但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客人想问问你菜色的事,将你叫了去,你难道也是这样态度?那岂不是生生把人往咱门外头赶?人的脾气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改起来难如登天,可谁让咱们干了这一行呢?少不得耐着性子收敛些吧,没坏处。”

“……我尽量。”汪展瑞闷头想了一会儿,才有些不情不愿地道。

但凡有本事的人,脾气总难免有些古怪,花小麦深谙这一点,更加清楚,自己的毛病也不少。她说这番话,也并非是想落了这汪展瑞的面子,便点到即止,冲他笑笑:“我就是这句话,你去忙吧,那药膳的事,咱们晚上再说。”

汪展瑞答应一声去了,于是当晚,待得稻香园打烊之后,伙计们陆续离开,三人并着周芸儿和孟老娘便留在了大堂中,将那药材又翻出来好好看了看,定下两道价格不那么昂贵,也更容易为人接受的冬瓜荷叶鸭和茯苓炖乳鸽,还打算再细细商量一番,却猛然听得门外不远处传来一阵吵嚷声。

村东临近官道这一带算是火刀村比较偏僻的所在。平常村里的老百姓一向少往这边来,每日里小饭馆儿打烊之后,外头几乎是立刻就会安静下来。

眼下,饭馆儿的门板已阖上了一半,又怎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跑来?

花小麦心下疑惑,也顾不得再与汪展瑞和谭师傅商量了,起身小心翼翼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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