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味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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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味记- 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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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花小麦差点喷笑,连忙死死咬住牙。

说了半日,甚么婆家挑理媳妇难做扯了一大通,原来却是在为了你们小两口的夫妻房事谋福利呀!也对,每日价在那河边摆摊,累得半死,回家之后恐怕即便是有什么想法,也提不起精神来,只得倒头胡乱睡了——怨不得最近夜里,东屋好似清静不少!

景泰和自觉花二娘这话说得有些露骨,面皮泛红,偏过头去咳嗽了一声。花小麦瞟瞟这个,又瞧瞧那个,也便痛快点头:“行,既这样,二姐你寻一日,让春喜嫂子将那月娇姑娘领到咱家来就是。”

花二娘面上一喜:“真的?”

“我哄你作甚?”花小麦点点头,神情却很严肃,“不过,你需得跟那月娇姑娘把话说在头里,夜里出去摆摊,可不是个轻省活计,咱现在生意一日好过一日,送走一茬人,立马便又来了另一茬,洗碗抹桌动作得快,不能耽误事才好,你好歹让她心里先有个准备。”

“行,行!”花二娘目的达到,心里乐得翻天,哪有不依的道理,忙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下来。

……

也不知是花二娘心急,还是罗家那头实在太过迫切,隔日早晨,花小麦还坐在床上穿衣,便听得院子里一阵嘈杂声。

她忙下地开了门,抬眼就看见春喜乐呵呵地正拉了花二娘说话,身后还跟着个身段儿小巧的姑娘,圆脸大眼睛,模样长得讨喜,肘弯里挎着一个食盒。

“呀,小麦妹子!”春喜原本正与花二娘说得热闹,抽冷子见花小麦出了屋,忙快步迎上前,顺手将她身后那圆脸姑娘也拽了来,满脸堆笑地道,“这次真要麻烦你了呢!我家小姑子手脚有些不利落,劳你好生与她教导一二,你那厨艺如此了得,她只要得些皮毛,便尽够用了!”

又捅了那圆脸姑娘一下:“叫人啊!”

圆脸姑娘原本正转悠这一双大眼睛四处乱看,被春喜一下正捅在腰眼上,又是疼又是痒,忙伸手去揉,一面笑嘻嘻对花小麦脆生生道:“小麦姐!”不等花小麦说话,便又将手中食盒递了来,“这是我早起做的两样菜,我娘说,先拿来给小麦姐尝尝,也好让你知道我几斤几两。”

第九十话 做先生

春喜的夫家姓罗,面前这圆脸姑娘,自然便是那罗月娇无疑。权且不论她性子如何,单单模样却是招人喜爱的,花小麦也便对她欢愉地一笑:“你就是月娇姑娘吧?”说着便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食盒。

“小麦姐你叫我月娇就行。”罗月娇待她接稳,便将食盒盖子打开了,里边是一样蘑菇炒肉,一样用韭菜、豆芽、蒜薹等物做成的素杂烩。

唔……若说卖相嘛,虽不见得有多漂亮精致,却也还算能看得过去,至少绿是绿,红是红,瞧着色彩分明。

这就比花二娘那“黑糊糊一锅端”不知好了多少倍了!

花小麦发现自己自打住进这景家小院之后,接受力不止强了一星半点儿,当下便对那罗月娇又添了几分好感,见她一脸紧张,甚至还冲她笑了笑,扶起筷子来,夹了一点蘑菇送入口中,然后……

然后她便差点呕出来。

这罗月娇,难道是出门遇见了卖盐的,一时恶向胆边生,把人打死了,抢了人家的盐袋子回家吗?咸的她差点便吐出一口老血来!

当着春喜和这月娇姑娘的面,她总不好把已经吃进嘴的东西往外吐,只得生咽了下去,又去挟那素杂烩。

……很好,这一回盐倒是没放多,却又打翻了醋罐儿了!

许是她脸上表情实在变化莫测,春喜在旁看得十分心焦,拉着她的袖口一叠声道:“怎么样,怎么样?”

花二娘为人仗义,眼见自个儿的小姐妹发急,便也跟着上火:“是啊,怎么样,怎么样?”

唯独那月娇。仿佛对自己有十分清醒的认识,只管垂着头搓弄衣角,一脸愧疚地小声嘟囔:“对不住,小麦姐,苦了你了……”

花小麦简直哭笑不得,梗着脖子将口中的素杂烩咽下去,拍了拍那罗月娇的肩。一开口。只觉嗓子都有些沙哑——显然是被那蘑菇炒肉给齁的。

“这菜是你自个儿琢磨着做的,还是你娘教你的?”

罗月娇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我娘……我娘的确是告诉我该怎么做来着,可我也不知怎么了,一站到那灶台边。被炉火一熏,就觉六神无主,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摆,脑子里也犯糊涂……小麦姐,是很难吃吧?”

春喜闻言立刻便要过来抢花小麦手中的筷子,连声道:“不能吧,这瞧着似是不差呀!”说话间便夹起一块来往嘴里送。

花小麦心道我一个人受苦也就罢了,你们何必跟着掺和?忙劈手将筷子夺了来笑着,摇头道:“滋味……是不太好。却也并非无药可医。春喜嫂子你若放心,便将月娇留在我这儿,且让我试试。”

“那敢情儿好,敢情儿好呐!”春喜当场便乐得拍手,使劲点头应承下来。

花小麦与她说笑一回。便回了头,拍拍罗月娇的肩,语重心长之余,又带了点沉痛:“打今儿起,咱们便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慢慢来吧!”

春喜将罗月娇拉到一旁,仔仔细细嘱咐她要听话,多长些眼力见儿,拉拉杂杂扯了一大通,又与花二娘说了一会子话,便兴冲冲回家同自家婆婆报喜。花小麦引了罗月娇去厨房,看着满屋锅碗瓢盆,恍然竟有些发愣。

她在从前生活的那个时代是当惯了学生的,教人做菜,却还是生平头一遭,一时竟不知该从何入手。罗月娇规规矩矩站在她身后,也不开口催促,只睁圆了眼满面好奇地四处打量。

虽则这姑娘学做菜只是为了应付婆家,但做厨一事,到底是敷衍不得的,花小麦暗忖了半晌,觉得还是应当按部就班,从最基本的教起。

主意打定,她便先将罗月娇叫到房后,将那菜畦中的菜蔬一样样指给罗月娇看,令她挨个儿认了一遍。

“小麦姐,我们家有二十多亩地,这些菜蔬我都晓得的,何必要再认一次?”罗月娇虽是乖乖地将那白菘、扁豆、茄子一一报了出来,却终究有些不解,偏过头去,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牢花小麦的脸。

“你是认得它们,但你可知,它们怎样烹调才是最好吃?”花小麦刚刚当上“先生”,耐心充沛得很,笑望着她道,“煎炒烹炸,蒸煮酒糟,每一种做法,出来的滋味都大不相同,若手法与菜肴本身味道不搭配,那便只会令人难以下咽。就譬如说这白菘……”

她伸手果断扯下一片叶子来递给罗月娇:“这东西最是常见,又便宜又好吃,家家户户饭桌上都离不得。你且尝尝,告诉我是甚么味道,然后再想一想,白菘怎样烹煮最合适。”

村中农户大多并不怎样讲究,菜蔬生吃于他们而言乃是常事,罗月娇果真接过那片叶子,搁进嘴里仔细嚼了嚼,蹙眉道:“倒是有股清清爽爽的味道,却太过寡淡了些。要说这白菘,我最喜便是醋溜……”

花小麦简直无法避免地立刻想到刚才自己吃的那素杂烩,胃里一阵翻搅,忙抬手制止她:“莫要跟我提那个‘醋’字……”

罗月娇也大概晓得她早间是吃了亏的,抱歉地吐吐舌头,弯起嘴角一笑。

“……白菘滋味清淡,醋溜能使人觉得酸爽可口,但若你拿它水煮或清蒸,便只会愈加寡淡,对不对?”花小麦缓了缓,好容易将那股欲呕之感压下去,又接着道,“再比如说那扁豆,只用少许油清炒便很好吃,你若黄焖红烧,反而糟蹋了它那股子清香味了。”

看了一阵菜蔬,花小麦又带着罗月娇进了院子,指着自家做的酱料说与她听。罗月娇也不计能不能听懂,又或者能听懂多少,一面使劲点头,一面暗暗记下,倒十分肯用功。

这头一天上课,便花了大半日的工夫,将要傍晚时,罗月娇回家吃过饭,又立刻跑来景家小院,陪着花小麦去摆摊。

花二娘卸下身上重担,喜得什么似的,兴高采烈将两人直送出院门,又殷勤嘱咐她们莫要太过劳累,见两人走得远了,乐滋滋地回屋便去抱景泰和的脖子,不管不顾,堂屋里便滚成一团。

那边厢,花小麦与罗月娇两个来到河边,快手快脚地将摊子铺排开来,登时便涌过许多人来。

昨日在这河边上发生的一幕,是许多人都亲眼瞧见的,今天一上午,就传遍了火刀村的各个角落,上到八十老翁,下到牙牙学语的孩童,就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花小麦受了关蓉的委屈。

也不论他们是揣着什么心态罢,总之便是都跑来花小麦的摊子前问长问短,话说得多了容易饿,也便叫碗面吃,因此上,这日的生意,倒比昨天还要好了许多。

花小麦手脚快,面条一碗碗源源不断地端上桌,罗月娇便蹲在那摊子后头,闷声不响只管吭哧吭哧地洗碗,见到桌边有人吃完了面离开,也不要花小麦吩咐,立刻扑上去收拾擦桌,忙得团团转。花小麦瞧见了,虽感叹她是个勤快的,心中却也有些不忍,便开口唤她歇歇。

孰料那罗月娇,竟是立刻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笨,小麦姐你教我做厨,不知得费多大的劲,白天累了一日,晚上还要摆摊,好辛苦哩!出门前我嫂子跟我说了,既然来帮你摆摊,就得肯花力气,否则若是惹得你恼了,再不愿教我怎么办?”

“那你也得休息,转得陀螺也似,人家还以为我克扣你。再说,人太累便要出错,你打烂了我的碗,还是我倒霉。”花小麦不得不苦口婆心地又劝了她许久,强将她摁在凳子上坐了,又拨空煮了碗面给她吃。

……

自这日始,花小麦原本就算不得空闲的日子,愈加过得忙碌起来。

白天教罗月娇学厨,晚上便推着车去摆摊,每晚躺在床上,只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酸痛不已。

幸而那罗月娇是个实心眼的姑娘,两人相处虽时有令人啼笑皆非的情形发生,总体却还算愉快,至少,不会令心情太过差劲。

某天午后,花小麦正在厨房盯着罗月娇切豆腐。那姑娘心眼儿实,下刀格外狠,几次三番差点切到手,唬得她魂儿都飞了大半,少不得拿出“先生”的架子来,恶声恶气训了她一顿。罗月娇脾气好,见她发火也不敢则声,只低了头作一脸羞愧状。正说着,就听得院子外传来一个男人声。

“这里是姓景的?”

彼时花二娘不知去了村里哪户串门子,花小麦便快步跑了出来,就见门外站了个二十来岁家丁打扮的年轻人,推着一架板车,正撩了衣摆扇风。

“有事吗?”花小麦见这人自己并不认得,便上前对他笑了笑。

那人将她打量一遍,敞着喉咙道:“这家是姓景的,我没找错吧?你是不是花家姑娘?喏,这是你的番椒。”

花小麦转过头,果见那板车上放了几盆番椒,长得茁壮嫩绿,十分喜人。

她立刻便高兴起来,连声道谢:“啊呀,小哥你是赵老爷家的吧?难为你还特地将这番椒给我送回来。其实你们捎个信儿,我自个儿去取就使得的。”

“给你捎信儿,还是得跑上一趟,横竖这番椒也并不重,我便推来算了。”那家丁摆手道,“是了,我家老爷还让我给你带个话。”

第九十一话 以花入菜

那几株番椒在送去县城之前,眼瞧着已是不大妥当,没成想,在赵家大宅的院子里养了几日,竟变得精神头十足,不仅高了许多,连那叶片也是油亮亮的泛光,只瞅上一眼便叫人心下欢喜。

花小麦只顾盯着她的宝贝疙瘩欣赏个不住,压根儿没注意那赵家的家丁在说什么,还是罗月娇碰了碰她的胳膊,低唤了她一声“小麦姐”,她才倏然抬头,忙有点抱歉地笑了笑:“啊,对不住,小哥你说吧,我听着呢。”

那家丁倒是不以为意,一本正经道:“我家老爷说了,预备明日同那宋老板一块儿尝尝你的手艺,你也不必特为准备——你摆了个摊子对吧?你只需将那摊档的所在告诉我就行,等明晚,他们自去那里寻你。”

这是要……来照顾生意的意思?因与那赵老爷并无几分交情,花小麦便有些茫然,思忖片刻道:“与赵老爷同来的,可是在府城开着桃源斋的那位宋老板?都这许久了,她还在芙泽县吗?”

“那是自然!”那家丁便点了点头,“宋老板每年五六月间,都要来芙泽县采买,因与我家老爷夫人相交多年,她回回都是住在我们宅子,年年都要停留一个月的时间。嗐,你莫要看我们芙泽县算不得富裕,若要论起各样物产,可真没的说。鱼虾肉类,菜蔬瓜果,各种干杂……那叫一个丰富!价钱又公道,来咱们县里买,比在府城,能省下不少钱呢!”

“哦。”花小麦了然地应了一声,“只是我那摊子,不过卖些粗淡的手擀面条、馄饨及几样小菜,赵老爷和宋老板两位。未必能吃得惯,我怕……”

“这不要你担心。”那家丁不等她说完,便忙慌慌地抢过话头,“我家老爷吃过你做的菜,心中是有数的,你若不好,他也轻易不肯来。再者。那宋老板还有些要求。我这便一并说与你听。”

还有……要求?

花小麦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宋静溪,究竟打得是甚么主意?头一回在赵家大宅见面时,便有意无意拿了许多问题来考问,这一回。表面上瞧着像是要来照顾生意,却还有特别的要求,摆明了像是要再探探她的深浅。

说穿了,她不过是个会做些吃食的乡间丫头罢了,哪值得宋静溪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她只管在心中犯嘀咕,面上犹自带着笑容:“不知宋老板有甚么要求?”

那家丁记性好得很,竹筒倒豆子般娓娓道来:“宋老板说了,她不喜荤,油腻肉菜便用不着准备了。如今山野间各色花朵开得正好。你拣那吃得的摘回来,随便做两样小菜便是,量不用多,尝尝滋味也就罢了。”

听听,一开口便是要以花入菜。吃得多少雅致!只是,难不成那宋静溪就没想过,万一她花小麦不会做,又或是做得一塌糊涂,岂不当面丢脸?

她在心中稍作考虑,便已有了大略想法,也不含糊,颔首应承下来,又道:“不知赵老爷那边,可还有甚么吩咐?”

“我家老爷爱美食,只要好滋味,他都喜欢!他又吃过你做的菜,哪里还会有什么多余吩咐?总之你踏踏实实准备便罢,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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