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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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回忆- 第10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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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则搭夜车往南京,再转船赴汉,可先我一日到达。  

    一九三一年四月一日凌晨三时,我扮成普通商人,顾顺章的助手扮成我的伙计,街车司 
机虽与我互不相识,却也是一个同志。我们在夜深人静时直驶杨树浦码头,到达码头时,曾 
有一巡捕来查问,我的伙计下车应付了几句,便通过了,此外,并没遇着甚么阻扰。到达船 
上水手舱中时,陈昌浩以先我在那里,并为我在他铺位的旁边占了一席地作为我睡眠的地方, 
陈昌镐也是扮成我的伙计,他在那里摆出一副伺候老板的神气,为我多方张罗照料,我们就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上海。  

    晨光普照的时候,船开出了吴淞口。这是一只货船,十几位客人都是水手们私带的“黄 
鱼”,我们这两条“黄鱼”,虽同是商人打扮,但又有点不像。水手和客人多猜测我们是贩卖 
鸦片的巨商,于是我们将计就计,和同船的人一起打麻雀,我们立定主意,输一些钱,而我 
们的技术确实蹩脚,输钱时也显得很自然。几天工夫,我们输了近百元的大洋,同船的人皆 
大欢喜,认定我们是一掷千金的大鸦片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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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下旬,我们的船快要到汉口了。顾顺章嘱咐船主要在下午六时后靠码头,因为顾顺 
章认为六点多种是暗探们用膳的时间,那时登岸,危险性可能少些。果然,这艘船马上减低 
了速度,直到六时过后才停泊好。我和陈昌浩各提简单的行李,走出码头的时候,天已近黄 
昏,码头外的要道上,有一个年青人手里拿着一张当天的报纸,向我们投射了一个暗号,这 
就是顾顺章派来接我们的。那青年人旋即坐上一辆人力车,我们也跟着坐上人力车,直向离 
码头不远的日租界驶去。在日租界一条较僻静的街道上,我们走进一所房子的二楼,顾勋章 
已在那里等候我们,他知道我们一路上没发生过甚么困难之后,便和我们研究下一步的步骤。 
他告诉我们,从这里到鄂豫皖区,不能由汉口交通站的人护送,须由鄂豫皖派出来的交通迎 
接进去,现在已确知那个可靠的交通,至少还要三天才能赶到,因此,我们至少要在汉口停 
留三天。  

    接着他又告诉我们,这个交通据点,住着一对可靠的夫妇,一向是很稳妥的,但据最近 
的消息,这里已引起日租界暗探的怀疑,因此,他对我们是否可以住在这里,颇表踌躇。他 
还告诉一件我向来不知道的事,他说他是有名的“花广奇”大魔术师,曾在汉口表演多次, 
轰动一时,汉口有些大商人和富人曾拜他做老师,其中有几个和他来往亲密,完全不知道他 
就是顾顺章。他建议如果这里不好住,可以搬到他的一个学魔术的学生家里,那是一位大商 
人的家庭,不会引起人们怀疑的。我不同意顾顺章这个建议,我对他说:如果我住在大商人 
家里,不能躲藏着不见客 ,汉口认识我的人很多,商人中也有不少人认识我,万一遇着了, 
反而不妥。这里虽已为日租界暗探所怀疑,但不见得在这几天内就会出事 。我们就藏在这里, 
决不露面,也许要妥当些。我们研讨的结果,一致认为还是一动不如一静。  

    在这个仅有两间卧房的二楼上,主人夫妇住在后房,我们则住在前房。我们不敢凭窗外 
望,以免为人所发现,只有在房里阅读书籍报纸。当日一份中文报纸上,译载一篇外人所作 
 “剿匪”的文章,其内容大致是赞扬蒋介石将军剿灭共匪的努力,并说道中国历史上曾屡次 
采用封锁政策剿匪,获得成功,现在蒋氏也注意封锁 ,沿着匪区,筑碉堡,坚壁清野,使匪 
不能向外发展,以图逐渐缩小包围,这是一个稳健而有效的办法。我读了这篇东西,便开始 
考虑对策。  

    七日傍晚,顾顺章领着刚由鄂豫皖区来的交通到我们寓所。这位来迎接我们的青年人, 
身材矮小,沉默寡言,倒像一位经过磨炼的商店伙计。我们商定翌晨启程,乘公共汽车向目 
的地进发,顾顺章因不便在汽车站露面,决派他的助手到站照料。  

    八日上午八时,我和陈昌浩跟着那位交通,离开日租界,穿过中国地界的小街小巷到汽 
车站。我们各自提着包袱雨伞之类,前前后后各自行进,似乎并不相识,在车站分别买票, 
我们很顺利的搭上了经黄陂到麻城李家集的公共汽车。车开行到郊外时,曾停车经过两次检 
查,我们没有遇着困难就通过了。  

    同车的旅客,在通过检查以前,是鸦雀无声的,似乎惧怕将要发生甚么岔子。检查完了 
之后,大家就有说有笑。车中有人说,车抵李家集时,还有一次更严厉的检查,不过有店铺 
在那里的人,就没有甚么麻烦。他们纷纷议论,李家集街上驻扎的军队和民团太多了,买卖 
不如以前好做了,共匪常在李家集附近骚扰,被绑架去的人不少,某商店的老板某某,就是 
前几天被绑去的。我听了这些话,知道我们的游击队,确是很活跃,但绑票的行为,不但会 
失去人心,而且是土匪的作风。我这个不会说湖北话的人,只有装着重听,不和人交谈。  

    下午四时左右,我们到达了离李家集八华里的一个小站,就在那里下车。交通领着我们 
循小路向乡村走去,翻过几个小山坡,离公路已经不远了,那位家通才放慢脚步与我们同行。 
他告诉我们现在大致没有危险了,从那个小站到我们所要到的村庄共十五华里,现在还须走 
一个钟头才能到达。我们最好是在黄昏后到目的地,以免为人注意,因而我们慢慢的走反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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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  

    这时我才有机会和那位交通谈谈关于交通网的情形,他虽不知道我的姓名,但他知道我 
们是他的重要上级,因此他也不避嫌疑的告诉我们。他告诉我:他就是本乡的人,这里的农 
民协会,从前组织得很好,反动以后,农民协会被禁止了,一切的活动也没有了,但农协的 
影响仍是很大的。现在我们所要到的村长住着同姓的二十多户人家,都是同情革命的,其中 
有两户与中共有关系,其他各户则暗中掩护。我们的游击队,也把这个乡村当作同情区,从 
不在这里打土豪,因而维持着友好的关系,他每次出入鄂豫皖区,都是以这个乡里的两三个 
村庄为落脚点。  

    他又告诉我,有一个交通站,设在李家集附近大路旁的一间小铺里,汉口的总交通站于 
几天前通知那个小店铺,转知他来接我们的。他自己只知道汉口一个接头的地方,他每次赴 
汉就是到那里接头。他推测在鄂豫皖的周围,有好几条直达中共中央的交通线,他自己知道 
这一条。  

    他又说,在我们所要到的村庄上,藏着一个鄂豫皖苏区的特务队,是专来迎接我们的。 
我们今晚还要走一晚的夜路,沿途要穿过白军和民团驻防的地方,才到达鄂豫皖苏区南端的 
高桥区。平常他走路的时候,无论是带领人员或运送东西,总是夜晚悄悄偷过去;因为我们 
是重要的人,所以特派一个特务队来接。  

    在暮色茫茫中,我们从后门进到这个村庄的一个人家。进门后,立即看见有几个雄赳赳 
的青年人在那里守候着,那位交通将我们的身份告诉他们之后,那个特务队长,立时命令全 
体武装起来,顷刻之间,那些人都由普通农民变为佩戴短枪的红军了。队长慎重向队员宣布: 
要严防民团来巡逻和敌人的任何袭击,誓死保卫这三位新来的人。  

    我们所到的这家人家,房屋相当的大,有好些个房间,男女老少一大群,都用惊奇而带 
喜悦的眼光望着我们。女人们忙着为我们料理食物,男人们则分别到外面去放哨。特务队队 
长和副队长带着八个队员藏在屋内把守前后门。  

    饭后,特务队长在征得我们的同意之后,下令出发,预定在拂晓前到达目的地。在行进 
中,队长带头,副队长殿后,我们则走在中间,沿途不说话,不吸烟,严防为敌人所发觉。  

    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我们这一队人,从村庄后面的小路,走过满布松林的小山冈,为 
了远离村庄和敌哨,我们必须要绕道走,有时走山冈小径,有时走曲折的田畦,听不到狗吠, 
我们一意急行。  

    我此行的心情,轻松而又愉快,和我在南昌暴动失败后,夜奔甲子港的狼狈状态,恰恰 
相反。我觉得我此后的生活是改变了,用不着提心吊胆严防暗探的追踪了。我面前这十个敏 
捷矫健的游击武士的英姿,使我想起明早将要会见上万个同样的人物,我将和他们一起奋斗, 
我为此感到骄傲。  

    我这个不惯于行夜路的人,越走越觉得我这双脚有些不济事。我在黑夜中急行,高一脚, 
低一脚,有时脚被石块打着发痛,有时跌跤,我用尽气力还不免掉队几步。走在我后面的队 
友,老是鼓励我不要掉队,甚至轻轻的哼出一首掉队歌,其中一句我记得是:“掉队的人儿, 
哎哟哟!不怕羞!”我不甘落后,决心锻炼自己能和他们一样的矫健。我虽满头大汗,走上坡 
道时还有些喘气,但我咬紧牙关,竭力赶上去。这一整夜的行程,我们中途只休息过一次, 
并用缸子在一个小溪中汲取了一点水喝。高大个子的陈昌浩有较多的体育锻炼,也要费尽气 
力,才勉强跟得上。特务队长曾向我表示,他知道初走夜路是件辛苦的事,但我们如果耽搁 
了,就要准备和民团开火。我鼓起勇气,请他放心,我会努力跟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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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微明——这是一九三一年四月九日;我们的队伍才放慢脚步,队长选择了适宜休息的地 
方,要我们解下包袱,多休息一会。他指着前面一座高山告诉我们,那时木兰山,高桥区就 
在那座山东面脚下,我们已经走出了民团的防地,前面那座小山冈上,就有我们的哨兵,到 
黄安独立团团部则还有十里的路程,昨夜我们所走的路,按大路计算是八十里,但我们弯弯 
曲曲的走小路,约计有一百二十华里。  

    这最后的十里路,我们可走得慢了,而且时走时歇,队长也不再督促了,全队行进的速 
率都随着我的脚步为转移。我拖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的向前移动,快到八点钟了,我们 
才走到山窝的一个小祠堂内,这里就是独立团的临时驻地。  

    独立团团部的人们,围拢来欢迎我们,但我已没有精神和他们周旋,我赶紧解脱我的鞋 
袜,看看我的双脚,使我自己也为之惊奇,原来两脚已布满了水泡和由鞋带子所勒成的血渍 
印。我的同志们看见了也只有把我当作伤兵来服侍,忙着让我吃东西和休息。这个团里只有 
徐政治委员是在一九二七年武汉时期会见过得,他除了为我介绍这个团的王团长和徐政治部 
主任以外,并安排我有几个钟头的休息时间。这就是我踏进鄂豫皖苏区的起点。  

    第二章  初次 参加游击战  

    我一踏进这个苏区的边缘,就参加了游击战。初次参加游击战的情景,我至今记忆犹新。  

    一九三一年四月九日近午,团部的大厅里有二三十个人在聊天;长官与士兵杂坐着,毫 
无拘束的谈笑。他们彼此互成同志,对于长官则在“同志”之前加上一个官衔。他们的总称 
是“红军战士”。官长和士兵的服装是一样的,使人分不清那一个是长官,那一个是士兵。独 
立团官兵的服装不及特务队的整齐。官长和士兵起居饮食都在一道,待遇也是平等的。他们 
这种同甘共苦的生活,滋生了他们活泼与乐观的团结精神。先我起床的陈昌浩,已在大厅里 
和他们高谈阔论了。他们想知道鄂豫皖苏区以外的情形,特别对于我们这两个新来的人,大 
感兴趣。我听见有人问陈昌浩说:“国涛同志不是机会主义吗?”陈说:“这是早就过去了的 
事。”并告以现在我是中央最高领导人之一,兼军事委员会的主席。他要他们称我为“主席”, 
一切听从我的指挥。他自己也自我介绍,说他初从苏俄返国,任少共中央委员;此来是担任 
少共鄂豫皖区中央分局的书记。但他自己则不仅注意青年工作,对游击战争亦极感兴趣,而 
且身体强健,曾受过一些军事训练等等。  

    我起床后步入大厅,间杂在他们当中坐着,全厅的视线都集中到我的身上来。王团长为 
我一一介绍,并告诉我那个护送我们来的特务队,是直属军委会的,不过现在拨给他指挥, 
现在已到别处去休息了,并且已经分派他们新的任务。我请他代我嘉奖他们,并向在场的人 
说:“这里许多同志,都是我的老战友,我初来,许多事要学习,请随便告诉我一些事情吧。” 
同志们撇开我的问题,先向我续起旧来。许政治委员说到一九二七年在汉口和我会见过。王 
团长接着说,一九二七年他到汉口,知道湖北区委由我负责,但没有见着我。此外还有两三 
个同志说在汉口听过我演讲,他们说我比从前胖了些。  

    我们一面进餐,一面互道情况。饭后,王团长提出了一个军事行动的建议。他说这个黄 
安独立团只有六个连,共五百余人。现在驻扎在这里的是第一营的三个连,约有三百人,枪 
支只有一半。他们在两天前到这里,任务是护送我们到苏区中心去,可是现在有一个很好的 
机会,离这里约三十里的某地,驻扎着新开来的白军一连,他想带着队伍,去解决那个连。 
独立团的最大困难是缺乏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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