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老头嘴里塞满了花，前面的还没吞下去，后面的又塞了进来，终于，咳嗽着把花瓣都喷了出来。
陆郦顿了一顿。
见他闭着眼不说话，又伸手摘了一把，她是下定了主意要让他说话。
“咳”躺在地上的老头又咳了起来，然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冷不经地，就冒出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你就是陆家的那个小女儿？”
陆郦冷笑一声：“哼，你终于想起来了。没错，我就是全家被你害死，家产也被你谋夺了的陆家小女儿——陆郦。五百年前，我没能杀了你给家人报仇，现在，你总算是落到了我手里。想想自己会怎么死吧！”
他睁开眼睛，慢悠悠地说：“我记得你。你死之前，说要找我报仇，小小年纪，却比你那大哥更可怕和狠烈，我怕你真成了鬼来报复，所以重金找了法师来帮忙，你果然来了。可惜啊，任你变成厉鬼，还是奈何不了我，我活得可比你们全家人都要长。”
“你还敢说？”陆郦一脚踢了过去，把他撞得有几米远。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踉跄地爬了起来，反问到：“我为什么不敢说？你把我带来这里，不就是想听我说是怎么害惨你们，难不成是想听我忏悔？”
陆郦轻蔑地看着他：“你这种坏人是不可能忏悔的，我也没打算听你说什么后悔的话，我只要你明明白白地去死。”
老头又轻笑了几声，接着说：“你说的对，我是不可能忏悔的。我为什么要忏悔，比起我在地狱里受的苦，你们全家的那点痛又算的了什么？”
“那是你罪有应得。我也不想让你下地狱，凭什么要让牛头马面来代替我们家惩罚你，刻在你身上的每一刀都应该让我亲自划下，每次你下的油锅全该由我来烧滚，我只恨没能亲手将你千刀万剐。”
“哈哈哈，陆家的祖宗若是知道能出你这么一个厉害的丫头，不知道该多么欣慰啊。”
陆郦挥手过去，隔空抽了风刃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道：“你没资格提他们。”
“哼哼，恐怕你也没有资格。想想你，死后没去团聚，反倒成了一个可怕的厉鬼，想杀我却没有能耐，到了地府又被关押起来，等到我死了，才被放出来指证，直到我下了地狱，你也没见到一个亲人。其实你也是个罪人，所以只能孤苦伶仃地待在地府陪我受罪。你的家人早已投胎轮回，跟你再也没有关系，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吃香的喝辣的。你却等候在这里五百年，为了找我报仇，可若不是这些花，我根本就记不起你是谁。多么可笑啊——”
“你还敢胡说！”从陆郦的身边刮过一阵猛烈的风暴，直将对方卷起来，在空中翻滚不得落地。
那人犹是遭殃，还在顾自大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得人恨不得将他喉咙捏碎。
陆郦捏紧了拳头，全身上下笼罩在愤怒的气场当中，怕是下一刻就要爆发。
她反而冷静地说：“你笑吧，你现在笑得越高兴，过会就死得就越惨。我要将你挤碎撕裂，魂魄灭尽，等你死干净了，我还要把你享受过我家富贵荫庇的后代全找出来，若你子孙都断绝了那是最好，要还有一个生的，我便要他不得好死。”
“你以为，拿那些没用的东西，就能让我伤心嘛？我早就不在乎了。我生的时候怕你杀我，现在可半点也不怕你，你等了这么久不就是要找我报仇吗？就来杀我吧，让我看看这五百年你到底学了点什么本事！”
“好，我就要你尝尝，魂飞魄散是什么滋味！”
陆郦张开手，开始催动鬼气，打算将对方在空中绞杀。
我撞了一下421：“就是现在。”
421楞了一下。
我不等他，直接冲过风暴来到陆郦的面前，伸手按在她肩上：“你停手。”
她没有料到会有人冲过来，只是用力一抖肩，就把我弹出了好远，然后手下放松了一些，回过头恨恨地望着我：“你干什么？”
“我在阻止你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421赶了过来，将我扶了起来，对着陆郦叫道：“哎哟，我说姑奶奶，你轻点下手啊。”
她沉下脸：“你们说过不会插手的。”
421又急吼吼地反问道：“难道插手，你就要杀了我们吗？”
她皱了皱眉：“你别胡说八道，等我灭了这个大坏蛋再说。”
“等等。”
她头也不回，赌气道：“就不等。”说着又开始加大手中的力量。
我忙道：“你难道就没有看出来他根本就是在求死吗？这样杀了他，不正称了他的心意？又何谈报仇呢？”
她一下就收回了手：“你说什么？”
“他刚才先是痴痴呆呆不回应你，后来清醒了，明知你不会放过他，开口却不求饶，而是一再地挑衅你，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杀他。也许受了地狱五百年的苦，他早就不堪忍受了，只是没有能力求死不得，才想借了你的手了断自己，免去投胎再接受轮回之苦。”
陆郦思索了一会儿，抬头怒呵道：“你是不是自己想死？”
那人在空中颠倒翻覆，明明听到了陆郦说的，却不接话。
陆郦恼怒地放开了风暴，任他跌在地上也不看一眼，苦恼地撇着嘴：“若他本来就想死，我又怎么能杀他呢？可我的仇，不能不报。好烦！”
她气得乱挥乱踢拿花出气，旁边好几十米的花都被鬼气斩断直冲上天。
我便说起了刚才就想好的话：“我们已经替你想好了，既然他想死，就偏不让他死，尽管安排他去投胎好了，他喜欢富贵喜欢钱财，我们就安排他去投身那样别人想投却投不到的家庭，虽是富贵之家，却不让他有命享受，让他眼看着自己家道中落或家破人亡也没有办法可以补救，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体会你当初的感受，叫他永世轮回都为这罪孽所累不得翻身。你说，好不好？”
陆郦听着听着，先是皱眉后又展眉，最后竟笑了起来：“好，好！就按你说的去做。”
她晃着身子来到那人面前，笑着问：“你都听到了吧？我不杀你，我送你去投胎。”
那老鬼瘫在地上，又回到了开头不死不活的样子，始终不发一言。
“原来是这样，夜叉，你可真毒啊！以后真不能得罪你。”421故作害怕地说。
“所以说，以后少打我脸。”
“哎，你还记着啊，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嘛。”
“其实也不是我聪明，是马簿提醒，我才想到这个说服她的方法。”
“原来是他，那就不奇怪了。”421缩缩脖子。
就这样，我们带着小孟婆和要转生的鬼一起回到了奈何桥。
“真是辛苦你了，谢谢谢谢啊。”
“没关系，那我先走了。”
“没事先回吧，改天一定再专程谢你。”
“不用那么客气。”
我和421跟代班的轮转使打了个招呼，平时虽然不太熟，可只要是马簿安排的肯定没问题。
“你们回来了？没事吧？”孟婆站起来。
我摇摇身子：“这不好好的嘛。”
“哎呀，你就不知道，刚才陆大小姐发起狠来，夜叉上去就按了她一下，被摔得老远，估计够呛，差点打起来，要不是我插手，恐怕就”
“小虎别乱说，我哪有。”陆郦一把扯住他的衣角。
我佯装生气：“呸，看我的样子，像是那么没用的吗？还敢添油加醋。”
孟婆看着我：“真的没事？”
“没事，别说这些了，把这人先安排了。”
我拿上名单，仔细看了一下，挑了个号码出来：“就这个吧。刚才马簿给我看了这批名单中几个家庭之后的命运，这个孕妇所在的权势之家很快就要倒台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陆郦凑过来看了看名单，点头道：“行，就这个吧。”说完拿起碗，扯了仇人的头低下来，灌了他没几口，又收回碗，将剩下的洒进河，笑着说：“一路走好，你可千万别忘干净啊。”
那人走过我的面前，长长的白发飘了起来，我往边上侧了侧身子避开，他却停了停脚步：“刚才我一直在想，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没好气地说：“你都死了五百年了，怎么可能见过我？乖乖去投胎吧，别想拖延时间。”
“我知道了，是在下面见过。你长得很像那个人。”
我变了脸色，忽的抓住他：“你说什么？”
他露出了个微笑，然后就好像终于得逞了什么一样，开心地笑了起来，满脸皱纹堆成圈。
“你说什么？你见过谁？”我摇晃着他不肯放手。
陆郦、421和孟婆都很奇怪，围了过来。
陆郦抽了他一下：“你又耍什么花样？”
他笑停了，慢慢地说：“我原本只是猜测，这下看来，果然是这样啊。”
我放开了手，冷冷地说：“我明白了，你认错人了。”
他笑笑，没再说什么，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就走了。
“怎么了，他说什么啊？”
“没什么，古怪的老头。”
陆郦望着他走过桥，进了轮回道，好好的，忽然就哭了起来。
421安慰道：“怎么了怎么了，应该高兴啊，怎么就哭了？”
她哭着说：“我只是想起来，那么多年了，我真的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和两个哥哥，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过的好不好。他说的没错，从下来起，我就被关着，后来放出来了也只是孤苦伶的一个人。现在，仇已经报了，可是我又能跟谁分享我的百感交集呢？”
421忙说：“没事，别听他胡说，还有我们呢。”
我上去拍拍她的肩膀，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陆郦继续抽泣着：“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只是，我也不想再投胎了”
我想了想，又劝说起来：“都待了那么多年了，再待多几年也没什么嘛。你有事做的，当孟婆啊。没事了还是可以到上面去玩，那些小孩哪有你厉害啊，他们还要读书上学被大人管教，烦的很呢”
“好像也对”陆郦抬起了头，“不过，我还是要等等，看看能不能见到家人转世后的样子，还有那个坏人，下世下下世我也要管着他投胎。”
“恩。”我摸摸她的头。
“我们回去吧。”
孟婆点点头。
飞上空。
“疼不疼？”
“不疼，小孩子有多大力气。”
“她可不是小孩子。”
“哈哈，对，是老太婆。”
“刚才那个人跟你说什么？”
“没啊，说什么见过我，想骗我乱想吧，门都没有。”
孟婆没再说什么，我的余光瞥到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好像想看透我在想什么。
我没去管他，眼睛看着底下，神思被那个经过无数次的巨大坑洞给吸引走了。
第19章 逃婚新娘（上）
我站在无敌的黑洞边，风呼呼地吹，往底下瞧去，除了黑暗，那儿什么都没有。
可是明明，我听到有人在喊：小夜——小夜——小夜——小夜，小夜，小夜，小夜
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急。
那声音仿佛有魔力，让我无法抗拒，于是我伸出脚，像一块石头离开悬崖那样跌了进去。无边无际的坠落，到处都是虚无。
我在等待那个终点。
嘭——
猛地睁开眼，仿佛自己已经重重地摔到地上。这是料想中的结局，但它并没有发生，我在漫长的中途醒来，强行结束了这个无意义的梦。
“你说帮不了我，是不是因为其实他们在地狱？”
“为什么这么问？”
“这么多年，不管我想找谁的信息都轻而易举，可偏偏关于他们的，一星半点也没有，这不是很奇怪么，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人物。陆郦的仇人提醒了我，也许有另一种可能。你不是找不到，是找到了也没用。”
“那个人么？”他望向一旁，似乎在回想些什么，随即说：“我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但换了我是你，不会被这种人干扰。”
“可能他只是试探性地报复我，不过还是想确认一下，你会不会早知道什么却一直瞒着我？”
“你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只是”
“可以先不谈我们之间的信任问题。我好奇的是，究竟他们在你心里是什么形象，又做过些什么，竟然让你觉得他们可以入地狱？”
我回想着马簿当时的眼神，淡然平静，没有解释，没有责怪，一句话就问住了我，打消了我所有接下来的思虑。
那当然是没有可能的，所以我不能再被此困扰接着做这样的梦了。
起身看了看屏幕发光的笔记本，人间的灾难一个接着一个，都快变成家常便饭了，我不禁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点担心，若是世界就此颠覆，人间变成地狱，到处只剩下鬼，那地府就没必要存在了，大家可以直接考虑一下怎么创造一个不死不灭不再有轮回的世界。
桌上放着一盆幽冥花，在电脑屏幕的蓝光映衬下绿油油发亮，我弹了弹它的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开花。看孟婆养得不错，叶子绿得很叫人欢喜，我就忍不住从他那抢了一个过来，还是急了些。不过花开了叶就落，叶子在花就不长出来，这两样到是老死不相往来，上次被漫天的红色花瓣迷得昏头，留着看看绿色也不错。
无聊地在鬼城里闲逛，经过一条街，吵吵闹闹的，放眼望去，原来是个送亲的队伍，前面几个鬼敲锣打鼓，后面还跟着几个抬着大红轿子，一路走过去，十分喜庆，完全不符合鬼城的一贯氛围。
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走过，盯着晃动的帘子，想象着那背后新娘的模样，说起来这种热闹来了二十年都没碰到过几回。队伍走过，我捡起一片红色的纸花，低头不禁想到了孟婆，他最近一到下班就直接走掉，似乎是因为小蕾在张罗着结婚，他不放心就天天往上跑。终于可以看到心爱的人披上婚纱，新郎却不是自己，真不知道他是该笑还是哭。还好，喜帖寄不到他手里，没人会注意到这位前男友的尴尬，更没的上演抢婚的戏码。要是那时候真狠了心让她死，恐怕婚礼的地点、新郎、参加的宾客都得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