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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叹了一口气，觉得他好像更惨了。
“不过就算他没良心，也不用被惩罚来给我垫背吧？”
“其实，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样？”
我想了想，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于是说：“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啊？”
“他就在外面。”
“什——什么？”
“来吧。”我拉起帘子，邀请她跟我一起出去。
她有些不知所措，然后站起来，在原地踟蹰不动，我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拖了出去。
“绵绵！”那孩子一见到她就叫了出来。
“嘿，小许。”她轻轻应了一声，看见他的样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等一下，为什么你这么年轻？这么多年都没长高吗？”
她走过去掐他的脸：“还有脸，为什么都没长圆没胡渣？”
“我娃娃脸嘛。”他讪笑道。
“骗鬼啊！”
“你不就是鬼么”他咕哝着，然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好吧，听了之后不要太激动，其实，我早就死了。”
“早是多早啊？”她皱着眉问。
他眼神四处乱转：“就是，差不多，高中快读完那个时候。”
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别告诉我就是搬家那时候。”
“比那稍微晚一点。”
阮绵先是沉默着，接着深吸了一口气，说：“于是你是想告诉我，是为了不让我伤心才骗说要走这么老套吗？”
小许非常缓慢的点了点头。
“去死吧你！”阮绵随便从货架上抓了个东西就扔了过去。
“害我书也没读好，结果考了个烂大学，写信也没地方寄，以为你早就忘了我，半夜想起来还会偷偷地伤感。老大不小被人催结婚，也找不到男朋友，想你不知道在哪里风流快活心里恨恨的，打算当老姑婆孤独终老，结果你已经挂了快十年？”
“喂，那是我的货啊。”黄老鬼心疼地跑了过去。
“原来你不结婚也跟我有关？”小许笑了，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又加了一句：“考大学好像不关我的事吧？你本来就不努力嘛。”
“还敢说不关你的事。”阮绵又抓了一个东西，老黄马上冲过去抢。
“别扔东西了，你看那老头都担心死了。”小许没有躲避，摆出一副凛然的样子，“我对你生前所受的苦全部负责，以后要怎么都行，只要我们结婚就可以了。”
阮绵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你们有没听到他说什么？”
“听到了，结婚嘛。”老黄擦擦自己的瓶子，放回货架。
她又转过来看我，我点了点头。
她愣住了。
“啊啊啊啊啊——”
然后双手抱头跑了出去。
“喂，绵绵。”小许追了出去。
黄老鬼松了口气：“终于送走了这个姑奶奶。”
我笑笑，摸上了货架上的萤火瓶，上次那些粉都快用完了。
“对了，你不跟去看看？”
“人家小两口的，我跟上去妨碍他们做什么？”
“说的也是。你说他们能和好么？”
“谁知道呢。”
“然后他们就一起消失了，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再结一次婚。”
我一边算着名册上的人数，一边跟孟婆说着前几天的新鲜事。
他看起来无心听这个，却答了一句：“过两天，她也要结婚了。”
“嘿嘿，年纪也不小了，再等下去真要变成跟那个逃婚的一样的剩女。”
“忽然有些不习惯，以后她就是某某太太了，然后还会变成某个小孩的妈妈、外婆或者奶奶。”
“而他们原本都姓定了孟。是不是很恨被人偷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人生？”
“从死的那一天起，这一切就都是泡沫了。能够亲眼见到她完成我梦想过的事也算幸运，只是，稍微有些不甘心。”
“那去抢亲好了。”
“别开玩笑了，对了，要和我一起去观礼么？否则现场就我一个鬼，挺冷清的。”
“最讨厌被带去参加婚礼了，和不认识的人坐一桌，为不太熟悉的新娘新郎祝贺，到结束也吃不到什么菜。不过，反正我也死了嘛，”我补充道，“看情况吧。”
走在路上又碰到个想躲的人。
“又来？”
“她又跑了。”
“你不是追出去了么？这样都追不到还混什么啊。”
“追到了，又走了。”
“自己没用嘛，” 我瞪了他一眼，“找我干吗？”
“她又回杂货店了。”
“自己去！”
“没办法啊，她根本就不想见我。”
“拿点诚意出来嘛，先在鬼城找个漂亮的屋子，然后带去很多漂亮的幽冥花，再加点闪亮的东西，金银珠宝什么的，弄点萤火虫搞气氛，在天上画几个心什么的，不就成了么？”
“那些东西没用，我还不了解她么？”
“这么了解还搞不定？”
“这次情况是有点棘手，不过她耳根子软”
“就非得缠着她啊？你混到了这职位反正也没人赶你，能待个几十年甚至更久，可又保不住她能待几年。”
“这个可以再想办法，总之这次我不会放手的。”
“行了，明白了，这事不完，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好吧，我尽力，不要再来拦路了！”
“夜叉——”
“行了我明白，她在哪里？”
黄老鬼使了使眼色：“里面。”
我直接往里钻，拉开帘子之前，还听到黄老鬼喊了一声：“可好好谈呀。”
“为什么要跑呢？”
阮绵从沙发里抬起头，擦擦嘴上的酒滴：“难道你没听到他说要和我结婚吗？”
“听到了。”
比你早多了。
“原来那个新郎就是他，他们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太乱来了，比我小那么多”
“其实他跟你一样大吧。”
“外表看起来不一样啊，我已经是个大龄女青年了，他还是个，还是个青少年？这怎么能，怎么能跟他结婚呢，就是有点念头都不行嘛。不行啊我会有犯罪感，根本没脸见他，天啊，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再说我真的没想到会碰到他，我以为他在哪里结婚了，但不是在这里，不是这个年龄，更加绝对不是和我呀！”
“你别忘了，他死了以后等了你十年。”
“我知道，好像很感人对不对，可是”
“所以他怎么都不会放过你，我也不可能永远收留你，要是害怕的话，现在就送你去投胎，给你挑个好家庭。”
“那怎么行！”
“其实我看你好像也挺喜欢他的。”
“哪有。”
我不相信地盯着她。
“好吧，也许小时候是有些吧，可都是以前的事了。”
“那为什么一直没结婚呢？”
“有很多原因的，反正不是因为他。”她别过头。
“结不结婚都无所谓，不过既然感情不错，彼此又都那么坚持，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活的时候为分离伤心，死后好不容易才相见，应该珍惜才对。”
“可是，中间差了十年唉，我变了好多，可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也许还是跟以前一样孩子气，会有代沟的。”
“你以为死后心就不会老的么？别看我好像比你年轻，其实已经是老人心了。再说，重新试着认识对方不是很好么？反正你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就像你亲戚说的，找个人照顾总是不吃亏的。”
“如果是当朋友，到不是很难”
“起码不要遇到他就跑吧。”
“毕竟逃婚是有点理亏，万一他把我抓回去我可没办法。可是我也有很多理由可以怪他啊，就是对着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为什么见到他就想逃？好烦啊。”
我不禁莞尔：“什么大龄女青年，说到底还是小孩子的心态嘛。”
“没有啊，我很成熟的！”
“慢慢来吧，他也不会吃了你，毕竟，都等好久了。”
她皱起了眉，像是在担心什么，不过到底也还是没有反驳我。
以后的事情说不准，不过好歹有了一个新开始。阮绵拖拖拉拉地搬去了小许为她准备好的房子，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不再害怕面对反而开始欺负起那个可怜的倒霉鬼。这家伙日子肯定不好过啊——不过我不同情他，都是自找的。
一路游荡，兜兜转转，还是到了这家热闹的饭店。宾客大多已到场，角落还有些空位，我走到一个位置坐下。
“怎么样？”
“她很漂亮。”
孟婆望着台上，淡淡地笑着。
我抖抖桌子，让无人认领的红色盒子滚到桌下，然后捡起来，抓出两颗喜糖，丢给他一颗：“留做纪念吧。”
第21章 修罗（上）
“这就是轮回道么？”他站在轮回道的边缘，眯起眼睛望进去。
“你都看他们跳下去了，不是轮回道还能是什么？”
他似乎是看着迷了，轮回道发出朦胧温暖的光芒，缓缓地旋转着，好像会将人吸进去。我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涌起一股将他推下去的冲动。
正在想着，他忽然回过头来，笑着问道：“你毫不犹豫带我来这里，半点花样也没耍，是想到了这儿——趁机把我推下去么？”
我楞了一下，然后笑着承认：“真聪明。”
“为免你之后碍事，不如我先送你进去。”
笑止，忽然伸出手，猛的拉我推在身前。
光晕眩得我睁不开双眼，耳朵也开始轰鸣，身子一半进了道口，整个人都快要飘起来，脑子回转了一百个脱身的方法，却乱得瞬间空白，只记得反过手，紧紧扯住唯一的支撑点。
莲灯熄灭的时候，我正在桥头点名。那巨大的光源一下就消失了，让地府忽然陷入了黑暗。这是足够惊动整个地府的大事，起码我来的二十年，和在我来之前的两百年两千年，莲灯从来都没有熄灭过。所以，它现在熄了，不可能是老了然后自动罢工那么简单。当然就算没有照明物，地府原本也不是完全漆黑的，四处都飘有星星点点的萤火，鬼魂自身也会散发出淡淡的青光，我们大不可能沦落到摸黑抓瞎的地步。所以，虽然在场的牛头马面都有些不知所措，排队的鬼魂们也不知是吃错什么药都开始骚动起来，情况仍然没有失控。
我虽然满心疑问，但那时也以为只要那边查清楚了，很快就会恢复，于是撒了些荧粉在桥头，喝止排头几个交头接耳的鬼魂，给他们灌下孟婆汤推往另一边，与带头的牛头马面打了个照面，继续定心工作。
结果就在我回头打算和孟婆交换一下意见时，更大的冲击又来了。从地狱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尖啸，强大的青色鬼气冲天而出，瞬间四散开。
“不好。”我把名册甩向孟婆，“看着这里，尽快把这批全送走。”然后对着当职的牛头马面叫道：“把后面的队伍拉上来，动作快一点，半个时辰内全部送走，守着轮回口。”
“这里解决掉，就去找陆郦他们，别往鬼城和地狱方向走。”我转身就要走，孟婆拉住我的手臂：“你去哪里？”
“我得去看看。”
“你留在这，让我去。”
“你打不过”
他打断我：“你就打得过？”
我摇摇头：“地狱已破，跑出来的恶鬼绝对不好对付，联系到之前莲灯的熄灭，如果是谋划好的，目的不会只是逃跑这么简单，接下来或许还会发生更大的变故。”
“这些自然有人管，你应该待在这里而不是去冒险，我也只去打听一下，很快就回来。”
“你这么去随时可能会被恶鬼袭击，太危险了。”
“避开就可以了。”
我还想反驳什么，他忽然开口道：“难道你真觉得我一点事也做不了么？我可是你的搭档。”
我刚想说不是，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于是改口说：“说的也是，我应该稳住这里才对，一时心急就不分轻重了，你就去轮转司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吧，小心点。”
他点点头，往西飘去，看样子是要绕路。
我往北方望去，鬼城已经一片黑暗，离地狱口最近的是西北的地府办公楼群，暂时还没有大的动静。厉鬼们被关在地狱折磨了这么久，出来若不浪费时间发泄报复，应该会直取鬼门关从阴阳路逃往人间。那些路口都有鬼差守着，自然不会轻易就让他们离开，再加上无常那边一定加派了人手，免不了一场恶斗。不过除了那些，还有一个地方是可走的——轮回道，只要投胎去了人世，这世就了了，无常也不可能追去人间，硬扯回生魂受刑，比起其他的很是方便，又没有后患。
当然这个推断的前提是，我在与孟婆说话四顾张望想着恰当的说服理由时，发现投胎鬼魂队末的味道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厉害的家伙已经混了进来。
我缩减流程，加快速度送鬼魂们投胎，眼睛也没闲着，一直在盯着他们观察。送走五十个之后，那股特殊的鬼气已经越来越接近了，不出两组一定会上桥头。
会是哪一个呢？
我叫了五个编号，看着他们稀稀拉拉站好，不急着送走，围着转了一圈。然后递过碗，看着他们喝下孟婆汤。
“走吧。”我挥挥手，等到他们跟着牛头马面走到桥尾，又喊道：“等等。”
我走过去，示意其他人走开，然后对着留下的那个说：“你叫什么？”
这个看起来很虚弱的家伙想了想，然后迷茫地看着我：“不记得了。”
“其实孟婆汤喝下去没这么快失忆的，不过看你喝得那么痛快，恐怕跳进忘川游个几圈也不会有影响，意志力很强呀。要不我提示一下？”我翻开名册看了一眼，然后问道““你到底是撞车死的刘健仁？还是生病死的陈永明？”
他摇摇头：“都不像是我。”
我扯扯他的衣袖：“这种情况还能保持衣着完整真不容易啊，是从谁身上扒下来的吗？”
“其实我说不记得，不是因为喝了孟婆汤，而是因为死太久了。”
“十年还是八年？”
“比那要长很多吧。”他无所谓地说道，然后转向我，淡淡地露出一个笑容，“接下来发生的事，你得付大部分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