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都不肯让，到时候又能多伟大啊？都消停一点，又不是没好名额了。”我凶完他，又对面前这个可以走VIP通道的伟大教师笑道：“陈老师，喝完这碗汤，就往那边走，一个女书记马上就要生了。”
陈老师望着我摇摇头：“不，轮转使，我这么快就愿意投胎回到人间，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忍受不了这里的清冷，想早点回到我长大的地方。下辈子，我仍然愿意在那片土地生活，有机会的话，我还想当一个教师。”
“你选这个书记当妈妈，也可以当老师，也可以去那里生活的嘛”望着她真挚的面孔，我改了口：“好吧，灾区也有一个产妇，就快生了，房子在地震中毁了，但是夫妻双方都很乐观，也是老师，孩子的降生，一定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快乐，你愿意去吗？”
“我愿意。”她马上捧起碗，喝下了孟婆汤。
都二十八岁的大姑娘了，还是个傻瓜。
“是不是所有不要命去救人的人都跟你一样傻？”我问孟婆。
“不是傻，只是本能上想那么做。”
我把名册交给了马簿：“那个老师，她没有投生在那个我们为她安排好的人家，她选择去自己受灾的故乡。”
马簿说：“无论如何，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一切顺利就好。”
“恩。”我放空了眼神，想象她以后的路途。
“叶森，24岁，死于地震，原本已被救出，但还是重伤不治。死后一直在人间徘徊，想见亲人一面。死后第六天被黑白无常发现，制服以后带回地府，趁鬼魂数量众多，在经过地府宿舍的时候打翻旁边一位带队的马面逃脱，现在已被抓获，关入地府大牢。”
“这是”我回过神，看着马簿。
“那个鬼的资料。一时半会，他不可能被放出来了。不过，等的久了，也许他的心愿可以实现。”
我笑了：“是吗？那他一定心甘情愿在那鬼地方待个几十年。”
又是个无可救药的傻鬼。
结果到也算不错。
第6章 报复（上）
刚交了名册，前脚踏出马簿的办公室，抬头便碰到了迎面走来的沈梦音。自从那次留下她之后，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前两天都围着笔记本的事情转，都没空管别的。她手上提着个木盒，慢慢地朝我这边移动，估计是给马簿的香炉添香来了。我笑着跟她打了个招呼：“还习惯吧？”
她看到我停了下来，整理了下盒子：“工作挺轻松的，其实只要能留下来就很好了。”
“下班以后，到鬼城的黄老鬼杂货找我，我有话跟你说。挺好找的，乙区地藏街旁的青鬼弄，拐进去第四家用面白旗当招牌的就是。”
“以前我也住在乙区，黄老鬼杂货，听说过，不过从来没去过。”
“是么？那就更要带你去玩玩了，记得早点来。”
她点头：“好的，我换了班马上就去。”
“恩，我先走了。”
我侧身越过她转过走廊。
出了木楼，我飞起来往北面的鬼城飘去。
地面荒芜昏暗，老远就能看到前边的亮光，整个鬼城都笼罩在一种淡淡的青光之中，因为在城的正中上方，悬着一朵巨大的莲灯。莲灯的外表就是一朵白色的莲花，每片花瓣都有一艘巨型游轮那么大，层层叠叠地铺开，盏托着水滴状的灯芯。灯芯的外壳就像水晶宝石，透出萤火般的青色光亮，散落到鬼城，映得街道朦胧又恬静。据说这莲灯是阎王从南极天池搞来的定魂灯，慈悲又和谐，能凝神定魂，对鬼们很有好处，但我觉得黑暗的地府还映得青光一片，也挺阴森的。
离乙区南门口还有几米我就下了地，用走的进城，规定表明除了执行公务之外任何人在鬼城的地面上方三十米之内都不能乱飘，不然就是破坏城市秩序。走到门口，跟值班的牛头马面打了声招呼，他们都认识我了，不用看工作牌就让我进了城。
我顺着大街往城里走，一路上都是一些面无表情的死鬼，拖拖拉拉地来回徘徊，嘴里念叨着听不清的话。我说没事就找点事做，一般的木屋各种设施都很齐全，能找乐子的小店也很多，不好好待着，成天出来吓人是怎么着？破坏市容啊这是。
正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就走到了我的面前，看身材，没胸，看来是个男性，风吹起了他的头发，满脸的坑坑洼洼，眼睛肿得跟灯泡似的，伸起一只手，还缺了几根手指，张开他的歪嘴巴说话了：“看到我的小拇指没有？”
“看看看看的到你个头啊！”我一把推开他，“出来找东西，装都不变一个？长这么丑，谁有空理你，贴个寻物启事去。”
我继续往前走，绕过一个禁制杆，拐进一旁的小巷，一排连着的木屋立在那里，什么杂货店，衣服店，小吃店，药店，应有尽有，我也懒得多看那些小店的广告牌和招揽生意的美女鬼，走到白旗下面那家店推门就进。
“哎哟，这不是夜叉大人嘛，欢迎欢迎。”黄老鬼带着一毛线帽坐在柜台后面看电视，抬头望到我，出了柜台，笑脸相迎。虽然这里连80寸的液晶屏都有货，但他自己还是习惯守着一台14寸的小黑白电视机热活。
“上次那台笔记本好不好用，要不要换个新贴膜？要不，给弄个游戏手柄什么的。”黄老鬼笑得露出一口黄牙，活着的时候烟抽的。
“别提了，暂时不想玩那玩意了。”我靠着柜台打量着他的货架，墨镜，香炉，MP3，白布条，变装粉，鬼城自动导航仪，黄道算命盘，醒魂露，安神油，什么东西都有。
“嘿嘿，其实我最近也到了一批新鲜玩意，那个就别玩了，可以换换口味。”
“你个老奸商，还少骗我钱？我今天不是买来东西的，包厢留着吧？”
“留着呢，留着呢。”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你先进去，我去通知一下。”
我走到货架后面，拉开帷幔，露出一条小通道，走到底推开门，就是一个会客室的样子，沙发，桌子，玻璃杯，对面放着一个超大拉屏，下面放着音响，必要时可以转变成多媒体放映室或者K歌房，隔音效果特别好，所以我常常在这里跟人谈事。
杂货店老板黄老鬼，是马簿介绍给我认识的，据说他已经死了近100年了，炮火纷飞的日子，好多人都去乡下避难，他到不怕，就留在战区，靠做小生意赚了不少钱，就是个钻营取巧的命，可惜也没等到和平的一天享福，炮火打不到他，病魔打倒了他。之后来到地府，转身就做起了生意。
照道理，他早该被拉去投胎了，不过他经营的好，小店做出了名堂，在黑市白市都有点影响力，这么有意思的店就这么没了也挺可惜的，谁没买过他一两件货啊，好歹也算是方便邻里，上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待着了。除了杂货生意以外，他还经营着另外各种业务，比如帮人找对象啦，帮人走后门啦，帮人寻东西之类的，就连投胎这种事也有业务可做，而下家就是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取得马簿的信任的，反正自我认识他第一天起，他就没办砸过一件事，嘴巴也很严，没走漏过任何风声，于是我也很放心地跟他混熟，成了他的常客，或许这就是他长久留得此地又没人动他的原因吧。
我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放松，心想着是不是也弄一把抬回房间，一定要叫他打折。
门板被敲响了，我睁开眼，黄老鬼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脸色苍白又没什么伤痕，看来是得病死的，“坐吧。”我抬了抬下巴。
他刚坐定，黄老鬼就拿了两杯饮料进来，放在桌上，说“你们慢聊”，又退出去，拉上门。
我拿起杯子，闻了一下，提神草的香味，让人精神许多。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你真的可以让我投胎到想去的人家？”来人的表情有些迟疑。
“如果我不行的话，那别人大概也不可以。先说说看。”我观察着他的穿着，还不错，不像某些破烂鬼，证明他不是很穷，形象打理得挺干净，说明是个有上进心的鬼。
“是我的前女友，就快生了。”
“啊？你的孩子？”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他楞了一下，马上否认：“当然不是，我都死了三年了。”
“于是你不是想当自己的骨肉，造成什么孩子跟他爸真是长的一模一样的感人结果咯。”还好还好，个别有遗腹子的鬼会有这种愿望，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他们，以自己骨肉的身份去叫自己前世的老婆妈该是怎样一种混乱又复杂的心情啊。
“不是，那个孩子跟我无关，我只是想投胎做她的孩子。”
不怕恋母情节么？
“你在这里有多少财产？”我开始问重点。
他眼珠转向一边，算了起来：“前前后后，我家人给我烧了几百万冥币，几百个金元宝和银元宝，还有一栋房子，一辆汽车，几个人形娃娃，三个手机，两块手表” “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钱，有没别的？”
“钱财我是没有了，不过我在鬼城待了三年，有两年半是跟着药鬼做事的，存了不少货。”
“那个专门种奇珍异草的药鬼？”我笑了，“看来你也捞了不少好东西。行，财产全交出来，再拿出迷魂汤和失魂水各十瓶定魂丹十粒续魂丸十颗，就算成交了。”
他有些惊讶：“全部的财产，还要加上这些？你要的是不是太多了？”
我往后靠了靠，不慌不忙地开口：“反正你也带不走，留着这些东西干吗？给谁都是白费，给我，能帮你心想事成。”
他犹豫了一会儿：“你确定真的做的到？”
“我想我们转轮使的信誉不至于这么差吧？黄老鬼介绍你来的，你认为我会有空坑你么？反正你迟早都要投胎的，与其把机会交给命运，不如靠自己。”我转头盯着他，看他什么反应。
他犹豫着，看起来很难下决定。
“你可以回去再想想，也许你前女友还不急着生。”我提议说。
“不，我答应你，只是弄齐那些药物需要点时间。”
“行，我可以等。在此期间，你可以先把自己和孕妇的资料交给我，我好准备。”
“不会很久的，听说预产期就在下个月。”
“哈？那你得快点，现在的孩子都早产的多。”
“恩，我知道。”他端起酒杯。
我笑道：“看来你真喜欢你女朋友，这么着急要当她儿子。”
“是么？不是说儿女生来都是讨债的么？”他抿了一口提神酒，接着说：“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是很喜欢她。所以，当我知道，她在我病重的时候有了新欢，要弃我而去，心里十分难受。虽然我也希望她能幸福，可她就不能再等一等么？我没有办法阻止她离去，只能郁郁寡欢地等死。她有了新男友，就不再来看我，就连我的葬礼也没参加，我死了也难瞑目啊。其实在地府的这三年，我一直在思考，怎么样才能报复她。可惜我一早就被勾到了地府，不能待在她身边做鬼吓她。”
我挑起眉毛：“看来，你已经想到了最好的报复手法。”
“呵，你说，当她和抛弃我选择的老公一点点把我养大，看着我越来越像她死去的前男友的时候，脸上会是什么表情？”他举起酒杯，目光穿过玻璃，笑着问我。
“一定是种见鬼了的表情。”我努了努嘴。
“为那一天干杯吧。”他碰了碰我的酒杯，然后一口喝下杯中的液体。
“那你就要加油了，我这边你可以放心。”
“好，我先走一步，过会就把资料交给老黄，再联系。”他起身离开。
“保持联络。”我提起酒杯，隔着空气敬他，清尝了一口，不像它的香气，味道是苦的。
第7章 报复（下）
“这个怎么样？”黄老鬼探了进来。
“谈的差不多了，挺有家底的，你还真会找呀。”
“他三天两头就过来买托梦香，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我早就注意到了。每次过来又显得心事重重，我随便问问就套出来原来是为投胎的事发愁。这不，摸清楚他底细，知道没什么问题，就来通知你了。”他得意地说。
“那你知道他想投什么胎么？”我问他。
“不确定，听说是女朋友。”
“的确是。”
“现在的年轻人也真奇怪，花钱也不挑个富贵命。”
“是啊，换了你一定找个有钱有势的人家。”
他脱下帽子抓到手里：“我老头子在这里当鬼还当得挺舒服，暂时不想去做人。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不得不走，一定还请您给我安排个最好的人家。”
“好啊，那你得把这个店送给我。”
黄老鬼瞪大了眼睛：“贪心了不是，贪心了不是。”
“反正你留着也没用。”
“是啊，不过我还真舍不得。”他环顾四周，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看起来对这小店充满了感情。
“你在这里待了一百年就不嫌无聊？”
“反正就那样，在人间就习惯了，也不比这里好多少。”说到这里，黄老鬼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他早就习惯了孤独吧。
我听说，他刚到地府的时候，身上只带着一点点纸钱，没什么东西陪葬，家人也几乎没有祭拜过他。那时候，正好是地府几百年来最拥挤又混乱的时候，到处都挤满了鬼，阴司也管不过来。由于没钱又没戾气，他在鬼城的角落坐了很久，就像每个地方都少不了的流浪者那样，根本没人理他，直到他站起来，离开那个角落，也没人注意过他。可是，不久之后，青鬼巷就多了一个杂货店，卖的都是稀缺的商品，生意不错，很快就赚起了钱，店主黄老鬼一下子就被大家认识了。不是没有蛮横的鬼想抢东西做霸王生意，但都被黄老鬼给圆滑地绕了过去，顺便还用货卖起了人情，到最后，几个鬼帮的老大都卖他面子，也就少了许多敢捣乱的，生意越做越稳，一百年了招牌还在。
我想他身后一定留下了不少财产，死前也不知道讨过几房姨太太，又有几个孩子。可是，当那些人分刮着他辛苦赚下的家财时，没有人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