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府上的人怎么殷勤对待、如何在他与苏溶溶身后挤眉弄眼,宋离依旧闲云一般端端而来,看完病后绝不做太长停留,便又野鹤般飒飒而去,只留一抹惊鸿照影般的俊美身影。
这一天,苏溶溶正手支着下巴,坐在院子里等宋离来瞧病。已经是八月,丹桂飘香,院中弥漫着一股清甜香气,苏溶溶穿着件柳叶黄的小袖衣,衬着件米脂长裙,乌油油的长发梳成小两头,左右各插着一串珠花,这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又精致又美丽!
门房上一阵热闹,还以为宋离来了,苏溶溶欢天喜地,起身就去迎接。
“你来啦!”一声清脆娇俏的呼声如八月爽朗的风般直吹到胤禩耳边,他心中一动,抬头举目,只见一张灿烂明媚的笑脸如花骨朵一样刹那盛放在眼前,可那盛放仅仅只是极为短促的一刹那,随后便立刻消失,甚至变成了错愕与失望。
胤禩的心仿佛被狠狠揪了一把,但他毕竟是爷,心中愤然,脸上却是笑的温和:“本来早就该着探望,可前阵子太过忙乱,好容易有了空闲,便来看看。”
胤禩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管家将捧着的托盘递过去:“这是五灵丹,是大觉寺的方丈亲自做的,听说极是管用!”
苏溶溶赶紧笑着接过来,同时福身到:“八爷吉祥,谢谢八爷!”
胤禩也笑着点头:“起来吧。听说你也病了?”
苏溶溶一边让过身子,指引着胤禩向苏克察卧房走去,一边答道:“还不是那一刀的后遗症。”
“现在怎么样了?太医给看过了吗?”
“多谢八爷关心,现在好多了。”
……
两人一路轻声细语地聊着天,苏溶溶斜恻着身,一边和胤禩搭话,一边顾忌着脚下的路,走的十分滑稽。胤禩好几次想唤她走在自己身边,可左右想想还是没开口。
走到亭台,正穿湖边,岸上一抹柳枝在秋风的鼓动下,向着正后脑勺对着前路的苏溶溶打去。
胤禩一句“小心”还没落音,苏溶溶捂着眼“哎呀”蹲在了地上。
“伤眼睛了?”胤禩也急忙蹲下身,扶着苏溶溶的肩膀,关切问道:“快让我看看。”
苏溶溶左眼让柳条打了一下,现在正哗哗流眼泪。许是有脏东西进了眼睛,她下意识抬手就去揉。
“别揉!”胤禩轻呼,同时伸手下意识抓住了苏溶溶抬到眼前的手。
苏溶溶光顾着难受,也不觉得手被人抓着害臊了,鼻涕眼泪地问道:“怎么办?”
“我给你吹吹。”胤禩声音轻柔又带着跳跃。
苏溶溶挤着一只眼问道:“能成吗?”
胤禩眼睛亮晶晶看着她:“试试就知道了。”
“那好吧!”苏溶溶闭上眼,下巴向着胤禩方向抬去。
胤禩心中荡起层层涟漪,手微颤颤贴在苏溶溶上眼皮,轻轻拨开之后,“呼”的吹了一口气。
苏溶溶只觉得眼睛前面一阵风扑上来,下意识就向后躲,胤禩以为她要后仰回去,便下意识往自己这边一拉。两人蹲着重心都低,这一躲一拉之间,苏溶溶一下子扑到了胤禩怀中。
脸几乎贴到了一起,而且手还攥着,那姿势要多亲热有多亲热,管家已经识趣地躲开,苏溶溶眨了几下眼,感觉好多了,可稳稳睁开之时,胤禩那张俊雅温润的脸几乎就在自己鼻尖,此时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和脸上淡淡的红晕分外明显。
“哎呀!”苏溶溶立马站起身,仓惶抽回手,红着脸福身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软香还在,但怀中已经空空如也。胤禩有些失落,但还是被她那不知所措的神情逗乐:“什么不是故意的?”
“啊?!”苏溶溶一愣:“什么都不是故意的!”
胤禩笑了笑:“走吧,你别总扭着脖子了,来我边上一起走吧。”
苏溶溶点点头,乖乖站在胤禩身边,这回她可一句不敢再说,两个人默默无声的走着,不一会儿便到了苏克察卧室门前。
伺候的小厮正好关门退出来。苏溶溶问道:“阿玛怎么样了?”
“回格格,老爷刚睡了!”
苏溶溶面露难色:“你去叫阿玛一声,就说八爷来了!”
胤禩赶紧抬手摆道:“不用了,既然尚书大人已经休息,我便不再打扰了。”
“那怎么好意思!”苏溶溶看着胤禩,神情纠结:“您好容易来一趟,这样就走,太慢待了,我们过意不去!”
胤禩歪头想了想:“也是!既然是来看病人,你也算是一个。”
……
苏溶溶一边倒茶,一边偷眼大量胤禩。今天他有点儿不一样,似乎比往日见得要轻松自在,还带着一点儿孩子气。
此时此刻,胤禩正好奇地看着苏溶溶房中的一排书架,他随便抽出一本来问道:“这些书你都看过?”
“没有!”苏溶溶捧着托盘过来,恭谨奉上,然后嘿嘿笑道:“我要都看过,也不至于写出来的文章被十三爷耻笑。”
“你写什么文章了?”胤禩关注的总是与苏溶溶想要表达的不一样。
苏溶溶尴尬道:“就是一些我的侦查笔记。”
“能让我看看嘛?”胤禩今天真的是与往日不同。
苏溶溶点点头,伸手取来一册,双手抵到胤禩手中:“您别嫌我写得不好!”
胤禩温和道:“不会的,皇阿玛也总说我的字是兄弟里最差的!”
许是知晓了胤禩已经被注定的悲惨命运,苏溶溶突然心中酸涩,她想也不想开口说道:“谁说的?!我就最喜欢您的字!”
胤禩讶异又惊喜地看向她:“你见过我写得帖子?”
苏溶溶点点头:“我那天在书房掠了眼您桌上的白纸。上面写着字好看极了!我还记得内容是风来紧、花落迟。”
胤禩一笑,提笔写到:“雨过风来紧,山塞花落迟。亭遥先得月,树密显高枝。”
“这是皇阿玛所做,”胤禩写完后,有一丝苦笑地问向苏溶溶:“你不觉得这诗意境高远,而我的字太过绵软吗?”
苏溶溶定定神,吟诵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胤禩刹那愣住,总是沉静入潭的眼中泛起滔天巨浪。他有些激动,有些感动,没有人敢和他说过这样的话,即便有人示意,也没人敢说破说透。今日这话从苏溶溶口中说出,胤禩没有丝毫怀疑,也任何阴谋揣测,他看着她,胸口急剧欺负了半天:“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你真的这样认为?”
苏溶溶坚定的点点头。其实她哪里明白胤禩此刻的千般心思,这只不过是康熙给她指派的老师教的。
胤禩双目莹莹含泪,对着苏溶溶说道:“如果这是你对我的期望,我愿意一试。”
“嗯!”苏溶溶对着胤禩鼓励地笑着:“加油!我支持你!”
无心之语,却成了有心之过。八爷,若是有重生一次的机会,你还会守着这句话,度过悲苦的一生吗?
正文 第40章 信鸽虎子
在府里憋了小十天,这天中午,苏溶溶接到英格飞鸽传来的“报告”,此时宋离正坐在亭子里给苏溶溶配药。
宋离看了眼信鸽:“又不是离得千山万水,何至于用这鸽子?”
苏溶溶也不避他,笑道:“这样又及时又方便啊!再说这只虎子也是我阿玛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信鸽是属于蓝天的,圈在笼子里就废了!”
宋离漫不经心“嗯”了一声,低下头继续抓药。
苏溶溶就坐在他对面,伸手摊开锦缎,只见一排蝇头小字写道:“鼠蛇狡兔三哭丢人现眼。”
她托腮仔细想了又想,提起宋离刚才写方子的毛笔,认真写道:“牛马猪羊凑齐一锅烩”。
写完后,苏溶溶又斟酌了一下,才又绑到鸽腿,伸手放飞。
宋离看着一翅冲天的虎子感慨道:“要论自由自在,人还不如一只鸽子。”
苏溶溶微楞:“怎么,你觉得不自在?”
宋离勉强笑道:“万物走狗,不过天地造化的一场折磨而已。你看这鸽子,看着自由自在,展翅青空,但不过也只是别人呼喝来去罢了。”
苏溶溶向来不是个矫情的女子,她总是以带给别人正能量为己任,见宋离有些颓然,她便笑着说道:“你怎么知道虎子给我送信就不快乐呢?!每天它听我的铃声回来时,都可兴奋了!”
“哨子?!”宋离似乎没听清楚,疑惑看向她。苏溶溶从腰间取下一串金丝细细编成的小铃铛,一面得意洋洋地在宋离面前显摆,一面说道:“这是我的鸽铃,只要我在任何一个地方摇起鸽铃,虎子在五里之内都能听见并且飞回来!”
“还有这样的奇事?”宋离疑惑道:“自古鸽子只认巢,还从没听说过什么鸽铃的。”
“嘿嘿,”苏溶溶灿烂一笑:“这是八爷花费了好长时间才给我做的,还请了咱京城玩儿信鸽最好的师傅和我熬了三天三夜才训练成的!”
见宋离一只看着金丝铃铛,苏溶溶大方地递给他:“你看,是不是很漂亮?”
宋离接过去,仔细欣赏着,还万分难得一脸兴奋地问道:“我能试试吗?”
苏溶溶看了看虎子飞出去的方向,拉起宋离的胳膊带他到房檐下,有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碧空,对着宋离说道:“你试吧!”
宋离冲着苏溶溶笑道:“真的能五里之内就能飞回来?”
苏溶溶使劲点点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满是坚定。宋离抬起金丝铃铛,伸出手臂在屋檐下轻轻摇动了几下。立时间,一院子淡淡的清秋刹那间被几声清脆跳动宛如精灵一般的声音撞开,那纤细如发、清越如滴、游动如龙的铃声由小及大、由浅至深,层层荡开去,直入云霄,乘风而飞!
宋离的惊讶还没淡去,之间空中一个小黑点俯冲下来,冲着苏溶溶飞过去。宋离下意识伸臂猛扯苏溶溶将她迅速揽入怀中护住,并瞬间平地旋起,跳开了五步之远。
“没事儿,那是虎子!”苏溶溶被宋离冷不丁一扯,心知他是误会了,赶紧喊道:“这家伙就喜欢搞突然袭击!”
宋离脸色发白,但又立刻平复,将搂着苏溶溶的手自然而然松了开来,苏溶溶立刻伸出手掌,虎子绕着宋离狠狠叫嚣着示威了一会儿,才在苏溶溶手掌落下。
苏溶溶咯咯笑着抚摸着虎子歪着的小脑袋:“虎子,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飞得辛苦,好端端的又把你叫了回来。为了补偿你,你今儿不用飞丰台了,明我带着你去看你媳妇儿!”
说完,苏溶溶对着宋离吐了吐舌头:“虎子脾气暴躁,得哄着呢!”
宋离点点头,看着手中的金丝铃铛有些发呆。
送走了宋离,苏溶溶想去顺天府看看,长生病早就好了,苏溶溶反正也在家养伤,不需要人保护,就让他留在英格那里帮着查找线索。
快到八月十五了,鼓楼东大街上的店铺不是摆着兔儿爷,就是挂着各色灯笼,苏溶溶一边走,一边看,看似闲庭信步,实际心中纷繁杂绕。从春到秋,她表面上已经适应了苏克察溶溶的身份,但每逢独处,她的心里总会情不自禁地紧张颤抖,以前她不在乎,但自从认识了宋离之后,苏溶溶特别怕面对一个场景:当所有人都知道真正地苏克察溶溶已经死了,而自己仅仅是个游魂野鬼,那阿玛是否还会如现在一般宠爱她?十三还会不会敢和自己这个被阴气扑了女人做好朋友?八爷还会不会把自己当成小妹妹?宋离……宋离……他会怎么样呢?他能接受自己是个死而复生,且来自未来的女子吗?
正捧着一个兔儿爷出神,老板一句:“姑娘,您买是不买啊?”
苏溶溶立刻神魂归位,她回过神来,抱歉地看了看手中憨态可掬但又有些笨拙粗糙的兔儿爷,伸手在袖子里摸起钱包来。
摸了半天,苏溶溶尴尬地发现自己根本没带钱袋子出门!正要放下那兔儿爷时,身后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喜欢就买一个吧!”
苏溶溶赶紧回头,胤禩正看着她手中的兔儿爷。苏溶溶微愣,下意识就要福身行礼,被胤禩拖着手臂止住。
礼虽止了,但苏溶溶一句:“八爷吉祥”已经说出了口。那买兔儿爷的老板顿时战战兢兢向胤禩看去。
胤禩笑道:“什么八爷、九爷的,你若喜欢就买了便是。”
苏溶溶脸立马红了,凑到胤禩耳边,低声说道:“我忘带钱了。”
胤禩顿时笑出了声,他从怀中摸出一颗金瓜子:“这个兔儿爷我要了!”
那小贩那里见过金瓜子,只是抖抖看着,并不敢接。胤禩也不怪他失礼,将金瓜子径自放在案子上,拿起被苏溶溶放回去的兔儿爷,带着点儿小调侃、小宠爱地对苏溶溶说道:“这个兔儿爷好是好,就是……”
“是什么?”苏溶溶一下子好奇地伸长脖子凑了过来。
胤禩伸手又从案子上拿起一个兔儿爷,两个凑成一对儿,缓声说道:“就是有些寂寞,要这样才好!”
听他这么一说,苏溶溶脸一下子红了,但她瞬间又对着胤禩抬起脸,瞪着无辜又晶莹的大眼睛喊道:“都说是兔儿爷了,肯定是男的!你让俩公兔子凑成一对儿?这不是搞基吗?!”
正文 第41章 胤禛纳妾
胤禩哭笑不得看着苏溶溶,伸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个栗子:“你都成天想什么呢?
苏溶溶想躲没躲开,于是大大方方将两个兔儿爷抱在怀中,嘿嘿笑着强词夺理道:“真是的,是您把俩公兔子凑一起的,反倒说起我来。”
两人一边说一边离开小摊,胤禩问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去?”
苏溶溶喜气洋洋抱着兔子:“本来是想去顺天府的,可又想了想似乎没什么必要。”
“那现在呢?”胤禩一脸清悦温和的笑意,侧脸看着苏溶溶,目光还带着几分好奇。
苏溶溶抬头看天想了想:“不知道,也许直接回家了吧。”
胤禩点点头。
苏溶溶偏头问他:“那您要去哪儿呢?”
胤禩答道:“去四哥府上。”
“哦!”想起那日庄子里四爷那白板一样的冷脸,苏溶溶撇了撇嘴,不再搭话。
两人反正顺路,走到雍亲王府门口时,胤禩停下步子:“左右你也没事儿,不如和我一起去吧。”
“不用了!不用了!”苏溶溶连忙摆手:“我还是别去找骂了!”
胤禩眉头微皱:“四哥骂过你?”
苏溶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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