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与夜歌- 第26部分

她把脚趾浸入水中，一股凉意传遍周身。好冷啊！

不管了！她闭上眼睛，冲入水池中，顿时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青着脸，打着颤，双手抖抖地将冰水往身上淋。过了好一会儿，才稍微习惯了这要人命的温度。池中弥漫着一股兰花香，她知道，白天的时候就有人来过这里，把温室中生长的兰花花瓣撒入池中。

沐浴完毕，美塞娅披上白袍，盘了秀发，向大殿走去。她的心里异常平静，是不是因为刚在冰冷的泉水中沐浴过呢？她不知道。天边是一抹朝霞，清晨的空气寒冷而清爽。

多数神职人员以及薇丝都已起身了。根据古魔法使的布置，在大殿里以及周围方圆五十加斯的范围内不得有任何人停留，以免影响美塞娅的召唤效果。薇丝明白公主的决心，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把熟睡中的艾宓尔抬到外面来。

公主进入大殿，跪在光之守护神格罗瑞亚的巨大塑像面前。金质的托盘中央摆放着水晶项链和星贤者护腕，周围以绿枝环绕。她戴起项链与护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莫兰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了！”

她将双手交叉于胸前，闭上眼睛，开始吟诵起《光之颂歌》和《清晨祷文》。作为一个以剑技为主，辅修了神圣魔法的皇族人士，这两章祷文应当从小就学会背诵。

这是一项必不可少的程序，通过吟诵，才能向无所不能的神灵显示自己虔诚的心。

然后美塞娅睁开双眼。她的面前还摆着一块羊皮，上面是几行金色的文字，大概这就是召唤咒文了。羊皮旁边是一张纸，详细书写着整个神迹召唤的过程，作为对公主的指导——薇丝的布置很周全。还有一盆清水，同样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洁白的花瓣。

公主又深深呼吸了一下。她的右手浸湿了圣水，在额头、两边眼睑和嘴唇之间，都轻轻抹了一下。接着，她的右手搭在心口，左手按在羊皮上。

开始吟诵咒文了！

随着一个个富有魔力的文字从她的唇间飘出，周身的气流，开始产生强烈的波动；盆里的清水，竟也泛起一层层微小的波澜！

神殿外面的人，更看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们看见，神殿的上空，云层在不断聚集！一个巨大的旋涡，在灰白色的天幕中，缓慢地围绕中心转起来！每个人的耳里，都听到了一种低沉的轰鸣声，似远又似近，像咆哮的乌雷，又像平原上万马奔腾……

格罗瑞亚！

大殿里，美塞娅继续吟诵咒文。强大的魔法结界加于其身，她感到肩膀、脑袋、双臂……都在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又时而挤压着。

“神圣伟大的母神格罗瑞亚啊，我，克伊尼亚的公主美塞娅·梅隆·迪南多，在此献上我的虔诚，将我的心交给您；谨希望您的意识降临于我，帮我唤醒我的弟弟莫兰斯！我愿意，毫无怨言地与您签订契约，以我纯洁的人格，换取伟大真神的信任！”

美塞娅念完几遍咒文，向天空提出自己的请求。

过了一会儿，周围的魔法结界似乎有所减弱。这时，忽然有一股奇怪的意识流，直接进入美塞娅的脑海中。

这是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

“凡人啊，你为什么要打开神与人类的交流通道？”

“我……我希望借助神的力量，解除我弟弟所中的诅咒。我希望和您签订契约！”

“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只要能够救我弟弟，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虽然明知这代价的昂贵程度，美塞娅也坚持着。

“好吧，我答应你，用我的力量祛除莫兰斯的诅咒，并保佑他从此不再受这种诅咒的毒害。但我要带走你十年的寿命与终生的贞洁。”

这是神对公主说的最后一句话。紧接着，巨大的压力重新将她包围，好像上百福伦司重的粮包，一个接一个压在她的身上。美塞娅坚持不住，喷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板上。

神殿之外，大家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一前所未有的瑰丽景象——云层的旋涡旋转着，周围不断有新的云朵聚集过来，太阳就此失去踪影，只留下一片灰暗的天空。白色的光芒笼罩着神殿，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忽然白光之中又隐约现出七彩的光芒来。

这种景象持续了十多分钟之久。而后白色光芒减弱、消失，天空中的云团也开始散去。灰色从人们的头顶上消退，当旋涡消失时，太阳重新出现在大家眼前，刹那间每个人都感到眼睛被刺痛，或闭起眼睛，或把手掌放在额前遮挡日光。

“结束了！”薇丝很快反应过来，想神殿里跑去。

索兰尼斯大森林中，很多年龄超过千岁的古树，都微微颤动起自己的茂密树冠，枝叶间发出沙沙的响声。一些颇具有灵性的野兽，在半个小时之内曾有极端异常的表现。

大贤者奥里恩特默默注视着魔法杖顶端的高级魔法水晶。本来呈浅紫色的水晶，竟然折射出些许红色的光芒来！他还感觉到整座巴菲利塔之内魔力紊乱，让人心里十分不舒服。他走到向东的阳台上，望着远方天际的出现异常景象。刹那间，他惊异了，因为召唤神迹，在他的一生中仅仅见过两次！

“牺牲魔法，竟然在人类的世界中出现了！这个世界将会有更大的变革！”

“也许新的纪元会就此开始！”他的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阿海，你怎么又来了？”

“我在树林里感觉到有异常的情况，我立刻就冲上来咯！”

“我怀疑你是特意来我这里骗吃骗喝！”

　第十八章　归巢

“姐，你快醒过来啊！”

莫兰斯半跪在美塞娅的床边，眼里含着泪水，呼喊着，希望姐姐能够睁开双眼。这天下午他终于苏醒过来，看到的却只有哭得像泪人儿似的艾宓尔。她告诉他，美塞娅公主为了救他，动用了牺牲魔法，借助神的力量，但自己却因为难以承受结界的压力，昏倒在大殿中。

莫兰斯泪汪汪的双眼凝望着薇丝，问：“我姐什么时候才会醒来，她到底伤得怎样？”

“是内伤。虽然不算严重，可是之前她到冷泉去沐浴，又穿着过于单薄的衣服，所以着凉了，抵抗力骤然下降。要医好她的病，没有十天八天是不行的！

“你再看她的右臂——”薇丝将被褥掀开一角，露出美塞娅的右边臂膀，白净而细腻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奇怪的橙色符号，“这是与神签订了契约的标记……”于是将牺牲魔法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了莫兰斯。每一句话，都想一把尖刀戳在他的心口，疼得滴下鲜血来！

莫兰斯紧紧地握住姐姐的手，那只手冰冷异常，他真希望他的双手能够传递生命的能量，哪怕只有一成的元气传到她的体内，他也可以欣慰了。

薇丝是个精灵，比之人类在情感上要冷漠一些，但她看得出来，这房间里的气氛很低沉，大家都要哭了，于是她提议道：“我们最好还是退出这个房间，让公主殿下静静地睡一会儿。从现在开始我们轮流在她的床边守侯吧！”

大家都表示赞同。把门关上以后，薇丝以最长者自居——事实上她也真是年纪最大的人——给每个人分配时间。莫兰斯刚刚苏醒，瘦得跟骷髅似的，头几天也需要人来照顾，所以守侯工作暂时由艾宓尔与薇丝担当。但莫兰斯坚持承担每天下午三点到六点之间的这一段时间，好比一头倔强的牛，谁也扭不过他的头来。没办法薇丝只得同意。

又过了几日，莫兰斯的气色恢复了许多，脸上也有少许的红润了。这天早晨他刚起床，正在把外衣披上，走廊上忽然传出艾宓尔欣喜的叫声：“莫兰斯，你姐姐醒过来了！”

王子鞋也不穿，光着双脚“噔噔”地跑出去。来到美塞娅的卧房里，只见姐姐倚着枕头坐在床上，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怔怔地往门外看。直到弟弟出现，那黑色的美瞳来释放出些许光芒来。

“姐！”莫兰斯兴奋地扑入美塞娅公主的怀抱中。

美塞娅轻轻爱抚着弟弟的头发，心中思潮翻腾，自己的痛楚总算换来莫兰斯的康复，高兴地流下两行热泪来。

莫兰斯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张苍白、消瘦的脸，心中一阵酸酸的感觉，泪滴便在眼眶里打起转来。姐姐捧起他的脸：“不要哭啊，莫兰斯，你已经是男子汉了！在这么多人面前哭鼻子，你不觉得脸红吗？”

“可是，姐姐，我一看到你消瘦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如刀割一样疼！”

美塞娅摇着头说：“傻瓜，你中了高级的诅咒，非得要用牺牲魔法才行的。只要能够救你，我受一点委屈其实算不上什么。——不要哭，不许哭，你再哭我可就要像从前那样打屁股了！”

看到弟弟乖乖地点头答应，美塞娅露出脆弱但很柔美的笑容。

莫兰斯被救醒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入克里斯王的耳中。他当然不会知道其中的原由，只得抱怨咒术师古利巴司水平低劣，或者从中投机取巧，后来他果真派出数名赏金猎人，追杀中年咒术师，一直追到巴德兰城附近，将其了结在一片橡树林里。

如此又过了数月。四一九年的冬天成了姐弟俩静养的季节，一切事务都交由华史·缪伦来打点，当华史决定不下来时，才请公主做最后的决断。

很快的初春便来临了。由于暗害莫兰斯的计划失败，克伊尼亚的克里斯王不得不放弃第二次讨伐的打算。而另一个让他头疼无比的人，则是荷里底亚的城主兰森·布鲁姆。自从克里斯王即位，乌法尔境内最富盛名的商都，就成为兰森侯爵的私城，根本就没有向国王效忠的意思；后来侯爵更借用商会的力量，不以一兵半卒而轻取克伊尼亚领的第三重镇萨尔兰。难怪每每想起对方，克里斯王都恨不得将其生吞或剥。

国王与侯爵都使出各自的浑身解数，千方百计讨好当地教会，以获得批准向对方发兵。从四一九年的十一月到四二零年的三月，两城的部队总共发生了四次冲突，死伤数千人，以至克伊尼亚领内天怒人怨，到处流传着不满的声音。

三月底，美塞娅盼来了从荷里底亚专程赶来的信使。

蒂尔·乌尔曼，荷里底亚城里的ＥＥ勋爵之女，其表姐ＺＺ原是美塞娅公主最亲近的女侍之一。本来应由ＺＺ担任信使，但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一次由蒂尔把记录着荷里底亚近况的信札送到公主的手中。

“蒂尔叩见公主与王子殿下，祝殿下福体安康！”

小信使单腿跪于台阶前，恭敬地问候说。她的声音，就像春天的山泉水那样，让人打心里开始舒服爽快。

美塞娅连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对我们不必如此拘礼的，你表姐没有事先对你说这一点么？”

“没有。”蒂尔说罢，站起身来。她的容貌映入大家的眼里，在场的人顿时都惊呆了，尤其华史·缪伦、莫兰斯和艾尔法，更是瞪大了眼睛，甚至希望从兜里掏出望远镜，从眉毛到脚尖都把她看个清清楚楚。

（外貌描写部分，须由小鹿本人亲自操笔）

艾宓尔发现美塞娅痴痴呆呆的样子，立刻从背后狠狠地捅了他一下，叫他清醒过来。

“你干嘛？”

“没什么！”艾宓尔白了莫兰斯一眼。

美塞娅恢复常态，一边在心里感叹“好漂亮的小姑娘”，一边问：“怎么你表姐没有过来，她最近还好吧？还有兰森侯爵，是否还身体健康，心情愉快呢？”

蒂尔回答着：“表姐她很好，只是一直忙，所以委托我帮忙做事，至于侯爵阁下，他的身体很不错，只是心情不太好，因为他正在荷里底亚的禁闭室里反省着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兰森·布鲁姆可是商业之都的当政者啊，没想到竟然被关起来了。难怪几个月里一直没收到荷里底亚的消息，原来那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告诉我，蒂尔，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侯爵为什么会成为阶下囚？”

“详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主要是由于侯爵阁下受到商会的鼓惑，有与您断绝关系，自立为王的意图，但是被侯爵夫人和格兰兹·胡里亚老师察觉；大家商量了好长时间，终于决定发动兵变，秘密捉住了侯爵，关在城内，等待您去做进一步的处置，而对外，我们谎称侯爵染疾，暂时由夫人代为处理大小政务——详细的情况，其实在这些信札里都说得很清楚了。”

一边说，蒂尔一边解下背囊，从里面掏出一个浅棕色大信封，递给公主。

变故的开端，要从去年初说起。

其时兰森·布鲁姆已经开始改变了。

兰森这个人，拥有不小的野心。以前他还不是城主，克伊尼亚领更有美塞娅的父亲安寇司国王坐镇，整个国家都处于这个身负“骑士王”之盛名的国王的威严统治下，各地贵族都不敢包藏异心。而当安寇司的时代骤然终结，其子克里斯即位，整个乌法尔完全被依斯塔的黑暗之手操控，聚集于克伊尼亚王手中的权力不断丧失；加上克里斯比起他的父亲，实在相差太多——不论为人的正直，还是在王座上体现出来的威严与霸气。

于是兰森渐渐产生了超越克里斯王，成为乌法尔新一代霸主的幻想。他不想仅仅安定于商都荷里底亚，他更想吞并整个克伊尼亚领，将克里斯完全赶下台。但这想法还只是在心里酝酿着，各种矛盾不断地冲突，因为他还铭记着自己的责任——为莫兰斯王子守护荷里底亚，并囤积兵力，以待将来的反攻！

起初责任感限制着一个人的野心。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城主进言，兰森的野心仿佛受到强烈的诱惑，越来越膨胀起来，更逐渐地战胜了责任，取代它主导自己的整个心扉。兰森改变了，一瞬间变了许多，惟独有一样没变的，是他对公主女侍之一的露西娅·瑞蒂一直保持着热情不减的追求。后来露西娅成为了侯爵夫人，婚礼在金黄色的秋天举行，当时莫兰斯和美塞娅正在湖风之镇，华史也正忙于剿灭一批新来的山贼。

侯爵惟一的错误，在于娶了这个妻子。好比在身边安置了一个充满魔法力量的药剂瓶，随时可能发生爆炸，危及自己的安全。露西娅对美塞娅公主的忠诚，远远胜过他的丈夫，当有一天兰森侯爵与三个副官策划着，怎样颠覆克伊尼亚城，忽然一群女侍冲了进来，先用乱棒将副官们打翻——这样的做法实在过于野蛮，有悖于淑女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