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博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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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博良-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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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宝物。

可是从未有人真的见到龙,神秘的冢便也只是遥远古老的传闻。

“如果这是蛇母的家,倒还差不多。”祁烈摇头,“可是这里住的本该是蛊母。”

“这里的声音外面听不见!”老磨忽然说,“我们也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所有人都一愣,发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事。就在这栋黑色的竹楼外,巫民们正在狂欢舞蹈,可是当他们进入这里,所有的声音都被隔开了,难以想象这种以老竹拼成的墙壁可以隔绝所有的声音,可是即使他们竖起耳朵,也只能听见彼此紧张的呼吸。

那么外面的人也听不见他们说话,声音传不进来,必然也传不出去。

“小心!”苏青把推在彭黎肩膀上。

所有人都感觉到风从头顶压了下来。祁烈惊恐的抬头,看见头顶巨大的片黑色压下。他看不清那是什么,那片黑色落向他们的头顶,已经难于闪避。彭黎猛地仰身,钩刀带着一声锐响掠空闪了闪,那片黑色被斩为两片,娓娓地落在彭黎身侧两边。

“旗子?”老磨使劲抬头看向上方。

那是屋顶上的那面蛊神旗落了下来。

“屋顶上!”苏青低声说。

所有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各自哆嗦了一下。原本那面大旗所在的地方,赫然有束极长的黑发垂下,发梢晃晃悠悠。一个人影,静静地端坐在空中!

“什么……什么东西?”老磨的腿肚子转筋。

“那头发长得……这么挂着像是吊死鬼的绳子。”苏青低声说,彭黎这个手下冷傲犀利,就像他箭囊里的箭。

祁烈呆呆地站着仰望那束黑发,黑发在风里幽幽的起落。

祁烈跪了下去,放下刀,把双手叠合按在地上,而后虔诚地叩拜,把额头紧贴着手背。彭黎也跪下,学着祁烈的样子。头儿们已经跪下了,伙计们便也再没有例外。十二个人悄无声息地跪在那里,屋顶的人也不说话。

局面就这样僵住了,彭黎悄悄用胳膊肘捅了祁烈一下。

祁烈点点头:“彭头儿忍住,跟着我。人家没以对敌的法子对我们,我们便是扎西勒扎。这旗本是她遮身的,她让旗落下来,是说可以和我们一见。若是上面的真是蛊母,我们便该捧着这旗上去拜见。”

彭黎恍然:“听你的,来云荒赚钱的人,当然是友非敌。我自己挑事让大家跟我来发财,我也自己上去拜蛊母。”

“我跟彭头儿一起上去!”苏青说。

“少不得我这个会竺文的。”祁烈说,“剩下的人下面守着,别乱动,手离家伙远一点儿。”

祁烈在前,持着松明照路,彭黎和苏青跟着。他们在周围摸索了一阵子,便发现了一条竹梯贴着竹墙。说是竹梯,也不过是隔一尺在竹墙上钉一道横着的粗竹管,便于攀登。三个人身手都敏捷,往上爬了一会儿接近屋顶,便发现了屋顶上别有些奥妙。屋顶上粗大的竹管纵贯,竹子全部打通关节,一根一根以尖端和尾部相套,长达十丈,悬挂在屋顶上。几根套起来的长管纵向并排,组成了一条可以在空中行走的竹桥,上面用竹绳捆扎了横着的小竹筒作为落脚处,否则任何人踩在这些光滑的竹管上都会失去平衡掉下去。

那个人并非悬空而坐,她是坐在竹桥的中央。此时距离已经不远,能够看清那是个女人的身影,有着诱人的窈窕身段,一头漆黑柔软的长发垂向地面,像是悬挂在前山的小溪瀑布。

“我打头,小心脚下,这么高摔下去,准死!”祁烈踩了踩竹桥,竹桥晃悠悠的。

他和苏青轻巧,踩着竹筒还算轻松,彭黎身形魁梧,跟在后面,竹桥就咿咿呀呀的作响。彭黎克制心神,不想着这条危险的路,只把目光投向竹桥中央端坐的身影。

“老祁,没事吧?”苏青注意到祁烈的脸色不对。

祁烈的眼神呆滞,脸因为紧张而微微扭曲,冷汗唰唰地往下流。他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其虚弱的声音说“没事,见到正主儿了,是蛊母!”

彭黎接过他手里的松明,从他身边擦过,上前一步。光终于照亮了那个端坐的人,首先是她覆盖面部的鎏银骷髅面,而后是她曲线曼妙的身体。苏青也吃了一惊,那无疑是个女人,三母本该是女人,这并不奇怪,可是那女人却是近乎赤裸的,只是以一束轻纱缠在脖子上,拖下来遮蔽了身体。她的肌肤在松明的光里华美得像是丝绸,泛着令人惊叹的柔光,每一寸的线条都精美得像是巧匠用最薄的刀在最细腻的玉石上刻出来的人体。苏青见过祭神时候令人血脉贲张的舞蹈,可是跟外面的巫女们比起来,眼前这个沉默的女人虽然看不见脸,却更有一种令人惶恐的美和媚惑。

确实,那是令人惶恐不安的,不敢去接近。苏青看向骷髅面的眼洞里,和里面透出的目光一触,不知怎么的,觉得膝盖一软,就要跪下。他咬了咬牙,挺住站直了。

彭黎却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向着这个女人行拜礼。他距离这个女人比苏青和祁烈都近,仅有五尺之遥,这一下拜,女人却正襟危坐,彭黎就像是跪在女王脚下的奴仆。

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女人不说话,彭黎也不起身。

“我猜到你们要来这里,可是我还没有完全明白你们的来意。我就是蛊母,外乡人,你们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令人诧异的是,蛊母开口是一口极标准的东陆官话。她的声音细腻甜美,像是黑色的蜜糖。

“带着诚意而来,自然会得到主人的赏赐。”彭黎说得极其郑重谦卑。

“我已经报答了你们的善意。”蛊母淡淡地说。

“可蛊母还未曾看到我们的善意。”彭黎低着头,小心的抬起眼睛看着前方,手脚并用爬了半步,像是被蛊母那诱人的身体所吸引。

“带着弩弓来到这片林子的人,怎么能说自己是怀有善意的?”蛊母轻声问。

苏青一怔,感觉到了蛊母柔软的声音里所藏的敌意,他们压在箱子底的武器早已暴露,巫民势必悄悄检查了他们的行李。并不像玛央铎所说,鬼神头的巫民真把他们看作了恩人。

“善意是在心里,我们可以解除一切的武装。”彭黎恭恭敬敬地说完,缓缓解下腰间的钩刀,向着身旁递出,而后一松手。钩刀落向地面,他手下一个伙计敏捷地扑上来,一把抱住刀,又退了回去。

彭黎拍了拍腰带,一摊手。

“你是一个聪明人,外乡的客人,”蛊母咯咯轻笑起来,“你已经看到了下面的蛇骨,你知道为什么在蛊母所居的地方会有如此多的蛇骨?”

彭黎摇头。

“那是在百年之前,那一任的蛇母想要来这里夺取蛊母的命和鬼神头这个得天独厚的镇子。她成功地驱逐大蛇吞吃了拜蛊母的人们,把蛇赶进了蛊母的竹楼。她想蛊母已经失败了,这些大蛇会要了蛊母的命,蛊母还是会死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大蛇的肚子里。”蛊母轻笑,“可是蛇母没有料到这间屋子里的蛊,这里是蛊母的别院,每一寸都有鬼神之力。她的蛇在这里被抠心蛊杀死了,每一条蛇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抠出来那样的剧痛,所以它们疯狂地挣扎,把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掀翻了几遍。我们不想移走骨头,我们用它来教训不谨慎的贼。”

“我不想和这些愚蠢的蛇一样。”彭黎说,“蛊母的意思,我们都明白。”

“那么你现在就可以回头离开了。”蛊母轻声说。

彭黎一怔。

“不想死的人就离开,因为这片林子不欢迎外乡客,你们的贪婪已经惊动了蛊神,它会杀死你们,把你们的灵魂吞在肚子里玩弄。”蛊母抬头,直视彭黎背后的祁烈,“你们试图从这片林子里带走的东西,还不够多么?”

祁烈面孔微微地痉挛,神色呆滞。他号称认识蛊母,可当他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一句话也搭不上。苏青隐隐地感觉到蛊母认出了祁烈,可她的话里依然没有丝毫善意。

“我们……”彭黎想要申辩。

“不用再说什么,”蛊母打断了他,“外乡人,你们可知道蛊神手里玩弄的是什么?”

彭黎默默地摇头。

“是被贪欲浸满的魂魄,制蛊的奥秘只有一个,便是让那毒虫的灵魂贪婪,而后杀死它。它死了,可是贪婪不会消失,所以才能被炼成蛊。你们想知道我送给你们的两心绵是用什么炼制的么?”蛊母的声音里带着甜美的笑意,“我不告诉你们,你们可以自己去想。”

彭黎趴在那里,不敢说话。

“我只告诉你们,若是把你们封在这里,让你们自相残杀,等到明年这个时候用剩下的那个人炼制成蛊,那蛊一定能吞吃三件东西……”蛊母的笑里带着阴森,“黄金、土地和女人,因为你们是为了这些而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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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马慢悠悠地走在林子里,商博良举着火把,照亮了来时的路。

祁烈画给他的地图清晰明了,走出饮毒障,他只要往东沿着树林的边缘一直前进,就有机会到达海边,沿海岸往北,就是乔曼锡。晴朗的夜里会有颗暗红色的星在地平线上指引他方向,祁烈在地图背后潦草的写:“跟着星星走,别绕,别回头。”

“别回头。”商博良想。

祁烈是预感到了什么危机,而这个危机就在今夜,所以他被急急地赶了出来。可他却没有警告其他人,中午时候马帮的汉子还在期待晚上去看祭神的舞蹈。或者是马帮有什么事情不愿让他知道,所以祁烈早早地打发了他。但是无论如何,这都说明他不是马帮的人,祁烈有些事不愿告诉他。

商博良在马背上回头,鬼神头已经隐没在极远处的黑暗里了,他背后的道路渐渐隐没,只要几天功夫,被砍开的路又会长成原样,去往鬼神头的门便再次关闭了。

商博良忽的又想起玛央铎的话来,“蛊母说过,离开的人,便不能再回来。”

他拉住了黑骊。他想祁烈很多话都没有跟他老老实实地说,就像他讲的那些云荒故事,可偏偏那些故事都是活灵活现的,所有故事深处都有个同一个飘荡的鬼魂。

这里是云荒,赌上命发财的地方,毒蛇口里夺金铢的地方,却有一种幽暗腐烂中透出来的凄美,像是恶臭的泥沼上生出独一枝蓝色幽香的花来,所以诱惑着来过的人不断地回头。就像祁烈,他回到云荒到底是不是因为欠了很多钱?鬼才知道,也许这个人就该死在这里,沉在那些泥眼子里,心满意足。

可云荒却不欢迎回来的人,这里是密林深处的神秘土地,就像羽族的幻城崖,人的一生,只有一个机会它会在月光下开门。对进去过的人,门就永远的封闭了。

如此多的思绪在他脑海里转着,他忽的想到祁烈所说的那个伙计来,他站在黑沼边,跋涉着想渡过去,寻找鬼神头。可是他一定是找不到的,因为他已经选择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那个小女人在他背后双眼红得像是流血。离开了再要回头,就太晚了,蛊神不会保佑他,门对一个人只开次。

那个身披白纱的女人忽然破开脑海中的混沌出现,幽幽的眼神仿佛从星空里垂视下来。商博良呆呆的,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掉转马头,向着黑暗里的鬼神头方向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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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黎静静地趴在那里,不说话,蛊母也静静地坐着。两人以沉默僵持,竹桥悠悠的摇晃。

苏青的手在裤子上悄悄蹭蹭,擦去了汗,这样他一会儿抓弓会更加麻利。他斜瞥了祁烈眼,祁烈的手背在身后抓着刀柄。祁烈巧妙地把刀插在了后腰带上,这样他始终背着手,前面的人便看不见他是不是握着武器。苏青感觉到冷汗在衣服下悄悄地流淌,沉默里孕育着危险,他想祁烈也感觉到了。蛊母可能发难,而彭黎没有武器,只剩下他和祁烈,对付一个不知底细的美丽女人,他心里没底。

“蛊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么?”彭黎忽然问。

“这不重要。”

“我们之间不会有交易么?”

“交易也不重要。”

“我明白了,”彭黎恭恭敬敬地说,“我们在这里是多余的人,我们太不了解主人的心意了,那我们这就离开。”

“能够保命是重要的,你说你明白我的意思,那就照着做吧。”蛊母低声说。

紧绷的气氛忽的松懈下来,下面守候的汉子们也长出了一口气。站在这里,心中油然而生敬畏,他们忽然觉得赚得已经不少了,能不能富可敌国,那是彭黎那种大豪的事,和他们关系不大。

彭黎恭恭敬敬地磕头:“此行不能建立商路,可是能够见到巫民心中最神圣的蛊母,我的心愿也足了,不知道能否请蛊母最后赐给我一点好处?”

“贪婪依然没有止境么?你要什么好处?”蛊母的声音里带着厌倦。

“让我看看你的脸!”

彭黎低喝的同时箭一样射出,伸手抓向蛊母脸上的鎏银骷髅面。苏青和祁烈都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彭黎体格魁梧,在竹桥上猛地发力,竹桥摇晃得厉害,苏青几乎控制不住身形,手一错没有抓到背后的弓,祁烈倒是拔出了刀,可是刀锋居然割裂了他的裤带,他往前一扑,被自己的裤子绊住了,一头向竹桥下栽去。

“祁头儿!”老磨惊恐地喊声里,祁烈一手捞住了一根竹简,挂在半空里。

只剩下彭黎和蛊母相对。以彭黎虎扑般的气势,别说摘下她的面具,吞了她也不是难事。可彭黎一动,蛊母也动,她轻盈而迅速地起身,沿着竹桥急速地向后退却。彭黎竟然扑空了,眼看着蛊母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松一明的微光里,那个近平赤裸的女人如同一只涉水的白鸟那样优美,她踮着足尖行走,双腿笔直修长,轻纱飞扬在身后遮挡她的胴体。

黑色的人影从屋顶上落下,和彭黎一样是魁梧高大的人,可是落在竹桥上极稳,竹桥没有摇晃,只是微微一沉。那人猛地撩开了大氅,露出赤裸胸膛上的靛青色狮子图腾来,从腰间拔了牛角柄的弯刀。

“玛央铎!”苏青低喝一声。

他还没有完全清楚这局面到底是怎么了,不知道彭黎为何会忽然发难,也不知道原本该在外面跳那媚惑之舞的玛央铎为什么忽然出现在这里。他们似乎是落入了一个陷阱,却已经跳不出去。

玛央铎的弯刀被彭黎以两臂上的铁甲格住,玛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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