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许三生雪- 第22部分

“你说的什么丧气话，没有傲哥，河虎帮能存在吗，说不定我们早就饿死了呢。”有人摇着蒲扇反驳，“我可是打算这辈子都跟着傲哥的，那个什么姓刘的，每月给我五十文铜钱，我也不会背叛傲哥的。”

扣脚皮的乞丐换了一只脚，往河滩那头扬了下脑袋：“傲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们知道，为了兄弟和别人起冲突我没话说，现在只是为了个女人啊，想到这里我就不痛快，傲哥以前说什么了，兄弟绝对在女人之上。”

“那个董小姐和傲哥好像也没有怎么样呢，即使是我们随便谁被困住，傲哥也会相救的吧？　

“那可说不准。呐，如果姓刘的每月给你五十两银子，你肯不肯跟他干？”

“五……五十两？我……不会的。”

“五百两呢？”

“五百两，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吧。”

河滩上尽是这样的议论声，董青璇分明觉得其它乞丐看她的眼神都变得奇怪了，傲哥没有宣布什么消息，看来事情的调查也没有太大的进展。

今天自己做的事若是激怒了刘易轩该怎么办，本是一时愤懑说出去的宣言，或许会给傲哥，给河虎帮都带来莫大的灾难。　

她想找个人说说话，但放眼看去大家都分好了一堆堆的位置，傲哥在不远处的一个草丛旁，但过去会更容易引起大家的闲话，申通在边喝酒边说话，他的嘴巴从她回到河虎帮来时便从未停止过。好几天没有见着庄雪朴，大约也是替傲哥办事去了。

“璇姐姐。”后面起了个声音，董青璇见正好是花满楼来了，便挪了个位置给他。

“河虎帮……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就不见了呢。”

花满楼蜷着腿坐着，长睫毛在篝火下边形成一道投影，在地上微微抖动。

董青璇不禁抚上了他的脑袋。　

“不会的。”她安慰。

每个人心中都存在着一些美好的愿望，有时候我们选择说出来，因为那样能让自己觉得心安，但若是些可怕的预兆，我们便宁愿将它们埋在心底，这样上天就看不见那些东西，便希望这些可怕的事情能悄无声息地在心中消去。

但往往，很多时候事实却不如所愿。

那天夜晚，在许多人都忐忑不安着终于熟睡之后，在断桥镇的桥边便起了一场大火。

第三十七章　

在火苗燃烧物体的哔啵声起来之前，那本该是个很宁静的夜。因为在西边堆放柴火的那间小房屋中的一个角落起了红光，接着那边红光便逐渐往外蔓延过去，小木　屋与乞丐们的住处是分散开的，只是那些干柴夹了烈火开始噼里啪啦直响，大约是往东边飞溅了过去，再或者是从废亭的一角落入了地下大堂，碰巧点燃了四挂的幕　布。

怎样都好，总有一个乞丐最先闻到了刺鼻的烟味接着发出了一句惊愕的喊叫。　

“着火！着火了！”　

更多的乞丐是在之后传播开来的叫喊声与奔跑声中醒来的，他们来不及拉上衣角便拥着往人群那儿跑，一时间后面的人只看得到前面的人的脑袋，前方的人只闻到再前方人腋下的汗味儿，挤挤攘攘间，倒是大部分人都不清楚出口究竟在哪儿。

回身便能看到黑洞中透出的火光，在这片惊叫声中根本无法辨别那火光离自己究是有多少距离。　

“娘”有小孩的嘶叫了，这样所有人都认为那夹杂着烟雾的火不一会儿便会燃烧到他们身上了。
　
更是一片嘈杂不堪的拥挤，直到前方炸出了一声怒喝。

“大家不要慌！”那个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到，“火是往这儿顺势过来，立刻回身西边五个直道出去！”　

“傲哥……”“傲哥！”“傲哥！”

犹如黑暗中的萤火虫，黑夜中的北极星，原本迷茫慌乱的眼神在傲哥高大的身躯出现在前方后开始安定下来。　　　

“你们，到第一道，你们，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快！”傲哥迅速将那些围挤成一团的乞丐分了几个部分，让身后拿着火把的弟兄一人带上一队，瞬间，那五团小火焰便带着各队的人往五道中分流而去了。

大堂终于比刚刚安静了一些，但烟火味也是分外刺鼻了，刚刚被众人拥挤的通道那头只有一个洞口，若没及时将人们遣散到西边高些的地势去，想必不一会儿那些烟便会没过大多数人的头顶。往往起火时，人们并不是被火烧死而是被浓烟呛到窒息而死的。

傲哥退了几步出了洞口，居然连临边的木屋都烧起来了，许多人真提着大木桶往那些屋子上倒水，从洞口逃脱的弟兄也跟上一起帮忙，那些屋子的火势已经完全在掌控之中。　

只是这火……傲哥一脚踩在大石上，他也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现在分明的五官映着火光，面容更是一脸严峻。　

“闸门开了吗？”身边走上一个男子，傲哥道。

庄雪朴颔首，虽然靠着河，却也是做好十足的准备才好，在河滩下弯弯曲曲埋着许多拼接的竹管，有需要的时候只要拧开闸头，河中水便会从四面八方涌入大家居住的岩穴。因此当弟兄们都从洞中撤散开来后，他便命人开启了闸口。　
　　　
洞中的火没能蔓延多久，随着一股股浓烟从那些口子中散尽，这个可怕的夜晚终是结束了。

只是河滩上大家全已灰头土面狼狈不堪，女人们抽着气互相诉说着刚刚的大火，一些孩子终于是带着鼻涕眼泪被哄得睡去了，而这片地方积郁着股浓郁的焦土气，想来不过一时半月是无法散去的。

傲哥靠在岩壁上，庄雪朴在替他检查还有没有残留的火势，这些日子河虎帮发生的事若再说是偶然那可是连只猫都不会相信的。

他问了几名巡夜的乞丐，他们都说堂内的火种在大家入睡时就已熄得干干净净，那按照常理说便是该在其它的木屋里起的源头。　

申通忙着给些擦伤撞伤的人敷药，傲哥便顺着他往那堆人看去，突然他心中便咯噔了一下。

没有那个女人，在逃出的那群乞丐中似乎没见到那个女人的身影。　

“傲哥，幸好兄弟们全都逃了出来，屋子里山洞里都没有人。”过去搜索的乞丐回报。

傲哥往人群中走了几步，再次确任了一遍，董青璇并不在其中。　

“可吓死我喽……小姐她没事吧……”岩石后面晃晃悠悠走出个歪了小帽的老头，饼伯看样子也吓得不轻，而当他在所有人堆中巡视一遍后，刚刚转红的脸色又变青了。

董青璇真的不在，连最容易发现她的那双老眼现在都纵横着泪光拼死拼活要冲进山洞中救人。　　

再据乞丐来报，起火的源头应该在堆放柴火的小木屋，奇怪的是木屋不远的草地上丢了几个酒瓶还有几把尚未烧完的火折子。

“有人放火……”当一个乞丐跟傲哥报告时，离得傲哥近些的一名乞丐失声叫了出来。

的确，河虎帮成立以来所有事务都被管理得井井有条，而失火便更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原本已经镇定下的乞丐们面面相觑，身体便瞬间有些惊恐地抖动起来，断桥镇周围每夜都有河虎帮弟兄巡视，想要从外部进入干出些事情基本不可能。

而近期来的所有事，只要用一个原因来解释便全都行得通了帮里有内贼。

远处的山林起了几声啾鸣，天不知不觉已经开始透出点亮光了，干燥的早晨没有薄雾，在此事便能很清楚地看到河滩那头走来的一个身影。

“小姐……”饼伯抢在所有人之前唤出了来人的名字。

傲哥从岩壁上挪直了背，河滩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到了这个女人身上，她一身素衣打扮，头发不算杂乱但也是看出是副没经梳整的模样，那女人双眼有些疲态，布着些散不去的红血丝。

“这是怎么了？”董青璇俨然一副惊愕的模样，整片河滩像是被一辆巨大的煤车滚过一般。

更多乞丐开始纷纷议论，傲哥蹙了下眉。

“你去了哪。”

“没有……去哪。”
　　
董青璇支支吾吾，接着讶异地看着周围的焦土来逃避傲哥的目光。　　

“起火了？”

“恩。”　　

“怎么会起火？”　　

傲哥还没回答，身后突然蹭地站起了一个乞丐，他三两步走到傲哥面前，愤恨地看了眼董青璇：“傲哥……我有话要说。”

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的，那个乞丐嘴边淌下了行口水，他一使劲擦了，霍地指向董青璇。

“傲哥！是她！昨晚就是她在柴火房放的火！”

众哗然，那乞丐又看了眼董青璇，咬牙道：“昨晚我肚子疼，想着去方便方便，走过柴火房时就看到那片树林有什么响动，我以为是什么山猫子还是野耗子的，结果就发现在那儿徘徊的是这个女人！我方便完后才回去没多久火就着了！明显就是这个女人放的火！”

董青璇后退了几步，她显然吃惊不小，而那些惊魂未定的乞丐脸上出现的便是更多的愤怒。　　

“我经过那片树林只是想出去。”

“为什么不走正门。”傲哥问。

董青璇犹抿了下嘴巴：“这是我自己的事，所以不想惊动到帮里的其它人。”　　
　
“哈！说什么鬼话！大家来看这个女人，放了火差点把我们全部烧死，还能说出这些大言不惭的话来！”

“实在是太可怕，实在是太可怕了……”　

“哇哇”

董青璇的辩解立刻被那些激动乞丐们嘈杂而起的声音淹盖了过去，睡醒的几个娃娃被惊得哇哇大哭，那些提完木桶身体还没冷下来的乞丐已经站起把刚刚放下的袖子又卷了回去。

“大家安静。”傲哥命令，他转身继续问，“你必须说你去了哪儿。”

傲哥的眼神现在有些可怕，语句并不生硬但是绝对的不容置否。

“我去……见刘易轩。”董青璇看到傲哥的墨眸闪了一下，心中一抽，话语的语速便明显加快了，“昨天我收到他家仆的口信，说若想解除这些日子河虎帮的灾难就在昨夜丑时去南郊的城墙下见他，但我直到天亮都没有等到他，早上还要工作我就先回来了。”　

“解除河虎帮的灾难！你就是这么解除的吗！”一个乞丐已经怒得满脸通红，“惹了那个刘老板，想回去讨好不成就要放火烧死我们！你这个女人好毒的心啊！”　

“你昨天怎么会和他的家仆碰面。”傲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我昨天见了他。”

“只是口信，有没有人证明。”　

“花……花满楼。”董青璇已经百口莫辩，那个家仆说只要今晚单独出来，自家主人便会如她的心愿，将傲哥与他的账算个两清，可谁想事情却闹到这个无法收拾的地步，但幸好，当时花满楼也在场，他也听到了家仆的话，能为自己证实所言非虚。

但事情却往更坏的方向发展，很快，有乞丐来报，在洞穴东六道的最里头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前面拦了一排半高的石头，也就是那些石头阻碍了一开始搜索的视线，或许那尸体在临死前认为那排矮小的石头能替他阻挡火焰，却还是被烧成了一具焦尸。

尸体无论从身形，衣着的碎片，还是护在胸口的那口焦黑的碗，都表明他便是花满楼。

那晚河滩上起了火，火烧死了人，有人纵火，纵火的人是董青璇，乞丐们心中已经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锁链。

“傲哥！对那种狠毒的女人，就该千刀万剐了！”

“是啊，千万不能便宜了她！”　　

傲哥蹙眉并没说话，他的身体已经不由得立在了那群乞丐与董青璇之间，若不是有这道屏障，恐怕董青璇早已被撕成了碎片。

“仅凭这样并不能认为就是她做的。”傲哥说了话。　　

一时间鸦雀无声，但突然一记棍棒落地的声响，一个瘸子猛地站了起来。
　　
“傲哥！如果你真要那么偏袒这个女人，弟兄们就不能再跟着你了！”　　　

第三十八章　

“傲哥！如果你真要那么偏袒这个女人，弟兄们就不能再跟着你了！”

接踵而来的麻烦与灾难下，在董青璇的辩解与乞丐们的声讨的最后，终于有人说出了这句话，这无疑似一道利剑瞬间在傲哥与那群乞丐间划出了一道沟壑。

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地平线上却看不到太阳的影子，云虽然厚重色彩却淡得在空中极容易被忽视掉，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河虎帮的早晨没了平日振奋的呐喊与整齐的跑动声，只陷入一片死寂当中。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董青璇脑中还徘徊着刚刚见着的花满楼的尸身，她见着时那个尸身已经盖上了一层白布，只勾勒出一个人体的线条出来，白布的下沿半露出一截褐色的东西，她想过去细看，那些乞丐们便将她挡了回来。　　

因为他们认为是她杀死花满楼的，不论她怎样辩解他们也并不相信，实际上在见到那具尸身时她几乎已经站不住，除了眼眶里一直掉泪，脑中也是空白一片，那个　美得如女子般的少年现在就这么躺在那儿，她还记得昨晚她离去前花满楼在篝火旁与她聊天的模样，那双似盛了水的大眼那么无邪地看着她听她叙说着，只是歪头跟　着笑。

不知人死后魂魄是不是能保持生前的模样，若他清清爽爽去见阎王，想必也会惹人喜爱一些。

董青璇只见到那具尸体手边掉落的一口破碗，那是之前她帮他教训那群乞丐时跟他说过的，她说越是卑躬屈膝讨来的东西便越是要去珍惜它，不能让别人夺走，从那天起花满楼便几乎每日都带着那口碗了。

花满楼去了之后，想必再也没人会叫她璇姐姐了吧。

“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看到她在竹林走动便认定放火，河虎帮从来不会那么草率就处理事情。”傲哥还是原地站着，面无表情地回答了那个瘸子的话，“而且我说过，谁认为他足够担当河虎帮的帮主，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认定那人有当帮主的实力。”　

董青璇往右边退了一步，那些乞丐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杀死，而傲哥却仍然毫不畏惧地站着。

“大家稍安勿躁，傲哥一定会查明真凶。”庄雪朴站到傲哥身边，“如果不是董姑娘所为，胡乱惩治也对不起死去的弟兄，更让真凶逍遥法外。”

庄雪朴说话更加镇定，谦逊的语句也减少了傲哥话中的锐气，许多时候，一些麻烦事便是因为这样被化解开来的。　

“傲哥认为，怎样的人才能够有当帮主的实力？”人群中出现了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中年男人便站了出来，他唇下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