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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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熊-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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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以外唯一的男人了。
我为自己能学习武艺而感到无比兴奋,尽管那是在我的哥哥死后的第三天。
在我哥哥死后第三天的早上,我的父亲把我从床上扯了起来,说要从今天开始教授我武艺,我揉着惺忪的眼睛跟在父亲的身后走出了家门。
村子四周还是黑糊糊的一片,天上还有星星在闪啊闪的,有风吹过,我猛然觉得有点冷,我对父亲说,爹,我应该再穿件麻衣。
父亲没有回头。
再披块兽皮也行。
父亲继续走着,还是没有回头。
爹,你也应该再穿件麻衣。
父亲依然没有回头。
再披块兽皮也行。
父亲继续走着,开始喘着粗气。
我童年时的父亲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家伙,在家中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寡言,长久地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消磨着他的幸福时光。所以在我十岁以前我一直觉得我的父亲是个哑巴,他从来不对我说话,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他说话。
十岁那年,我看到麦子粒埋在麦田里到第二年就可以长出新的麦子,于是我类推下去想,那把父亲和哥哥打回来的猎物埋在麦田里,到了第二年不也就能长出很多的猎物了吗?那样的话父亲和哥哥就不用整天去山上打猎了。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一直从家里偷出父亲和哥哥打来的猎物埋在麦田里。直到有一天我拖着父亲刚从山上打回来的一头小鹿要到麦田里去种,我的父亲和哥哥从家里追了出来。
父亲抢过小鹿,在我的左脸上掴了一巴掌,狠狠地说了两个字:傻子!
我的哥哥也跑过来,在我的右脸上掴了一巴掌,狠狠地说了两个字:傻子!
这就是后来那么多人都叫我傻子的起因。可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生父亲的气,因为这证明了一点,那就是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哑巴,而且从那以后父亲开始开口说话了。
那天,我和父亲走出家有半个时辰的光景,我浑身开始冒汗了,这样就不用加衣服披兽皮了,我的父亲也是一个聪明的人。但我又觉得累了,我对父亲说,爹,我累了,想歇会儿。
父亲没有回头。
你也应该歇会儿。
父亲终于回过了头,说,到了,歇会儿。
我们到了村后的山上,那时太阳还没有完全出来,天还是灰蒙蒙的,村子很安静,我敢肯定没有其他的人这么早起床。
父亲接着说,看到下面的村子了吗?
我点点头。
你下去,绕着村子跑。
我不解地看着父亲,他接着说,一直到太阳落山。
我很吃惊地看着父亲。
我的武艺学习就是这样开始的,从我哥哥死后的第三天开始,我便每天绕着村子奔跑。开始的时候每绕着村子跑一圈要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三个月后只用一个时辰就可以了,半年后我只用半个时辰就可以了,一年后,半个时辰我能绕村子跑四圈了。说起来我都不敢相信,我能跑得像风一样快。
从十三岁到十四岁,我每天早上都要绕着村子跑。十四岁时,我的父亲说我不用绕着村子跑了,他让我每天绕着镇子跑。就这样,当我能半个时辰绕着镇子跑四圈时,我到了十五岁。我的父亲说我不用绕着镇子跑了,于是我开始绕着轩辕城跑,当我能半个时辰绕着轩辕城跑四圈时,我已经十六岁了。我的父亲说我以后可以不跑了。
奔跑(2)
整整三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奔跑,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奔跑,只是因为是父亲让我那样做的。
十六岁时,我不用每天奔跑了。父亲说我可以开始练习武艺了,但他不肯教我,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他也不会什么武艺,他所会的就是奔跑。在战场上人只要拼命地奔跑就行了,你跑得快的话,敌人就不会用石块砸破你的头,至于你要不要砸破敌人的头就看你自己乐不乐意了,不管怎么说砸破别人的头总归是不好的。
我用三年的时间学会了父亲所有的武艺——奔跑。
在我奔跑了三年后,我的个头长到我哥哥那样高了,我的父亲告诉我说,你应该做个人物头,就像你哥哥那样成为一个一呼百应的人物,无论是带着自己的士兵去打仗也好,去打猎也好,他都是受人尊敬的,直到他死后,活着的人还用他的名字做我们的城市名。
我想了想,其实我对做人物头也不太感兴趣,要做人物头是必须带领人们去打仗的,我说过我并不热衷于打仗;我不是很喜欢吃肉,所以也不喜欢打猎。但做人物头,可以像哥哥那样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我们的城市,这倒是我喜欢的,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人觉得我是个傻子了。
这样想来做个人物头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我在向我的父亲表明我的心迹后,我的父亲微微地笑了几下。他说,想成人物头行,但改城市的名就算了,轩辕城以后就这么叫吧,那是人们为了纪念你的哥哥而起的名字,以后你再建个有熊城就是了。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为什么不同意我改城市的名字,要知道我想成为人物头的全部目的就是为了把轩辕城的名字改掉,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做人物头还有什么意义。
很多年后,当我也老到父亲那个年纪时,我才发现我忙活了一辈子却始终没有成为真正的人物头,更不用说改掉轩辕城的名字了。我的父亲是正确的,他可能早就想到我永远不能像我的哥哥那么优秀。
我十六岁的时候,我有了想做人物头的念头。于是在有这个念头的三天后,我的父亲决定让我去大梁拜师学习武艺。
在我生活的那个年代,人们都是很执著的,我们会为自己的一些念头而奋斗很长的一段时间,比如说用三年的时间奔跑。在我有了想做人物头的想法后,我很快便决定向西陵氏学习武艺。
我的哥哥在十六岁的时候也有了要做人物头的想法,于是我的父亲就让他去到大梁向西陵氏拜师学艺,后来就真的成了个人物头。我想我也应该会成为人物头的。
在当时的天下,西陵氏可是武艺最为高强的人,他和我的父亲据说是很要好的兄弟。有人说他站在人跟前吹口气就能致人于死地,有人说他在三十里之外扔块石头就能砸死人,也有人说十年前虞邱兵犯大梁,他一个人出城杀了两千多人,吓得虞邱到现在都不敢轻举妄动。不管传言是真是假,西陵氏的确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我的哥哥在他的门下只学习了三年,回来后就成了轩辕城的头领,带领他一呼百应的士兵打得禹阳、密须两个部落几乎没了活人。
离开轩辕城去大梁学艺动身之前,我得向我的嫫母告别一下,从十三岁我们相识,到现在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三年中,白天我忙着奔跑,到了晚上就是我和嫫母相处的时间。毕竟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
嫫母还是像三年前的样子,依旧穿着男人的衣服,依旧腰间挎着石斧,依旧长相丑陋,依旧大着嗓子叫我傻子。但是有时喜欢或者不喜欢一个人真是没有缘由的,就像我一直以来喜欢吃麦子不喜欢吃干肉一样。
嫫母问我为什么想当人物头,我说我不想让别人都叫我傻子。
她说,别人叫你傻子的时候你是有熊,别人不叫你是傻子的时候你还是有熊,你又何必一定要让别人不叫你傻子呢?再说带兵打仗当人物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像你哥哥再怎么厉害不也让人给打死了?
嫫母这么一说,我觉得也是啊,我真的不喜欢打仗。于是我说,那我就不去学武艺好了。
嫫母又说,那怎么行,你已经答应了你爹,男人怎么能说变就变呢?这样吧,你去学习武艺,几年以后咱们就挎着石斧行走天下,去各个部落除暴安良也很好啊。
嫫母的想法总是那么富于创新,能认识她真是件好事。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我辞别了父母,挎着一把嫫母帮我做的大棒,背着一袋麦子饼风风火火地朝大梁城赶去。

大梁(1)
关于我的出生有过这样一种说法,我的母亲去山上采集野果,结果遇到只黑熊,然后我的母亲就被吓晕了过去,几个月后她就生下了我。
凡是遇上这样的事情,村里人都会十二分的感兴趣的,他们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无事生非,特别是我们村的那些会写字的人,他们喜欢给后代流传一些志异鬼怪的故事。于是我的身世就那么扑朔迷离起来,比较流行的说法是,我是我的母亲跟那只黑熊的杂种。
我的母亲也认同这种说法,她一直觉得自己年轻时很漂亮,村里的男人看到她都要有许多下流的念头,何况是一只熊,当时她又是处在昏迷的状态,那只熊非礼她也是应该的。我母亲的认同使得我一出生就被认为是只杂种,幸亏我浑身并没有长出黑毛,免了在出生当天就夭折。我的母亲拒绝让我吃她的奶,因为那是人奶,我则是个杂种,杂种是不能吃人奶的,这就是她要用麦子粥糊弄我的前因后果。
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以后便拒绝了说话,他觉得自己的女人让熊操了是他莫大的耻辱,他把我扔到麦田里不管不问,但我还是活了下来。
村里人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发现我是个傻子的,我想是从那次我在麦田里种猎物开始的,再说人们一提到熊,就会联想到笨或傻,反正熊是不会有聪明的,他们叫我傻子也就顺理成章了。我没有见过熊,所以我不知道熊到底是不是傻子,我不像村里人那样主观臆断。
村里人是喜欢人云亦云的。
在我们轩辕城有这样一句很流传的话:瞧你那熊样儿。其实这句话的整句是 “瞧你那有熊样儿”,这句话是从村子里传到镇子上,然后又传遍全轩辕城的。这样看来,我在轩辕城还是有些价值的,至少在他们骂别人是傻子的时候会提到我。
去大梁学习武艺其实不是我特别想做的事情,更不用说当人物头和行走天下除暴安良了,至于我的父母和我的嫫母认为我是为了当人物头和除暴安良才去学习武艺,那也只是他们的想法。被人称为傻子的人,并不一定都很傻。离开轩辕城换个地方我觉得还是很不错的,大梁是没有人知道我是傻子的。
从轩辕城东门出来向前行,翻过三道坡梁,就进入了平原地带。大梁城就在这平原上。
离大梁城越近,离山就越远了,山像水波一样层层退去,最后变成一些朦胧的影子。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黄绿交杂,是丰饶富足的颜色,走过一大片麦子地,草披屋式样的村舍渐渐多了起来,许多鸡狗在村里奔跑,人影却很寂寥,道路边一丛丛紫红的辣寥,远远看上去似盛开的花。
行走了半天的我,通身是汗地靠坐在一棵大树下面,抹了把脸上的汗珠。青草在我眼睛上面摇晃,每一根都在放射着光芒,明亮的天空里生长出了无数闪闪发亮的圆圈,向我飞奔而来。
一股凉风吹来,浑身感觉格外舒服,瞬间,凉风又转为冷风,并伴有令人悚然的“簌簌”声,我转脸看时,见一条碗口粗的蟒蛇从荆棘丛中腾起,正向我袭来。
我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其实我应该选择奔跑,依我平时的速度甩掉大蛇是有可能的,但人在遇到极度危险的时候是会丧失理智的,我蹲坐在树下,我的双腿已经动弹不得了。我也没有选择搏斗,跟一个比自己强大的动物搏斗的结果和不搏斗的结果是一样的,或许它看我不去反抗还能怜悯我些,兴许就不要我的命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大梁(2)
一段时间以后,我觉得自己的心脏还在跳动,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看来大蛇真是怜悯我了。我缓缓睁开眼睛,惊恐地看到大蛇安静地躺在我的脚旁,它的头部满是血迹,许多只苍蝇在上下翻飞,享受着眼前的美食。有个粗哑的声音说,就你这熊样儿还要学武艺。
嫫母那张黑红的脸出现在了眼前,手里正举着块大饼递给我,接着说,吃吗?刚从你的干粮袋子里拿的。
我摇摇头,纳闷地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她说,村里又没有亲人,你要是走了,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只好跟着你来了。幸亏我来了,要不你早让大蛇给吃了。
你杀死的大蛇?我不太相信地看着嫫母。
不就一条蛇嘛,我用石头砸死的,瞧你吓得那样儿。嫫母鄙视地看着我,又说,我们走吧,天都快黑了。
我抬头看天,太阳已经落了山,只剩西边天角的一片红,红得就像大蛇头上的血,看着有点让人恶心。
我的确忘了说嫫母另一大本事了,她从小就在溱水河边捉青蛙,练就了一手扔石头的功夫,一块小石头在她的手上可是百发百中,老远的地方就能砸破青蛙的脑袋,这次也多亏了她救我。我生性就很胆小,要是有嫫母这样一路保护去大梁,那可再好不过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天近擦黑时,我们走进一片桑树林。桑树长得不高,但枝叶茂盛,奇怪的是每棵桑树的树枝之间都连接着无数的白丝,像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
嫫母急忙拉住我的胳膊向后退了一步,说,咱们还是绕道走吧。
我四处看了看,近千株的桑树上全是稠密的白丝,要绕行恐怕要退出桑树林了。于是壮着胆子回答道,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蜘蛛网吗,蜘蛛又不吃人。
我伸手扯起那些白丝,没想到的是那白丝却是出奇的光滑柔软,不像是蜘蛛网。此时的嫫母却一直站在我的身后,半步也没有向前移动,只是不怀好意地朝我笑,我不以为然,继续往前走。
突然觉得有东西挡住了我的道路,定睛一看,一个手里握着支树杈的怪物立在那里,它的个头不高,头发、胡须和眉毛白得像桑树间的丝一样,脸上的肌肉由于愤怒而不停地抽搐,嘴里还发出奇怪的呜呜声。
我想我是遇上妖怪了。
我应该逃了,有了中午遇见大蛇的经历,这次的危险没有当即摧毁我的理智,我吸气,屏息,然后拔腿朝妖怪的侧面跑去。
这次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我就再也跑不动了,我的浑身缠满了白丝,眼睛看不到,手脚也动不了,我想呼喊嫫母救命,又觉得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妖怪向我逼近,他手里的树杈不留情面地朝我身上猛叉猛抽,还边打边说,哎呀,你小子还……还敢跑,你跑啊……跑啊……
他的声音有严重的女人腔,我被折磨了近半个时辰后,妖怪停手了,他坐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我不敢动,害怕他接着打我。
嫫母还没有出现,她应该能一石子就把这老妖怪的头给砸碎的,可她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救我,我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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