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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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熊-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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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先大叔兴奋地喊道,巫师大隗请来了,我们有熊部落要兴旺了。

出征(1)
北望村的晒场上迅速盖起了用黄土夯成的祭台,那头无辜的大青牛被常先大叔拉扯着请了上去,头上戴着女节从遇仙河边的木屋里拿回来的插满羽毛的帽子,祭台底下站满了满脸虔诚的有熊人。
常先大叔大声喊叫起来,大隗巫师,请为我有熊部落乞福吧,保佑我有熊部落的土地上风调雨顺,保佑我有熊部落的武士们凯旋而归——
大青牛两眼茫然地望着常先,全然不理会他的意思,常先着急起来,冲着大青牛嘀咕着,你倒是出个声啊。
大青牛并不理睬,在祭台上悠闲地散起了步,台下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它,大气都不敢出。大青牛在祭祀台上走了三个来回后,终于饿了,于是哞地叫了一声。
常先大叔兴奋地跳了起来,接着吼道,巫师大隗开口了,老天爷要保佑我们有熊部落了——
台下跟着沸腾起来,男人们挥舞起大棒,女人们没有大棒可挥舞,只好高高举着光光的手臂,每个人都为得到了老天爷的保佑而奋力呼喊。
晒场开始集结人马,大将军力牧带领着的披着驴皮的秦川人,和挥和大哥带领着的光着膀子的轩辕人齐刷刷地陈列在我跟前。常先大叔挺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说,我们要去烧了蚩尤的麦子——
人群一阵欢呼。
我们要去砸烂蚩尤的脑袋——
人群又一阵欢呼。
常先吼叫完一句,人群就跟着高呼一阵,直到他嗓子变得沙哑,才心满意足地点着头,口水也从嘴角流了出来,那张嘴就歪起来吸了两下,将口水吸回去了一些,然后将目光转向我。我微微点点头。
常先最后用凄厉的嗓音艰难地叫着,出征——
这是一次杂乱而漫长的征程,我不知道常先使用了什么手段,使这些平日里最为自以为是同时又互不相让的人,组成了这样一支莫名其妙的队伍。行进程中驴叫阵阵,怒骂连连,在我看来,这是一支乌合之众的队伍。更让人担忧的是,我们仅有不足一千的人马,却要去和涿鹿城蚩尤至少十万的人马拼杀,
我们一路往北,所经之地都是涿鹿城士兵驻扎的领地。这些雄心勃勃的人们并不害怕,一看到涿鹿人就呼啸着冲杀上去,英勇无比。
起初,这支人马的确是所向无敌的。遇到涿鹿士兵时,披着驴皮的秦川人首先冲上去,涿鹿士兵被这样的装束着实是吓得不轻,他们锋利的弓箭也无法穿透秦川人厚重的驴皮。不光如此,这些披着驴皮的家伙手中的弹弓也让他们叫苦不迭,发射出来的石丸让他们躲闪不及。驴子过后,跟着冲上来的是挥和大哥率领的生猛大汉,手中大棒翻飞,顿时让涿鹿人脑浆迸裂。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冲到黄水河边,所有人还是雄心万丈,杀心不减。常先开始清点人马,除了几个行军时不小心摔伤的士兵,其他人都还好好地活着,竟没有一人战死。常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我,我也万分欣慰,立即下令人马在黄水河边休整,并找来负责人马饮食的青阳大哥,让他务必找来最好的吃食。
黄水河南岸领地的失守,让涿鹿城的城主蚩尤坐立不安起来。从南岸逃回的涿鹿士兵也在纷纷诉说着驴子大军的恐怖,说那是一群打不死的幽灵。蚩尤迅速召见将军卢飞,卢飞告诉他说那只是一些披了驴皮的秦川人,在秦川城时他就遭遇过。蚩尤半信半疑地点点头,然后派遣卢飞将军率领两万人马赶赴黄水河边,与驴子大军决一死战。
出征(2)
当我们在黄水河边驻扎休整时,卢飞的人马已经在北岸密密麻麻地排列开来。
常先来到黄水河边,望着河水发呆。黄水河虽然不深,但泥沙很大,水流也湍急,木船一不小心就会沉没,而且河面极其宽广,从南岸望北岸,只能看到隐约的人影晃动。常先大叔抬眼看我,我正坐在河边一棵大树上发呆。
常先问,有熊侄子,在树上都看到什么了?
我回过神,举目四望,天空像是从很远处的泥土里升起来的,红彤彤的越升越高,把远处的麦子地都给映红了,黄水河也变得像红蓼一样通红一片。
我说,都是红的。
常先又问,什么都是红的?
我说,什么都是红的。
常先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我从树上爬下,接着说,常先大叔,我们还去涿鹿城吗?
常先大叔眼睛一瞪,胡子一撅,说,怎么不去了,我们还没有报仇呢。
沉默了好长时间,我怯怯地说,现在涿鹿人也赶跑了,轩辕城离这里不远,干脆我们回家吧。
常先嚯地直起佝偻的腰,静静地走到我跟前,伸出手啪地给了我一记耳光。
我好端端地跟他说话,却突然脸上挨了一记耳光,我的身体摇晃了几下,又伸手在挨了耳光的那边脸上摸了一会儿,生起气来。常先也不走远,打了我耳光,他还在那气呼呼地看我,我伸手给了常先一记耳光,常先扭头一躲,那记耳光没有打在常先的脸上,而是打在常先的后脑勺上。常先挨了一记耳光,又伸手还给了我一记耳光,我们两个人就这样轮流着相互打对方耳光,把对方的脸拍得噼啪响。
常先先停的手,他毕竟是老了,不怎么经打。他捂着被我打肿的脸颊,蹲在地上,语重心长地说,有熊啊,你现在是首领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呢。蚩尤杀了你的哥哥和父母,还杀了那么多轩辕人,你怎么能不报仇呢?
常先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自己的不对了,如果不过河去砸烂了蚩尤的脑袋,他迟早还会来继续杀我的。
不好了,有熊酋长,不好了——青阳大哥扯着驴嗓子,慌里慌张地冲了过来。
常先焦急地问道,怎么了?
青阳大哥气喘如牛,语不成句,没了……全没了……
我也焦急起来,什么没了?
麦子——干肉……烧了……被人烧了……
我转身看营地的方向,那里正翻滚着浓重的黑烟,空气中有股焦糊的味道。整个营地人声嘈杂起来,人们慌乱着用葫芦、罐子从黄水河里打水救火,可已经无济于事了,等他们抱着水跑到着火处时,麦子和干肉都烧得差不多了。
常先蹲坐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上了。大将军力牧俯下身安慰常先说,常先大叔,你别哭了,我们回部落再取些麦子和干肉好了。
常先止住哭声,泪眼婆娑地望着力牧说,将军啊,部落里哪还有麦子和干肉,为了这次出征,我们已经把所有的麦子扛了来,所有的驴杀掉做成干肉带来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了麦子和干肉我们只能挨饿了。
挥和气呼呼地揪着青阳的脖子问,你是怎么看吃食的,你让我们明天空着肚子跟涿鹿人拼命啊。
青阳浑身哆嗦着,依旧语无伦次,我……我……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去洒了泡尿……这就着起来了……
我呵斥挥和住手,挥和听话地放开了青阳。女节转身问常先大叔,常先大叔,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常先抹了把眼泪,站了起来,又抹了把鼻涕,无比坚定地说,明天冲过河,杀了涿鹿人,抢他们的麦子和干肉吃。

挥和的死(1)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召集起人马,准备好了几十只木船,就要渡河。
有人说,有熊酋长,我们饿啊,没有力气划船。
我说,你们去河边喝点水,把肚子喝得饱饱的,就不会饿了。
于是一千来号人齐刷刷地走到黄水河边,趴下身子,咕咚咕咚地喝上了水。不一会儿,个个肚子鼓鼓地走了回来。
我问,你们还饿吗?
众人说,不饿了。
我说,那我们渡河吧,到了对岸就有吃的了。
众人嗷嗷喊叫着登上了船,船太少,只能载一半的人渡河。剩下没有登上船的一半人就骂骂咧咧起来,冲着登上船的人喊道,你们别把吃食全给吃了,给我们留一半。
登上船的一半人说,放心吧,给你们留一半吃。
几十只木船乘着早晨的水雾,嗖嗖地朝对岸驶去。
木船接近了北岸,对岸的涿鹿士兵也撑起了弓,羽箭铺天盖地飞来,可我的有熊士兵们依旧划着船。
卢飞大骂道,那是驴皮,你们射得透吗?
涿鹿士兵收起弓箭,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他们的将军卢飞。
卢飞说,放火——
涿鹿士兵欢天喜地起来,将早就准备好的树枝麦秸堆满了河岸。卢飞一声令下,河岸上就燃起了火,那火也不大,只是很粗壮地冒着黑烟,一阵风吹来,浓重的黑烟翻滚着冲向了黄水河,时间不长,整个河面都弥漫起了烟雾。
这下可苦了木船上的有熊人,浓烟熏得他们睁不开眼,呛得他们张不开嘴,纷纷抱着脑袋往船底躲。船一下子失去了方向,在河水中打着转儿。
卢飞兴奋起来,冲着涿鹿士兵喊道,再放火,熏死他们——
涿鹿士兵又找来更多的树枝、麦秸,黑烟更浓了。
木船上的有熊人再也坚持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着,比死了爹娘都流得多。一个个捂着鼻子,脸憋得通红,实在受不了了,就轻轻松开手,稍微呼吸一下,可就这么一下,人们就没命地咳嗽起来,咳得要把心肝肺吐出来。
这群可怜的人在木船上拼命折腾起来,从船头爬到船尾,又从船尾爬到船头,挣扎着,呻吟着。木船开始晃动,越晃越厉害,直到木船翻个底朝天,在水面上愉快地打起转儿。这时候船上的人也沉到了水底。
浓烟散后,水面上安静下来,水面上只剩下几只打着转儿的底朝天的木船,一半的先登上船的有熊人一个也找不到了。
南岸这些一半没有登上船的有熊人扯开喉咙,号啕大哭起来。我目瞪口呆地定在了岸边。带来的一半有熊人转眼之间就没了,现在没有吃食了,人马也不够了,河对岸还有两万虎视眈眈的涿鹿人马,这可怎么办?
大将军力牧也慌了神,木木地看着常先大叔,又转脸看我,我说,还是先找吃的吧。
挥和也赶紧应和着,对对对,先找吃的,吃饱了肚子再说。
常先点点头,于是我和挥和大哥带上三个人去不远处的山上寻吃的。
我和挥和大哥寻遍了整座山,只捡到一只老得半死不活的山鸡和几颗叫不出名字的野果。天已经中午了,我对挥和大哥说,我们回去吧。
挥和看看我们手中的东西,撇着嘴说,回去?就这么点吃的,够谁吃啊。
那怎么办?我问。
挥和登上一块山石,朝远处的村庄望了望,说,我们去那里,那个村子我去过,认识村里好多人呢,应该能扛点麦子回来。
说完他跳下山石,带着三个人就朝山下奔去,我也只好跟在他们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走去。
大白天的,村里什么声音也没有,挥和警觉地抽出了大棒,神色紧张起来。我们进了村子,那里到处充满着血腥的味道,再定睛一看,吓得我魂飞魄散。满地都是死人,横七竖八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尸体上面是乱哄哄的苍蝇。
挥和的死(2)
我们几个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呆呆看了半晌,谁都没说话。连挥和这样不知打过多少仗,见过多少死人的武士也傻看了很久,末了他叹息一声,摇摇头对我们说,惨啊。
说着,挥和大哥走了过去,走到那一大片死人中间翻翻这个,拨拨那个,挥和大哥弓着背,在死人中间跨来跨去,时而蹲下去用树叶给某一个人擦擦脸。
这时,附近传来脚步声,一些羽箭朝这里飞来。我一下子回过魂来,赶紧向挥和叫,挥和大哥,你快回来。
挥和大哥没答理我,继续看来看去。过了一会,他站住了,来回张望了几下,才朝我们走来。
走近了,他向我伸出四根指头,摇着头说,有四个,我认识。
话刚说完,挥和大哥突然向我睁圆了眼睛,他的两条腿僵住似的站在那里,随后身体往下一掉跪在了那里。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只看到有羽箭飞来,就拼命叫,挥和大哥,你快点——
喊了几下后,挥和大哥还是那么一副样子,我才想完了,挥和大哥出事了。我和带来的三个人赶紧朝挥和大哥跑过去,跑到跟前一看,挥和背脊上插着一支羽箭,箭头处是一滩血,我眼睛一黑,哇哇地喊挥和大哥。
我们四个人把挥和抬起来走,羽箭在我们身旁时时呼的一下擦过去。刚走出去几步,感觉挥和的身体忽然一沉,我一个没注意,挥和大哥就掉地上了,我回头去骂那三个人干什么吃的,还没等我开口,就看到他们三个像死猪一样趴在地上,箭插满了他们三个的背。我拽起挥和,往背上一扛,没命地跑上了。
也不知道跑了有多远,我看到太阳都有些偏斜了,才猛地想起背上还扛着挥和呢。我赶紧把他放下,他已经奄奄一息了,羽箭还直直地插在他的背上,血顺着箭干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我用手捂住他背脊上那箭口,那地方又湿又烫,血还在流,从我指缝涌出去。
我说,挥和大哥,我把箭给你拔出来吧?
挥和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别拔了,我疼着呢。
我说,拔了就不疼了。
挥和又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我握着箭干,一使劲,箭头出来了,挥和大哥也大叫了一声昏了过去。
我摇摇他,他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我害怕起来,我不会拔箭把他拔死了吧。转头一看,他背上的箭口还在流着血,汩汩的往外冒,我赶紧抓了把泥巴糊在了伤口上。
我再去摇挥和,他终于眨巴开了眼睛,说,有熊兄弟,你疼死我了。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说,挥和大哥,就疼这一下,箭拔下来了,你死不了了。
挥和眼睛慢吞吞地眨了一下,喘着粗气说,有熊兄弟,我的魂丢了,我要死啦。
听到挥和说他要死了,我也伤心地流起了泪。
挥和大哥眼睛又慢吞吞地眨了一下,像是看了我一会儿,随后嘴巴动了动,声音沙沙地问我,这是什么地方?
我抬头向周围望望,我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只好重新去看挥和,他将眼睛紧紧闭了一下,接着慢慢睁开,越睁越大,他的嘴歪了歪,像是在苦笑,我听到他沙哑地说,我连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挥和说完这话,过了没多久就死了。我本想给他挖个坑埋了,可周围的泥土特别硬,我找来的树枝根本就挖不动,于是我就放弃要埋他的念头。我找来了一大堆草和许多树叶盖在了挥和大哥身上,又哭了一阵,然后起身朝黄水河边的营地走去。
我回到黄水河岸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进营地,饿了一天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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