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我拳头比他好使！”沈无涯不服气的反驳道：“你胳膊肘往外拐！”
“你胳膊肘往内拐了？”沈青竹淡淡的回了那么一句话，沈无涯顿时哑口无言。
“我目送着他和素杨儿离去，身后的族人追了上来，我转身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失望与愤怒，我为了他竟然对自己的族人出手，他们都对我彻底失望了……”
月的声音冷淡，眼神里满是苦痛：“你恨过吗？”
“恨过。”
“恨什么？”
毓离陷入沉思，恨什么呢？恨自己的爹娘吗？恨他们夺走了她的一切，还将所有的罪孽都留给她承担，在地狱的上千年里，她怨过也恨过，可是都过去了不是吗？恨什么还重要吗？
“你知道那种痛入骨髓的感觉吗？”
毓离抬头沉默的看着月，月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就是，当失去了一切时，连自己心中最后的净土都无法守住，血滴穿了心脏，恨融入了心房，回忆都成为了梦魇，却还要在世上活着，上百年甚至上千年！”
若真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除了恨与命，便一无所有的活着，难道不比死更可怕吗？
“你知道什么是洗心么？”
毓离自然不知，只能疑惑的看着月。
“当年，我的族人对我进行了洗心，他们刨开我的胸口，看着我袒露的心，施展着炼心的术法，剥走了我爱的权利，逼着我学会如何去恨。”月笑了笑：“如今，我所承受过的，你都会一一体会，”
“我不要！”毓离惊慌的挣扎了一下，双肩处却痛的她眼泪直流，她可以感觉到自己此时在月的眼中像是一个有趣的玩具，那么的爱不释手。
“我要你记住今日的恨，你所承受的一切苦痛都是因你爹娘而起，我要你亲手杀了素杨儿，我要你替我看看毓风后悔的表情！”月咬牙说着，说到最后似乎十分激动，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哽咽：“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毓离惊恐的看着月，声音微微颤抖着低声祈求：“我不要你救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
“我要让你成为第二个我，我要与你共享我拥有的一切，当然，我的一切并不多……仅仅只有生命和仇恨。”月的手轻轻的放在毓离的胸口，白皙的手指瞬间变成了狰狞的白骨，指间缓缓的刺入她的肌肤，鲜血从伤口溢出，她的眼中充斥着一种兴奋与期待，又夹杂着一种深不见底的忧伤，毓离的哭喊她似乎完全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肆意的剥夺着眼前之人的一切。
月的动作很慢，顺着指尖刺出的伤口，她的手一点点的撕裂毓离的皮肤，胸前衣物随着一起碎裂，鲜血染红了前胸，似开出了一朵鲜红的花。
月要让毓离痛，让她慢慢的感受绝望，直到理智崩溃，那时的她是那么的不堪一击，只要一句话便能将她逼向绝境，那时，便能夺走她的一切。
夺走毓离的一切吗？多有趣啊，就像当初那些族人夺走了她的一切……
毓离失去了最后的冷静，她哭喊着、祈求着，这样的痛她从未感受过，可是最让她害怕的是月口中的洗心，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已经被握在月的手中，任由其掠夺着她所珍爱的一切，直到那颗心中除了恨，那才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突然间大地开始不住的颤动着，月的脸色变得越发惨白，四周的一切都在慢慢扭曲变形，一个淡淡的人影在月的身后渐渐清晰起来，毓离惊讶的看着那双眼奇异的眸子，左眼紫色，右眼褐色，正是不久前在汧阳救过她的那个人。
月回身看着来人，愤怒道：“天霁晨！你来做什么！”
“救她。”天霁晨的语气淡淡的，丝毫没有受到眼前诡异景象的影响。
月冷笑起来，眼神里透着疯狂：“就凭你？失了一只眼的紫目魔有什么本事能从我手中抢走任何东西？”
“毓离不是东西，你没有权利左右她的人生。”
“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给我滚，立刻，马上！”月的声音尖得刺耳，她竭力的控制着心中的怒气。
天霁晨不作回答，几乎是瞬间将护体灵力运转至周身，双手聚起的紫灵向月攻去，月仓促间抬起手硬接，衣袖碎裂，紫光笼罩的空中瞬间弥漫血雾。
“小心！”毓离的声音惊起，天霁晨闻声立即飞身后退，月满是鲜血的双手已破处紫光的包围，化作枯骨向着他反击而去，他侧身避开，右手急速一伸将月的手臂抓住，月反手扣住他的手肘，指尖紧扣进血肉中，似乎要将他的手臂从中间撕断一般，天霁晨忍着痛笑道：“我听说你可以让一个人看到自己的心魔。”
月冷笑道：“你想看看吗？”
天霁晨摇头：“不，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自己的心魔？”
“你真是在说笑，我的心早就死了，何来心魔？”
另一个声音在月的背后响起：“错，你的心从未枯死，只是被恨意占据了。”她记得那个沈青竹身旁的鬼魂，想不到他敢走到自己的环境中，她讥讽起来：“你以为和这个废物一起就安全了吗？”
“你以为逃避话题就可以脱离你的梦魇吗？”楚琴语气冰冷的回应着月的话，他走到毓离身旁解开绑缚着她的绳子，用力去拔把毓离钉在树上的两根骨刺，毓离咬着忍痛，眼泪却不停的流着，当骨刺离体的一刻她扑到楚琴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他在毓离耳边轻声安慰着：“没事了，我会带你离开这里，去找沈无涯。”
月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中的怒意越来越深：“你想灰飞烟灭吗？”
楚琴抬头看着月的眼睛，说道：“她不是毓风的女儿，你对她做出的所有伤害都不会让毓风有半分心痛。”
月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迷茫，又在瞬间消失不见：“你胡说！”
毓离将楚琴推开，身上的伤口又一次迸裂，疼痛使她无比清醒，她痛苦的看着楚琴：“你说什么？”
“你不是毓风的女儿。”楚琴对着她重复说了一次。
“你又想骗我？”毓离不可置信的看着楚琴，“这次是为了什么？还是救我吗？”
楚琴摇了摇头，沉重道：“这一次是真的，沈青竹告诉我的。”
月恶狠狠的看着楚琴：“你又用沈青竹来唬弄我吗？”
“毓离是文天凡的女儿，文天凡对沈家有恩，不然你以为沈无涯为什么要帮毓离？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大哥沈风逸是被素杨儿害死的吗？”楚琴的话像是一把刀子，刺入了月的心。
若毓离不是毓风女儿，那她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他轻易的掠夺走了她的一切，她却注定永远无法刺痛他的心，何其可笑？
楚琴目光毫不躲避的直视着月，他可以感受到月的心乱了，她的目光已经有些涣散，“你还要在梦里待多久呢？这个你精心编制的幻境都几近崩塌了，你还妄想着回到过去吗？”
“你闭嘴！”
“修衣雪，你的族人都死了，他们留给你的恨，你要背负一辈子吗！”
“我让你闭嘴！”
“这就是你的心魔！你还在逃避什么！”
“我要让你死！”月疯了一般，全力向楚琴攻去，却被一阵柔和的紫光裹挟，她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接着是痛苦与无助，她眷恋着那抹紫光，那巨大的紫色光翼是世人眼中无情的杀招，却是她心中最美的光。
天霁晨轻叹：“让我送你最后一程吧，从此以后你的世界再没有恨，也没有痛。”
月没有反抗，她静静的站在原地，仰视着紫灵之翼，目光第一次那么的遥远而清澈，仿佛穿过了那些被蹉跎的年华，看到了当年的最纯真的爱与梦。
那一厢情愿的付出，最终却成了一生的梦魇，如此凄凉，倒不如归去。
幻境瞬间消失无影，四周皆是望不到边的树木，紫灵之翼即将催动成功，却有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坚定的挡在了月的面前，天霁晨却猛然间将灵力尽数收回，这样急速逆转灵力使他内伤不轻，鲜血顺着嘴角溢出。
女子深深的望着他，良久，道：“我要带月走，她是我们苍灵的人。”
“你还活着……”
“我肯定不能比你先死。”女子抚着月想要走，月却轻轻的推开了她，双手的指尖深深刺入了自己胸膛，泪水从眼角滑落，跌在地上，碎落了前尘，她淡淡的笑了，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靠在女子身上，道：“冥桑姐姐！原来我的心……它还活着。”
它还活着，还会痛，尽管那些曾经失去的一切都无法再次寻回，这一刻那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却似乎带着她回到了最初的那一场相遇，那人只是轻轻一笑，她此生便注定了万劫不复又怎样？若命尽于此，又何痛之有？
“月！”冥桑惊慌的抱住了月，可是这样的怀抱并不是月所寻的归宿，她的身体渐渐的消散起来，直到灰飞烟灭。
楚琴有些不忍：“对不起。”
“或许，你们救了她。”冥桑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失去了性命，换取从噩梦中清醒过来，值不值得又有谁说得清呢？
第23章 第 23 章
毓离抱膝坐在地上，天霁晨的外衣披在她瘦小的身躯上不能给她丝毫温暖，胸口和双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她并没有清洗，也没有包扎，只是任那疼痛刺激着大脑，保持着清醒。
她的心现在很乱，她不太能理清那些凌乱的思绪，她生命中的一切仿佛都是可以颠覆的，颠覆了的亲情变成了上千年独自救赎的罪，颠覆了的命运注定了重拾自由却不能长久，颠覆了的爱情嘲讽了才拥有便已失去。
楚琴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被月衬得无比幽静，他低着头似在沉思着什么。
天霁晨坐在毓离身旁默默的运转紫灵为她疗伤，黑夜里那淡淡紫光将二人笼罩，空气中透露着淡淡的忧愁。
不知过了多久，毓离轻声问道：“那个来救月的女子是什么人？”
天霁晨沉吟了好一会儿，叹道：“我妹妹。”
毓离沉默了片刻，道：“对不起。”
“和你没有关系，我也没有怪过你娘。”天霁晨笑着说：“我想如果不曾被洗心，修衣雪也不会恨毓风。”
“她比我可怜，我记得，她在我耳边说过，恨是她唯一的信仰。”当爱死去后，恨便苏醒了，然而恨了千年的月，一旦失去了心中的恨，便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毓离的心中隐隐作痛，月的死触动了她，却解救不了她。
恨吗？毓离问着自己，那是月留下的疑问，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好恨，恨不得亲手将素杨儿挫骨扬灰，每个人都有心魔，而那就是自己的心魔吗？
天霁晨望向楚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彼此间唯一的朋友。”
“他对你很好，愿意为你拼上性命。”
“我和他能相互陪伴，却不能相互温暖。”两个习惯了寂寞的人相互陪伴着，也仅仅是代表彼此没有被这世界彻底抛弃。
楚琴似乎感受到了两人的目光，向这边走来，看到毓离对他淡淡的笑，心中放心了不少：“我要走了。”
“去哪？”
“我去找沈青竹。”
毓离看着楚琴的眼神无比复杂，却是欲言又止。
楚琴道：“我会尽全力带沈无涯回来见你，等我好吗？”
“好！”毓离眼中隐隐有着泪光，她知道楚琴这一句承诺有多难兑现，可是他是那么的认真，让她很安心，“那你告诉沈无涯，如果他不能回来，我就悔婚，随便找个人嫁了，让他后悔一辈子。”
楚琴笑了笑，化作一团冥火向约定的地方飞去。
毓离回头看着天霁晨问道：“你怎么不走？”
“陪你，如果沈无涯真的回不来呢？”
毓离嘿嘿笑道：“就算他不回来我也不可能嫁给你啊。”
天霁晨也笑了：“你就是要嫁给我，我也不娶啊。”
楚琴一路急速向翼州赶去，与沈青竹结下的血咒正召唤着他，这种感应越来越强烈，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沈青竹的怒意。
突然间楚琴感觉到一种沉重的压迫感，伴着哐哐的铁链声逼近着，楚琴看到远处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心中戒备，那人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马面人身，手上拖着长长的铁链……勾魂马面！
该死！怎么被它撞上了！楚琴心中暗骂，转身飞速奔跑，可铁链在地上拖出的哐哐响声越来越近，他一跃上树，那手腕般粗细的铁链从他方才站立的位置横扫而过，还没等他做出下一步反应，铁链又转弯向他袭去，他一掌拍出，将铁链击落的同时身体不受控制的被推出数米。
楚琴还来不及去顾忌掌心剧烈的疼痛，铁链已锁住了他的脚腕，马面将铁链用力向身后一拖，楚琴几乎站立不稳，那一瞬间他脸色一变，借力飞身向马面逼近，手中多出了一把灵体幻化的匕首，狠狠的刺在马面的手背，愤怒的马面将他一掌拍飞十几米，铁链狠狠的追击而去。
这一次攻击却被一道青光轻易化解，马面看见了不知何时到来的沈青竹，不再出手。
沈青竹的目光冰冷：“滚。”
马面顿时将铁链收回，转身一步步缓缓的离去。
楚琴惊讶的看着沈无涯，他原本以为沈无涯一定会被沈青竹封印起来，直到毓离死去。
沈无涯激动的上前抓住楚琴：“离儿呢！”
“月已经死了，离儿和天霁晨一起。”
“她还好吗？”
“受了些伤。”
沈无涯皱眉：“怎么会受伤的，伤的重不重！”
“她伤的不重，天霁晨在为她疗伤，她在等你回去娶她。”
沈青竹冷冷的插话：“既然毓离没事，我们可以开始施法还魂了吗？早点了事，你也好早点去找毓离。”
沈无涯催促起来：“那你倒是快啊！”
沈青竹斜眼看着沈无涯，后者立马闭嘴。
附骨还魂本就是背离天道之举，施行起来自是不易，这一场术法持续了三天三夜，沈无涯借助天地灵气将十米外的一切声响与冲击都隔绝，沈青竹静坐在楚琴身后，掌心散发的青光正包围着二人，灵魂已渐渐与尸骨融合到了一起，只差最后一步，融心。
沈青竹一点一点的将灵力汇聚在楚琴的胸口，引导着魂体与本体进行着彻底融合，突然间沈无涯感受到了一阵来自阵中的精神冲击，惊道：“怎么回事！”
沈青竹此时已与楚琴心灵相接，感受到他的心中由一片宁静变为浮躁不安，不由得皱眉：“你冷静一点！”
“对不起。”楚琴尝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心中那一股深深的恨意却在肆意的滋长，月的声音似乎就在耳畔回响着，似毒蛇般纠缠着他的每一寸思绪。
“你不甘吗？还记得是谁让你变成现在这样软弱无能的吗？”不甘吗？不甘心输到一无所有，只能以鬼魂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