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苍生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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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苍生尽误-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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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忠一愣。

老头儿特意叮嘱过不能让他记起过去。

“没有啊。你脑子想什么呢!”阿忠道。

慕辰不语。

他本以为她是他的唯一,昨夜时,他却遭遇了一副十分陌生的身体。

记忆中,她柔若无骨,丰腴的双峰如温软的层云,双腿修长如花瓣,小陶却娇小如令人怜惜的白兔。

他的头开始痛,阵阵地抽紧。

阿忠忙道:“有过,不过去世了,别想了,现在小陶就是你唯一的妃子!“

慕辰却觉得心底散发出一种忧伤,氤氲散开,痛如刮骨。

“她,为什么会死?”慕辰艰难地问。

“病死啊,笨蛋。”阿忠道:“我得回去了。

慕辰想破脑袋亦想不出,只得作罢,可他知道,她不是她。

他记得,自己似乎有盈握她双峰而眠的习惯,小陶的却娇小初生的白鸽;他记得,她喜欢用温软无比的身子偎依在他怀中,小陶却躲得他远远的,蜷缩在一角。

可他依旧是喜欢她飒爽的剑姿。

他记得她曾笑得天真无邪,一口小白牙和着灿烂的梅花和雪色,如雪的精灵。

他还记得她爬树时的场景,如今,她却忙着帮他打点府上的所有一切。

有几日,她经常是命府上制作了精美的糕点,一大早就提着糕点出门,晚饭之后才抱着一堆书稿归来,第一日,第二日,慕辰并未介意,第三日,铜雀正在喂慕辰吃饭时,她顶着满斗篷的雪花归来,连睫毛上都染了水珠,白皙的小脸也冻得通红。

慕辰便问:“什么事那么辛苦?”

陶蓁笑道:“去拜访那些前朝的遗老了。”

见慕辰满目疑惑,陶蓁道:“韩鼎先生酷爱研究前朝史,现在皇上命他撰写史传,很多人都怕因为前朝的事情而掉脑袋,史料并不充分。我又不是宰相,也不是官差,自然比他们容易得一些。”

“谢谢你,小陶。”

慕辰启唇,吞咽下铜雀勺中的山药枸杞粥,却不知为何,呕吐出来。

铜雀忙给他捶背,侍女也取来了参茶让他漱口,慕辰笨拙地抬起手臂,接过陶蓁手中刺绣了绵羊和猫兔子的鲛绡帕,轻轻拭去苍白唇上的粥痕。

“韩鼎的长孙女满月,送去的长命锁嵌上夜明珠。”慕辰道。

韩鼎的长孙女满月席之后,多年未进殷王府的韩鼎踏雪而来,慕辰特意穿戴一整,进会客殿亲自款待,未曾招待极品的冻顶乌龙,却是用极普通的绿茶。

韩鼎竟不顾茶水烫唇,一口饮下三分之一。

“香。”

韩鼎将茶碗盖取下,不住地吹着热气。

“殿下竟然还记得老臣是峭山人,喜欢喝家乡的绿茶?”韩鼎问。

慕辰道:“峭山茶温滑爽口,碧澈清甜。“

韩鼎笑道:“世人都道碧螺春,龙井,茉莉,毛峰才是好绿茶,殿下果然慧眼独到。“

慕辰道:“可惜小王体弱,一盅茶便多,送先生了。”

韩鼎道:“殿下,微臣此次前来,只为讲一个故事。”

慕辰道:“请讲。”

韩鼎道:“那太宗皇帝本并不庶出,也不是长子,母亲仅是昭仪,连妃子都不是。他成年之后,也只是郡王。那中山郡王的封地在靠近胡人的地方,。所以他时常要命人防守边陲,而朝中的萧皇后凶狠毒辣,仅有一子,于是不断残害非嫡生皇子,他全凭一个忍字。他表面上饮酒作乐,养男宠,写风花雪月的诗歌,谱曲,却一直潜心研究霸术和儒术,最终,十八和皇子死了十五个,他却活了下来。后来,太子病亡,萧后立了长孙,更不断残害忠良,这时候,太宗在所有人的拥戴下起兵攻入京城,成为一代明君。”

慕辰思忖了片刻,漆黑的眸子幽深不见底。

韩鼎道:“老臣的故事讲完了。该告辞了。“

慕辰道:“绿茶极寒,冬日饮它伤身。请饮姜茶暖身。”

韩鼎望着这位王爷:凌厉的剑眉已云淡风轻,苍白的唇角一脱当年的倔强,虽无笑意,却已不再是极地寒冰般的锐利。

韩鼎微微一笑,将姜茶缓缓饮尽。

慕辰在躺椅上休息了一阵,便命铜雀推他入书房,绘画。

手依旧是迟钝的。

举起羊毫时,他已手心沁汗。

他身体虚弱,不宜强烈活动,老头儿便让他绘画来锻炼,不想他越画越头痛,竟将心中的那个影子越画越清晰:大约,那么高。

他命铜雀扶他在地毯上,吃力地勾勒出那人的姣好轮廓。

“王爷!好消息,听说岑元弗的消渴病重,韩大人都在弘文殿为他当值了两天了!”打探的侍卫来报。

慕辰先是将那圆润的鹅蛋脸吃力的画好,淡然道:“准备一盒梅花参。”

铜雀忍不住问:“王爷,这可是大好时机啊!”

慕辰道:“照本王的办。”

陶蓁道:“我爷爷以前有这种病,所以家中还有缓减的良方,我回家拿去。”

慕辰用苍白的手指紧紧握着她起了些茧的小手:“很好。”

可他记得,他的她只懂药材和照顾他,哪里懂这些人情世故。

两人依旧同床而眠,慕辰再也未索取过,两人像是许久的夫妻,彼此感情深似海,却不再是渴望与被渴望。

她帮他擦身体的时候,两人坦然如波澜不惊的铜镜。

果然,几天之后,凌宛天将阿信派去戍守燕料山,一块离法撤尔草原近在咫尺的边关。

慕辰却当真如与世无争一般,用自己不灵便的手绘画,抚琴。

“王爷,你和王妃把药方和名贵药材送给了岑元弗,人家身体更好了!本来是由韩大人接管了几天他的事务,现在他又回来啦!照这样,太子的势力什么时候才会缩小啊!”

铜雀得到消息之后,着急地跑到书房,只见慕辰凭着自己的记忆作画,画中的女子身材高挑而婀娜,胸脯丰腴,却没有画脸。

慕辰继续描绘画中女子石榴红色的罗裙。

“很好。”

慕辰道:“盛极则衰。”

然而,太子那边更盛了。慕珣的亲妹妹云湄公主嫁给了左卫将军,慕辰特意命人给了一份厚礼。

九皇子那边,皇上更是将皇后嫡出的公主嫁给了他的老师——谏议大夫魏周荏的儿子。

太子与九皇子开始了硝烟四起的储位之争。

今日九皇子的人参太子,明日太子的人参九皇子,不断有人丢官,不断有人获得新宠,慕辰的人马却纷纷被安置与边塞。

慕辰只管与当世大儒们讨论文学,儒家典故。

客座之上,鸿儒们声情并茂,气宇轩昂,慕辰亦是如九霄之上的散仙,眉宇间的凌厉之气,已变成超脱的仙雾。

再也没有人能看懂他漆黑的眸子。

温柔似泉,漆黑如夜,都像蒙了一层仙雾,直到陶蓁去他的书房送莲心灵芝苦茶时,发现他落笔之后,那倾国倾城的女子于画中再现,她方才知晓他的记忆早已恢复。

下一刻,他却澹然将画销毁,任那石榴色的裙裾,迷人的高耸胸脯,和那双水漾的眸子焚燃成灰。

他双瞳如乌炭。

春暖花开之时,他的白发又多了些许。

他的骈文、乐府诗却在京城名噪一时。

他的画像和诗赋开始在集市上广为流传,画中的男子俊雅倜傥如仙人,端坐在轮椅上,乌墨般的青丝间夹杂着纯白的雪。

人们纷纷抄他的诗赋,一时见,京城纸贵。

一阕《梅都赋》一时间脍炙人口,教坊间争相弹唱。

华丽,忧伤,飘逸如天边的云,却又有不入凡尘洒脱。

所有人都以为,叱咤一时的大将军因为病痛和残疾而远离了俗世。

他的身体亦是一直未好,下肢已瘫痪,如今上肢亦不灵便,连轮椅亦需要别人帮人推着,饮食都不能独立完成。

老百姓们对这位王爷的感情充满怜悯与敬慕,直到夏日的洪灾时。

第五十五章

这一年,九曲河沿岸都发了大水。

中原一代,一时间米比油贵。

九皇子吴王慕璋的封地在江南一带,并未受到影响,便接受自己幕僚的意见,在京城,东都等地出售极为廉价的米粮,一时间全国的百姓都记住了这位皇子。

慕辰在江南的封地比九皇子的封地还多,阿信便建议效仿,正在抚琴的慕辰却道:“本王就是要囤积居奇。”

阿信不解地问:“为什么啊,这可是收买人心的大好时机!”

阿忠道:“这事情既然已经有吴王做了,第二个人做反而让人记不得。粮食留着吧!”

阿信道:“留着做什么?”

张逢轻笑:“放心,自然有人花高价来买。”

果不其然,第二天当夜,太子慕珣便带了几个随从来到殷王府。

此时,慕辰正倚着一个鼓墩,观赏歌舞曲《梅都赋》,舞蹈的女子个个笑靥如花,轻盈似柳。

殿中蘅芜焚燃,香气四溢,几百根红烛焚燃,烛火耀目如白昼。

“老六,三哥有事求你。”慕珣笑得十四颗白牙明晃晃的。

“一同,赏舞。”慕辰吃力地道。

慕珣见他口齿不清,纤瘦的身子倚在一处一动也不动,心下一喜。

“不看跳舞了,老六,咱们能借个安静的地方说话么。”慕珣笑容可掬。

慕辰一动也不动地道:“扶本王起来。”

铜雀忙将他抱上轮椅,两人进了书房,只见这书房里不见任何兵书,霸术儒术着作皆不见,却是满目诗词曲赋着作,各朝的名画仿本,真品,随处可见。

“老六现在真是胜似神仙啊。”慕珣笑道。

慕辰无奈道:“我已如此,只能这般了。”

慕珣一脸的痛苦:“唉,我可怜的弟弟啊,以前咱们这些人中,数着你我的剑术最好,怎么你就这样了。”说着,还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

“作词,赏舞也不错。”慕辰艰难地说。

慕珣道:“皇弟素来养尊处优,养这些个需要不少钱吧。听说王妃又素来乐善好施。”

慕辰道:“嗯。”

“这样吧,老六,咱们做买卖如何?哥哥以高出市面上十倍的价格买你们殷地的粮食,好不好?”慕珣道。

“不。”慕辰道。

“怎么?难道你也要廉价卖给百姓?”慕珣一阵冷嘲:“哈哈哈,你九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简直是脑子坏掉了!百姓的说法值几个钱?说实话,平时贪官们贪那么多,这全当是你吐出来的!”

慕辰道:“不错。”

慕珣道:“那你为什么不卖给我?”

慕辰道:“高价卖。”

慕珣打量着慕辰的书房:黑玉雕成的龙头笔架,翡翠长桌,羊脂血玉的盘中盛着精妙手工的兔状糕点,长桌上一只水晶盘中盛着几颗江南的鲜荔枝果,夜光杯中的葡萄汁香气四溢,绿孔雀毛地毯莹莹闪着华光。

慕珣道:“这样吧,十二倍怎么样?“

慕辰丹凤目扑朔迷离。

慕珣咬牙:“十三倍!”

慕辰点头:“好。”

几天之后,京城、东都等地因为缺粮,一时间粮价大涨,黑市的价格竟超过市场价二十倍。百姓们苦不堪言之时,太子却在京城,东都等地免费发粮,太子的美誉迅速超过了吴王慕璋。

凌宛天便要派太子去九曲河修坝筑堤,疏通河路,正在这时候,京城却传来惊人的消息:太子从殷王那处抢夺了粮食,先高价出售,再免费发放。

凌宛天气得改派了慕璋去修河道。

慕辰依旧是赏歌舞,写诗词,百姓们觉得那位昔日的英雄皇子已病弱不堪,糊涂了。

慕辰开始赠陶蓁的母亲金步摇,金钗,玉簪,珠花,夜明珠耳环,送陶蓁的父亲各种养生的药酒,獭兔裘,狐裘。

陶蓁道:“你不要真的当成岳父岳母。我说过的,等你大业完成之后,我就去草原。”

正在这时候,陶蓁的父亲却被凌宛天任命了监察御史,负责太子囤集居奇一案。

众人都以为,慕辰会借此大做文章,慕辰道:“放太子一马。”

陶蓁问:“因为这事不是致命一击么?”

慕辰道:“父皇心中都有定数。”

果然,太子与九皇子的竞争更甚。

九皇子慕璋文武双全,却不像慕辰那般写诗弄词,慕璋写得一手好隶书,最擅长歌颂天子之德,乐得凌宛天允许他在自己的府上设置文学馆,一时间高朋满座。

座下一名大学士特别仰慕慕辰的文采,便请慕璋邀请慕辰到文学馆一聚。

慕璋亲自邀请他过府一叙,慕辰也不拒绝,去了慕璋的府上,自称口齿不清晰,一杯酒下肚,苍白的脸色已微微泛红,晕了过去。

慕璋便亲自将他扶到自己的床榻上,亲自绞了毛巾,亲手喂他醒酒汤,慕辰悠悠转醒时,口齿不清地道:“六哥已如此,希望九弟一朝扶摇直上。”

慕璋道:“六哥,你说什么呢?”

“父皇缺一本昭耀王朝的地理志。”

慕璋道:“六哥,我懂了。”

果然。慕璋亲自走访了许多名山大川,历时半年,将一部极尽其详的地理图志编纂出来,凌宛天乐得加了慕璋五百封户。

凌宛天几年来与妙龄的妃子们饮酒作乐,身体大不如前,体力与慕珣打马球,骑马涉猎时已不再占上风。一日,太子慕珣为讨好凌宛天,又与他打马球,凌宛天竟从汗血马上跌下来,摔断了一条腿,对慕珣的好感越来越少。

慕璋却日夜照料凌宛天,为他背诵他在为三十多年的功德,乐得凌宛天捂着大腿笑出声来。

文武双全的慕璋消灭了一只起义军,平定了南边的叛乱,逐渐占了上风。

为了讨凌宛天的欢喜,太子慕珣开始在不停地操练兵阵,国库的银子花起来如流水,凌宛天更加厌恶,却丝毫没有改立储位的意思。

那边争夺不休,慕辰却以会文人、一共赏歌舞的名义,结交下一批博学广识的文人。

桂花飘香时,殷王府丝竹声如仙乐。

秋菊傲霜时,殷王府琵琶、古筝齐名。

当世曾有一位皇子战无不胜,所向披靡,人们几乎将他遗忘了。

远离硝烟的慕辰身子健健康健起来。

桂花树下,他重新拾起自己的软剑,任桂花如雪花满舞。

他的肩头,陶蓁的睫都染了一层香气。

软剑如白狐,长剑如凤舞,桂花中间的两人,便像极了花神。

慕辰舞出一脸的汗珠,陶蓁用帕子拭他的额头时,他情不自禁地拈起一朵花瓣,插在她的乌发上。

陶蓁笑说:“你不用对我好。”

慕辰沉沉的眼神收敛着,自己推着轮椅来到最大的一棵桂树下。他记得,自己曾抱着爱人在树下旋舞,他记得,他曾刻意躲着陶蓁,只为让她寻找将她当作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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