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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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1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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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玄霍然起身,一掌击在石桌上,目光中闪动着希望:“修水利、广屯田、募精兵!”
桓伊起身,用一种深沉但却十分的坚定的语气道:“幼度在淮南,叔夏在淮西,你我联手,此事可成!”谢玄眼中精光暴涨,缓缓伸出右掌。桓伊一笑,也举起右手。
“啪!”当一记脆响响起在两只宽厚有力的大掌间,小院上空爆发出畅快的大笑。
就在这时,侍从来报,谢安已经回府,请桓伊前去相见。
玄居门口,谢玄洒然拱手,道:“今日与叔夏一叙,方知世间知己难求;二叔喜欢清净,我便不送你了,请——”桓伊拱手还礼,便转身随那侍从离去。
望着那英姿矫健的背影消失在院外,谢玄心头感慨万千:桓家如桓伊这般人物不知几多,而谢家除了二叔谢安与自己,叔辈和几个弟弟大多长于清谈而疏于实务,对晋室来说,谢家的作用还是远远及不上桓家,甚至连王家都不如,想要振兴本族,谈何容易!
暮色垂临,谢安接见桓伊的地方,竟是一条小舟!小舟停在一条小河旁,小河从谢府后园出,汇入秦淮河,黄昏下,显得分外幽静安详。桓伊小心翼翼的踏上小舟,操舟男子一拱手,道:“在下宋悲风,安公正在等候桓公子。”一声“公子”,顿时把两人距离拉近不少。
桓伊躬身施礼道:“有劳宋兄,请!”说着,闪身跨入小舟篷内。
舟篷不大,却足以容纳二人对坐,篷子中央是一张小桌,桌面上挖了个圆洞,里面是一只小炉子,炉子已经点着,上头夹着一只铜制的茶壶。坐在小桌对面的一位丰神俊朗的中年男子,正向桓伊投来两道意味深长的目光——这便是谢安了,桓伊如是想。
“桓伊拜见安公!”面对这位名满天下的人物,桓伊执大礼,深深一躬。
“哗啦!”轻柔的水声传来,小舟缓缓荡离岸边,开始了一段宁静而又令人难忘的旅程。
“清茶待客,秦淮泛舟,叔夏何须如此多礼,坐。”谢安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亲和力,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待桓伊落座,谢安又从身旁取来一只精致的竹篮,揭去盖子,一层一层的将篮中的糕点摆在小炉周围,笑道:“这些点心是王夫人亲手做的,本是临别赠礼,我便拿来借花献佛,叔夏不妨一尝。”
望着这几碟精美的糕点,桓伊心头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坐在自己对面的不是堂堂名士谢安,而是一位普通的邻家长者,水上泛舟、品茶谈心,这份平易随和的心境,令他对谢安又生出些许亲近来。
叙谈一阵,茶已沸,谢安摆开茶具,满上两盏,端起杯子,微微吹了口气,对桓伊道:“钱塘有山名龙井,山下有泉名虎跑,以虎跑之水煮龙井之茶,天下极品,叔夏请——”
桓伊举盏相迎,道:“安公请!”
茶入喉、香满腮,桓伊闭目凝神,良久,方才放下杯子,由衷赞道:“苦而不涩、淡而隽永,好水好茶,回味无穷,果然天下极品!”
“茶者,心境也。”谢安起身,伸手搭在船篷顶部一处把手上,往后拉去。刹那间,桓伊只觉得一股暖流自肩背涌向全身,一抹金黄的流彩斜斜洒落在小桌上,将杯中尚存的茶水映成明黄。桓伊抬头,半边船篷已然不见,叠在另一半上;再转身,却见红霞万丈,夺目璀璨,小舟正追随夕阳而行。
桓伊本是背对夕阳而坐,此刻半转过身,面朝一侧,斜眼望去,在霞光下悠然而坐的谢安,周身上下竟透出一种高贵而又近乎圣洁的神采,令他暗暗折服。
谢安将杯子往小桌上一搁,道:“茶,有早茶,有晚茶,唯独这夕阳之茶,别有一番意味。”只见他将一只手伸进水里,轻轻拂了几下,张开五指,任由水流自指间流过,道:“一半是流霞暖意,一半是流水清凉,这样的感觉,叔夏可曾有过?”
桓伊很用心的听着,也学着谢安的样子将手伸进水里,轻缓微凉的秦淮河水自指间淌过,闭上眼,水流的感觉便顺着手臂一直向上,将心也融了进去。良久,桓伊方才回神,睁开眼,见谢安正含笑望着自己,连忙将手从水中抽出,道:“桓伊失礼了。”
谢安笑道:“真性真情,方为名士本色,叔夏名不虚传也!”
待手晾干,桓伊这才正色道:“安公,桓伊此来,乃是奉五叔之命,将一封密信于安公;此信乃桓公临终时所留,请安公亲阅。”说罢,取出密信,恭恭敬敬的递到谢安身前。
谢安伸手接过,却没有立刻拆开,只是往小桌上一搁,道:“叔夏可知,为何我独爱这夕阳之茶,又为何享受这流霞暖意、流水清凉?”
桓伊不明白谢安为何会有此问,仓促之间,隐隐能把握到只言片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谢安又把手伸进水里,用指尖勾起一截水草,又随手丢开,悠然道:“你看这秦淮之水,若是干净得连一根水草都无,又岂会有鱼虾嬉戏、螃蟹出没?”
桓伊莞尔,谢安用另一只手在密信上弹了几下,道:“若无流霞之暖,则流水生寒;若无流水之凉,则流霞徒燥——世间万物,生死荣辱,最贵者,不外乎‘和谐’二字。”
“和谐——”桓伊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难道谢安在暗示什么?桓伊猛然想到,一直以来,人们都把桓谢两家当作天生的死敌:桓家刚猛,谢家恬淡——没有谢家的承认,高门便将桓家当作另类;没有桓家的支持,谢家的很多主张也得不到切实的执行。以桓温和谢安为例,两家处在一种既是对立又相互敬重的奇特关系上,而这种关系,是否会随着桓温的去世而有所改变呢?桓冲在建康高门中的清誉要比桓温好的多,桓温选定他作为桓家的掌门人,其本身是否也是一个弥合的信号?桓温给谢安的这封信,难道也是在争取一种“和谐”?
谢安拆开了密信,默念之,握信的手有些颤抖。桓伊大气都不敢出,桓温究竟在信里写了什么,竟然能够让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谢安如此动容!
末了,谢安将密信伸到炉子上点着,看着它慢慢化为灰烬,才对桓伊道:“还请叔夏转告桓冲大人,谢安这半生,真正的知己,唯有桓公一人;信上所提之事,谢安必定办到!”
桓伊什么话都没说,从怀里取出笛子,迎着晚霞、和着流水,忘情的吹奏起来……



第 七 章 竞舟江上


 
桓伊从建康赶回广陵时,桓家的族会已经结束,由于前夜果断的镇压了桓秘桓济的阴谋,族会进行的十分顺利,桓家的子侄也在会后陆续告辞、返还任上。桓冲决定把兄长桓温两个年幼的儿子桓伟桓玄带回江州与幼子一并抚养,同时多留了云开夫妇一天,为的是要让他们与桓伊见上一面。桓冲觉得,云开和桓伊,才是自己最能倚重之人。
这次象征着桓家最高机密的会议是在桓府那处占地巨大的花园中一方人工小湖的湖心亭上举行的,能够同时拥有数位刺史级别的封疆大吏,放眼天下,也只有桓氏一家。
桓伊把拜访谢家的经过扼要讲述了一遍,也把谢安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给了桓冲。桓冲听罢,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道:“桓公临终前写了两封信,一封给我,一封给安公。桓公一生最过人处,便在于很清楚下一步该做什么——虽然让桓氏取代司马氏成为江东之主的愿望未能实现,可他毫不后悔,甚至能够亲自写信给最大的对手也是最敬重的人,想要桓家与谢家联起手来,一同撑起晋室半壁江山!”
桓伊云开相视一眼,均未想到桓温给谢安留书竟是为此!不过两人也同时感受到了桓温那股在不经意间流露的霸气——有我桓温在,桓氏一族便可保得司马氏江山;我桓温死了,桓家再无向我一般人物,唯有桓谢两家同心协力,晋室方能偏安!
桓冲将信放在桌上,神情严峻道:“眼下秦国的战略偏重北方,可对大晋而言,巴蜀的沦陷必将导致长期被动,因而桓公在信中提到的第二件事,便是反攻巴蜀!”
反攻巴蜀——云开险些站起来,已难掩饰心头激动,自己在川南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桓冲转向云开,道:“川南防线是为反攻争取时间的保证,巴蜀临江之地千里,任何一点被秦军突破,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失,云开,此番回去,重责在肩啊!”
云开拱手道:“云开定不负桓公和五叔所托,决不让秦人踏足川南半步!”
桓冲点头道:“朝廷在巴蜀的兵力有限,所能用者,一是荆州军,一是川东巴人和川南蜀人,秦国以武力平定巴蜀,民多不服,正可为我所用!叔夏所提两淮募兵屯田之事,倒是可以大做文章:一来给朝廷减轻了军粮负担,二来也能练就一支可战之旅,守护江东门户。募兵可先行,屯田种种,待我与王坦之大人和安公商议之后,便可付诸实施。”
云开桓伊齐声应诺。桓冲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道:“叔夏,在两淮募兵时,定要大张旗鼓,做出当年祖狄北伐那般态势;朱序在彭城、谢玄在淮南、你在淮西,晋室三员大将一齐募兵屯田,省下来的军粮兵员,统统调往荆州!秦人越是不安,此事越是有功!”
云开和桓伊这两位年轻的刺史脑中都有了一张十分清晰的地图,两淮募兵屯田和西线反攻巴蜀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举措,此刻已成了一明一暗、声东击西的大谋略、大行动,整个计划又恰好能让桓谢两家通力合作起来,正应了谢安那番“和谐”之说!
桓冲缓缓起身,两人见他神情肃穆,也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桓冲伸手握住他们的手腕,道:“清谈与谋划最大的不同,便在于能否实现,你们是桓家的大才,也是朝廷的栋梁,来年开春,我希望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说罢,松开了双手。
“诺!”桓伊云开均用一个响亮的军礼答复了他,在他们心中,已有一片宽广的天地。
一艘双桅帆船静静的停靠在大江边,一袭白衣的桓秘伫立船头。萧无水死了,汉江帮的好手也死了十几个,这一次,他彻底的失败了,然而在他脸上没有失落、没有怨愤,漂亮的三缕长须迎风摇摆,他,依旧是那个卓尔不群的汉水名士。
方常青小心翼翼的走上前,低声道:“主公,一切准备妥当,我们就这么离开建康?”
桓秘悠悠道:“人生得失无常,又岂能勉为其难?立桓玄为嗣,既让建康高门能够放心睡个好觉,又能将桓氏大权牢牢掌握桓冲这一手,真是漂亮!”
方常青不动声色道:“我听说,云开大人的官船也在今日起程。”
桓秘眉角一挑,方常青的话显然触动了他的心事——自己虽然败给了桓冲,可与云开之间并没有半点过节,汉江帮在荆州的实力也未受到丝毫损失;云开入川时,便是汉江帮在暗中接应保护,这既是桓秘对拓展汉江帮势力的一次投资,也是为将来预留的一条后路;而今云开在川南整军布防,物资兵源的转运将成为他最大的难题,而充足的船只与商货渠道,恰恰是汉江帮手中最大的资源!想到这儿,桓秘问道:“云开的官船现在何处?”
方常青躬身禀道:“一柱香前已经起航,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
桓秘一摆手,断然下令道:“传令水手就位,大船立刻起锚,半天之内追上云开的官船,也让这位巡阅使大人看看我们汉江帮水上的本事!”
“诺!”方常青轰然领命。不久,大船起锚,朝着大江上游缓缓驶去。
云开夫妇乘坐的是一艘轻便灵巧型的单桅帆船,这种帆船航速快、机动性强,又有一定的单兵作战防护能力,是高门子弟和官员们沿江出行的首选。与云开同行的除了妻女之外,还有三位兴致盎然的年轻人。临行前,桓冲把整日无所事事的“江州三少”托付给云开,让云开带着他们去川南历练。这会儿,大名鼎鼎的“江州三少”正凑在船头,欣赏这大江美景。
年纪最小的殷仲文站在船头最高处,冲两位桓家兄弟大喊:“大哥、二哥,当年我朝开国名将杜预,便是这般指挥千艘战船,一举荡平江东,灭了东吴小朝廷,哈哈哈……”
“非也非也!”桓修摇头晃脑道,“杜预将军那是顺江而下,我们可是逆流而上,我看更像当年祖狄北伐、中流击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桓谦亦道:“此去川南,当是我兄弟三人大展拳脚之日,切莫给老爹丢脸了!”
殷仲文大笑道:“二哥做先锋、我做谋士,大哥居中策应,如此绝配,天下又有几多!”
桓修也道:“某横刀立马、三弟运筹帷幄、大哥挥斥方遒,秦人又有何惧哉!”
殷仲文竖起大拇指道:“二哥说得好,当浮一大白,哈哈哈……”
船舱里,桓桢抱着刚刚睡去的珠儿,皱眉道:“三个臭小子又在那叽叽喳喳,整天没个安静的时候,也难怪五叔把他们放出来,要是吵醒了珠儿,我跟他们没完!”
云开朝妻子一笑,不以为意道:“我当年也是这般少年性情、豪气干云,读书万卷,终不及出去见识一番,想来五叔也是这个意思。况且他们三个资质都不差,桓谦沉稳、桓修豪爽、仲文慧黠,若能好好引导,他日我大晋必将又多三位大才。”
桓桢伸手在珠儿粉嫩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记,道:“五叔是自己管教不了了才把三个臭小子丢给你,还江州三少呢,要是敢欺负我们家珠儿,看我不收拾他们!珠儿乖……”
就在这时,子风在舱外禀报道:“大人,有一艘大船一直跟着我们,正从后面追来。”
云开一怔,对桓桢道:“你看着孩子,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船尾,朝后方望去,只见白花花的江面上,隐约有一个黑点远远吊着官船。
子风道:“大人,那是一艘双桅帆船,吃水和航速都比我们大,离开建康不久后便跟着我们,一天来已经被他们追上了不少,看样子不像商船。”
云开又眺望片刻,对子风道:“不管它什么来头有没有恶意,大家都不要放松警惕;如果他们硬抢航道,就让他们先过。”子风拱手领命,便抽身下去布置。
水手们的忙碌惊动了船头的江州三少,三人一溜烟来到船尾,找人一问,才知道居然有一艘大船正追上来,不由来了劲头,殷仲文更是兴致勃勃道:“长舟破浪,追逐大江,没想到这等大快人心之事也被我等碰上了,二位哥哥,咱们准备一下,有好戏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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