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原--乱世英杰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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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原--乱世英杰传- 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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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衣巷,幽深静谧;细雨,沙沙打落。
“我恨他么?”他喃喃自语,手,不觉落在剑把上,缓缓提出一截,白光森森。
“灵宝”有些惶恐,底下头,像是读懂了他的眼神:“他是你兄长,也是——我的男人。”
“兄长,男人——”一头是朱雀桥,一头是乌衣巷,猛然间,他大笑起来,在心底狂嘶着,“他夺走我的江山,夺走我的女人,他夺走了你!哈哈哈!”
灵宝奔上前,捂住他的嘴,眼中满是泪水。
他推开他,拔剑!
寒光一闪,遥指宫城,默默下定决心:“我司马卓一定会把这一切都夺回来!”
“我得走了,他要找我了。”灵宝不敢再看他,长发披落在雪白的衣衫上,落下细碎的脚步,离开了他,渐渐消失在朱雀桥的那端。
他走了,马车远去;他摊开手,泥人,变得模糊。
司马卓伸手入怀,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给他的他准备的——他笑了,几分狰狞,没有这东西的他的他,会是什么样子?心头,泛起报复的快感……
盐城,海边。
张凝风站在一块大石上,不知从何时起,他爱上了望海。
“每天早晚各站一个时辰,我还真佩服你!”盐城太守苏爰爬上大石,掸了掸衣服,“建康的人一早放来消息,云开从百济回来了。”
“他不该回来,”张凝风指着大海那头,“留在百济,凭他的才华,当能成就一番大业;回到江东,他什么都不是。”
“滞留外邦,那可是谋逆的罪名,何况百济也不太平,”苏爰深吸口气,“这次秦晋两国竟一同派兵支援百济,倒是出人意料;眼下高句丽已退兵,半岛仍是鼎足之势。”
白衣飘飘,衬出张凝风笔挺的身段:“桓温就要动手了。”
“哦?”苏爰奇道,“何以见得?”
张凝风缓缓道:“陆中山在桓温身边有几个月了,这几个月,正是朱灵宝最得宠、出入宫廷最最频繁的时候。”
“你是说,陆中山是桓温请来对付朱灵宝的?”
“对付区区一个嬖人,何须惊动神医,”张凝风一笑,“桓温老匹夫,北伐不成,又想玩清君侧,真是赌性不改!”
“那又为何要等到云开回来才动手呢?”
“桓桢是老匹夫最疼爱的女儿,办了她与云开的婚事,老匹夫才会放手一搏。”
苏爰笑了笑:“杀了一个朱灵宝,还会有更多的朱灵宝,管什么用呢?”
张凝风也是一笑:“如果连陛下一起废了呢?”
苏爰剧震,扭头盯着张凝风——依桓温的秉性,要玩,只会玩大的,借口宫廷秽乱之事废帝,听来匪夷所思,却不是没有可能:“后宫之事,历来不是朝臣能管,况且陛下登位以来并未失政,桓温想要轻言废立,一个朱灵宝只怕不够。”
张凝风干笑几声,伸了个懒腰:“那就要看咱们桓大司马的手段了。”
“杨古廷明儿就要动身回武都,我想再去见他一面。”苏爰跳下大石,回头道,“他在建康呆了两个月,想来是要失望而归了。”
“这便是小邦的悲哀,”张凝风叹道,“仇池虽然只弹丸之地,却是西凉与巴蜀的枢纽门户——仇池杨家在陇西扎得越深,我大晋西半边江山便越安稳;千里巴蜀,千里河西,都系在这小小的仇池国身上!”
盐城,濒海大平原,沃野千里、雨露春华。
一骑快马,飞驰田边,猛然勒定;蹄声不止,有人追来。
又是一声长嘶,二马并行。
“苏大人,何劳远送。”
苏爰道:“杨兄来去匆匆,莫非嫌苏爰招待不周?”
“哪儿的话!”杨古廷翻身下马,“若非大人从中打点,只怕我到了建康,也见不着那些高门名士;古廷走得匆忙,只因事态紧急,徒留建康无益啊!”
苏爰下马:“仇池出事了?”
“昨晚接到大哥的密函,秦国镇西将军姚苌正在巡阅天水、陇西一带,他手下的羌族战士,是我们仇池的宿敌啊!”杨古廷牵着马,不无忧虑,“在建康一阵子,甚是心凉!”
苏爰点点头,表示理解。
“朝廷和高门根本没把仇池放在心上!”杨古廷叹道,“仇池虽然只有武都区区一郡之地,却让秦国背后受制、不敢对周边轻举妄动——礼物送了、好话说尽、言明利害,可偌大一个建康只有赋闲在家的陆之游明白此间微妙!”
苏爰长叹一声,也是无计可施。
“求人不如求己——”杨古廷道,“杨家与益州刺史周处多有交往,昔日梁州司马勋叛攻成都,若非仇池出兵阳平关、威胁汉中,司马勋岂会自乱阵脚,为周处与朱序联军击破。我当逆上巴蜀,往成都拜见周大人,晓之利害,共抗秦国。”
“分明是你仇池想借着汉中空虚浑水摸鱼,占领梁州作为更大的根据地,却说成合力平乱;共抗秦国,也只不过是想借大晋名号与巴蜀钱粮物资得以自保。”苏爰心里嘀咕着,嘴上却连连点头称是。
叙谈一阵,杨古廷上马告辞。
这次来江东,最遗憾的不是高门名士对仇池的冷漠,那是来之前就预料到的,而是没能见到权倾南方的大司马桓温。所以杨古廷没有走荆州逆上成都,而是取道江北,前往徐州拜见桓温麾下头号大将朱序——朱序公忠耿直,得知西边情况后,定会上书桓温,加以重视。
“陇西的夏天酷热难熬,秦国若要举兵,只会在这个月!”杨古廷身在江东、心念西北,面对秦国强大的兵力,杨家即便战败,也能借助当地盘根错节的关系保存实力、由明转暗;真正令他担心的却是父亲杨纂与叔公杨统间的仇隙。
仇池自杨初嗣位后,一直向晋国称藩;晋国朝廷为了安顿西部,便任命杨初为雍州刺史、封仇池公。而后杨家内乱,杨初被族弟宋奴所杀;杨初之子杨国,聚众为父报仇,又杀宋奴;不久,杨国从父杨俊,又为了争夺女人阴杀杨国。杨俊传位于子杨世,杨世死后,杨纂继位。
几代以来,仇池杨家两面称臣、结好秦晋;唯独到了杨纂手中,与秦国交恶;杨纂叔父、武都太守杨统,却一直反对杨纂所为、暗中结交秦国,杨家遂分成两个派系,相互敌视仇杀。
“驾!”凉风过耳、马踏细柳,杨古廷不敢耽搁,打马折向西北,直取彭城。


第 五 章 汉华夫人(上)


 
送走陆中山,桓温没有回府,朝驾车的桓离做了个手势。桓离会意,调转车头,径直驰出东门。出东门向东北,经过前湖,便可望见郁郁苍苍的紫金山。
马车稳稳停下,梅花岭到了。桓温走下车,小雨渐歇,暮色中的梅花岭被罩上一层淡淡的薄雾,幽深迷蒙。桓离一言不发,驾着马车辚辚驰入一处隐蔽的小谷。
梅花岭,坐落在紫金山南麓,司马氏迁居江东后,在当年孙吴留下的梅花亭旁修起梅花别院,作为王室避暑静养之所。司马奕继位后,又在梅花岭深处修建了一座梅花居。
桓温拾阶而上,古木荫荫,枝叶上挂着晶莹的水滴;山风拂过,洒落阵阵清凉。细石子的小路,指向那半扇轻掩的山门。
山门虚掩着,像是知道有客将来,只一碰,便“吱!”一声开了。
跨过门槛,是一方清雅的小院,几株丹桂优雅的长在院子中央,正好遮住雅舍的入口。
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物是旧物,人是故人——桓温来到雅舍前。
“华儿,我来了。”桓温不想惊动故人,提起外衣,伸脚轻轻跨进屋内,穿过小小的佛堂,揭帘而入。
梅花居的主人,便是晋帝司马奕的宠妾汉华夫人。司马奕没有把她留在宫中,而是把这座梅花居赐给了喜爱清净的汉华夫人。此刻,她正坐在窗前,专心致志的摆弄着手中的荷叶,桌上,是一串精巧的粽子。
桓温没有惊动她,不忍坏了眼前这番美好的景致。二十年了,两道弯弯的柳眉下,依旧是那双明澈动人的凝眸;不施粉黛,一领鹅黄的长裙,衬出雪白无暇的肌肤;修长灵巧的十指,还有丝丝的荷叶清香……
不知过了多久,桓温被她的一声轻唤惊醒:“啊!你来了!”
佳人如斯,顾盼生辉——挥斥江东的大司马,竟然语塞。
手中荷叶不觉滑落,汉华夫人像个久候丈夫归来的小妻子一般,双手胡乱在围裙上擦拭着,几分局促、几分惊喜、几分羞怯,淡淡的一抹绯红,挂上面颊。
桓温定了定神,缓步走上前,深深望进她的眼中;她低下头,一颗心“砰砰”直跳,任由双手被他握起。
“端午都过了,还在做粽子,谁吃呢?”桓温瞥了眼桌上,故意问道。
她抬起头,美目游走:“桓公,白头发又多了。”
桓温握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轻磨挲:“国事操劳,肩挑半壁江山,我也是六十岁的人了,有些事,容不得再拖——我也有半年多没来你处了吧?”
汉华夫人微微颔首,挣脱他的大手:“你等着,我去热几个你尝尝。”
桓温坐在榻上,向后仰倒,伸了个懒腰,双手枕在脑后——屋顶的死角,扎着一张小小的蛛网,一点黑色静静的停在蛛网一隅,守候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不久,浓郁的粽香飘来,桓温直起身子,“咕噜!”,肚子有了动静。
汉华夫人换了套衣服,端着盘子盈盈而入。
窗外又下起雨来,沙沙打在桂花枝上。
桓温剥开粽皮,一口下去,柔软香甜——桂花莲子馅。
汉华夫人望着他:“好吃么?”
“跟十年前一样,”桓温随兴答道,“当年就是这粽香让我下马流连——还是肉馅的好。”
“噗哧!”汉华夫人笑道,“你喜欢就行,平日里,做起来也没人吃。”
桓温一怔,像是想到什么,问道:“陛下多久没来你处了?”
她叹了口气,并不避讳:“这几年不常来,自你北伐后,更少;即便来了,也不会留宿。”
“也就是说,陛下一年多没有宠幸你了。”桓温吞下粽子,咕哝着。
“奔三十的人了,芳华不再,岂能留住陛下的心。”
“他最后一次来时,状况如何?”
桓温没有明说,她却明白个中所指,摇头道:“大不如前。”
“夫人,你辜负了我。”
她抬起头,不解的望着他。
桓温道:“你可曾记得,十年前,我为何忍痛割爱将你送给司马奕?”
汉华夫人点点头:“当时哀帝司马丕刚刚继位,你说他酒色伤身已深,做不了几年皇帝;况且他数子早夭,兄终弟及,帝位必会传于陛下———”
“你记得就好,”桓温起身挪步,双手按在她肩头,“华儿,你不是普通女子,你清馨雅致、情趣高洁,当初我没有要你的身子,是想让你牢牢的拴住司马奕——用你的美貌、身体、才情;司马奕生性淡泊,做不了好皇帝,只有让他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你身上、对你言听计从,才能助我一臂之力、实现抱负!”
汉华夫人侧过脸,不让他看见自己眼角的泪水。
“最令我失望的是,你没有给他生一个儿子。”桓温叹道,“我也想效仿吕不韦,可惜你的肚子不争气——”
委屈的泪水“啪嗒啪嗒!”滑落,桓温熟视无睹,继续道:“现在宫中不知有皇后、不知有你汉华夫人,竟成了田氏孟氏两个骚人的天下;还有个男宠朱灵宝,秽乱后宫、嚣张跋扈——这几年你住在梅花居,司马奕的身子就是被他们一点一点掏空的。”
汉华夫人不是不知道田孟二女与朱灵宝,可她不愿去争宠、更不喜欢宫中奢靡浮华的生活,她宁可独自住在梅花居的青山碧草间,闻着荷叶的清香。为了他,她甘愿成为权谋的筹码;为了他,十年来她都是在思念与麻木中度过。
桓温走到她身后,舒展双臂,搂住她那柔若无骨的腰身,沉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汉华夫人微微一怔,不觉往后一靠,倒在他怀里。桓温不比王坦之、谢安等名士儒雅风流、文采出众,也不如丈夫司马奕文秀俊美,可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独特的阳刚之气、雄霸之风,叫人难以拒绝。他的怀抱依旧那么宽广坚实,是每个女人憧憬的避风港。
桓温把脸深埋在她发间,用力吸了口气,一双大手来回抚摸:“我要让桓氏取代司马氏,成为天下第一大家;我们桓家的子孙,要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恢复汉家江山!”
“桓公,你——”话音未落,娇躯已被死死抱住。
就在这时,梅花居外车马大作。
汉华夫人猛睁开眼,一把推开桓温:“陛下来了!”
桓温从容整衣:“今天倒是巧了——你那秘道还管用么?”
汉华夫人俏面一红,走到屏风后,轻轻一动,墙边的衣柜便“轰”的一震。桓温笑了笑,闪身入内:“不想我桓温也需做一回鸡鸣狗盗之徒。”
雨还在下,冲散了先前的脚印,留下一个个水花。
雨雾中,白发苍苍的老内侍打着油纸伞,紧跟在一名中年文士身后,朝屋子走来。
中年文士掸去肩上水珠,回头道:“陈公,你等在这儿吧,我自己进去。”
老内侍连连点头,唯唯诺诺站在屋檐下。


第 五 章 汉华夫人(下)

 
“夫人,我来了!”虽是一国之君,可司马奕话语中没有半点架子,竟像一个游学归来的士子,呼唤家中的妻子。
“陛下,”汉华夫人盈盈上前,替他解下披风,“陛下若要来,也该派人先来通传,好让妾身有个准备,免得怠慢圣驾。”
“自家夫妻,还计较这些,”司马奕拉起她的手,道,“多日不见夫人,甚是挂念。梅雨已至,山中潮湿不净,夫人还是搬来宫里住吧,你我夫妻也能多多相聚。”
汉华夫人心头一热,道:“刚做了几个桂花粽子,拿来陛下尝尝。”
“恩,”司马奕露出神往的模样,“夫人的粽子江东一绝,想想便馋涎欲滴,快快!”
汉华夫人笑着去了,司马奕像个永远长大不的孩子,那么的单纯率真。
衣柜后的桓温透过缝隙,打量着多时不见的皇帝。此刻的他,是如此平凡真切,单薄消瘦的身躯,因酒色过度而略显苍白的面庞,高高的颧骨,清澈的眼睛——晋国多他,不赠寸土;江东无他,依旧风流。
“这样的皇帝,要他何用!”桓温暗暗摇头,总得来说,这些年他对司马奕还是满意的——雄才大略的君主,岂容自己独揽兵权;昏庸无能的君主,早被宵小奸佞蛊惑——司马奕给自己最大的权力、应允了北伐,又重用王坦之、维护谢安,借那些高门制约自己,不可谓不聪明。可他忽略了一点——我桓温今年六十岁,正当知天命时!
浓香扑鼻,汉华夫人回来了,端着热腾腾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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