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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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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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江南——蝴蝶



斜斜歪在梨木小几上,我正在看三国话本。

其实女孩子躺成这样真的很难看,十四岁的姑娘家也很难说是小孩了…最少这个时代是如此。

但上无双亲、下无兄弟姊妹,奶娘和曹管家都是忠心老仆,宠溺多于管教…而且这时代的人很迷信,从破败户弄到今日家成业就,也就随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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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讲,我还真不爱这些打打杀杀。但一个没书看的人就不要太挑了…说起来我也很难搞,才子佳人嫌烦,刀来剑往跳过,之乎者也又看不太懂。罢了,有三国可看就加减,人家女真人靠半本三国演义打天下,虽然不知道这个时空会不会有女真人入关。

我很老套的,穿越了。

但到今天,我还是不相信会有这种蠢事。我觉得,我只是正在做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也说不定死掉就可以清醒过来。

之所以没投环跳井,是因为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都看我吃饭。或者说,看“曹四儿”吃饭。

理论上,这是明朝,国号倒是对的。但没有永乐大帝,建文帝平安接位了,现在的皇帝是承平帝,还真像他的帝号一样,天下太平,偶有涝旱,大抵上是丰衣足食的。朱熹那老家伙没占到真正的上风,民间不知道什么叫裹脚。

宋代腐儒没成为学术主流,我看着史书时有点摸不着头绪。

这可能是历史一个小小的岔路,所谓的平行世界。也说不定是我一个极长极长、非常非常逼真的大梦,不知道几时可以醒过来。



说起来,我真是倒霉到姥姥家,连噎住了都能穿越,什么鬼世界。

若我是个男的,那说不到还有王八之气可以虎躯一震,偏偏是个女生,穿过来还逢了百年不见的惨案,真是倒霉到个透顶。

穿了过来,眼睛一睁开只记得肚子饿,那还真的是饿到发狂,几乎连动都动不了。

眼睛睁开,只看到一个古装妇人抱着我哭,七魂当场惊走三魄,苦于动弹不得,连声音都没有。养了个把月都还下不了床,大半年才勉强能开口。

直到祖父过世,我还只知道个大概,还是自己东拼西凑凑全的。

这个穿越过来的身子姓曹,是庶出的四姑娘。曹家是卖粮起家的殷商,祖父开始发迹,传到父亲这个独子,更发达起来。虽然明人轻商,门户不怎么样,但暴富起来,家里也讨了三个姨娘,和大老婆斗得好不开心,拉拉杂杂也生了三子四女。

四儿的娘是三姨娘,人老实长得又好,在这门妻妾相斗中就被人拿下马,生完女儿没多久就活活病死了。这小女娃儿要不是奶娘苦苦维护,家人心底也承三姨娘生前宽厚的情,在老爷面前提着点,不然想是长不大了。

谁知道长到十一岁,老爷一病不起,连家都来不及分就去了。不说两个姨娘和大房闹起来,连几个儿女都各有算计。若不是老太爷吊着一口气还活着,恐怕早把家给吵翻过去。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爷本来就得了风疾,半边身子动弹不得,更添了几许病症。

只是媳孙都不是省心的人儿,说不得强打精神,也议定好时日分家,他也公平,不分嫡庶,连女孩儿都有份嫁妆。

但底下的儿孙却不这么想。先是大房觅了个细故,将四姑娘打了一顿,关到柴房,亲手锁了,竟是不给饮食,想把她饿死报个疾病,好省下一份嫁妆。奶娘要去求太爷,反而被大房轰出去,还赏了顿棍子差点打死,倒在家里起不来。

两个姨娘和孩子都怕了,瞧那没娘的孩子被这样整治,他们还想有什么好日子?

各展神通,却也不约而同,各自下药,却都整齐的着了道。不说眼中钉的大娘和儿女药死了,两个姨娘和子女也一起去黄泉相聚,连累了半府的奴仆一起丧命。

结果曹家的人死得剩下病得吃不下饭的太爷,和锁着不给吃饭的四姑娘。

一场破家的官司,差点就让这一老一小也跟着死绝。但老太爷和三姨娘都是善心人,待下宽厚,真有几个忠仆出来顶死喊冤,被打得动不得的奶娘爬着哭诉,知县夫人都听得哭了,内中求情,知县也知道闹得大,不敢做得太绝,又见老得老、小得小,都病得只剩一口气,该抄没的铺子金银和田地也够了,就舍了两处破庄子给那一老一小存身。

还是知县夫人看不过眼,暗暗使了大夫去看病,银子都是她支吾的,又偷偷送了柴米让那老小度口。

这几个忠仆也舍命护着,但太爷经了这样的巨变,没活好久。临终眼前只有个瘦脱了形的孙女儿在,不禁泪流满面。

别说他难过,我更难过。好不容易接受穿越这个烂事实,唯一的亲人却命在旦夕。

这若是梦,就赶紧醒吧。我最怕这种生离死别了。

大概是看我魂不守舍,可怜的老人家,还不知道里头的灵魂已经偷梁换柱,满脸的心痛。强撑着一口气,转头嘱咐了跟他一辈子的老家人,“曹家就剩这根独苗了,说是女孩儿,毕竟还姓曹,多少看待着些吧…”

本来还自顾自的想自己的心事,听了这话,我心底跟针扎的一样。虽说不是真的祖父,但穿过来的这段时间,这中风的老人到这关节眼上,想得还是我这假孙女。

人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动容?我吃力的虚晃着过去握住了老人的手,眼泪扑簌簌的掉。

太爷叹息,却没撑多久,不等日落就去了。

以前虽然太爷病着,但里外都是他强撑着主持。现在居然就去了,我这个穿过来的假小姐整个傻了,想着要不要也抹脖子看能不能穿回现代去。

谁知道奶娘像是知道我的打算,跟前跟后,哭着说四姑娘若去了,这一百多人口靠谁好…我才知道原来这两处破庄子还养活这么多人口。

真没想到,我穿越前运气就烂到爆炸,连统一发票都没中过一张,穿越后更凄惨,竟是面对如此巨大的烂摊子,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且,我这“四姑娘”穿前大字不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年刚好十一岁。

一个孤女孩儿,一百多口性命,这个担子怎么扛啊…



2



为了这事儿,我没少哭过。

不过人真的潜能无限,逼到绝境就会生办法出来了。别说我的文史都很破烂,这个莫名其妙的时代来了什么历史通也束手无策,要我剽窃诗词也千难万难…我穿前是农学院出身的。

我唯一会背的是“床前明月光”,而且还背不全。

更凄惨一点的是,虽然是农学院,却是混出来的,而这明朝农业又没学长帮忙,也没学弟奴役,让我这个实习也不沾阳春水的农学生傻眼。

若不是甘藷芋头这种粗粮提早在这年代出现,真的会跟佃户们一起饿死。这就是我唯一的优势,但也靠这不怎么靠得住的优势,我站稳了脚跟,养活了几百个人,当起一方小小地主。

穿越前,我本来就是个即将奔三十的宅女。生活稳定以后,我也就懒散下来。看看书,发发呆,管管家,闷了骑驴子外出逛逛…反正我是商家女出身,礼教对我这样身分的女子是松弛很多的。

“四姑娘,饭时了。”娇软的声音唤醒了我,我抬头看,一张笑盈盈的圆脸。这是奶娘替我买的丫环,叫小英。

日子好过了,那些忠诚的老仆却一一过世,让我感伤好一阵子。现在只剩下多病的奶娘和日益衰老的曹管家。

到现在,我还搞不太清楚什么主仆之义,我是真心把这两个老人家当亲人的。日子一好过些,我就作主各买了三个丫头照顾他们,希望他们颐养天年。

我想,轮个三班制早晚有人看顾也好。难得有当地主的威风,干脆请了个孙大夫在家驻诊,闲暇时还可以给佃户们看病,完全的物超所值。

奶娘和曹管家应该是很开心吧?但见了我还是坚持要跪,真是伤透脑筋。奶娘更是好说歹说,硬塞了个丫头给我,还对我起这样平庸的名字很不满。

我没敢提的是,这名字是丫头原本的名字。我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的人,虽然随波逐流,尊重人权这种观念已经根深蒂固,实在没办法把人看成猫儿狗儿,随意的乱改人家爹妈取的名字。

别跟我说那些所谓大师的神棍,我从来不认为他们是正常人类。

小英摆上了饭,正要唤她坐下来,轻轻的传来敲门声。

虽然别人都说曹家恢复元气,把我赞了又赞,其实我很清楚,只是没饿死而已,跟别人高门大户相差不知道几亿里,所以过得很小门小户,我自己也守不了什么严苛的规矩。

我虽然把当年被查封的旧宅买回来,倒是把大部分的院子都租赁出去了,只留主屋和祠堂。一家大小不到二十个人,连主屋的三进院子都住不满。

我自己更是住在旁边一间耳房,屋浅院短,没什么通报不通报的,想来找我敲门就是了。

“哪位?请进。”我高声。

进来的是我的侍卫周顾。他摘下斗笠,半张充满伤疤和火痕的脸孔抬起,小英马上有点不自在。

其实我这种小门小户的姑娘,身边收个侍卫实在不合礼数。但这年代,商人的地位很低,我又是个孤女。不欺负我该欺负谁?明夺暗抢,偷蒙拐骗,真是十八般武艺都使尽了。

大部分的时候,我还能在曹管家的帮助下,把县令上下都打点好,不过是破费罢了…只要下上含佃户几百口能吃得饱穿得暖,钱财也没什么重要性──当年我都舍得把太爷留给我的嫁妆卖了抗旱涝了──但什么时代都有贪婪可怕的家伙,即使明朝也不例外。

有回我跟曹管家骑驴子去县城谈生意,想买个粮食铺子。才刚敲定,人才走出铺子哪,黄尚书家的管家,想来个人财两得,造成既成事实,让我这个活像营养不良的黄酸小孩亲自体验了被抢亲的滋味…

幸好周顾去县城帮孙大夫买药材经过,把那群无赖泼皮打跑了,还写了封信委婉的跟黄尚书告状。年老致仕的官油子果然通达事理,哪容得刁奴在外赚外快?不但撤了黄管家的职务,还遣人来道歉,面子里子都给足了。

我呢,只能战战兢兢的在“交际费”上头忍痛再出一笔,逢年过节也打点到黄尚书那儿去。但这次的事故却让两个老人家吓破了胆,求周顾当我侍卫,却没劝我别往外跑。

实在也是没法子。曹家就剩我一个孤鬼儿,不是家主也家主了。曹管家不说年纪大,许多时候也碍于身分,我不出面是不行的。

我想周顾是被求得没办法,才愿意来当我侍卫。

到今天,我也还不知道周顾的来历。两年前,好不容易卖了嫁妆,稳住了阵脚,外面闹大旱,我的两个庄子不但没跟别人一样逃荒,粗粮还有所出,勉强敷衍上下几百口没饿死人,也没让官府救济。

因为我名下的两个庄子都是有名的薄田穷村,也不打眼。只有些佃户的亲故知道我们这里饿不死人,跑来投亲靠友。不是太离谱的我也睁只眼闭只眼。

那时孙大夫已经在我家里养了半年多了,遇到这种天灾,我心底也难过,既然不能公开救济,我就请他去挂义诊,所费帐上支就是了。

周顾就是那段时间来的。他一身是血的走入村子里,孙大夫跳了起来,还以为他是痲疯症…外貌上是有些像,烂了半张脸,两个脚趾断了,双手十指鲜血淋漓。

刚好我过去村子巡视,劝孙大夫帮他看看,力言痲疯症不会传染,孙大夫才帮他看了。

当然不是痲疯症,孙大夫神秘兮兮的跟我说,应该是“刑余之人”。

“是太监?”我莫名其妙的问。

孙大夫脸整个都红了,大咳一声,“…不是。”

后来我才明白,原来孙大夫担心这个病人是在大牢里用了酷刑,怕是有罪的,会惹麻烦。

我倒不觉得怎么样。我还没听说哪里有逃犯,最少没看到告示。能熬完酷刑走出大牢,可见就是无辜的了,最少也在法律上偿还了罪恶。既然法律都愿意给他机会了,为什么我不给?

我对流民的态度就是这样。能医病的就医病,饿得就给点吃的,十日为限。愿意的留下我就派去帮着垦荒,有手艺看能荐到什么地方去或留在庄子里。吃不了苦的、想家的,我也会给点盘缠让他们离开。

我是女人嘛,总有点妇人之仁。与人为善,在能力范围内,何乐不为。事实上这年代的人重土安迁,流民其实不多,我也没花费很多金钱心力。

不知道周顾是怎么想的,总之,他留了下来。伤愈后,发现他识字,我请他当账房先生,他也做得不错,帐做得明明白白、一丝不苟,虽然有点心不在焉。

要不是遇到抢亲事件,还真没人知道这位毁了容貌、看起来文气的青年居然有身好工夫。

但他脸上的伤疤实在太狰狞,家里的小丫头都很害怕,也没人愿在他跟前服侍。

这年代的人还很相信鬼神,觉得会弄到毁容一定是前世不修、德行有缺。

当然我不以为然。相处了快两年,我发现周顾是个多才多艺的人,背后一定有着非常曲折的故事。但既然他不想讲,我也不想问。这样文武双全的好青年愿意来当我的护卫,简直是大材小用,我对他是很尊重的。

但他的态度一向都是淡淡的、不卑不亢。这点让我非常欣赏。

“四姑娘。”他微微一笑,虽然只有半边,眼神却很清澈,“帐收上来了,我已经交到账房。”他递过了一张条子。

虽说是我的侍卫,但也只跟着出门而已。因为他身手好,这几年远近收帐几乎都是他出去收的。咱们家小,一个人得当好几个人用。他也不抱怨,还笑着说过自己太清闲。

我接过了条子,让小英收起来,日后好对帐。“周先生吃过没有?”我问。

“我到厨下讨碗饭吃就是了,还能短得了我的吗?”周顾语气轻松的拿起斗笠。

“坐下吃吧。这么多菜,我吃得完?”厨娘也是有些怕他的,哪能有什么好声气。

“小英,妳也去吃饭吧。”我知道周顾来了,小英会一脸厌恶的吃不下,“吃过饭再来服侍。”

他也没再推辞,笑笑的坐下,无视小英瞪他的那个白眼。

我对她们这些重视外貌的小女孩儿实在受不了。

把烧鸡端到他面前。这些年,我吃惯了青菜豆腐。穿前减肥快减出神经病,视肥肉若仇寇。没想到都穿过来了,我还是不喜欢荤食,有个鸡蛋就觉得够了,常被小英笑是小姐命、丫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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