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月·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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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空城-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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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都埋伏了人手,魏子书和姚帅正站在一处极为隐蔽的角落,伺机而待。

“魏大人,你看那处,我们是否还要在这等下去?”姚帅见寝宫方向燃起了滚滚浓烟,不明何故,暗暗紧张。

“姚大人有何高见?”魏子书自然是早已看见,只不发话。

姚帅说:“不敢,只是不解大人为何要在此处苦苦守候?”

子书知道他明知故问,也不揭穿,道:“你守宫数日,难道不知源氏兵马控制的,仅皇帝寝宫、慈恩宫,以及这九华宫吗?是以,这三宫必有玄机!现寝宫着火,必为他们所弃,只余二宫尚有可图。”

“大人英明!大人虽在宫外,竟知晓宫内情况,只是——这二宫有何玄机?”姚帅的额上只冒冷汗,心想,自己对密道之事防范得如此之紧,竟还是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子书便道:“慈恩宫有始帝建宫时留下的密道,非心腹重臣不外传;九华宫,看起来无甚厉害之处,似乎不该费兵把守,然而想到此宫殿乃皇后风倾妙生前所居,与源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有玄机,也不足为怪。”

“既有两处——”姚帅试探问道:“大人为何不派人同去慈恩宫埋伏,却独来这九华宫守着?”
终于问到重点了,子书心道,知姚帅也推算到了这一步,但他不可能知道浸月和于麽麽逃出,已使得慈恩宫的密道形同虚设,现能做文章的,也就剩下这九华宫了,便故作深沉道:“凭感觉!”

姚帅吃了个噎,不甘心道:“捉到源氏余孽后,大人又该如何行动?”

子书故作惊讶道:“自然是开宫门,迎正宗。”

“那新帝,现在何处?”

又在兜圈子,子书心里冷笑,这姚帅想知道的还真多,难不成真把自己当做了拥帝功臣,正欲打几句太极,忽见远处有个人在九华宫后门外探头探脑,又缩了回去,他手下的人也发现了情况,在魏子书的暗示下,没有出声,不一会儿,几个人谨慎地走进了宫殿,其中一个被众人抬着,细看之下正是北里璜,他一声令下,手下的人迅速关闭了他们来时的后门,隐藏的士兵们将这些人团团围住。

“宫内炼丹室发现密道入口!”一人来报。

子书大喜,看了眼脚下被生擒的几人,道:“姚大人,可麻烦你和我的几个兄弟前去查探地道出口?”

“是!”虽不情愿,可时局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丝毫不敢得罪这位未来的功臣。

待姚帅走后,子书部署了清扫宫殿、关押嫌犯和释放宫人的事宜,又叫来两个个手下,叫他们一个去通知宫外的卫迟带兵入宫,一个去通知尚在他处的简大人,叫他若遇见那日密谈所说之人,立即照计划行动。

两人应声出去,子书这才缓缓坐在椅背上,看向殿外青白的天色,一如他阴沉的面色。

沉默中,他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地上跪绑着的源宗泽,手定定指着那浓烟滚滚的皇帝寝宫,伏身问道:“你妹妹,源重阳,可是已葬身火海?”


话说此刻姚帅这边,几个人拿着火把,在狭窄的通道里蠕行。

他寻思,这九华宫的密道果真不是好走的,一直走下去,不会真到了那源府吧。

正想着,发觉道路一塞,一块青石板拦在面前,他用力推了推,那石板纹丝不动。

后面走上来一个人,似很熟悉似的,用中指指骨在板上轻扣了两下,顿了顿,又是两下,姚帅疑惑地看着他,不想那石板居然慢慢升起来,一道光亮射入,刺得他睁不开眼,待适应过后,才发现,斜上方正有人在洞外守候。

他爬了上去,四顾之下,不是源府,但仍是个极眼熟的地方。前头来接应他们的,是个书生模样的人,面奇骨异,气度不凡,发无冠束,负手而立,但眼神甚是诡佞。

他不知是敌是友,看样子应该是自己人,刚欲作揖招呼,忽然被从后面爬上来的同伴押倒在地,绑了个结实。

在摔成狗啃屎的一刹那,他猛然间想起了这是哪里——相国府的后院墙。

“带去相国府!”那人对押赴他的人说完,上马急急奔去。

东岗密林里,一人银甲银盔,端坐在马上,身后站着国子监魏长甄和一群全副武装的亲兵,简竹策马狂奔至东岗,见到众人,翻身下马,道:“魏子书大人已经控制了皇宫,姚帅被缚,一切按计划进行。”

吕东安策马从人群中走出,行至简竹身侧,低头看向他。

简竹抬头,心脏突的就缩紧了一下,平日里的豪放不羁彷佛一下子荡然无存,他不敢逼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瞳仁,一个俯地叩首道:“残帝已伏诛,属下代寰微列祖之声,万民之心,叩请陛下登基,吾皇万岁万万岁!”

“请陛下登基,吾皇万岁万万岁!”魏长甄也颤巍巍地下跪。

“请陛下登基,吾皇万岁万万岁!”身后之人也齐声附道,跪倒了一大片。

青鬃的宝马雪蹄碎步,踏过还不及干涸的血泊,留下一朵朵暗红色的印迹,魏子书正捧着龙袍,从正浩殿奔出,见马背上那人白银盔顶的穗子迎风上扬,徐徐行来,竟哽至泪飙,说不出话来,只噗通一声,生生跪在滑硬的汉白玉砖上。

吕东安跳下马来,亲自掺扶起他来,早已有人为他披上明黄袍子,由着子书和卫迟一左一右,佐其一步步走向那肃穆而光芒万丈的宝座。

这短短数百米,让他走得忘记了时间,终于,他的食指,触到了那冰凉的座椅,恍若隔世。
恍若隔世呵,他心道,怎就又回到了这里?

十余年的奔波漂零,乃至践踏凌(避河蟹)辱,过而受之,受而忘之,忘之过之,也只如那刀剑划过肌肤般,仅仅消耗了他的体力;而人生最初那五年的记忆,才是真正的蚀骨之蛆,每当夜深梦回,便心不由己、欲罢不能;密闭的庭院,华丽的陈设,母亲的肌肤温暖而柔软,用轻细的低喃哄他沉醉在幼儿绚烂的梦中,有天神般尊贵躯体的皇祖母,用镂金的护指扣住他的腰身,为他重复着同一个故事……这些残缺不全的声音,现在汇在一起,如洪亮清越的梵颂轰然砸进他的双耳,一幅幅奢侈的、迷幻的场景,伴随着饥饿、寒冷和耻辱的回忆纷至沓来,曾经刻意忘怀的,如今全然不再回避了。

他双目紧闭,眉心的沟壑愈加之深,手骨结绷得僵硬,死死的扣住那金灿灿的扶手,再睁眼,那眼底竟似浊了几分。

北里璜,他心中念道了一遍这个极度熟悉以至忽然间陌生的名字,面对来时的路,向叩拜的人群平举起了双手,宽阔的袖袍垂下,像两张因呐喊而变形的大口。


心月出现早产的迹象,一个劲儿的喊痛,羊水也似流出了一些,净蟾庵里安静得不见一个鬼影,连麽麽都不见了,浸月急的来回乱窜,隐约中又感到一种熟悉的变故来临前的气息,她一面大骂吕东安不顾后方亲友的死活,一面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小推车,打算亲自把心月送下山去救治,刚推到门口,打开门一看,外面围了一群士兵,都傻眼看着她们俩,她这才明白原来东安为了避嫌,把男的都安排在外面候着。

她又一面骂自己是傻十三,一面和众人把姐姐抬回屋里,院外面早就蹲着好几个妇科大夫,一见这架势,全都围上去争相给心月号脉。

傍晚,魏子书终于来了,不由分说,让人把产妇抬上马车。

浸月也顾不得形象,一抹脖子上被汗湿的发缕,道:“上马车?你要颠死她啊?”

心月从早上痛到日落,还没有生出来,自打见到子书,咬了一天的牙关终于松了,连哭带闹,就是不上车,子书满眼决绝,由着她对自己又抓又咬,亲自抱了她的腰,把她放到了车里。

一场冷彻肌骨的冬雨不合时宜的下起来,心月的孩子马车中艰难地出生,嘴唇冻得发紫,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浸月用外衣把婴儿裹在自己胸前暖着,低头打量这个满脸皱巴巴红通通的小人儿,眼睛还没睁开,鼻子嘴巴都不太大气,肯定是跟了心月,不过眼线倒是挺长,应该是随了父亲,想到这里,她偷偷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子书,他没顾什么礼节,紧紧搂着正在昏睡中的心月。

浸月忽然觉得子书哪里长变了,是下巴凸显的棱角,还是略有些凹陷的眼窝?以前他总是嬉皮笑脸,毫无威胁感,如今更像个不得随意触碰的男人了,看到那张神色凝重的脸,她心中居然有种被保护的感觉,哪怕被抱着的不是自己。

“我们要去哪里?”

子书眼底有掩埋的东西,却说:“净蟾庵不安全了,我带你们换个地方。”

“你们围城失败了?”她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幕幕他们从此颠沛流离,躲避皇帝追杀的场景。

“不,成功了。”

“真的吗?”她不敢相信。

子书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一遍遍帮她肯定。

“真的吗,子书,你们抓到皇帝了?”她仍然习惯于一遍遍地追问。

听到最后几个字,子书的眼皮陡然紧了一下,他紧紧闭了一下眼,睁开道:“是的,你不想问问他的情况吗?”

“谁?”浸月又糊涂了。“啊,哦,是呀”她意识到他问的是谁,就急问:“他怎么样?”

“很好。”

“很好——”她咀嚼着这句话的意思,“他没有告诉我,他去做什么了?”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子书在掂量着自己的话,“你应该对他更好一些的,而不是执着于其他。”

马车开始下坡,浸月胃里一阵翻腾,一瞬间,她好像知道了子书暗示的是什么,可下一瞬间,她又不自觉的否定了自己的所有直觉。

心月被颠簸得哼了一声,子书的注意力便再也不在放她身上了。






第24章 一将功成万骨枯(二)
“过来。”

当卫迟听到吩咐进屋时,北里瑭正放下手中的一纸檄文,脸色笼罩在逆光的阴影之下,那露出的下巴一角光滑的皮肤,让他不禁看得有些发呆。卫迟定了定神走过去,就见北里璜摊开一副名册,削葱指滑过一个个姓名,最后落在一处:“叫他去。”

“薛孝平?”他不由得皱眉,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北里瑭看在眼里,知他会如此反应。

时值晏阳、落川、澜江、崎山四洲相互结盟围至城下,共讨新帝,他先有亲兵,后有京畿九军,虽是胜券在握,但仍然在宫中发出话来,号集出谋划策之人,一为拉拢人心,二为自己选才。薛孝平便是其中之一,他脑海中浮现出今日在中宫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当时,他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下把捉住的叛军分类辨认,瞥见自己过来,立即翻身下马行礼,不拜别人偏拜自己,是有些眼色的人。

“你与他同去,只可参谋不可主张,我倒要看看此人有何打算。”

卫迟恭敬地应下,借着转身的机会,瞄了一眼案上的檄文,那是晏阳大洲司关良仲代笔百余名君子对北里瑭等人谋害忠良、弑君夺位之举的声讨书,“妖帝”二字映入眼眸,他咀嚼着这两个字,想起屋内那人绝美的面庞,竟也认可了三分。


关良仲此刻已站至龙沽东城下,身旁还有一同前来的落川、澜江和崎关的三位大洲司及京城百官,四路守边部队分青、赤、白、黑四色而列,情势甚是严峻,然而,薛孝平命人把已故先帝的神牌和即位画像立于城头,众军本打着“铲除妖帝,匡正王室”的口号,见了这祖宗牌位,纵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城楼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众人细细看去,竟是一名甚是面生的小将,他道:“末将代皇上之命在此迎候各位大洲司。”

“你是何人?”军中有人喝问。

“在下京畿直卫九军统领薛孝平!”语气不卑不亢。

“九军统领薛孝平?不是姚帅吗?”几位大人纷纷交头接耳疑惑道。

“带人上来。”薛孝平很是面不改色地向后做了个手势,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人面朝下被人摁在了城墙口处。

“源——大人?”底下的官员瞠目结舌,不敢相信此人便是两朝叱咤风云的源定延。

源定延此时暮霭沉沉,全然没了生气。他身后,源宗泽也被人押了上来。

有人从城楼上放下一个装了少许清油的白瓷缸,楼上有士兵拿匕首刺破了源定延的手腕,一股浊血直直落入瓷缸内,填平了底面,源定延不知他们将对自己做何举动,惊惧得说不出话来。继而,那士兵走到源宗泽身边,用同样的方法刺破他的手臂,两股鲜血染红了瓷缸。

薛孝平道:“源定延父子血液相凝,实为真父子,各位大人可前来验证。”

城下几名大人皆嗤之以鼻,有人道:“谁人不知其二人为父子,竖子可是拿我们寻开心?!”

有人看得不耐烦,高声叫嚷:“快开城门,我等要见圣上。”

薛孝平笑而不答,又挥手,一个男的被人抬上了来,不少认得他的人当场膝盖发软就要跪下,惊呼:“万岁——”不认得的听见这两个字,都伸长了脖子往上看。

源定延看到城下众人的神色,又听见“万岁”二字,也猛然间明白过来,自己的两个儿子都没能逃脱,拼命地向后张望,却被人死死按住脑袋,动弹不得。

很快,北里璜的一大股鲜血也滴进了缸内,他面无表情,好像被割的不是自己的手臂,除了关良仲大喊:“孽臣!”周围更多的人则是静静等待,似乎知道了薛孝平想做什么。

不出所料,也出乎意料,这三股鲜血彻彻底底地溶合到了一块儿,只余一层油包裹于表面。

“如各位所见,君臣居然成了一家血亲,真龙天子实则源家残虫,诸位还要继续叩拜这个源氏孽子吗?”薛孝平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

城下无人应答,皆震惊无比,此时,澜江大洲司上前道:“此番只证明了三人血可相溶,可并未掺杂旁人之血,我愿亲试我的血液,若与之不相溶,才真正说明三人关系非同一般。”

在场各位皆称是,薛孝平也笑而默许。

澜江大洲司上前,用佩剑横向划开了自己的手掌,数滴血掉入白瓷缸中,渐渐地,血水被油水分开,正中形成了一个独立的血团,而那个位置,恰是大洲司滴血的地方,果真不是一家不相溶。
众人称奇,再抬头,看城楼上那三人的眼神已然变了味。

“我们又怎知现在宫里的皇帝是不是假冒的?”关良仲不甘心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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