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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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之灵-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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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沈肖,见他镇定地点了点头,这才安心地向老人说道:“烦劳婆婆带路。”老人微微施礼,转身向索桥方向走去。

上得索桥,素月便被晃得手脚发软,止不住地眩晕和恶心起来。红萼和绿衣也好不到哪里去,马是不敢骑的,全由沈肖牵着。突然,素月脚下一滑,整个人便要跌下索桥,紧跟在身后的沈肖急忙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她不禁仰头望向他骇人的脸,心中却暗自想到,如果不是他处处防范、竭力护卫,她的小命已经不知丢掉几回了。走完索桥,又是上山的石径。长满了青苔的石径氤氲着雾气,非常湿滑。沈肖一手牵马,另一只手始终牢牢将她扶住。理所应当的,他便是天,有他就等于有了安全。她的心悄然叹息着。

一路上遇到好几个男女仆役,没有人向他们问一个字,甚至没有人打量他们一眼。那些目光呆滞、表情刻板的人就像游魂,没有自我、没有心灵,只微微向他们鞠躬施礼,便那样轻飘飘地浮了过去。素月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露深雾重,马蹄轻敲在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在静得出奇的山崖上显得格外招摇。走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下得索桥,来到碧落崖山腰。又走了许久,才到了崖顶。一处别致的阁楼出现在眼前,阁楼下,是一方种满了奇花异草的庭院,花木之外,便是万丈悬崖了。

那婆婆也不说话,将他们领至一处厢房,指了指屋内已摆满了的可口饭菜,示意他们用膳、休息,便转身离去。

“婆婆,你家主人现在何处?烦劳引见!”素月急忙说道。那婆婆却似没听见一般,和两名侍女不急不慢地走了出去。

红萼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禁说道:“这里好生古怪!怎么所有的人都跟哑巴似的?”

“她们都是哑奴。”沈肖淡淡地说道,“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休息吧。”见素月一脸疑惑地望着桌上的菜肴,他又说道,“放心,这里的东西没有毒。”

“她们将我们请到此处究竟有何用意?”素月仍旧不放心。

“用意自然是有,却未必是恶意。主人,不必多虑,沈肖自会护送主人安然下崖。”

素月点点头,勉强自己吃了点东西。

不多久便有侍女进来收拾碗碟,那婆婆也走了进来,对沈肖比画了一番,示意有人要见他。他略一迟疑,便起身要随那婆婆出去。

“你去哪里?”素月紧张地问道。

“我想是听风阁主人要见属下。”

“不要去!我不准你去!”在这陌生的似乎危机四伏的地方,想到沈肖要离开,素月便禁不住感觉到恐惧。

“是啊,沈大哥,你别去,恐怕会有危险。”红萼也急忙插嘴道,“谁知道他们安了什么心,这里如此古怪!”

“主人,你安心留在这里,不会有事。沈肖很快便会回来。”

那婆婆也向素月比画起来,示意她,进门便是客,主人对他们没有任何恶意。素月这才点点头,让沈肖随她而去。

走过曲折的回廊,便是听风阁了。物是人非,他的心是那样忧伤,曲栏深处,是谁仍在痴痴地等待?

“看剑!”一声娇喝在耳畔响起,眼前红衣闪过,容貌美艳的女子一柄冷森森的短剑已刺至眼前。沈肖从容避过,另一柄短剑随即削了过来。他长剑出鞘,一招一式地接过凌厉的剑招,却分明未使上半分内力。再看那婆婆,早已不知去向。

拆解了半晌,沈肖字句分明地说道:“姑娘这套‘素女十三式’,从起式‘寂寞钗头燕’到尾式‘素手裂红裳’,舞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只可惜,姑娘使剑多伤于情,而不在剑术修为上,所以……”

砰的一声,那女子手中的双剑跌落在地。她脸色极为苍白,厉声问道:“你如何知晓,这便是‘素女十三式’?”却不等沈肖回答,尖利的声音又响起来,“骆风!你是骆风!是的!你就是骆风!”话音未落,她提起双掌便朝沈肖打去,“十年啦!我等今日等了整整十年!”那声音竟变得如鬼魅一般凄厉。掌力应声而至,他却没有躲闪,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任由掌锋狠狠砸在自己的胸口。

她失神地收起双掌,怔怔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躲闪。就算我手中握着杀人的利刃,你也决计不会躲闪。十年的仇恨、十年的怨悔,都在这一掌之上了!”她抬起双眸,泪光点点地望向他,忽然十分温柔地说道:“你点点头,让我知道,你果真是骆风!”

“男人如果让女人伤心至此,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这世上已经没有当年那个叫骆风的男子了。你该忘了他!”他的声音里有着无尽的伤痛。

她颓然跌坐于廊上,眼泪潸然滑落,却又展颜笑道:“怎会如此?你竟然对我说,你不是骆风!”她望向他,似已恢复平静,“我问你,当年可是名为沈肖之人断我表哥双腿,将我父亲的人头带上碧落崖,害我母亲万念俱灰,跳崖自尽?”

“当年的沈肖早已埋骨荒野。骆风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便从此消失于这个世界之上。”

“我明白。他说过,名剑楼的剑客一旦被人见过真实面目,如无法杀掉此人,便只能选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无法杀掉我,→文¤人··书·¤·屋←便只能选择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

“你能明白,那便最好!”他的心痛也只能是唇齿间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罢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像从前那样,扑到他的怀中,放声痛哭。只是,十年的岁月轻易便从指间流走了,自己已然不是十年前的清纯少女;而他,已说得明明白白,十年前的骆风已不在尘世之上。“让我看看你。”她伸出手去,想揭开他脸上骇人的面具,却被他扣住手腕。

“那日,在上官逸扬的迎月听香阵里,救我的女子便是你?”他问道。

“正是。”

“你知道我是沈肖,你该杀掉我。”

“我知道你不是当年的沈肖。对剑客而言,名字根本无足重轻。”她一双明媚的眼眸深深地望着他,“让我看看你!”

“不可以!”

“为何?”

“除非我不再是一名剑客。”

“十年前,你便是这样说的!”眼泪再一次滚滚而落,“你有选择吗?”

“有!这一次,我有!”

“真的?”她将信将疑,“是何机会?”

“完成祈阳先生的夙愿。惟有这样,我才能为自己赎身。”

“用自己的性命来赎身?”她凄厉地大笑起来,“没有人能成功!你比谁都清楚,怎么可能杀死一个不死之人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固执地凝视着她。

她怔了怔,拾起地上的双剑,轻轻地说道:“‘素女十三式’是骆风为我而创制的剑法。当年,这深寒的听风阁里是何等繁华似锦,而今,竟都成这般萧索寒荒!十年来,我日日练习这套剑法,渐渐有了心得,悟出新的招式,你可要看看?”说罢,不等他有所反应,她举剑起舞,一时间,曲栏深处剑影飘飘、落红点点。待她收剑而立,却是一脸绝世的冷艳。她轻轻地说道:“你可知晓这两招的名字?”略略一顿,她便又说道,“第一招唤作‘花骨瘦尽’,第二招便是‘心字成灰’。”

“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他叹道。

“听风一寸相思地,已成十年憔悴心!”她说得肝肠寸断,“我以为你会明白。你一定要明白!如果你不明白,这十年,不都白白辜负了吗?”

他沉默着,半晌,才万般无奈地说道:“姑娘,让沈肖走吧。还有很多事,沈肖必须去做。”

“沈肖?”她突然冷冷地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沈肖!你不知道么,是沈肖害死我父母,毁我一生,我如何能让沈肖轻易下山!”

“无论如何,沈肖必须完成自己的使命!”他毫不退让。

“没有我的命令,你以为,你下得了山?”她望向他,声音虽冷凝似冰,眼睛里却仍旧柔情万种,“留在这里吧!”

“你自信能留得住我?”他摇了摇头,叹道。

“那我们就试试。碧落崖的索桥下是茫茫洛湖,这一次,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离开!”她说罢,秋水盈盈的双眸深深地望着他,半晌,才忧伤地转身离去。

沈肖有些惘然地望着她的背影。他知道,今生今世一定会与她再度相逢,却从未想过,见面之后又该如何。也许,这个问题于自己而言真的太过艰深了。他曾经想过,重逢之时,自己定然已经赎身,再不是一名不能有未来的剑客。除此以外,他真的不敢再想。今时今日,他该如何面对她的一往情深?

第十三章 梦里繁华

“你没听错?”上官逸扬惊声问道。

“奴婢亲耳听见表小姐这样对风婆婆说的。”

“沈肖便是当年的骆风!”他凄然一笑,“被人见过真实面目的骆风杀死沈肖,为我姑父、姑母复仇,再以其名行走江湖。这是名剑楼的规矩,是何等天经地义之事!我却没有想到!在听香别苑,我竟然信守承诺给他万艳同杯的解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向侍女问道,“要将他留在碧落崖,铃儿是这样说的吗?”

“是的。表小姐说,无论如何也要将沈肖永远留在这里。”

“好啊!”上官逸扬冷冷地说道,“我等了十年,希望她能回心转意,却等回了那个令她始终无法忘情的人!表妹,表哥会成全你的,会帮你将沈肖留在碧落崖!”怔了半晌,又对侍女吩咐道,“陪我下崖,我要去散散心。”

一切和十年之前并无差别,依旧是薄雾流岚、晨阳幽微;依旧是绿树葱茏、苔侵石阶。只是,十年的光阴已然匆匆而逝,长沟流月,竟然不着丝毫痕迹。十年前的风铃儿只是一个清纯明朗的无知少女,刁蛮任性。在自幼父母双亡的上官逸扬心中,姑父风远鹤与姑母就像自己的身生父母一般,而青梅竹马的表妹风铃儿则是自己一直小心呵护的未过门的妻子。他爱她、宠她,而她在自己面前又是何等千娇百媚。只是,谁又能预料生命中的风云变幻、命运弄人呢?

“扬哥哥,铃儿不要练功,你陪铃儿下崖去玩啊!”十年前,她呼唤自己的声音是那样娇软动听,全不是今日的冰冷淡泊。他还清楚记得那日,风远鹤将骆风带回碧落崖时的情景。

“扬哥哥,爹爹带回一个人,带着张可怕的人皮面具。我想揭开来看看,爹爹却好凶地责备我!”风铃儿一脸的愤愤不平。

“姑父一向都很疼你的,怎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责备你呢?”

“爹爹说他是名剑楼的剑客,没有活着的人可以见到他们的真面目。”

“我也听姑父说起过。当初风族余部被强大的巫族追杀之时,还是名剑楼的祈阳老人仗义相助,才使得风族保留了碧落崖这最后一块领地。所以,铃儿千万不可任性,风族的后裔应对名剑楼的人备加尊崇才是。”

“那人受了重伤,还昏迷不醒呢。不如,晚上等爹爹和娘都安寝了,我们去看看他的模样啊。只偷偷看一眼,没人能知道。看是不是真是说得那么可怕,没有活着的人可以看到名剑楼剑客的真面目。”

他一听,不禁倏然变色。他知道表妹的性情,念头一起,便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铃儿,这次扬哥哥不会听你的。你若是任性妄为,我是一定要告诉姑父的!”

她撅撅嘴,一脸不快地离开了。

那夜,夜雾深浓,他一直悄悄守候在骆风的房间外。骆风是被暗器所伤。若非风远鹤精通药理,他早已命赴黄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趁众人都已安寝,一袭黑衣的风铃儿偷偷溜了来。

“铃儿!”

在她推门而入之前,他将她喝止。她转过头来,却是一脸快活的笑意:“扬哥哥,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的!我们一起进去吧!”

他不禁有些迟疑,他那样宠爱她,从未违背过她的心意:“可是,他会要了咱们俩的性命!”

“不会的!一则,他还在昏迷之中,怎会知晓我们来过;再则,爹爹救了他的性命,他就算知恩不报,也不该忘恩负义啊!”

“可是……”

“不要可是了!你不去,我不逼你!反正我是一定要看的!”她生起气来。

直到今时今日,他仍在后悔。当初,如不是自己一时心软,竟遂了她的心愿,让她见到了骆风的真面目。那么,一切的一切,当是另外一番情景了吧!

风铃儿是何时爱上骆风的,他真的没有觉察到。他只是知道,骆风在碧落崖养伤,她对他格外殷勤。她向骆风打听碧落崖以外的世界。当然,骆风的世界和自己的完全不同。骆风的世界是完整、生动和丰满的。骆风走过千山万水,行遍街巷市井,结交过贩夫走卒,也见识过王侯将相。骆风的世界里有荡气回肠的生离死别,也有宁静祥和的桃园梦想。骆风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孤独,感受到自己世界的狭小。

“扬哥哥,你知道海是什么样的吗?”

“应该比洛湖更大吧。”

“当然比洛湖大了。骆风说,海是无边无际的,坐在很大很大的海船上,几个月都到不了对岸呢。”

“是吗?”

“你去过大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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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骆风说,大漠里只有黄沙,人们住在帐篷里,不用耕田种地,每天骑马牧羊。那多有意思啊!不如我们一起出去闯荡江湖啊,看看碧落崖以外的世界,好不好?”

“碧落崖不好么?姑父说,外面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不和你说了!”

的确,骆风来了之后,她便很少与自己一同嬉戏玩耍了。一向好动的她,突然有了兴致抚琴。只是,那美妙动人的琴声是因骆风而起。两人常常坐在万丈悬崖之前,迎着隐隐的风雷抚琴、弈棋。那个时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骆风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具所无法掩藏的眼睛里会透出一段迷惘而忧伤情绪,这双眼睛在诉说一个灵魂——一个渴望温情与归宿的灵魂。终于有一天,他不得不承认。她的心有了新的憧憬和向往。他却一直在耐心地等待。剑客是没有来历,不知出生何地、父母何人的人;是没有种族、没有自我的武者;是没有明天、没有希望的孤魂。他知道,骆风总有一天会离去,任何地方都不是他可以停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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