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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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流-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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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看来没什么变化,他像大多数优质的成熟男人,依然保持着良好的神祠,还有一双保养得当的手。他的怀里搂着不安分地的小儿子,他正试图脱离他降落到地面上,第一次见这个弟弟,感觉他长得很像那个女人。心脏像被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扯住,她感到窒息般的闷痛。那个小孩也扭头看她,躲开他的视线,她别扭地低下头观察盘子里的法式鹅肝,拼命回忆拿刀是左手还是右手来着?
“我觉得这家餐厅还是西餐做得最好,尝尝。”爸爸晃动着刚醒好的红酒,微笑着对她说。
原来法国菜也属于西餐,自己真是无知啊!她微红着脸点点头,然后装模作样地端起鲜榨蔬菜汁喝了一口,眼泪就迸了出来——佛祖啊!怎么没人告诉我蔬菜汁是热的!
还没开吃就连嘴带舌头的给烫了,滚烫的蔬菜汁在口腔里火急火燎地烧了一遍,她挺着挺着,硬是将眼泪一并吞了回去,继续做出蛮有兴致的样子用刀叉凌虐那块富含脂肪的动物内脏,叹息自己跟高档次的生活实在是没缘分。
出乎意料的,她爸的儿子指着东暖,撅着小嘴用嫩嫩的声音问他妈妈:“妈妈她是谁啊,怎么跟咱们一块吃饭啊?”
那口刚吞下去的肥嫩鹅肝像是堵住了食道,胃里一阵阵往上泛酸,一直酸到鼻子眼睛,她慌忙端起那杯依然滚烫的蔬菜汁闭眼灌下去。
爸爸想说什么,轻轻清了下嗓子,她放下杯子,夸张地笑着说“好烫”,这时他的儿子吵着要撒尿,那女人就抱他去了洗手间。爸爸看他们走了就放下刀叉,从口袋里摸出钱包,取了沓人民币,塞到东暖手里,让她赶紧收起来。
可悲的自尊心爆发,东暖咬着牙死活不拿,父女俩就这么僵着。
眼瞅着那女人牵着孩子回来了,爸爸只好又将钱揣回口袋。
饭快吃完了,爸爸没话找话一样:“你回来这几天在做什么?”
她想了想:“刚去办了住房认证,东西也都收拾地差不多了。”
说起奶奶留下的房子,爸爸叹息一番。其实自打他不听劝、非跟老婆离婚开始,奶奶很多年都没让他进过家门。
两人没什么可说的,也就不再讲话。时而看见他疼爱得摸着儿子的头,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他从没这么对过她,即使烧水时被热水烫到脚,单腿蹦着找他,他也只是看着报纸说了句“活该”。
那个女人哄着儿子,看都不看她,仿若是个局外人。
临出饭店,爸爸还是瞅机会把钱悄悄塞到东暖口袋里。
看着他们幸福的一家开着低调的雪铁龙拐上公路,她沿着路灯步行回家,她对自己的影子表示到底还是亲爹,给了一大叠钱呢,你见过谁无缘无故给别人钱呐,亲爹就是好!亲爹真不是盖的······
一路数着星星,回家换衣服的时候闻到上面的香水味,不知道为什么,心情陡然变得低落。
为什么要抹着香水?
这个问题想得她头有点疼。
······
时值周末,医院这边,谢西借躺在病床上的机表示自己找到了个安静住处,想要搬出家独住。想到一年来儿孙俩无休止的折腾,每次以不是儿子血压飙升、就是孙子进了急诊而告终,为避免发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一家三代单传的谢首长左右掂量片刻后含恨首肯。
逃出医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买一处合适的房子,谢西拒绝了老爷子为他提供住处的建议。买期房明显来不及,国内也没有几个朋友,他离开饭店,准备去几家中介问问,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房源。
中午在一家餐厅吃了点东西,恰巧对面有一家户外用品店,他看着那家店不知怎的就是挪不开眼,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店长挺着啤酒肚,正在门口处清点货物,谢西一眼看到店内显眼处挂了条跟“红壳乌龟”一模一样的睡袋。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绑马尾巴的店员热情地曾赞:“好眼光,这可是专业级的睡袋,做好防潮的话睡在冰天雪地里都没事!”
暗自笑了笑,此产品还颇名至实归。
然后他扭过头,发现店里绿色“今日特价”板上居然有一条租房启示,他随意扫了眼,地址仿佛就在“红壳乌龟”家附近。
马尾巴的导购姑娘笑着解释:“朋友的房子准备往外出租,我帮她打打广告。”
不知道为什么,谢西觉得她看起来有点眼熟。
被帅哥多看了两眼,朱珠心中的激动无法抑制,一个冲动自作主张地打了个五折,这种不顾后果的行为令她得到一天内将仓库整理完毕的惩罚。
提着冲动购物的成果回到餐厅外的停车场,看着塞满一半的后备箱自嘲一笑。他将刚才记下的电话号码调出来,随便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起,伴随N只犬类此起彼伏撒娇的背景音,熟悉的声音响起——
“喂?”

当那双意大利纯手工制皮鞋踏进院门的时候,东暖有片刻的愣神。
他站在阳光里,短发在束束冬日暖阳的透射下焕发丝丝光洁,玉质肤色的脸颊晕着一层暖色,线条简洁的大衣与身材贴合地恰到好处,英俊地令人无法逼视。
那天天色太晚,后来两人间一直滚动着令人尴尬的气氛,她没有发现他原来这样耐看。这种惊艳的感觉只有在她最崇拜的英国艺术家Jessey的作品上感受过。
在她神游天外的功夫,谢西已经迈着轻快的步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然后表示“是否可以再看一下室内”?她条件反射地点头,他已经毫不客气登堂入室。
事已至此,东暖只好由着他。
室内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的檀香,让人感觉心情舒畅,一张毛笔画挂在客厅现眼的位置。出于职业敏感,他不自觉地走过去。
这是一幅国画丹青,看卷轴大概有些年头了。
凑近一看,他马上被它独特的画风吸引,这是副山水,他对国画的研究并不多,却也看得出酣畅笔墨带出的浑厚大气,那是其他类型的画作中很难体现的风骨。
水幕浩浩汤汤七彩十色溢满整幅,在全画点睛处,一双若隐若现的身影踩一叶扁舟似从九天渡水而来,寥寥数笔可见恣意潇洒,气壮风流,人与景如此相容相携,令人心神驰往,却又因此不经意地蜿蜒出深深惆怅,只觉此生如此寂寥——
见他还在画中痴痴迷醉,东暖见怪不怪地在身后小声提醒:“喂,你是来看房子的。”
这时他才被霍然惊醒,依依不舍地将注意力拉回,转头看到东暖在身旁与他肩膀挨着臂膀,扭头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十分得意。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离得太近还是笑得太真,只觉得她笑容暖人心脾,动荡的情绪顿时安定下来,带着力量般令人心中郁结霍然开朗。
“看呆了吧?”东暖笑嘻嘻地仰着头,他长得真高,“猜猜这是谁画的?”
听她这样问了,他想不到自己会这样急不可耐地去确认画者印章——
东方鲤?
近代国画大师“近鲤先生”?这样卓绝的技艺,难怪他会被称为当代国画第一人,可惜我生君已老!
没给他感慨的时间,东暖转身将楼下的门一扇扇推开,忽然瞥见窗外Pitt又撅着屁股准备把院子当茅厕,她催促他随便看看就好,自己心急火燎地去撵Pitt。
谢西目送她出去,然后开始打量周围。
房间里很宽敞,一派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客厅正中的八仙桌上仿宋代瓷瓶中插着一枝瘦骨嶙峋的腊梅,正含苞欲放;卫生间干净明亮,角落还摆了盆五光十色的组合多肉植物,这点令他很满意。不经意撇到盥洗台上,一只牙刷孤零零地斜靠在洗漱杯中,他的目光顿了顿。
她一个人住?
他这样猜测着,然后踩着有着漂亮花纹的木质楼梯上了楼。
楼上书房内放满了旧版的老书,书桌上砚台笔洗笔架一应俱全,香插上斜着一只点燃的藏香,一派传统书香门第独有的文化氛围,令人惊讶的是,角落里居然还堆放着许多油画颜料与各种刻刀,一种东西方文化互相渗透的感觉。
原来她出身这样的书香门第。
透过窗纱,他默默凝视着院子里,东暖正在那里满头大汗地给狗梳毛,他笑了一下,顺着木质扶手转到楼下。
这个家,完全超乎他想象。
这条街很安静,这个家也很安静。远离暴风眼的位置能够让他静下来,没准可以再次过上在剑桥读书的简单日子。
转了一圈,他看起来对房子很满意,“一楼东间看来不错,就那间吧。”
“但是······”东暖张了张嘴,那是她现在的卧室。
“付现金还是支票?”
这就说到钱了?她还没想好。
继续砸过来:“我对国内的行情不了解,听说现在租房很贵,一个月五千······”
东暖振奋了,没想到他接着砸:“五千肯定不够,一万人民币可以吗?”
“这是我的押金。”他取出一张支票。
接支票前东暖已经被他接二连三地砸晕了,再看着上面的数字,她立刻感觉自己帐篷都住过了,房间什么的,都浮云,让给他好了······她刚刚动摇,这时候峰回路转,接下来的对话马上就让她后悔了。
“提供饮食吗?”他说,“我的要求是每天可以订餐,你一个人住应该懂烹饪吧?别紧张,家常菜就可以,伙食费另报,还有,麻烦换一下窗帘,把房间再打扫两遍,脏。”
“脏?哪里脏!”东暖环顾,狗屎君早已被掩埋在土里,墙面重新上过乳胶漆,窗户和大门也都刷了新漆,上下两层收拾完吸尘器都使坏了。
她十分委屈。
“收拾完后打这个电话给我,搬家的事你不用操心,床上用品我自带。”他掏出笔在便笺上刷刷写了手机号。
东暖接过便笺,发现他字体非常漂亮,充满艺术感,不由有点着迷。
“那么,签合同吧。”他紧锣密鼓地表示。
两人最终花了两小时拟订合同内容,东暖在上面盖上了卖身的红手印,这时一个身影风电疾驰地冲了进家门,Pitt立刻摇着尾巴欢快地扑了过去。
“小暖、暖暖、暖宝宝——今天我给你找了个超帅的房客,他要是来看房你可千万要给我留住!”伟大的朱珠、猪大人横冲直撞进院子,高束的头发像Pitt兴奋的尾巴。
谢西转身去看朱珠,那一瞬间东暖感觉他好像在偷笑,这肯定不是她的错觉。
他笑什么?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充满一种违和感,但又摸不到头绪,不由上火。
她对着朱珠朝他的方向努了努嘴巴,意思是“莫非您指这位”?
朱珠安抚着一天不见的Pitt,一抬头见东暖拖着腮,横目斜对,目光幽怨,仿若在讲,原来是你啊,这尊大神是你这死丫头招来的,现在该怎么办吧?
这时朱珠才看到谢西,她站在院子中央嘴保持张开状态,呆住。谢西对她礼貌地笑了笑,朱珠的脸刷就红了,拿眼睛凿了东暖一眼,又对谢西讪笑两声,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丢下两人逃之夭夭,蹿得比来的时候还快——
Pitt欢快地追在她屁股后面。
瞧她一溜烟溜走,东暖心里飘下一片孤零零的落叶,常言说的好,谁都有个不靠谱的朋友。
再瞧瞧身边含笑而立的新房客,她头大地揉了揉脑壳。
看来哪行都不好干呐——
她开始对未来的房东生活产生深深的忧思。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3 你太善良1

为了庆祝小暖第一位房客即将入住,朱妈妈特意做了满桌好吃的欢庆,东暖一脸黑线地提着沉甸甸的筷子,又做这么多······
今天朱爸爸居然没有喝酒,他拿着报纸,沉痛地对大家宣布:“帝王集团同我市政府合作开发的重点项目建设,大约明年年底实施开工。”
三个女人“咔咔”埋头扒饭。
“······据说准备建一座世界级的娱乐城版游乐园,而且咱们这条街道大概也在规划范围内。”
三个女人扒饭的手停下,左右对视一遍,从对方的态度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朱珠大惊失色,“这么说我们家要被拆迁了?”
“难道我以后将在拆迁办轮流轰炸下抵死不从沦为史上最顽固钉子户最后被迫屈从于现实得到一笔不菲的拆迁补贴从此过上纸醉金迷抱着钞票睡的淫靡日子?哦买糕等!”
东暖听得大脑缺氧。
朱妈妈用筷子敲敲盘沿提醒她:“你的章鱼香肠崽儿掉桌上了······”
在一旁等候许久的Pitt爪子扒着桌沿,歪着嘴叼起香肠欢快地吞了下去,在朱珠厚实的小圆巴掌举起来前先一步溜走。
望着这桌不靠谱的一家子,朱爸爸转过身,忧郁地继续找他的超市装国产干红。
这段小插曲,说到底谁也没有在意。
当天送货员敲开她家大门,扛进一张进口乳胶床垫以及蚕丝被褥等物,东暖将东西洗洗晒晒,第二天,房客大人带着不多的行李如约入住。
然而,她在家门口摇着小国旗的兴奋劲很快被现实残酷扼杀。经过一番挑三拣四,他不碰任何东西,戴上口罩指挥东暖进行无死角扫除,等他电话订购空气净化器的时候,她才惊悚地察觉一切迹象表明这绝对是洁癖的节奏。
他穿着黑色的羊绒衫,是那种沾上一点灰就很明显的黑,对比之下他的脖子轮廓更加诱人,但是说出的话却火力十足:“你能安静一点吗?爱干净跟有洁癖是两码事,麻烦你区分清楚再大呼小叫。”
东暖戴上耳机在神思者的音乐中深吸两口气,耗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十分钟才按捺住把他赶出家门的强烈冲动。
莫要跟魔鬼冲动,冲动是魔鬼,冲动是要还定金的。
新换的手机忙不停,某信提醒不停“嗡嗡”乱响,由于不少获得消息的D市队员在户外队伍群展开了关于“拆迁期间队长大人住在谁家”这个严肃的话题展开激烈的辩论。
而作为话题的中心人物,队长大人还在忙着第二次为房子洗洗刷刷,任何与“去污粉漂白剂吸尘器”无关事宜概不理睬。
手机嗷嗷叫了半天,她才以挑战杂技演员的形体姿态接起来。
“喂?哪位?”她举着手机,两只脚呈九十度脚撑在窗台上保持平衡,哗啦一扯,旧窗帘毫不客气地砸她满脸,她呸呸两声抱着它们跳回地板上,这一切只那位伪洁癖的房客大人曾明确表示要将布艺窗帘换成不容易滋生尘螨的百叶窗。
电话那头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忽然让她手脚僵硬。
“爸爸?”
······
市中心步行街上的“希腊神话”西式餐厅优雅而安静,餐前酒也很美味,这是她能想到关于西餐最好的形容,虽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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