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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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流-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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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打开大门她真愣了,“爸爸?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爸爸瞟了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
她一阵欢喜,跟在后面不停地问:“吃饭了吗?我刚煮的粥。”
他并没有回答她。爸爸径直穿过院子,进屋里转了一圈,然后穿过客厅经过卧室一直走到餐厅,最后目光落在餐桌上。
餐桌上一片狼藉,几只碗,两双筷子两双勺子。
跟在他后面,东暖挺奇怪他这么早来干嘛,还什么都不说,难道是为昨天那女人闯进这里的事道歉?如果是这样,只要她不再来,那自己就原谅他们好了。
她跟着爸爸回到客厅坐到沙发上,她忽然想到什么,手忙脚乱地找茶沏茶,这时房门又被人推开,继母围着水貂皮草笑眯眯迈了进来,大概是跟爸爸一块来的。
东暖的心情一下沉了下来。
进门后她扫了沉默的父女俩一眼,眼光就若有若无地落到那副画上。
这个女人怎么不长记性!
东暖看见她就像看见脏东西,一股邪火腾地冒上脑门,噌地站起来:“请你出去!”
继母根本不理她,照样往里走。
东暖站起来准备拦住她。
谁知道这时爸爸在身后喝道:“暖暖你干什么!”
东暖错愕地回头。
继母抿着嘴角轻笑,看她就像看傻子,径直走到沙发边上挨着自己老公坐下,笑容更大量。东暖冷冷地看着她:“出去,这是我家,谁让你进来的!”
她委屈地往爸爸身上缩了缩,爸爸立刻喝道:“东暖你别没大没小!”
东暖膛目结舌地看着自己的爸爸,脑子里嗡嗡直响,一时语塞。
这时那女人站了起来,东暖以为她终于识趣点了,谁知道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往室内走,东暖抢到她前面关上房门,指着她:“滚!马上给我滚!”
那女人回头看了自己老公一眼,意义不明地问:“怎么样,我没瞎说吧?”
爸爸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那女人目的达成,撇下父女两人,转身踩着高跟扭着屁股“蹬蹬蹬”走出院子。
室内萦绕着沉闷的气氛,两人都没说话。
刚才父亲的态度再次伤了她的心。她见过很多父亲,像朱爸爸,有很多缺点也没有什么钱,但是把朱珠当命根子;她还见过副队的父亲,他温和而不多言,尽管他很希望儿子回来帮他处理公司事务,但是从来不多加干涉儿子决定的人生。
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的爸爸从来就没有站在过自己这边?为什么在别人伤害她的时候没给过她任何保护?她明明一直在努力,为什么他们的关系还是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
她不经意瞥见供桌上爷爷奶奶的遗像默默地看着他们。
爷爷奶奶,我该怎么办才好?
沉默尴尬地持续着,他点了根烟吸了口,第二次坐在红木椅子上,告诉她:“我给你带来了明月小区的房子钥匙,你先从这房子里搬出去吧。”
她眼前一黑。
爸爸继续讲:“你需要什么东西,我都让人给你买齐了。”
他的话像拳头,打了她一拳又一拳,她感到那份卑微的期望终于被践踏到荡然无存,它不甘心地凝聚成一种叫恨的情绪在心中嗡嗡叫喧: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拿走我的一切,你们才肯放过我——
她声音很低,也很疲倦:“爸爸,这是奶奶留给我的。”
“我真是白养你了!”他陡然抬高音调,看起来痛心疾首。
“你养我?你养我什么了?”她觉得头很晕,无力地靠在桌角,“从小我都不跟你要东西,实在没办法了才开口,你和妈妈从来都是你推我我推你,就怕自己多花了钱,多吃一点亏,爸爸,也许你真的掏过钱,但是你真的没养过我。”
他阴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他发现她长高了,但是没有小时候可爱了,尖锐地变得让自己有些认不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不想面对,脱口而出:“那你跟个男的住在这儿又算什么!”
话说出口他愣了愣,他本来不想说这些的,为什么就这么吼出来了?
“没办法”东暖冷笑,“我需要钱,租房子给他又怎么,跟别人没关系吧。”
她的眼神刺痛了他:“你跟男人干什么早让人看见了!”
“这是谁造谣!”
“这是造谣吗!”他质问。
“你说这是谁说的,是那个女的吗!是不是那个女的!”她毫不示弱。
爸爸没说话只是怒视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看起来强大般。
这样的态度,看来他是默认了。
东暖觉得自己浑身脱力,全身脏的已经擦不干净了。
作为一个人的荣誉感,作为一个女孩子在父亲面前的骄傲、还有尊严,仿佛一下子全部离她而去。而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女儿受伤害时最该站在她身前保护自己的人;在自己遭受污蔑时最应该维护自己的人;生下自己、看着自己从呀呀学语到蹒跚走路步步长大的人,竟然选择不相信自己······
到底是真不相信自己,还是有意为之。
她整个人好像真的是失去理智,她冲到他面前,一拳砸向坚硬的红木桌,鲜艳血溅他们之间的地面,隔开本该血浓深情的父女:“她凭什么这么说,你凭什么让她这么说!”
看她这副疯狂的样子,他心里直往外冒凉气儿,她这是要干什么?
她看爸爸的动作像是要对自己动手,往后一闪灵活地避开举起手先扇了自己脸一耳光:“不用你,我自己来!”
她一下下玩命扇着自己,不知道疼的样子,小脸很快红肿。
爸爸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副烈性子,上来拉她,她后退,挣扎中她撞到墙上,然后腿就软了,虚脱一般瘫倒在地,浑身发抖。
他拖了她两下没拖起来,拽着她衣领把她拖到椅子边上,尝试把她拉到上面坐下,谁知道她重得像具死去的尸体。他再懒得白费力气,撂下一句话甩门走了,意思是过几天让人来给她搬家。
她在地上挣扎着,攀着椅子想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站不起来,她连滚带爬地穿过院子,把大门紧紧关上,从里面反锁,然后靠着门滑到冰冷的地面上,仿佛丧失了生机。
这时她看见眼前站着一双干净的拖鞋,她缓缓起脸,果然,谢西正面无表情地俯视自己。
竟然忘了他还在这儿,那么刚才他都听见了?
她想喊没有力气,想哭哭不出来,想笑又觉得没心情,心中就那么升起一种难以挽回大感绝。
竟然让他看到自己这样的狰狞面目,竟然让他看到了——
短短几分钟,失了仪态更失了面子失了风度,现实实在令人万念俱灰,她自暴自弃地垂下头,终于什么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3 你太善良5

原来能够让人产生无力感的,除了心情还有疾病。
东暖是被一阵有规律的呼噜声吵醒的,睁开眼,刺目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她眯着眼,看到床头小桌上堆积着不少零食包装袋,床边朱珠趴在她手上午睡正酣,口水稀稀拉拉淌了她一手心,她痛苦地试图抽出手,果然没有成功。
惨了,这孩子口水量惊人,一宿能流大半碗。
“醒了?”
好听的男音忽然响起,在安静的病房显得有些突兀。
她抬了抬头,看到谢西阖上笔记本,来到到病床前低头盯着她,那眼神就像盯着一只每天都在房间窜来窜去的过敏源,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会撞到自己上激发自己致命的敏感。
她读不懂这目光背后的含义,终于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试图回忆事发经过,没有一秒钟她又把记忆全盘否决,逃避般左顾而言其他:“我发烧了?”
“你自己知道啊?”他冷哼一声,“没见过谁连自己发烧了都没发觉,神经真是粗到令人难以置信。”
她逃避地撇开他的视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单人病房,她还是第一次住单人病房,这一天得多少钱呐?
她示弱地举了举手面上的注射针管,然后抿了抿自己起皮的嘴唇,可怜巴巴地说:“我渴了,想喝水。”
他终于放弃,皱了皱眉,还是动手给她倒了杯热水,又从矿泉水瓶里兑了点凉的进去,感觉温度差不多了才递到她面前。
她耸耸肩膀,无辜地示意他去看自己被两边制住的手,虽然知道他不喜欢跟别人的身体做直接接触,但自己目前还是不良于行。果然,谢西皱皱眉,从牛奶盒上拆下根塑料吸管,插到杯子里递到她嘴边。
东暖一撅嘴就把吸管含到嘴里,温热的水甜得像甘露,她贪婪地一阵猛喝,谢西皱着眉将水杯挪到一边,东暖叼着吸管对他伸着脖子,口齿不清地嚷嚷:“还没喝够!”
“太快了,喝慢点。”他警告,说完才将杯子凑回去,她很不听话地一口气吸到水杯见底。
他继续无奈地看着她,问:“饿不饿?”
她摇头,忽然觉得刚才俩人弄得还挺亲密的,忍不住笑嘻嘻打趣他:“怎么刚才我一醒你就发现了?该不会你一直看着我吧?”
他没好气:“呼噜忽然停了,不是醒了是怎么?”
东暖反驳:“胡说!我从来不打呼噜!”
他笑了下,语气里带着调侃:“你也知道是胡说?”
东暖一愣,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两人声调有点高,朱珠忽然腾地坐直,吓了两人一跳。
东暖趁机抽回被她压麻了的手腕,再看朱珠眼睛还保持半睁的状态,她莫名其妙地左右转了转脖子,明显脑袋正在开机重启中。
半分钟后朱珠终于清醒了,她扑闪着圆溜溜的眼睛,擦擦口水,关心地拉着东暖的手:“小暖你醒了啊?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带的王八炖鸡,大补呢!”
“妖女,放开你的魔爪!”东暖欲哭无泪。
朱珠低头一瞧,马上认出了她手上黏糊糊的液体本质,有点讪讪然地揪起床单一角给她随便擦了擦,“好了,这样就干净了。”
谢西痛苦地背过身,任由俩人破罐子破摔。
朱珠给她擦好了手,手忙脚乱地给她盛了一碗热汤,又手忙脚乱地捧给她,可能盛得太慢,热汤浸上她的手指,她大叫:“啊!烫!”
与此同时东暖预感大事不妙,急忙缩回手,结果满碗肥油滚滚的热汤还是瞄准般丝毫不差地扣了她满手,她惨叫一声跳到床角。
这惨烈的一幕就发生在眼前,谢西倒吸一口气,快捞过矿泉水瓶拧开盖子,哗啦哗啦统统倒到她手上,可手指手背还是红了一大片。
病床上一片狼藉,东暖疼得半天才缓过来。
她眼泪婆娑地责问朱珠:“少女你跟我有什么仇啊到底?我是抢了你爹气死你妈把你逼出家门还是怎么着?”
说者无心,谢西手顿了顿。
朱珠自感罪大恶极,不停地祈求“小鸡”“小龟”还有“小暖”的原谅,帮护士打扫好卫生后灰溜溜地去医院食堂买病号饭。虽然“德智体美劳”没有全面发展好,但朱珠是个健康幸福的孩子,因为都是她祸害别人。
如果有下辈子,东暖希望成为她。
谢西去找护士拿烫伤药,她找到拖鞋,推着吊瓶到卫生间,掀开水龙头洗了把脸,任由水哗哗冲到手上,对着镜子发呆。
她对着镜子愣愣的,镜子中自己表情看起来是那么苍白无力,一点也不像自己。她对那个人笑了笑,试图找到一些共同点。
“水不是这么浪费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谢西回来了,伸手关上水笼头。
镜子里两人默默对视,东暖率先低下头:“你看我做什么?”
谢西慢司条理地说:“在猜你昨天的气势哪去了?”
东暖没有回答,她喃喃:“你知道厨师杀乌龟会怎么做?”
他皱眉:“你说的大概是鳖。”
她好像也没准备听他的答案,继续讲:“为了避免受到伤害,乌龟总是缩在壳子里不出来,可是只要拿筷子桶它的尾巴,它就会伸出头,这时候厨师可以用刀随便剁。”
“其实,谁都有这么一条尾巴。”她说。
谢西不死心地说:“你说的可能是龙之逆鳞。”
东暖扭头赞道:“你真有文化。”
“·······”
沉默了会儿,他问:“可你想过没有,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条尾巴?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你这样退缩,即使他们放过你,你以后也不会放过自己,”
沉默了会儿,她赞道:“你太有文化了,你在国外学的语言文学?”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03 你太善良6

话题说到这里已经无法继续,谢西把她送回病床,重新挂点滴的空档,她已经坐在床沿上仰头看着窗外。D市度天空总是这样灰沉沉的,每当谁想深情仰望,多高昂的情绪都能给瞬间憋回去,这种氛围一点也不适合吐露任何情感。
她呆滞地看着窗外。
“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乡下,我在附近的镇上上小学,爷爷去世后,奶奶一个人住在她未嫁前的家里,那时候我爸官职也小。
法院还没判离婚那阵,爸爸已经跟那个女人住在外面了,妈妈负气回了姥姥家。但是姥姥家不比当年,分家后舅舅们各过各的,姥姥姥爷年纪大了,生活也很困难,我妈也不能指望他们,她没有学历,做了这么多年家庭主妇,为了生计,只能出去打工挣钱。”
他在对面默默坐下,做出聆听的姿态。
“他们赌气一样谁都不回家,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没有饭吃,经常饿着肚子上学,偶尔去亲戚家吃饭还要看人家脸色,最头疼每次开家长会,老师要求家长必到时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跟爸爸有过节的人还趁机踹开我家大门打过我······
其实这些都还好,最难受的是在学校里面对同学们的指指点点、奚落和欺负,连原来关系不错的朋友都故意疏远我,忽然发现,人与人之间,真得很虚伪。有时候心里痛了,就拿刀子割手指,看着血流到手臂上,心就变得没那么难受。”
他的目光轻轻扫过她的手背,也许是时间久远,已经看不出明显的痕迹,他不自主想起那夜风雪肃杀,以及这只手抚上自己胸口的感觉,是那样暖入心脾——
呼吸一滞,他匆匆移开目光。
东暖没留心他的反应:“那段日子过得很麻木,那时候的事情,有很多现在都想不起来了。生活就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地在心上凌迟,血也只能流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这件事还是没有瞒住奶奶,她管不了儿子的事,只好把我接回D市住了几个月。后来爸妈终于离婚了,我被判给爸爸,但我那时候不懂事,坚持要跟着妈妈,妈妈除了整天以泪洗面就是在我面前痛斥爸爸所作所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后来妈妈忽然再婚,我也开始了住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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