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兄妹欠了母亲什么？我从不曾知晓，而叶老师的神情，也让我无法问出口。
“那么，就这样决定了吧。”再看画上的自己，突然觉得这样也挺有趣的。
“谢谢你，爱儿……那么，时间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该动身了？”
“嗯？什么？”
“去你婶婶家。今天是你母亲的生日，她一定会很难过的，所以你最好能过去陪她。”
“说得也是，我也该去看看婶婶了。”点头，作出遗憾的表情，“原本我还想说去叶老师家蹭吃呢……”
“算了吧，你阿姨的厨艺比起你婶婶可差远了。”
“那倒是实话。”
我笑，他也笑。
默默思量了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要告诉他祈诺正在办理离婚手续的事了。毕竟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后悔药。很多时候，一次错过，便是永远。
、第五十六章
看到我过来了的婶婶脸上惊喜的神情让我鼻间一涩，差点就要滚下泪来。
“爱儿来了呢。”
平日里婶婶永远是打扮精致的贵妇扮相，可今日的她完全不施脂粉，神色有些憔悴。看到我时的愉悦，却是异常真实。
“嗯。嘴馋了想吃婶婶做的饭了呢。”
婶婶笑得很开心，完全褪去贵妇的身段，宛如一个普通的长辈般，“爱儿想吃什么呢，婶婶马上就去做。”
“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只要是婶婶做的就好。”
于是婶婶便欢天喜地的进了厨房，叔叔很感激的看了我一眼，也跟了进去。只留我跟之晔在大厅四目相对。
“爱姐姐能来母亲真的很开心呢，今天一天母亲心情都不太好。”
“今天不是周三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爸爸不太放心妈妈，早早的让我一起回来了。”
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那么，你呢？”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现在，你好些了吗？”
我回头去看他，微微笑了笑，“我现在很好，谢谢。”
我知道之晔在看我空掉了的手指，下意识的想要将手藏起来，却终是没有。我不看他，耐心等着他的下文。
可到后来，根本就没有所谓下文。陪着我沉默的喝了两口茶后，之晔就借口还有工作要处理便回房了，直到晚饭才再出现，吃晚饭后又立马回去了。
“他真的有那么多工作吗？”婶婶不满的回头问叔叔。叔叔的回应只是没默默的看了我一眼。
饭后婶婶拉着我去后花园散步。初夏时节，不少花已经谢了，倒也新开了些，纵然比不了春日的姹紫千红，倒也算了有其独有的风味。
“你该早些日子过来的，前阵子这园子里的花开得才好呢。”
“明年再看便好了，从小就在这里玩耍，不过错过了一次而已，倒也不觉得真有多遗憾。”
婶婶拍拍我的手，笑笑，“你看上去比上次我去看你时有精神多了。刚开始我真担心你会像母亲一样呢。”
没有料到婶婶会突然提到这些，我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母亲的性子倔，要么不分对象向所有人宣泄愤怒，要么就将所有的悲伤深埋心底不让外人瞧见。当年予介还曾拜托我要好好守着她，结果他过世的时候，她果真就出事了。”
“爱儿，你母亲既绝情又深情，你不如她绝情，却如她般深情。”婶婶低头朝我的手瞥了一眼，“你今天一来我就注意到了，你把戒指摘下来了。我很欣慰，真的。”
我想我此刻的脸上可能有些不太好看，婶婶这样说实在是有些让我感到被冒犯。“无意冒犯，真的。只是，如果是你母亲的话，她一生都不会摘下它的。”
我停下来看着婶婶，没有说话。
“我不太确定你母亲有没有告诉过你，虽然大家都这样以为，但其实你母亲跟你父亲并没有真正结婚。我是说，受法律所承认的那种。”
我不知该作出什么的反应，我确实不知道这件事，也不知是否该感到惊讶。
“你父亲他，用一枚戒指，拴住了你母亲的一生。”
母亲手上的戒指，倒是的确如婶婶所言般，从未摘下。至今我还能清晰记起那枚戒指的模样，白金钻戒，很简单的款式。因为长年未曾摘下过，母亲过世后，要取下那枚戒指还着实费了我们一番功夫。后来，那枚戒指跟着母亲被葬在了那棵樱花树下面。
“对于肖钰的离世我很遗憾，但对于你最终愿意摘下那枚戒指，我很乐意看到。毕竟，不是谁都是水玥萦，一段情便是一生。”
“但是，爱儿。你会如此简单便摘下它，究竟是因为，你不是水玥萦，还是他不是郑予介。”
我看着婶婶，张大了眼，满脸惊愕。
“婶婶……”
婶婶很轻很轻的笑了笑，但让我不安的是，竟带着淡淡的嘲讽。“
”爱儿，你知道吗？当年你母亲跟你父亲相恋时，我跟你叔叔都起过一些不好的作用。这么多年来，我跟你叔叔一直对你母亲含着亏欠之意。你母亲知道，但从来不提。可你可以想象吗，有一天，她竟然利用我们对她的这份亏欠，要了我们的一个承诺。“
”是什么？“
婶婶表情莫测，”无条件的支持你，如果你想要和之晔在一起的话。“
我惊得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你能想象吗？你母亲那么爱我，最后，却要了我这么一个承诺。更可笑的是，她竟然以为，我会阻止你们？我很生气，你知道吗，爱儿？我真的很生气。“
我还是没有回过神来，看着婶婶泛着晶光的眼睛，无法采取任何行动。
”你母亲从来数学便不好，但她怎么可以连你跟之晔属于第四代都算不清楚。“婶婶突然笑了下，”她难道以为，我心中的儿媳人选，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拔腿就逃，如果不是老管家刚好在这个时候过来的话。
”太太，祈涟小姐来了。“
重重的闭上眼，好一会儿才能睁开，看向婶婶，惨然一笑。从另一个方向走开了。
老管家一脸莫名的看着我们，却还是一贯的垂下头去，不多言不多语。
错身而过的刹那，我看到了婶婶满脸上不输母亲般凌冽的肃杀。
绕过大厅，直接到底层停车场，没打招呼便落荒而逃。
60
晚些时候婶婶打电话过来，我没接。手机在桌子上震动着缓慢转圈，直到最后电话自动挂断。
”店长，您还好吧？“这已经是我回来之后林小姐第三次寻着理由来敲门了，”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林小姐。“我笑，”谢谢关心，我很好，还有，这是我私人的地方，不要再随便闯进来了！“
赶走好心的林小姐，混沌的大脑却混沌依旧。
在医院的日子里，母亲曾经暗示过她知道我跟之晔的事。可她既然不明说，我也乐得装傻。我曾经嘲笑肖钰以为他将自己对正兰芝的感情隐藏得很好，结果我们大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从未意识到我与之晔，在大家的眼里同样一目了然。
是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世上最难以掩藏的三样东西：喷嚏，贫穷，和爱情。
更让我吃惊的是，母亲竟然会对婶婶说那样的话。那样，近乎于逼迫的话。
几乎在毫无自觉的情况下眼泪掉了出来，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在哭泣时，脸颊已经濡湿。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婶婶当初会那么反对之晔跟祈涟在一起，为什么母亲对待祈涟的态度会那么不善，为什么母亲过世后婶婶会对之晔那般生气。
又一次敲门声响起，我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林小姐探头进来看见我惊了一下，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要退出去。
”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那个——“犹豫的好一下，林小姐才吞吞吐吐的开口，”我是想提醒你看一下，床头柜上的那个东西。“
狐疑的回头，入眼的是一个类似请柬之类的东西，心中一动，翻开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了意料中的人名。
一时之间我还有些无法从刚才的情绪中彻底抽离出来，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这是……啊，恭喜！“
林小姐羞赧的笑笑，”我们不打算办太大，就只邀请了一些亲戚朋友。嗯……店长您会来吗？“
”当然！“我一口应下，”还有两个星期，看来我得赶紧准备礼物了，不然宋新不要我进场的话就惨了。“
”不会的啦……店长你别听他瞎说……“林小姐被我夸张的笑意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努努嘴，低声说了几句便赶紧跑掉了。
坐在床边，看着喜帖上新人完美的笑颜，竟忍不住冒出一丝羡慕。
自嘲的笑笑，却又忍不住幻想假如现在手中是之晔跟祈涟的喜帖，我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不至于太失礼。
希望不要太僵硬才好。
、第五十七章
结果，两天后祈涟便来找我了。难得一见的怒气冲冲。
托宋新和林小姐即将到来的婚礼的福，那之后我便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送什么样的贺礼上，将之晔祈涟婶婶叔叔一干人等完全抛到九霄云外。那时我正在考虑直接送一辆车好还是送他们一次蜜月旅行合适。只觉身边一阵风至，光线暗了不少。
抬起头来，祈涟气愤得将眼睛睁得大大的，鼻孔一张一合的大口出气。“祈涟？”
之后的境况我实在不忍过多描述。一个我眼中在这个时代最符合淑女特质的女孩对着我破口大骂，这时我才明白一直以来我终是小瞧了祈涟。
不是只有母亲那样的人才会生气，即便再温柔的人，也是有脾气。
“郑爱！你可不可以放过我，去求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是真的喜欢学长，我爱他！可不可以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挠我们。我一直都很敬重您，但你怎么可以这么可耻！”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大骂一通我多少有些挂不住脸，不等我开口，林小姐已经上来一把将祈涟拉开，“祈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整个店里的人都在朝这边看，我试图让祈涟去后面说，她拒绝了。于是我明白了，她今天是故意在找事的。如此明显。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祈涟看也不看林小姐一眼，“收起你那副高高在上的高贵姿态吧，看见你那副伪善的脸我就恶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些什么好事！”
最初的惊讶过后我慢慢的平静下来，扫视四周一眼，逼回不杀好奇的目光后我渐渐也不那么在意了，“哦？比如呢？”然后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否就是她所说的“高高在上的高贵姿态”？
祈涟瞪我，似乎还是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说出来。我轻笑了下，只是在想终于有了点我熟悉的祈涟所有的神态了。但这声笑却让祈涟脸一红，以为我是在嗤笑她。
“你……”
“祈涟！”之晔这一声吼中气十足掷地有声，吓得我们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颤。
回头看见之晔满脸不悦的冲进来，发出一声真真正正的嗤笑。
居然这么快就来了，这让我忍不住不去怀疑这中间藏着些什么猫腻。最重要的观众到场了，好戏，大概也就要上演了。
“你想干什么？”拉过祈涟低声询问，试图想先将她带到别处去。祈涟见到之晔晃了一下神，怔了一阵，回过神来后满脸羞愤的挣开他的手。
“别管我！”
我跟林小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心想果然是这两人间发生了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都心心念念着你的爱姐姐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这么一说我也来了兴致，“说真的，我也挺想听听看的。”好整以暇的换了个姿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祈涟的眼睛的红了。预料之中的效果。
“我爸妈正式离婚了。你应该并不惊讶吧，郑爱，这难道不是你一手促成吗？”
“祈涟，你怎么可以把这件事怪在爱姐姐身上？”之晔还是试图劝解她。
我耸耸肩，对此不置可否。
“你承认了？你刚刚的动作的承认了对不对？果然是你干的对不对？”祈涟怒不可遏，“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姐姐，她做的都是什么事？我那么辛苦才求得我爸妈回心转意，她却这样横插一脚。你不是刚死了未婚夫吗？你不是很伤心吗，你不是很难过吗？怎么又有心情去管别人的家务事？难道就因为你死了未婚夫所以你就见不得别人夫妻美满吗？”
“祈涟！”之晔的这一声惊慌大过愤怒。
“我说，你们一直站着不累吗？要不要坐下来慢慢说。”我以有生以来最温柔的态度笑着说。如果林小姐他们不要以一脸酱色来做背景图就好了。
“首先我证实一点，我的未婚夫确实死了，不要用那种表情看着我之晔，这是事实，我早就接受了。第二，我绝对没有见不得别人夫妻美满，更何况，你爸妈之间美满过吗？一对二十年从来分房睡的夫妻？”
祈涟的脸白了。
“很抱歉将你家的事就这样说了出来，但为了证明我的清白，我只能这样做。第三，我并不否认我在你父母的离婚过程中扮演过某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哼，无足轻重？”祈涟对此嗤之以鼻，在她的另一番长篇大论前我抬手制止了。
“你所谓你的父母回心转意，确切的说应该是只有你爸爸而已。你妈妈根本不关心这个，她想要的无非是富足的生活罢了。离婚与否，与你爸爸的婚姻名存实亡与否，她都不关心，反正，当年她生下你嫁入祁家为的不也就是钱么？”
祈涟激动得想要站起来跟我理论，被之晔给拉住了。
“爱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说……”
“别否认，这些事你也知道得很清楚不是吗？”
祈涟满脸震惊的看着之晔。
“而你所谓那些我在你爸妈的婚姻中作出的可耻行为，不过是果断的向你妈妈一次性支付了她向你爸爸索取未果的巨额赡养费而已，当然，另外还送了一份小小的礼物，然后，你妈妈便高高兴兴的离婚了。”
祈涟显然对此难以接受，“所以，你想说你是在替天行道了？就像当年你妈妈阻止他们结婚一样？”
祈涟的遣词让我几乎忍不住笑意，“这事我倒是从未听说过。也不知你是从哪儿听来的。不过，如若母亲都出手了的话，他们还能顺利结婚可真是奇迹啊。”听到这里之晔不禁附和的点头。
祈涟再也说不出话来。
无论心里再怎么向着自己妈妈，但她终究还是个明事理的，并且我不止一次说过的，足够聪明的人。她爸妈之间的问题她看得比谁都清楚，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连带有人对她说了些印证她猜想的话，怒气升腾不受控制，最后造成了这么一出闹剧。
祈涟终究还是个孩子，所有情绪全都表现在脸上，让旁人对她此刻的悲伤难过愤恨难看全都一览无余。
最后祈涟一声不吭的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