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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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余光-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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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下子就润了双眼,努力对他笑了一下,千言万语却只能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是明白她的,所以只是拉着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让她的脸颊紧紧贴在自己心口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自己那颗心还在跳动着。
他从十岁开始就下定了决心要把大妈和二妈从唐家踢出去,把奥光拽在自己手里。在这将近二十年的日子里,他每一日、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想着如何成功。为了成功,他必须比任何人都努力,必须比任何人都隐忍,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色彩都应该是成功那日在天空绽放开来的烟花,光耀夺目,惊诧四方。可原来在无色的世界里也是能开出有色的花来。这花是余慕和,虽然不盛大,却异常的炫目,已然成为了他这一生除了报仇之外最珍视的人。
那日他对她说这个孩子不能要的时候,并不比她好过,可他总安慰自己,这都是暂时的,日后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机会,他与她会有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以为她足够坚强,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直到下午无意撞见她落泪痛哭,他才意识到她的坚强都是为了他而装出来的,而自己的坚强也不过是一层轻易就会被打碎的蛋卡。奥光是真的很重要,因为那是他毕生都在追求的梦,可她与孩子也一样很重要。
》他哽咽了许久,最后低头吻在她还未痊愈的额前伤口纱布上,缓缓说:“慕和,不如我们。”
“别说。”她很快打断他,一只手抚上他的嘴唇,不允许他再开口。
时间像是被黏糊的胶水给粘住了,停在这一刻,只有轻微的喘息声和窗外急切的风声,忽远忽近,迷迷蒙蒙。
她狠狠咬了咬牙,最后说:“我们等这一天等了这么久,就算你想放弃,我也不会同意的。”
他久久无法言语,只能紧紧抱着她。
她很努力很努力才把泪水悉数咽了回去,问他:“你知道这些年我最害怕的事是什么吗?”却又不等他回答,自顾自的笑了一笑,又说:“我总害怕你付出了这么多努力,最后却没得到奥光会是因为我哪里出了错,拖了后腿。其实这个想法当时看来是挺可笑的,我一个女人,能拖什么后腿?就算他们强迫你娶了哪家的小姐,说真的,我也会顾全大局,因为我知道你爱的是我,这就够了。可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竟然真的可能会成为托你后腿的人。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禁不住流了泪,呢喃着唤了她一声:“慕和。”
她生怕自己要说的话被他打断之后就没法再接下去,又很快说:“其实不要这个孩子,我并不是很难过。我今天下午哭也不是因为难过,是因为我妈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你知道的吧?我小时候家里条件不是很好,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穿上我妈给织的新毛衣。我就是想起这些事才哭的,真的不是因为别的。孩子嘛,本来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来的,等以后一切都定下来,我们还可以生很多个。我都想好了,以后我们生四个,就叫‘日月星辰’。”
他眼泪不住的流,她这些违心的话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刀直直刺向他的心脏。
她往他心口又贴紧了些,缓缓闭上双眼,眼泪终于悄然滑落到他外衣上,她说:“奕维,我不希望等以后你回想起今日,会后悔做出那个贸然的决定,断送了所有的心血。”
虽说是唐楚碧来办的出院手续,但实际上还是宴小山来接的余慕和出院。
不知道为什么,经过这次的车祸,大妈似乎对谁都是一副防备的态度,像是生怕再有人伤了唐奕源。
范淑莲为此不太高兴,说:“明明就是奕源贪玩连累了慕和,怎么弄得好像是我们的错?好在是没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然我非跟她拼了老命不可。”
余慕和不太接腔,宴小山近来最怕看到她一直沉默着,有意挑起话题,说:“奕源没别的,就是比较好动,有什么好玩的都不愿意错过。我听
说有次还因为偷溜和我们去露营而误了正事的。”
宴小山说到这里,余慕和不由得想起那次露营,唐奕源和宴小山聊得十分投机,还说起了波士顿和温哥华。
温哥华?她脑子里突地灵光一现。唐奕源似乎是说自己去过温哥华,那是不是可以猜想他那个时候撞见了她和唐奕维?如果他那个时候就知道了,那么自从他回国之后这一系列有意无意的事故,是不是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她一直想不到究竟是哪里出了错,甚至还臆测过兴许是某夜唐奕维过来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却不想他竟然这么早就知晓了。
她脑子里似乎很混乱,但分明又有一条清晰的主线贯穿其中。她总觉得唐家这些兄弟姊妹一一中伏都是唐奕维对不住他们,却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谋划。她总觉得唐奕源从来都是顶关心她的,所以并没有把他殷情送配粥小菜的事放在心上,就好比那时在北京,他专程给她排队买了栗子,她接受的心安理得,因为他是唐奕源,是从小就待她最好的八哥。现在看来,自从那日她因为闻了羊肉而呕吐开始,他就已经在怀疑了,所以才挑着时间送了那些酸味的小食,还陪她吃了好些,不过是想确认心中所疑。而她竟如此大意,不但没发现他所图,甚至连自己身体的变化也没有注意。
前阵子她托赵晗玉去打听唐奕源订的那款车究竟是不是真的那么急着去提,赵晗玉只当是她想再送一辆一模一样的给唐奕源,打听后高高兴兴告诉她:“那车虽然国内发行的数量不多,但你想再要一辆也简单,隔天就能提货了。经理还特意给我提了一下,说是奕源也是前一天说要,第二日他们就给弄回来的。”
她那时早就猜到这其中有隐情,可亲耳听到还是不免震惊。唐奕源跟她说这车是早就订好了的,不马上去提就会被朋友笑话,原来这车只是他提前一日去订的,根本不会有人笑话他,因为他早就拟好了之后的车祸。如此苦心经营,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让她能光明正大的进医院,让她肚子里的孩子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让唐奕维在放弃她与放弃奥光之间选择。难道他不曾想过万一车祸严重到他无法控制的局面,万一他死了,或是她死了,这场戏又该怎么往下演?
车祸之后他对她说对不起,他也确实该对她说对不起,却不是别的,只是对不起她这些年的信任与情谊,也对不起她心中对他一直存有的愧疚。他说大妈以后再也不会逼他,是啊,她也再不会给任何的机会让他们翻身。



、我是如此爱你(8)

余慕和后来想,每个决定不要自己孩子的母亲在丢弃他的那一刹那所承受的疼痛应该不比锥心好受。所以她与大妈在楼梯间擦家而过,故意失足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放肆的叫出声来,仿佛只有这样的嘶喊才能减轻她身体与心灵的骤然缺失。
楼梯的每一阶层都异常的冰凉坚硬,她狠狠的撞在上面,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切肤的疼痛,最后落在地面上,终于沉到了低端。
范淑莲听到声响最先从厨房冲到蜷缩在地上的余慕和身边,已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突地跪在地上,看了一眼白色裤子上印出来的血迹,一边把她抱起在自己怀里,一边嘶喊着:“慕和,慕和。”
她额头上刚刚开始愈合的伤口又迸出血来,旧伤添新痛,她几乎已经晕死过去,却努力想要看清楚站在楼梯上那个女人的表情。
宴小山正好从外面过来,撞到此等变故,刷的冲上来,二话不说就把她抱起来往屋外跑。
范淑莲边哭边在后面跟着,但因宴小山今日是开了两座的车,她只能另叫司机来开车。
余慕和摔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头晕目眩了,又被宴小山抱着跑了一段,眼睛迷离的都快睁不开了,她的声音虽然颤抖却仍旧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反复念着:“终于结束了,结束了,结束了。”
宴小山开的极快,好几次险些就要和别的车撞上,一时顾不上和她说话。隔了片刻,却是听到她抽泣的声音,他终于没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
她整个人蜷缩在车门边,一双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肚子,像只受了重伤的猫。
他突然想起刚认识她的那天,她穿了一件水湖蓝的运动衫,坐在长椅上的小憩,正是太阳升起的时候,那些光线仿佛全都聚集在了她身上,有一种朝气蓬勃的美感。可现在她不但消瘦了许多,那种神采也再找不回了。他总以为爱情应该是这世上最最美好的事,原来爱情是这世上最最伤人的事。
他伸出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的说着:“没事,没事,马上就到医院了,不会有事的。”
她那些呜咽声突地就变成了放肆的哭声,像是要耗尽身体的每一丝力气,夹杂着细碎的言语,说的是:“我害怕,小山,我好害怕。”
范淑莲赶来医院的时候,余慕和已经进了手术室,宴小山拦住想要冲进去手术室的范淑莲,却也不晓得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安慰的话出来。
大妈、二妈、唐楚碧也相继赶来了。
范淑莲这会儿已经红了眼,见了大妈二话不说就上去狠狠甩了她一个耳光。大妈还没反应过来,范淑莲又上手
要扇第二个,唐楚贞连忙拉住她,说:“小妈,有话好好说,你先别激动。”
大妈平白无故被扇了耳光,自然气不过,伸手就要扇回,宴小山急忙拦着她往后了两步。
范淑莲此刻已经气昏了,大声哭喊道:“我要是和你结了什么仇,只管冲着我来,为什么要伤害我女儿?”
在二妈看来这一幕如同昨日重现,于是煽风点火的说道:“淑莲,这也没什么原因可寻的,她这人就是有这个爱好,见不得别人家子女有喜事。”
大妈先是狠狠瞪了二妈一眼,而后瞥向范淑莲:“你们两个疯婆子,女儿出了事责任都往我身上推,简直是神经病!”
范淑莲本来就在气头上,二妈又被这么一激,一时间两个人都像失心疯似的和大妈厮打在一起,宴小山和唐楚贞拦都拦不住。
最后是因为坐轮椅到的稍晚的唐奕源远远见了这情景叫了保安过来,才把几个人分开。
余慕和从手术室里出来,又昏睡了几个小时,等睁眼见到范淑莲的时候,她下颚和脖子上有明显被指甲划破的痕迹,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还红红的,却又怕影响了余慕和的情绪,努力微笑着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余慕和在手术室里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情况,现在的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只是见范淑莲这模样,忍不住反问她:“妈,你怎么了?”
范淑莲拉了拉毛衣的领口,想要遮住自己受伤的地方,不在意的说:“没事,不小心刮到了而已。”
余慕和猜到了大概,抿了抿嘴,又看了宴小山一眼。
范淑莲就怕她会想不开,急忙说:“你和小山都还年轻,只要把身体养好了,别的都好说。”
虽然说得很晦涩,但她也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出神似的怔了许久。
范淑莲心情很难受,又不愿意在她面前掉眼泪,于是匆匆转身,说:“我出去一下,让重宴陪陪你。”
余慕和看着范淑莲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差点忍不住叫住她,反倒是宴小山开口告诉她:“医生说要多休息。”
她猛地回过神,定定看了宴小山一会儿,艰难的说:“谢谢你。”
他微微叹气,仿佛连翕动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隔了许久,才缓缓说:“我以为你和孩子心连心生活了两个月,会不舍得不要他。可原来你爱唐奕维甚过一切,你确实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就是红尘中一痴傻的女人罢了。”
关于余慕和流产的消息,短短半日的时间就已经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各种版本的演说纷至沓来,而在每一个版本中,
大妈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坏人角色。有的说她是残忍心性,经由这次的事件之后越发坐实了她之前害唐楚碧流产的事。有的说她是脑子被浆糊给黏住了,连萧家的子嗣也敢残害,想必是连带着子女也再没有出头之日了。还有的说她是因为在唐晓明面前失宠已久,早已对范淑莲母女恨之入骨,才会有如此出格的举动。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都是唐楚碧偷偷告诉余慕和的。因为在唐楚碧看来,现在的余慕和与当初的自己是同病相怜的,完全可以连成一气来放肆诋毁大妈。只不过余慕和一直沉默不语,着实让唐楚碧的气焰消减了大半。
萧妈妈也是很快赶到了医院。二妈还以为萧家最看重的不过是余慕和的肚子,于是喧宾夺主的说道:“这个孩子没福气。”
萧妈妈平日里都是极温和的,听了这话竟给了二妈一个十分凌冽的眼神,而后又缓缓看向余慕和,甚至握起她的手,安慰说:“人没事就好了,别的以后可以慢慢来。”
二妈遭此白眼十分不解气,于是把大妈在拎出来责骂:“说来说去都怪大太太,作为一家的主母,竟然如此的不分轻重,白白残害了人命。”
萧妈妈是世家出身,家中人多,但姻亲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谩骂,听了只觉得刺耳,冷冷说道:“慕和需要休息,不相干的人都出去吧。”
二妈年轻时在商场上也算是个人物,但如今大势已去,也不便同萧家起争端,只能拉着唐楚碧恹恹的离开。
萧妈妈这才舒了口气,看着一眼一旁静默站着的宴小山,然后对余慕和说:“早知道你家是这样的情况真该把你接到我们家住。”又见她额头上有了新包扎的纱布,满眼都是心疼:“这旧伤还没痊愈又添了新伤,别说你妈见了心疼难受,我见了也是十分厌恶那些女人的。”
厌恶那些女人?
余慕和心里终于有了些许宽慰。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只是此刻的她脸色苍白的如同蜡纸,脸也瘦成了巴掌大,眼睛里的水气一直未消散,让人看了越发怜惜。
因为萧妈妈先前下了道不算命令的命令,所以这病房无意间成了受保护的地区,只等入了夜,唐奕源才征得了范淑莲的同意来看余慕和。
他腿上的伤还未痊愈,只能坐在轮椅上,自己滚动着轮子,慢慢挪到她面前。
这样的情景让她想起去年他刚回国的时候,坐在轮椅上由空乘推出来,当时她们都以为他真的糟了什么事故,他却在乍然间弹起,说这只是个玩笑。她真的好希望这只是个玩笑,一觉醒来,他正躺在她房里的那张沙发床上,十七八
岁的他,口中反复说的不过是赵晗玉和储移飞又怎么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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