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斤核桃四斤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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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斤核桃四斤壳-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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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匣子一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了,钱笑和沈文澜在这种关于明星花边新闻的见解上从来是一拍即合的,聊着聊着也就忘记了沈文澜最近总找傅东水而不是自己谈天的事。其实钱笑不晓得损友比知己更加难得,只因后者或许可以跟你引经据典地说些平常人不懂的典故,但却只有前者曾经与你一起创造过属于你们自己的典故,也许是乡下公厕门口举着的手电筒,也许是不高兴的时候一大桶冰激凌,也许是断在窨井盖上的一截鞋跟……

这种熟悉的话题让钱笑越谈越兴奋,旁征博引地扯出许多名人轶事来证明她的眼光如何独到狠辣,“所以我说,男人没有不花心的,有些是本来就有条件花的,有些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花的。什么叫‘专一’?有条件花心但是忍住了,这就叫‘专一’!你要是没条件花心所以才没出轨的,那叫‘形势所逼’!”她现在是正处于老公出轨的高危阶段,所以动不动就是这副草木皆兵的样子。

“没事这么大感慨,该不会是在担心你家大鸟先生的鸟笼锁得不牢吧?要真的担心的话,每天上班前让他做一百个俯卧撑嘛,这样在家就能得到形神兼备的补偿,出去了也能让他有心无力,岂不是一举两得?”沈文澜何许人也?在知己面前没人味,在老友面前没人性,在至亲面前没人样的一代女流氓是也。

把孕妇安全送回家之后,累极的沈文澜拖着自己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家里,一开门甩掉了脚上的鞋子就倒头扑在了床上,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听到方萍的声音在卧室外面响起来,“你一个人住就这么邋遢啊?怪不得要搬出来,要是在家里的话,看我不骂死你!”

沈文澜嘟着嘴,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揉乱一头短发,还是觉得全身无力,重新趴回床上,打滚撒泼耍赖道:“我累呀!过会儿再理房间可不可以啊?”

方萍一边整理一边教训女儿,“出去人五人六的,家里乱成这样也不管,传出去给人家笑话!”她看着凌乱的房间,忍不住叹气摇头,“我才多久没过来啊?都多大了,穿过的丝袜还乱扔……”她开始了连续半小时的批斗会,沈文澜不敢睡着却又爬不起来,拿了个枕头捂着脑袋消极反抗着。

傅东水那边的情况也十分类似,建筑模型的部件散落了一地,让人不知该在何处下脚,他看看在床上划拉着平板电脑的儿子,“你是想让我帮你全部扫起来扔掉吗?”

知道老爸不是在开玩笑的傅半夏心知不妙,赶忙转移话题,“那个怪怪的沈阿姨还蛮好玩的,我打算认她当干妈。”

傅东水倒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你是打算打个电话让你干妈过来替你收拾房间吗?”

说起沈文澜,傅东水真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一个凡事看得透的女人看不透自己的情事也是一件叫人伤脑筋的事,他们作为看客的,挑得太明也不好。前些日子他送了几本佛经给她,希望她能放下一些不必要的执念,她还是维持着面上的潇洒,像极了当初自己心底里不愿承认小夏母亲已经离去的事实那般。

人避免受伤害的方式有许多,他也曾和沈文澜一样,选择否认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所以他清楚地知道,一个不愿面对现实的人是没有将来的,而他的这位知己还太年轻,不该像他这样沉沦在过去里。

《珈人》新一期的杂志销量平平,文澜的专栏文章当然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沈文澜被杂志编辑问候了一个上午,就差自尽以谢天下了。

“不是我要说你,”沈文澜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这种“我不是要……”的开场白次次都多一个“不”字,她还没抱怨完,编辑大人就絮絮叨叨地数起了沈文澜的罪状,“你以前做事不都是很有交代的吗?次次都有备用稿。这次你是哪里来的自信啊?你是不是看死我不敢在你的专栏上开天窗啊?你知不知道我顶了多大的压力才把你这次的稿子放上去啊?!”那头狮子吼功力深厚,沈文澜瑟缩如秋风中的落叶,连连道歉,编辑却还是不依不饶,“大姐,我们这是女性杂志,写点女人想讨论又不敢直说的话题就好了,不是让你畅谈人生的!你要写散文你可以投给其他杂志嘛,我们杂志的市场定位你要搞清楚啊,文章的营养太高了,我们的读者会怕胖的!”

天晓得沈文澜只是写了几句近来的感悟,说每个人都是一颗肥肥白白的汤圆,旁人认识这个人都是通过不同侧面的接触,横看成岭侧成峰,可之后就有了固定的思维,好比一颗不知道口味的汤圆由一角咬开,接着一整个都是第一口的味道了,只是我们每一颗汤圆都会在不同人嘴里吃出不同的味道来,这倒也不是带着面具做人,这只是我们的一个侧面。在千人一面的书快皮子下面,你是谁?

奇葩的如同鲜肉汤圆的一样沈文澜写出这种奇葩的比喻,以往存着的备用稿也不愿意让编辑拿去顶数,如此这般的鬼迷心窍让编辑不得不怀疑沈文澜近期荷尔蒙失调内分泌失败心理失衡脑髓失踪……

沈文澜后来想想确实也有其他可以用以作为喻体的东西,光是食物也有不少,可是哪一样有汤圆这样的雪白粉嫩又立体圆润呢?她面上当然不能把这种死不认错的情绪表达出来,只是习惯性地装孙子,被编辑喷了个狗血淋头。

新春刚过,不少博物馆和美术馆的迎新春展览都到了尾声,曲老打了电话来约沈文澜去看一场专门的明清画展,谁知道居然又是一场变相的相亲。

曲老带着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说是世侄,看着很是安静木讷的样子,看画的时候倒是如痴如醉的,让他介绍一些名家的时候也是滔滔不绝,看来确实是曲老的世侄无误。比起吴先生的享受,沈文澜全程都是沉默乖巧的样子,谁晓得曲老传话回来说吴先生认为她心思太活络,跟自己不甚相配。

沈文澜怎么会料到吴先生看画有一手,看人也准得离谱。从过年开始相亲直到现在,沈文澜都已经不忍心细数自己被多少位男士嫌弃过了,莫非像她这样的齐天大剩真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修成正果?


作者有话要说:无论是否结束单身,与闺蜜的感情都该雷打不动。




、肉丝汤年糕(上)

有一位智者曾说过,分手之后要忘掉一个人并不困难,不要见,不要贱。但是要忘掉一个人的前提是你必须承认这个人在你的心底留下过痕迹,在沈文澜的案例中,真正关键的却在于此。

沈文澜像是一条紧绷的弦,每天极力表演着“云淡风轻”,却只能让自己越来越接近崩溃。又一个寻常的周末,沈文澜独自在家宅着,中午的时候突然心血来潮给自己做了一锅肉丝汤年糕。年糕的吃法有很多,但是上海人最喜欢也是最家常的一种就是肉丝汤年糕,买一条长条的年糕切开了放在水里泡软,配上黄芽菜和肉丝一起烧,直到年糕变成羊脂白玉一样的凝脂白色。

从前周末张阿姨休息的时候,沈文澜也曾做过这道白嫩鲜美的年糕给李念琛吃,他从来喜欢这种简单方便的本地小吃,想起来也差不多是一年之前的事了。沈文澜大概是连续写稿所以用眼疲劳了,吃着年糕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她随手抹掉,又好像怎么都抹不完一样……

一个在社交网络上不存在的人是最容易消失不见的,她只需要关上手机就可以独自庆祝自己原本的纸婚纪念日。纸婚,多确切妥帖的名字,第一年的婚姻往往是靠一纸婚书联系着的,夫妻感情还远远称不上深厚,三百六十五天换一点薄薄的情分……偏偏,她的婚姻连一张纸都没有,没有真实的名分,甚至连一年都没满,她伴着泪水笑起来。似水流年如风逝,一眨眼已经一年,纸婚纪念,她也曾心比天高,终究还是命比纸薄。

离开李念琛并不只是一场简单的失恋,因为李念琛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恋爱对象,他是一个让她有点怕的男人,一个让她能用眼睛笑出来的男人,一个给过她自信和安全感的男人。她终于承认她曾经爱过,深爱过,短暂灿烂如烟花,留下烟雾迷蒙的背景和刺鼻的火药味,然后回想的时候却只有那抹黑夜里最美的绚丽颜色。

她独自窝在房间一角,像个孩子一样哭泣,她“放下”和“忘记”的表现早已是在苦苦硬撑了,如今被一个特别的日期如针尖一样刺破,她压抑已久的情绪从心底冲出来,如同要冲刷掉过去半年的强硬一样。

如果爱情有生命,那么沈文澜想,她办了一场不错的葬礼。放下?又何必?一个承认自己痴情的女人远比一个打死不认的女人要可爱得多,她虽然说不清楚如此念念不忘一个不可能的人,究竟是无能抑或坚强?但却可以写出“无情苦,不知其苦;痴情苦,不畏其苦”这样的句子,不好吗?

她开始看傅东水送给她的佛经,因为天资有限,所以不可能豁然开朗,但是渐渐看开却还是做得到的。随后,她的读者也在慢慢增加——

做了正确选择的孙佩佩是因为一句“人世皆有定数,或在一人心上停驻,或把一人在身边留住”。

作为“正确选择”的袁显则是因为一句“真的深爱一个人,你是拿这个人没有办法的;而如此不争气的自己,你也拿这个人没有办法”。

苦苦单恋过的Mike是因为一句“你不能责怪你爱的人不爱你,就如同你不能责怪自己即使如此你也不改痴情一样”。

同样苦苦单恋过又转头找到了真爱的Cindy却是因为一句“最好的爱情是把人和心都留住,次好的则把时光和感觉留住”。

曾经险些失之交臂,最终还是得以把握住的李浩鹏是因为一句“谁都回不到当初,所以要好好活在当下”。

没有一天放下过去的傅东水是因为一句“有一种难忘,是无需记起”。

持续单身的任晓东是因为一句“爱情是种宗教信仰,相信只为获得幸福,但很多时候,大家都是身在地狱,仰望天堂,你必须相信有朝一日能得以快乐,才能继续忍受无边寂寞”。

依旧醉卧花丛,牵出无数孽缘的冯一帆是因为一句“世间有万种人,千般爱,百样婚姻,十类牵挂,却只有一式不甘;自此放不下,忘不掉,种种孽缘皆从此而起”。

……

杂志的编辑因为沈文澜这种懂事的矫情而开始重新捧她,却不知道能说的爱情大都不真,小部分则不对,总之是怎样都说不透的,这东西很多时候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真的遇见过的,大都连再提一句的气力都未必有。

沈文澜的邮箱里有不少读者寄了邮件过来,评价她文章中的不少句子有正中人心的感觉,她很较真地想回复说“能有擦过心房的感觉就已经很难得了”,想想还是算了,自己把这些邮件保存了起来偷偷得意。

情场失意的人在其他方面自然会时来运转,就想失明的人都会有更好的听觉和嗅觉一样,如今沈文澜正业蒸蒸日上,副业风生水起,仿佛是上天想要补偿她当初因为宿疾不能承受太大压力所以没能好好打拼事业的遗憾一般,总的来说,人生的运势和机缘真是妙不可言。

傅东水对沈文澜这几个月的蜕变刮目相看,所以特意把人约出来郑重地回复她当初主动提出要给傅半夏当后妈的提议,“不选别人,是不愿意委屈自己;不选你,是不愿意委屈知己。”他们都是曾经沧海难再觅,纵与旁人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

他也惊叹于沈文澜如今看似越来越高深的修为,却被她不知是不是过分谦逊的话弄得无话可说,她说:“犹有好高骛胜之心,未能放下,也不肯以愚妇自命,何谈修为?人家是‘朝闻道,夕可死也’,我是‘朝得道,夕沉沦,周而往复,永堕红尘’。”

认栽和认命之后,人往往就会变得豁达,消耗生命起来也会格外大方,沈文澜过着快乐而没心没肺的生活,几乎都要忘记自己还是个凡人了……只是连电视机也会放着《上海滩》的主题曲提醒沈文澜,“爱你恨你,问君知否”,你有没有为了一个人坐困愁城过?在沈文澜的世界里,偌大的上海变成一棵相思树,思郎恨郎郎不知。

不甘心、放不下和思念之间有一种很玄妙的关系,类似于“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正大光明地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往往很容易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梦里的李念琛对她置若罔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一位大美人打得火热,不但如此,他选来约会的咖啡店连她最喜欢的摩卡也没有,气得她当即醒了过来。

约稿一多,沈文澜就养成了在床边留纸笔的习惯,这次她从黑暗中醒来,打开床头灯,气鼓鼓地刻下一句颇为诗意的话,“相思锁不住,犹恨梦里人”。

清明扫墓的时候,沈文澜不想再给堂嫂和伯母等职业家庭妇女再提供什么闲聊的话题,干脆早了大部队一天先去。不是正清明,去墓地扫墓的人并不多,沈文澜带了金漆去给爸爸墓碑上褪了色的字补漆,不和亲戚一起去也好,补完了金漆还可以坐着跟爸爸说说话。

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女儿是爸爸的贴心小棉袄,沈文澜坐在以后方萍将要安置骨灰的空处,头倚着墓碑指责道:“老爸你走得这么早,你是不是多少也该补偿我一下?”微风吹乱了她的刘海,她难得地露出一种可以称为任性的表情,“你要是再投胎,能不能不要生女儿?如果生了女儿,能不能不要对她太好?”她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实在无理,“那能不能比对我稍微差一点?”

墓边焦黑的灰被风吹得在地上不停打转,沈文澜笑得像孩子一样,“爸爸,我是不是要开始老了?以前我开碰碰车可好了,可以一直不被撞到,也可以在三分钟里把场上每一辆都不多不少地撞一次,昨天再去游乐园,已经找不到碰碰车了,最后只好开卡丁车,擦边撞了一路……”

她叽叽喳喳地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便难免想到上次扫墓时原定要刻上去的那个名字,“爸爸,我给你找的女婿你喜欢吗?他很喜欢你教我煮的肉丝汤年糕呢,不过我们好像不太合适,所以我们分开了……今年大伯父说要把你的两个侄孙的名字刻上来……”她的思维越来越发散,东拉西扯得没一句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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