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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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吴歌-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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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天下谁人不听?”
赵王嘴角勾起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没有白虎符在手,我们调得动兵马?我们还没进宫门,就先被宫里的 
禁卫乱刀分尸了。”
听到赵王提起白虎符,司马颖身子一僵,转目有些犹疑地看着赵王。
赵王淡淡道:“小十六,在你心里叔父是什么样人?”
司马颖尽力稳住自己紊乱的情绪,恭敬说道:“叔父忍辱负重,为大晋江山付出良多。”
赵王摇了摇头:“在天下人眼里,本王不过是个为老不尊、趋炎附势,跟在贾氏后摇尾乞怜的老朽而已。
“叔父!”司马颖低唤一声,心情黯然。
“其实在你眼里的本王,与天下人也无多大差别。”赵王一字—句道,仿佛在嚼一枚苦榄,“你们怨我总是袖 
手,太子死的时候袖手,太后去世也袖手,连清河公主与吴王落难,也袖手不管。” 
司马颖垂下眼眸,十余年来叔父多少次在刀尖上保下自己,纵然天下人不知叔父,他却是见过叔父年轻时马上 
驰骋的洒脱英姿,知道他并不是个昏庸的老朽。
“你与本王其实很相似,我们都生在帝王家,都是不受重视的幼子,成年即被放外就藩。看起来我们都是帝裔 
贵冑,风光至极。可这其中艰难辛酸外人怎能知道?你能救了谁?你说话有谁会放在眼里?说白了都是空壳子而已 
,”赵王叹道,“世上最容易的事莫过于拼命厮杀,舍却头颅,这是武夫之勇。把你的头颅割舍了去,对这样的世 
事有何补益?不过白白牺牲了一个空有热血之颅罢了。”
赵王瞧着司马颖不说话,似有被说动之意,又说道:“如今杨太后已死,白虎符和驺虞幡十有八九已落入贾氏 
之手,此时正是朝中一触即动之时,连远在匈奴的刘渊都派其子来向贾后求亲示好,你我身在他人高悬的利刃之下 
,怎能轻举妄动?”
“叔父既然知道白虎符和驺虞幡都落入妖后之手,怎么能束手待毙!”司马颖猛然抬起头,说道:“谢昭仪, 
杨太后,还有我母亲……她们都死了……侄儿不信叔父在其中没有做些什么。”
他紧紧盯着赵王:“叔父您布下这么多棋子,究竟在筹谋下一步怎样的大棋?”
冷不防被司马颖尖锐的语言刺中,赵王垂下眼帘,避过他质询的目光。
司马颖目光一暗,冷声道:“叔父说得对,胜者行事,步步筹划,小不忍则乱大谋。可侄儿天生就做不了胜者 
,侄儿没有护得了母亲,但侄儿不愿再牺牲更多的亲人。”

贾府原是曹魏时所建,国丈府邸,自有一番富丽堂皇景象。贾后虽然不愿意大肆操办贾谧的婚事,但贾家专权 
已有数十载,权倾天下,贾谧又是贾家长子,谁也不敢得罪于他。一时间贾府前门庭若市,宾客盈门,好一派热闹 
景象。
贾午借幼子旧伤未愈,并不出来待客。只在阿琇过门时略出来勉强一见,就算是见过翁长。司马氏诸王都未到 
贺,只有赵王遣人送来了仪礼。贾谧也不以为意,笑着让人送走了赵王的使者,又远远瞧见几个结拜的兄弟都围着 
要过来灌酒,其中陆四捧着海大的一个碗,大声唤道:“老三在哪里,今天左二哥有事没来,我们兄弟几个可不能 
放过了老三。”贾谧见势不妙,赶紧溜到后院去。
红烛高烧,房中一室融融。床褥都是新设,褥上铺了大朵的缕金线的芙蓉花,一朵朵盛放得炫目,尤为炫目的 
是床上所设的用光明锦织就的苏斗帐,四角安了纯金的龙头,垂下五色流苏,着实华丽无比。
此时熏笼里新蒸了香饼,氤氳的香气弥漫,更衬得错金缕银的熏笼显出几分迷离。
贾谧此时已换过喜服,只穿了一身装缎紫罗襦,发上系了白纶巾,衬出一张清俊的脸,唇边却衔了三分笑意。 
他适才用过些酒,此时半醉里望去,阿琇坐在床边,头上也未遮喜帕,任凭发上簪着的宝珠垂到额前,她垂着头, 
眼角还有未拭去的泪痕,更显得眉弯如画,鬂悴似寒,整个人却如明珠生辉,熠熠而有光彩。
羊献容端来了一个牢盘,上面有两个金质酒盏,另有一玉碟盛了白肉。
贾谧取筷吃了一口白肉,又信手取了一盏,见阿琇兀自坐着不动,便替她取了另一盏,放在她面前。
羊献容见状便礼赞道:“夫妻同牢,合卺成礼。”
阿琇仍旧坐着动也不动。
羊献容有些尴尬,对阿琇使了个颜色,催促道:“公主,还是用一口吧。”
贾谧忽然冷冷地望了羊献容一眼,她被他目光中的寒意吓到,忙低下头去。
贾谧对阿琇的冷淡也不以为意,顺手夹了一筷就送到阿琇唇边,阿琇下意识地咬紧了朱唇不张口。贾谧朝她望 
了一眼,随手将筷箸和酒盏都撂到了矮几上,开口道:“你不吃不喝,是想连你弟弟也一并饿死吗?”
阿琇咬了咬唇,面色更苍白几分,她慢慢抬起头,眸里都是晶莹的泪光,却轻轻伸手去握住了筷箸,将白肉夹 
了一片放在嘴里,艰难地咀嚼了几口,又猛地把酒灌到口中,仿佛饮的是毒药一般。
房中侍女见她终于礼成,都长舒了一口气,羊献容却瞧着阿琇神情不对,不免有几分揪心。正此时,忽听贾谧 
冷冷道:“你们还不退下去?”
阿琇亦是抬头望着献容,目中全是坚持之意:“你们先走吧。”
那酒既入喉,竟如一条火线般瞬时一路烧到心里,阿琇虽然觉得火辣辣的难受,但似乎也觉得心里痛快了不少 
。她于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饮下。贾谧静静地瞧着她动作,既不阻止,也不发话。她心里存了事,却取过他的酒盏 
,替他斟了一杯。
他瞧着她这样主动,唇边露出笑意,端起她斟的酒—饮而尽。
她面上升起两朵红云,已是有些微醺的意味,只是手中动作并不停,一杯接一杯地替他斟了去。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不知何时外面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珠轻轻地敲打着窗栊,颇有几分萧索,外面天色 
也暗了几分。
他终于开了口:“你让我喝得够了吗?”
她转过险去,只是不敢瞧他神色,轻声答道:“酒是解愁忘忧的好东西,多饮几杯又何妨。”
他瞧着她面色红润,心中忽然一动,轻轻握住了她斟酒的玉臂,只觉得她双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将她揽入怀中 
,此时她近在咫尺,呼吸可闻,发上簪了玉兰,淡淡馨香入鼻,他只觉得怀中香软,不自觉地又把臂紧了紧,低声 
道:“我前世大概欠了你,今生被你死死克住。明明瞧着你这样恨我,却总是放不了手。”
她心里本存了事,此时忽然有些寒意,下意识地想推开他。他却把她箍得死死的,温热地吐气都在她耳边。她 

觉得耳后热热地发痒,微微侧了侧头,露出朱红锦缎下颈白似凝脂。他更觉情不自禁,轻轻吻在她耳边。她略一偏 
头,发上的玉兰掉到了地上。仿佛兜头有一盆冰凉雨水浇下,阿琇脑中忽然一片空白,酒也醒了三分。她手中死死 
拽住衣襟上的绶带,心里却是冷一阵热一阵,觉得窗外雨声沙沙作响,更清晰了几分。
忽然一个略显稚嫩的孩童声在窗外响起:“哥哥,这是你娶的新嫂嫂吗?”
贾谧闻声放开了阿琇,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去。阿琇有些尴尬地整了整衣衫,向外望了一眼,只见一个与阿邺差 
不多大的孩子站在窗外,头上还缠着素色锦缎,却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向室内张望着。
贾谧笑着向他招了招手:“修儿,进来。”
那孩子很乖巧地走进屋子,温顺地倚在了贾谧身边,只是一双明亮澄净的眸子却盯着阿琇打量。阿琇被他打量 
得有些不好意思,贾谧却笑着说道:“这是修儿,是我二弟。”阿琇蓦然意识到,这就是阿邺在宫里殴打的贾后的 
小侄儿,她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手指着贾修头上包着的锦缎,迟疑道:“他……他头上……”
“嫂嫂不用担心,我头上的伤已经好多了。”贾修很懂事地一笑,说道,“再过两天我就能回灵昆苑上学了, 
到时候还要和阿邺比比骑射。’’
阿琇听他很自然地提到阿邺的名字,有些惊讶道:“你不恨阿邺吗?还要和他一处玩耍?”
贾修摇了摇头,却道:“阿邺和我很要好啊,我干嘛要恨他,下次打还他就是了。”
阿琇又是惊讶又是感动,轻轻把贾修搂在了怀里。
贾谧淡笑道:“不过是孩童打架罢了,小孩子之间哪懂得什么仇恨。”他略顿了顿,又道:“孩提时总是良善 
的,真正残忍的只有大人。”
阿琇只觉得今日他每句话都似有着深意,却说不出来哪里有些不对。
贾修偏着头听着哥哥的话,忽然问道:“哥哥,今天娘亲为什么不出来见客人,一直在屋子里哭?是因为我没 
听娘亲的话吗?”
贾谧目中暗了一瞬,轻轻地摸了摸贾修的头,说道:“不关你的事,是大哥做得不好,惹娘亲伤心了。”
“我明白了,娘亲总是因为爹爹哭,”贾修似懂非懂道,“大哥,爹爹还会回来吗?”
贾谧神色更黯然几分,却抱起了贾修,轻轻说道:“大哥早上叮嘱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我都记住了。”贾修点了点头。
贾谧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淡然道:“你要按照大哥的吩咐去做,去吧。”
贾修恋恋不舍地向两人望了望,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房门。
“他去哪里了?”阿琇好奇地问道。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贾谧收回目光,望了望阿琇微红的双颊,忽然俯身捡起了地上的珠花,轻轻替她簪回发梢:“我和你一样,也 
只有一个弟弟,视他若性命,怕他受半分伤害。”
阿琇心跳忽然漏了半拍,只觉得惶恐无比。
他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缓缓道:“二弟很可怜,生下来就没有见过父亲几次,他总是依赖我这个大 
哥更多几分。其实我见到父亲的次数也不太多,我父亲不太喜欢贾家,对我们兄弟也很淡薄。”
阿琇略感意外地凝视了他半晌,眉目间透出淡淡的同情。
“很多人知道我父亲的事,都说他是个笑话,”他挑了挑眉,望着她道,“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事吗?”
阿琇心里七上八下的,仍是轻轻点了点头。
贾谧唇角上扬,露出了笑意:“父亲年轻的时候来外祖家拜访,意外遇到了我母亲。母亲那年只有十六岁,本 
来是要入宫做皇后的,只因一面之缘就对父亲情根深种,执意不肯入宫,因而让我的姨母顶替做了皇后。那时候外 
祖父很生气,他就只有两个女儿,都爱若珍宝,不愿嫁给父亲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人。可少年时的爱情总是忘乎所 
以的伟大,母亲私奔与父亲相会,两人离开了京城双宿双飞,过了好一段神仙一样的日子。直到有了我出世,他们 
为生计所迫不得已又回了外祖父家。外祖父虽然不乐意见到父亲,但念我是唯一的血脉,要我过继姓了贾,也就顺 
水推舟地答应了他们的婚事。”
阿琇一怔,过了片刻方道:“这结局不是挺好吗?”
“好?”贾谧抬了头瞧她,目中透出复杂的神色,“他们到底门第相差太多,世人都说父亲有偷香窃玉之福, 
白白做了贾家的上门女婿。他却不愿背上这样的耻笑,直到二弟出世后。外祖父又要给二弟起名贾修,不肯让他姓 
韩。父亲忍无可忍与母亲大吵了一架,终于离家而去,连只言片语都未留下,却从此不知所终。母亲日日抱着我们 
兄弟两个啼哭不止,外祖父一气之下,大病不起,不多久也就离世了。”
世人都说贾府光鲜门第,何等的耀目,却想不到内里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隐情。阿琇听他徐徐道来这段家事, 
心里一时间思绪繁杂,仿若有千万个念头闪过,却没有一个能抓住。
贾谧伸手逐一拂过斗帐珠帘,触手处宝珠相碰,皆是叮咚作响。“你瞧着这富贵荣华好吗?我却觉得都是刻骨 
之毒,沉溺得久了就让人浑身腐烂,连呼吸也不得半丝痛快干净,还不若一把烈火焚了干净。”
阿琇只觉得口干舌燥,背上却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
门外忽然响声震天,竟似是兵甲之声。不多时,忽然传来了人声鼎沸,却还夹有妇孺哭声。
阿琇惊道:“外面怎么了?”
贾谧淡淡瞧了她一眼,坐着却闲闲说道:“我生平最遗憾的就是未曾离开过洛阳。”
阿琇的一颗心直如乱麻一样,七上八下只是放不下,顺口接道:“怎会?以你的权势,天下哪里有不能去的地 
方。”
贾谧云淡风轻道:“有权势又有何用,如一个牢笼一样,将人死死地缚住,恐怕等到我死了才有机会解脱。”
阿琇心里记挂着刘聪筹谋的大事,本下定了舍生取义的念头,把自己做了过河棋子,心中早存念要在这里拖住 
贾谧。可如今见贾谧这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忽然添了几分惊恐,结结巴巴道:“好好的日子,何必说这样不吉利 
的话。”
“好好的日子……”贾谧微微一笑,信手又给自己斟了杯酒,似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吗,我生平最羡慕的 
就是陆四这小子,他自小走遍天下,阅历十分广博。有一次我跟他一起喝酒,问他天下哪里的佳肴最难忘。他说只 
有江南的莼菜羹最是美味无双。”
阿琇勉强一笑,侧首躲开他逼人的灼灼目光。
贾谧盯着她,叹了口气道:“我当时还觉得陆四这小子定是吹嘘家乡而己,现在这个时候了,偏又觉得世上最 
遗憾的就是还没吃过一碗莼菜羹。”他话中有几分意犹未尽,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憾意。
阿琇道:“若是将来有机会,可去江南尝尝。”
贾谧也不接话,只侧头看着窗子不语。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近,转瞬竟是已到了门外。
“你想不想知道,那日皇后指婚,我给她看了什么,她便把你许给了我?”
阿琇顺口接道:“是什么?”
贾谧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块白锦织缎的素帕,递给了阿琇:“这是你祖母走前给我的。”
阿琇浑身一震,定睛看去,那素帕上用赤线绣了一只四足俱备的大虎,一针一线勾勒得栩栩如生,细细地缠金 
绣线如掺进帕子里的血色一般,几乎要灼伤了她的双目。她心跳忽要漏了一拍:“怎么会……怎么会……”
“你祖母临死那夜,是我赶到了她身边。她什么也没说,把这个交给了我。我想她是让我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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