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朝阳- 第78部分

“后来······”柱子双手抱着头，像是害了头疼病似的，咬着牙沉默了。

陆奇玥看到大滴的眼泪从柱子抱着的臂弯间滑落，掉在了娇嫩的草上，压弯了柔弱的小草，又滑落到地上，进入了土里。



　
第一一零章　终有一别

更新时间：20111228　20：03：15　字数：2131

这是一个宁静的绿色世界，所有的东西都化为了一种祥和，但是陆奇玥却从蹲在地上的柱子身上看到了黑暗的影子。

柱子抹了把流得有些不像样子的眼泪，开始讲一个他本不想说的故事。他带着沙哑说道：“后来，日本人来了，俺记得是个早晨，俺那天天不亮就上山砍柴去了，听到村子里响起枪声，像是爆竹的声音，还有村里面人们的喊叫声。等俺回到家里，哎······”

柱子长叹了一声，不想再说下去，好一会儿才又说道：“真惨啊！房子都烧光了，以前活生生的人都烧成了焦炭，俺的腿都吓软了。俺忙跑到自家查看，什么都没有了，爹，大哥，嫂子都死了，还有可怜的那个还在吃奶的······”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陆奇玥捂着脸。

柱子低着头痛苦地说道：“后来俺找到了俺娘，她还活着，俺就带着俺娘进了山里。俺不明白好好的日子不过，这究竟是为了啥？”

陆奇玥幽幽地说道：“我也不明白，也许我们两个都太想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结果反而过的不明不白了！”

两人又在草地上坐了很长时间，后来相携回家。从那以后二人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默契。柱子领着陆奇玥几乎转遍了整个林子，陆奇玥跟在柱子的身后，像一条有时听话有时调皮的尾巴。柱子打山鸡，陆奇玥便将山鸡的羽毛拔下来插在柱子的衣领上。柱子挑水，陆奇玥故意将小石子儿仍进溪水里溅起顽皮的水花飞到柱子的脸上。柱子采野果，陆奇玥背着筐子跟在后面捡，最后总是柱子背着一只大筐，还要提着陆奇玥的小筐。柱子摆弄林子里一块儿小小的田地，陆奇玥便在他的身后除草，总是将野草和农苗一起拔掉，柱子也不恼，将农苗很快又种好。

这几个星期以来，是陆奇玥最开心的日子，也是柱子最忙碌的日子。柱子用灵巧的手为陆奇玥添了几件家什，没有镜子的梳妆台，精巧的小笼子，放针线的小盒子，休息时的矮凳，还有一双用紫藤做的鞋子。

一个略显冰冷的清晨，柱子早早带着野味下山去换取生活用品。这一次柱子回来得很晚，看上去有些疲惫不堪。他在阿婆的责怪声中草草扒拉了几口饭，然后走进屋子倒在墙角的那个几乎已经是固定了的位子。

陆奇玥也没问什么，知道他是乏得厉害了，扯了薄被盖在他的身上。柱子没有抗拒陆奇玥的好意，但是却翻身朝向墙壁。陆奇玥看不到柱子的表情，那表情苦的快要拧出水来。

陆奇玥总觉得柱子今天的行为有些反常，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很快她进入了梦乡。刚刚睡熟她突然被柱子推醒，看到柱子紧张地看着她低声说道：“俺和你说个事情。”

“什么？”陆奇玥有些莫名其妙。

柱子走到房门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估计阿婆已经睡熟，他走到陆奇玥面前凑到她的脸边。这是目前柱子做过的最暧昧的一个动作，只听他说道：“俺今天下山，发现城里的鬼子大部分都撤走了，人们都说南边又开战了，鬼子们都南去了，留下的也不多了，而且老缩在城里不出来。”

陆奇玥奇怪地小声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柱子的这种不正常的叨叨，让她有些害怕。

柱子露出一种无奈的悲伤说道：“俺明天送你下山！”

“下山？”陆奇玥惊讶地低声喊道。

“你不想回家吗？”柱子问道，“俺知道你和俺们不是一样的人，俺送你走！”

柱子走到墙角边翻出一个大包裹，走到陆奇玥面前打开，里面放着很多甘薯饼，一小包腊肉，还有几个长得很匀称的山梨，绿油油的排着整齐的队伍。

陆奇玥知道这些是柱子早已备下的，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的高兴，心里堵得慌有一种想吐又吐不出来的感觉。她看着这个包裹，比她当初逃离日本军营要富裕的多。

陆奇玥曾经想过要回到过去的生活，甚至曾经想过再见到陈翰渊的场景，但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眼前这个憨厚的男人有吸引力。她轻轻说道：“柱子，你能坐到我身边吗？”

柱子慌张地站着没动。

“坐过来吧！我求求你了！”陆奇玥快要哭出来了。

柱子坐在陆奇玥身边，陆奇玥的头轻轻靠在柱子宽厚的肩膀上柔声说道：“傻大个子！你知道吗？我真的有些舍不得你了！”

柱子身子微微动了动。

“柱子，”陆奇玥轻声说道，“同我说会儿话吧！”

柱子结结巴巴说道：“俺······俺只能将你送到镇上，再给你寻一辆车去尚赣县，到了那里听人们说就有那个······那个冒烟的什么车了，你就能回家了。”

陆奇玥笑道：“那是火车，傻瓜！”

她又问道：“柱子，要是没有盘缠怎么办？上那个冒烟的车是要花钱的。”

柱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倒出一些皱巴巴纸币说道：“你拿着。”

陆奇玥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笑道：“是你娶媳妇的钱吧？”

柱子说道：“俺，俺用不着。”

陆奇玥沉默一会儿后突然生起气来，低声骂道：“就这些吗？就这些钱你就想将我送走？”她又开始蛮不讲理，“万一被强盗抢了呢？万一钱不够上不了火车呢？万一又碰到鬼子呢？我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重庆！你知道我从哪里来的吗？上海啊！一个你这辈子做梦都梦不到的大地方！你让我怎么回家？凭这个吗？傻瓜！”

陆奇玥扑到柱子的怀里大哭起来，但是不敢发出声音，她张嘴咬住了柱子的肩头。柱子没有动，悄悄将那只粗糙的大手，放在了陆奇玥起伏不平的脊背上。

第二日一早，柱子背着筐子，陆奇玥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柱子将昨夜替陆奇玥准备好的包裹藏在筐子里，有些愧疚地看了站在竹楼上的阿婆一眼。陆奇玥看到阿婆冲他们挥着干枯的手掌，看着这个被陆奇玥称呼了一个多月娘的女人，心想不知道自己走后，阿婆会怎样？

陆奇玥转过了头，远方的红日已经升起，但她却感到浑身的冰冷难受。



　
第一一一章　惊天喜讯

更新时间：20111229　21：15：20　字数：2822

下山的路曲曲折折像是一出永远也唱不完的柔婉昆剧，陆奇玥跟在柱子的身后，心里忐忑不安，又带着一点儿紧张下的难受。

很快两人进了山下的一座小镇，街道残破不堪，行人稀少。头顶的太阳灼热地烤着大地，陆奇玥觉得自己头昏脑胀。过往的认识柱子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身后眉清目秀的陆奇玥，不禁指指点点起来，搞得陆奇玥浑身的不自在。

“咱们歇歇吧！你看起来······”柱子指着街边的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说道。

陆奇玥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了小店，店主忙迎上来，他认识柱子也经常从柱子那里买些山货。他看着陆奇玥笑着打趣柱子道：“今早又带山货来了？”

“没有，”柱子听不出店主的玩笑口气，老实地回答。

“这位是？”店主挤了挤眼睛问道，“媳妇？”

柱子这次没出声，也不解释，老实人有老实人的处世之道。

陆奇玥坐在靠里面的凳子上，头疼的厉害也不去搭理这个无聊的店主。

柱子忙道：“先来两碗米粉吧！”

店主本来就客人少，听柱子如此一说忙识趣的止住话头，退到后面张罗饭食去了。陆奇玥喝了几口水感觉好多了，此时门口突然走进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鬼子，她顿时害怕得全身发抖，快要晕厥过去。

这里的日军在这个小镇上已经生活了很长时间，甚至已经像本地人一样喜欢街边路头的各种本地特色的小吃。

那两个人一进门便发现了陆奇玥这样一个小镇上很少见的美丽女人，不禁有些惊讶。走在前面的那个长着一张肥胖的南瓜脸，后面的那个则显得麻精骨瘦，一脸阴冷。

柱子慌忙挡在了陆奇玥的身边，但很快便被那两人推开倒在了地上，碰倒了一张桌子。上面的茶壶碗碟顿时哗啦一声摔在了地上变成一堆碎片。

“姑娘你的漂亮，从哪里来的？”南瓜脸的中国话还算标准。

陆奇玥惊恐地看着他们，条件反射般的恶心直冲心肺。

南瓜脸开始拽陆奇玥的胳膊，柱子大吼了一声冲了上来，挡开了二人伸向陆奇玥的手。

“混蛋！滚开！”南瓜脸抽出腰间的军刀挥向了柱子，柱子一个转身躲开了这一刀，他的眼睛开始发红，望向了早已在混乱中丢到了一边的包袱，里面有他心爱的猎枪。柱子尽管愚笨但是知道一旦开枪杀掉这两个鬼子，他和陆奇玥就永远别想出这个小镇。

精瘦的鬼子冲过来协助自己略显笨拙的同伴将柱子打倒在地，南瓜脸又举起军刀朝倒在地上的柱子砍过去，店主听到嘈杂声忙赶过来抱住南瓜脸劝道：“太君！太君！有话好好说！”

南瓜脸狠狠瞪着地上的柱子吼道：“让这只支那猪快滚，这个女人我们要带走！”

柱子的眼睛里露出从未有过的野性的寒意。

店主忙道：“太君！太君！小人家媳妇儿没见过世面，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太君！大人大量放过他们吧！”

南瓜脸显然没有了耐心，一记耳光甩到店主的脸上，店主踉跄着跌倒在地。

柱子猛地爬起来向南瓜脸猛冲过去，被一旁的精瘦鬼子举起刺刀扎进在肩膀上，南瓜脸的军刀乘势砍在了柱子的背上。柱子倒了下去，随后他忍着痛朝那个装有猎枪的包裹爬去。

两个鬼子不再理会倒在地上的柱子，而是迫不及待地将手再次伸向了陆奇玥，她早已脸色苍白，突然大口大口地呕吐了起来，秽物溅了两个鬼子一身。那两人的心情顿时大打折扣，厌恶地捂着鼻子叫骂着，退到门口。

店主忙凑上去说道：“太君，太君，这女人不敢带走啊！怕是痨病鬼，会传染的。”

南瓜脸问道：“什么？传染的，病？”

“是，是······”店主一连声地应道，“看也活不了几天了。”

“混蛋！”二人怒极，狠狠甩了店主一个莫名奇妙的耳光，又将倒在地上的柱子踩了几脚后悻悻而去。

店主看到鬼子走远边咒骂着那两人的祖宗边寻了几个人将陆奇玥同柱子送到镇里的郎中那里。

那老中医已有七十多岁，简单地看了看柱子的伤势，不是很严重，然后细细地包扎了一番。柱子此时已经醒了过来，他紧张地催促老郎中为陆奇玥把脉治病。

老郎中摸着胡子将手指按在陆奇玥的手腕上，带着一丝疑惑看着柱子道：“唔！你也太过托大，你媳妇已经有了身孕怎么还带着她到处乱跑？”

“什么？”陆奇玥不禁喊了出来，随后摇着头，“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陆奇玥记不清自己怎么回到了那座安静的竹楼，当她再次清醒过来，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她看到窗台上的那捧花儿正在吐露着旺盛的芬芳，她的手无意间按在了依然扁平的腹部，不相信那个消息曾经出现过。

陆奇玥明白这个小生命纯粹就是一个恶毒的玩笑，这是上次在火车上的那段死亡之旅留下的产物。他的父亲绝不是憨憨的柱子，而是一个爱恶作剧的鬼子。两行清泪涌出陆奇玥的眼眸，她多么希望这个孩子是柱子的。

陆奇玥举起拳头猛的朝腹部砸去，刚好被进来的阿婆撞了个正着，她忙抱住陆奇玥哭喊道：“俺求求你给俺家留点儿香火吧！你不喜欢柱子没关系，只要你留个孩子，你做什么都行！”

陆奇玥的脸上闪现出绝望的苦笑。

“娘！俺同她说！”柱子有些生气的看着陆奇玥。

柱子带着陆奇玥走在林子里的小路上，好久柱子说道：“俺不知道你到底想的是啥，但是孩子是你的骨肉，你不对，你不该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陆奇玥停住脚步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凄惨地笑道：“呵呵，不这样，我又能怎样？我恨透了肚子里的东西，”她咬着牙，“我恨不得杀了他，剐了他！”

“你！”柱子真的是生气了，“再怎么也是条命，孩子有什么错？”

“他没有错，”陆奇玥低着头，“是的，是我的错，我就不该爱上一个根本就不爱我的人，我就不该在上海千千万万遍找他，我······”她突然朝身边的一棵粗壮的树撞了过去。

柱子不曾想陆奇玥会有轻生的举动，忙伸手去拉她，但还是没有完全拉住，陆奇玥顿时撞的头破血流。好在柱子及时挡了一下，也没有造成更严重的恶果。

柱子这个老实人带着哭腔道：“你究竟是怎么啦？你究竟要怎么样啊？”

陆奇玥惨笑着，也不去擦不断流出来的血说道：“你该杀了我的，呵呵，我知道你心里恨鬼子，呵呵，我告诉你一件事！”

陆奇玥将嘴巴凑到柱子的耳边说道：“你知道吗？我这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那些畜生的！哈哈哈······”

陆奇玥的笑声听起来令人觉得毛骨悚然，柱子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僵在了那里。

陆奇玥继续说道：“我给你讲讲我以前的故事，仅仅成了故事而已。”

她吸了口气看着天上飘过的白云轻轻说道：“曾经我的家在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里，我有漂亮的房子，美丽的衣服，还有一个我深爱着但是却不爱我的男人······”

林子里除了偶尔鸟的低语和轻柔的微风，所剩下的便是陆奇玥那个悲伤的漫长的故事。等到日落西山，云彩渐渐变得五彩迷离，陆奇玥才将这个故事讲完。

柱子沉默了很久突然说道：“俺明日里再送你下山！”

陆奇玥苦笑。

柱子说道：“你喜欢那个姓陈的先生，就去找他！”

陆奇玥看着柱子清澈的眼睛说道：“很久以前他是我的全部，是我的理想，不，那简直就是幻想，我现在才明白拿幻想当现实是要遭到惩罚的，柱子”她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了，但是我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