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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鲤鱼醉-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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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恩将李建武楼上楼下全都认认真真地擦洗了一遍,然后在门口跟巷子里的孩子们玩耍,一直玩到中午,孩子们各回自家吃午饭。莲恩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回屋里留了张字条,便出门填肚子,顺便去菜市场采买。

夜幕降临的时候,莲恩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李建文还没有回来。也许是火车晚点了,莲恩安慰自己。天空开始飘起毛毛细雨,“不知道文哥哥有没有带伞,大冬天的淋湿了很容易感冒的。”莲恩喃喃地念着,坐到门槛上,看着巷子里一大群孩子放烟花。

孩子们疯叫着在烟花里蹿来蹿去,莲恩脸上不自觉得露出笑容,靠着门框竟睡着了。冷风把豆大的雨水吹到她脸上的时候,她才醒过来,赶紧退到屋里去坐着。孩子们早已经回家了,只是忽远忽近地稀稀拉拉地能听到些炮竹声。莲恩坐不住,不时地回到门口往巷子两头张望,心里不免担忧起来。

辞旧迎新的鞭炮声在三更天寒冷的雨夜里清脆地响起。莲恩突然感觉心头上有无数个炮竹,噼哩叭啦地将她的心炸得血肉模糊,疼得跑出门去。站在雨里,她左右徘徊,不知道该去往何方,难过地蹲下来失声哭泣。

频繁的鞭炮声慢慢散去的时候,莲恩突然感觉头顶上的雨停了,抬起头,看到一把大伞撑在她的头顶上,于是欣喜地起身回头,看清撑伞的人,莲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吴铭无尽怜爱地看着莲恩,“我刚从朋友家喝完酒出来经过这里,看到有个人蹲在这里便过来瞧瞧,没想到会是你。”

莲恩不说话,只呆呆地站着。

“我送你回去吧,你这样会生病的。”

“不,我不走,文哥哥说过会回来陪我过年的!”莲恩执拗地拒绝。

吴铭转头看向屋里,叹息一声,“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满桌子的菜定会知道你等过他,他肯定会来找你的。如果他看到你因为等他而生了病,他会自责的,你不想他自责的,对不对?”

莲恩想了想,点点头,准备跟着吴铭离开,忽然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呼唤,于是停下脚猛然回头张望。

“怎么了?”

“没什么。”莲恩失望地回答。

刚回到李家门口,正好碰到丁保安撑着伞从门里走出来。

“莲恩?”丁保安很是惊诧。

“保安哥……”莲恩伤心地哭起来。

丁保安顿时紧张起来,把莲恩一把拉到自己伞下,不满地瞅一眼吴铭,担心地对莲恩问道:“怎么了?”

“我没有等到文哥哥!”莲恩有些泣不成声。

丁保安凌厉地盯着吴铭,“那他是谁?”

吴铭不卑不亢,“我是莲恩的朋友,刚好碰到,便送她回来。”

“那麻烦你了。”丁保安语气很冷淡,不等吴铭再开口,扶着莲恩上台阶。

进到门里,丁保安问道:“他是做什么的?”

莲恩有气无力地回答:“小学老师。”

“以后离他远点。”

莲恩正想问为何,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昏迷中的莲恩一直高烧不退,嘴里时不时地喃喃地说着糊话,直到初二的晚上才清醒过来。

李肃秋正坐床边打盹,感觉到床上有动静,便立即睁开了眼,轻声问:“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莲恩感觉头很痛,口很渴,于是说要喝水。喝下李肃秋端来的水,莲恩马上想起李建文来,挣扎着要起来,“文哥哥!我得去找文哥哥。”

李肃秋赶紧扶住她,柔声安抚道:“现在外面正下大雨,你这样子让他见到了他岂不是很心疼?听话,明天,我亲自带你去,好不好?”

莲恩先是一愣,然后顺从地躺回去。李肃秋从未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李肃秋耐心地哄莲恩喝药,亲自喂她吃稀饭,在莲恩睡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守在床边。莲恩又是感动又是难'奇'过地别过脸,掉下两'书'颗泪来。她多么希望守'网'在床边的是李建文。

初三一大早,李肃秋亲自送莲恩去李建武家。

远远地,莲恩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从李建武家出来,拐进了7号和9号之间的窄巷里。莲恩没有细究,她确定李建武家有人在,并且很可能是李建文,于是心中一喜,快步上前敲门。门很快被打开了,迎出来的是一脸倦容,眼睛里布满血丝的李建武。

“武哥哥,文哥哥回来了吗?”

李建武看一眼莲恩身后的李肃秋,将莲恩迎进屋里,示意莲恩坐下,并把门关上。

“武哥哥,怎么了?你这样让我很紧张。”莲恩心里慌慌地。

李建武坐到莲恩旁边,低着头,神情忧郁地说:“莲恩,建文他,出国了!他叫你不要再等他。”

“出国了?为何?他不是说好回来陪我过年,带我去广州的?”莲恩激动地大声问道。

情何以堪2

“莲恩,你别激动,他在得知你已嫁人以后,才……,所以,你不要怪他。”咬牙说完,李建武别过头不看莲恩。

莲恩顿时觉得心被撕碎了一般,疼得直掉泪,“他,他爱上了别的女子?”

李建武始终别着头,不发一言。

“那个女子应该是一个新式女子吧?有新的妆扮,有新的思想,还有满腹新学问,也肯定长得比我漂亮。”

李建武转过头,不解地看着莲恩。

“她们说,现在的新青年都看不上旧式女子,文哥哥也定是看不上我的吧?可是,我已经在改变我自己了,我改了很多了,他怎么不回来看看?”莲恩越说越伤心。

“莲恩……”李建武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他变心了,他为何不亲口对我说再离开,为何连最后一面也不肯见上?”莲恩幽幽地问。

李建武双眼噙泪,“他也不想的。”

莲恩不再追问,只是一个劲地掉泪,李建武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屋子里一片沉默。

晌午时分,李肃秋推门进来,将呆若木鸡的莲恩带离。

回到李家,何管家就上前禀报说,有人找莲恩。李家偏厅里,远远看到莲恩走来,双喜马上笑嘻嘻地上前,看到莲恩脸色不好,便小心问道:“周小姐,您是生病了吗?”

莲恩勉强笑笑,“没有,我没事。你找我有事吗?”

双喜挠挠头,“三少爷让我来找你,说请你们过去聚聚。”

“请我们?”

“是啊,就是你来省城找的那个人啊,不是说除夕会回来吗?三少奶奶一直巴望着你们去呢,本来早就要亲自出来找你的,可是这几天风大雨大的,又有了身孕,三少爷怕她吹了冷风会生病就拦着没让她出来,所以今天让我先来找你了。”

“怀孕了?”莲恩觉得这是件大好事,可是提不起劲来开心。

“是啊,八月里又有生呢。三少爷说等生下来满了月就回衡城。”双喜乐呵呵地。

“你帮我跟雁说一声,说他还没有回来,让她安心养胎,我过段时间过去看她。”

“那三少奶奶要是再问为何没有回来,我要怎么回答?”

“你就说,就说他临时有事,暂时不回来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还没定。”莲恩背过身。

双喜看莲恩的表情和语气,不好多说什么,只应了声好,便辞行离开。

莲恩回到屋里便钻到了被窝里,又是发烧又是咳嗽,却不言不食,像个活死人一样。头一天,李肃秋还耐着性子哄。眼看着莲恩迅速憔悴下去,李肃秋忍不住发起了飙:“你想死是吧?你要死死外面去,别死我家里!起来!快点!”

莲恩已如死水的心生起一丝丝涟漪,昏昏沉沉地挣扎着起来,双脚刚踩到地上,就重重地摔倒。

李肃秋又气又怜,把她抓起来扔回床上,大声把小兰给叫了进来。“你给我听好了,你今天要是不能让她好好吃饭喝药,我就让你先去阎王殿里给她暖被窝!”对着小兰吼完,李肃秋气恼地走了出去。

在小兰不停地哭泣哀求下,莲恩终于开口进食。一连半个月,莲恩依旧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李肃秋吼骂了莲恩几天也不见有反应,便把丁家女眷叫过来轮流劝说,但也不见起色。

在李肃秋一筹莫展的时候,惠芸进到莲恩的房间里,坐到了床边,拉着莲恩的手,自顾自说起话来:“莲恩,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我以前是京城里的大户小姐,养尊处优,简单而快乐。十六岁的时候我爱上了我大哥的同学。因为他家家道中落,我父亲看不上他,我便偷偷与他私奔出了北平城,准备去往上海。半路上,我们盘缠被偷,两人挨饿受冻了几日后,他竟将我卖进了妓院。我誓死不从,被老鸨饿了几天,实在是受不住了想要出来接客的时候,竟意外地因为一个官家太太怒烧妓院而侥幸逃生。可是逃出来后我又能去哪里呢?我想过回北平,可是我丢尽了家族的脸面,他们还会认我吗?我没有脸回去,更没有盘缠回去,甚至差点饿死街头。在饿昏倒下之前,我抓住了一个衣着光鲜但两鬓斑白的男人。为了好好活着,我做了他的小妾。他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外表一副很有修养的样子,关起门来他就是个禽兽。他有男人的欲望却力不从心,所以每晚他就变态地用皮鞭抽我,还逼我陪着他抽大烟。有一次半夜三更,我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跑到院子里哭,恰好被他的儿子看到。他儿子对我好言安慰,经常暗地里送我一些药膏,总是当我在人前受气的时侯巧妙地帮我化解。我以为我遇到了一个良人,虽然他是我丈夫的儿子。那时候我被迷失在他的温柔乡里,忘记了道德人伦,甚至忘记了良心,竟然帮着他毒死了他的父亲,我的丈夫。我以为老头子死了我的好日子来了,可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的儿子能比老子好到哪里去?老头子死了没多久他就开始终日流连赌场和烟花之地,很快就把家给败了。于是他开始卖女眷。你知道吗?他第一个卖掉的不是丫环,而是我。呵呵,然后,我就七兜八转来到了这个府里。团长是个好人,他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但他心里没有我,我只不过是个摆设。他想要的,是一个能在官场女眷里八面玲珑的女人,可我没那能耐,我知道,他迟早是要将我换掉的,这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但不管前路将如何渺茫和不堪,我依然想要好好活着。莲恩,你比我幸运,你的情人只是变心了却没有出卖你,在你最脆弱最可怜的时候还有人真心地陪在你的身边照顾你,安慰你。所以你应该比我更坚强,更有勇气去好好活着。”惠芸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丝忧伤,口气平淡得能让人错以为她在讲别人的故事,只是嘴角的那抹淡淡的苍凉出卖了她的心。

莲恩灰暗的眼睛里闪出一点星光,她决定,好好活着。

情何以堪3

莲恩在开学第十天才去学校。刚进班里,柳柯和林百合就兴奋地拉着她讲述新来的国语老师有多英俊,有多温润儒雅。莲恩笑骂:“两个喜新厌旧的花痴,你们以前好像就是这么夸吴铭的。”

“首先,这个老师比那个老师各方面确实优秀些,其次,我们向吴老师明里暗里示好那么多次,他都装聋作哑,又从不拒绝我们的邀约,这说明他在修养方面还有所欠缺。这个李老师就不同啦,说话做事进退有度,看到他总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柳柯一副老夫子的样子认真地分析。

“啥修养欠缺呀?那是你自己脑子不够清醒。人家不拒绝我们是因为我们中间有个人从来没有对他示过好,而他又想借机示好。”林百合对着莲恩贼笑。

“那他要大大的失望了,我们莲恩小姐已经名花有主了!”柳柯似乎有些得意。

莲恩笑而不答,心口上有被撕裂的疼痛。

“哎呀,你也把头发剪掉啦?”柳柯惊叫。

莲恩白她一眼,“我都进来这么久了,你才看到呀!”莲恩在早上出门前,突然决定剪个齐耳短发,于是自己动手把长发给剪了。学校里很多女学生都剪了短发,柳柯年前就已经跟上了潮流,她当时对莲恩说,不但时新,还很飘逸。

“哎呀,我只有羡慕的份咯!要是让我爸看到我一头短发,指不定连学都不让我上了!”林百合一脸失落。

第一节课,莲恩就见到了让柳柯和林百合如沐春风的老师,李建武。莲恩有些意外,整节课里,她都盯着李建武,却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李建武站上讲台的时候,只是在莲恩脸上停留片刻,便开始认真地讲课。

以前从来没有仔细地打量过李建武,所以直到今天,莲恩才注意到,他长得并不比李建文差。同样有着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圆润的下巴,白皙的皮肤。李建文朝气蓬勃,也有着年少的轻狂与稚嫩。李建武却是成熟和稳重的,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能让人心安。一如柳柯所说,看到他就像如沐春风。

本来决定放学后去看归雁的,莲恩却改变主意,直接回李家。半路上,莲恩没有意外地看到李建武正站在街边等他。虽然那个残酷的事实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但莲恩依然觉得他就像是一股扑面而来的春风,带着疼痛,却吹绿了她的心田,让她感到生机勃勃。

莲恩快步上前,调皮地叫道:“武哥哥,啊,不对,李老师。”

李建武宠溺地刮一下她的鼻梁,“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学校了呢。”

莲恩心头一颤,猛然回想起当年在上沙岭的时候,李建武最爱刮她的鼻子,而李建文最爱敲她的脑袋,凄凉地笑笑,边走边问:“武哥哥怎么又回到学校里来教书了?我以前听说你是广州革命军,现在不做了吗?”

李建武跟在莲恩身侧,“因为……嗯,跟你解释太多你也不懂,总之,暂时我会在这里当国语老师。对了,你千万不要跟任何人讲我以前是做什么的,讲出去对你对我都会有危险,知道吗?”

莲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已经搬家了,搬到了荷花池附近。”

“搬家,为何?”莲恩惊讶地问道。

“那里离学校太远了,不方便。对了,怎么把头发剪了?”

“嗯,现在流行呀,很多同学都剪了。不好看吗?”

李建武惋惜地看看莲恩的后脑勺,“好看,莲恩怎么样都好看,只是可惜了,那么漂亮的头发。”

莲恩低着头,“文哥哥的妻子,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

李建武愣住脚步,叹息一声,又抬脚跟上,“莲恩,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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