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忽然使力捏碎了茶杯。
碎瓷片在他的手指上划了几个口子,隐隐渗出鲜血。他轻轻松来手,带血的瓷片便一块块的相继落在石板上,发出清脆又森冷的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不通顺的地方
“这是什么?”
幽冥大殿
展颢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石阶下的余火莲。
展颢手里扬着一本书,书名写着——《治略》。
“这是……这是……”
余火莲的目光触到那书的时候,不禁浑身一颤,后背冷汗直冒。
展颢放下书,站起来,轻舒了一口气,语气还算平静:“说,莫飞到边关干什么去了?”
余火莲眼神跳了跳,任凭心中忐忑,脸色却丝毫未变:“爹,您说什么啊?我已经好多年没见过莫飞了??”
展颢缓缓走下石阶,双眼冒着寒光逼视着他。那肯定的语气,似乎只是要与人核对一下,根本没打算听多余的辩解,“方旭的事……也是莫飞挑的?”
余火莲听了心中一惊,他抬头看了展颢一眼,见爹的神情还算平和,便暗暗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鼓起勇气道:“莫飞早就被逐出本门了,怎么会再有牵连,再说莫飞根本不认识方旭,他何苦……”
展颢冷冷截口道:“莫飞还闯进了将军府的密室。”
“什么?!……”展颢的话有如一记晴天霹雳,惊得余火莲身子晃了晃,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是因为……听了秦先生醉酒后说的那些话吗?……我不是说过不要理会吗?!……
正在此时,几个白衣卫士拽着莫飞进了大殿,还没走到展颢跟前,就已经听到莫飞的喊叫声:“宗主!你抓我干什么?你应该去抓方旭!抓方旭!……”
余火莲急道:“住口!”
展颢冷笑着瞥了余火莲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听听,这是他自己承认的。
展颢转而向莫飞道:“5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莽撞!”展颢抬手示意白衣卫士们退下,“如今莽撞的连禁地你都敢闯!”
莫飞一边不紧不慢的整理自己身上被卫士拽乱的衣服一边撇嘴道:“宗主也没变啊,还是这么糊涂!”
余火莲嗔道:“阿飞!”
展颢冷笑道:“我是糊涂,当年没杀了你这妖魔!却放任你留在秦先生的竹林小筑!”
莫飞气道:“还好你没杀我,不然现下有人给你捣乱,连个能帮你的人都没有了!”
“捣乱?”展颢道,“你是说方旭?”
莫飞道:“对,就是他!他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他做无间道的护法?!他还设计陷害幽冥中使,致使宗主对中使竟下了追杀令!宗主不相信自己人,却听任一个新来的外人搅乱无间道的秩序……”
“别说了!”余火莲瞪了莫飞一眼,见他还是梗着脖子气鼓鼓的不肯妥协,便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向展颢道:“爹,这回是我派莫飞去边关约束方旭的,您别怪他……”
展颢摆了摆手,示意余火莲不必再解释,一昂首,轻声叹道:“方旭既然不喊冤,我便知道他也没干什么好事!”展颢说罢拉开余火莲,上前一步,逼视着莫飞森冷的道:“本宗可以原谅你算计方旭。可你实在不该擅闯将军府禁地。如此,本宗再也留你不得。”
“就因为我闯进了密室,看见了……”莫飞朝四周望了望,见几个手下人都已退下,大殿里只有他们三人,“……那三道圣旨?”
展颢的嘴角勾起残忍的弧度:“你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凭你的聪明,你该猜得到这结果!”
莫飞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愕然道:“杀我,就为了隐藏你的真实身份?……”
展颢脸色森冷的道:“5年前本宗就说过!你若与本门再有牵连,只有一死!”
“哼”莫飞指着展颢大声道,“我还以为展将军能有多大的肚量呢!我真是难以想象你们是同一个人!!”
其实真要展颢杀了莫飞,他心中还是不忍的。毕竟莫飞是他从镇上的一群难民之中亲自领回来的孤苦孩子,从7岁开始就跟着他习武做事,莫飞学了一身的好武艺,尤其是袖镖暗器,造诣非凡,加上他聪慧机敏又善于在各种势力之间周旋,本来展颢一直觉得他是可造之材,是他未来成事不可缺少的帮手。可是5年前,莫飞私自行事杀了仇人,造成了当时无间道与朝廷好几个大官之间的关系几近破裂以后,他便再无理由说服众人也说服自己留下此人,只得赶他走,逼他离开。只是如今,莫飞竟然知道了展家的事,实在是他意料之外,也是不愿看到的一幕。此时此刻,莫飞的话,在他听来犹如挑衅一般,刺的他的心阵阵痛楚。
余火莲正在想如何向爹解释帮莫飞脱罪,一低头惊见展颢的袖袍已盈满了风,心知情势一触即发,急道:“爹,莫飞他只是一时好奇才闯进密室,他不是什么都没拿吗?”
展颢听的更是火起,厉声道:“他好奇,他什么都好奇!他知道的……太多了!!”
“爹!”余火莲见展颢身形一动,已向莫飞而去,赶紧扑过去挡在莫飞身前,“孩儿保证莫飞一定不会走漏风声……”
“滚开!否则我连你一起杀!”展颢袖袍一甩,余火莲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啊!”莫飞被展颢当胸狠狠拍了一掌,仰倒着重重撞在地上,直向后飞出几步远。展颢欲再上前,忽听——
“喀啦”一声。
那是余火莲装枪的声音。
再回头时,只见他袖套里的两截钢枪已经旋成一柄,这景象让展颢和莫飞都吃了一惊。下一瞬,展颢心底升起狂怒涌潮,从头一直蔓延到脚。
展颢一瞬间的迟疑,让余火莲已然提枪飞身冲到二人之间挡了几招。余火莲心知父亲攻势凶猛,手下便也没有留余地,他几个回身,突然提枪刺出,若不是展颢迅速退开两步,怕是要洒血当场。余火莲大惊失色,才知父亲并没有使出全力,浑身一颤,手里的枪差点掉在地上。“你敢跟我动手?!”展颢的声音如炸雷一般响在他耳边,余火莲悲道,“爹,我??我不想的,可是……”
余火莲的话还没说完,展颢便已探手去抓他手中的枪,余火莲抬臂一挡,却被展颢牢牢抓住了枪头。展颢手上运力,枪体顿时灼热如炭火,逼得余火莲松手。紧接着展颢抽回枪身,大臂一抡,枪体便夹着风声直劈下来,硬生生砸在了余火莲的背上。余火莲闪避不及,只觉一股劲力将他轰然带倒,背上火辣辣的疼,他支不住跪卧在地上,呼吸不断加重而急促。一声咳,吐出一口鲜血。
“哥!……” 莫飞忍着胸口的剧痛跑过来扶着余火莲,双手沾上了血红。
正在此刻,殿门口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拄着个拐,旁边还有个白衣卫士搀扶着。那老人见到眼前的情景,听到那止不住的咳声,脚步紧赶,急道:“余爷!手下留情啊!”
展颢手里擒着枪,枪头斜点地,他看着伏在地上呕血的余火莲,尚在思虑之中,见到来人,忽的惊醒,愤愤的扔了枪杆,惊道:“秦先生!……你怎么来了?!”
只见秦先生老泪纵横的作揖道:“余爷!老朽愿意以自己这性命换莫飞一条生路!!”
**
幽冥大殿门口。
秦先生走了两步,一回身,却见莫飞站住了没走,正往大殿上张望,忙斥道:“还看什么!快跟我回去!!”
“老秦,老秦,”莫飞急得求他,“你就好人做到底,连我哥也一起救了吧,他和他爹动了手,宗主肯定会……”
“不会!”
莫飞不信,诧异的道:“为什么?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因为……”秦先生欲言又止,眼光闪了闪,“因为他们是亲父子,虎毒不食子!你……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见莫飞还欲向后张望,秦先生一把拉过他,气道:“走!!”
☆、第 31 章
未留意时,重重乌云已罩住了天空,悲戚和痛苦也在余火莲心中肆虐的蔓延开来。
他感到背上像被人用刀劈开一样的痛,扯裂着他的五脏六腑,刚刚又吐了口血,喉头尚有些腥甜。
他艰难的支着身子抬起头,看见展颢正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青石板上,背对着他,负手而立。凄凄冷风飘荡在灰蒙蒙的空中,卷着展颢的衣带袍角轻轻翻动。
这背影,他太熟悉了,从小看到现在——20年。那身影,越来越瘦削,越来越凄凉。
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的事,若只是一场梦,就好了。
如果是梦,他可以在醒来之后偷偷的疗伤,如果是梦,他尚且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来忘却这混乱纷繁的思绪……
可惜,那不是梦。现在,他又在这个苦命人受伤滴血的心上,无端端的撒了一层寒霜。
“爹……”
等了许久,见展颢没有答话,余火莲蹭着双膝向前挪了两步,又道:“爹,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不想和爹动手的,爹,你听我说……”
展颢冷冷截口道:“不必说了,我听不起!”
猛然间,天空中一个炸雷震彻幽冥大殿,惊得门口几个白衣卫士不禁倒吸了口气。紧接着又飘起了雨。
展颢听得这雷声,思绪忽然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记得那时,年纪幼小的余火莲在雷霆之下,浑然不觉,不怕,也不吵闹,一副安然自得的样子。他想着,心中就升起团团怒火,狠意瞬间笼罩了全身,就连手指都在轻颤。他忽一转身,怒不可竭的指着余火莲斥道:“你不是不怕打雷吗?那你就跪在这儿给我听仔细了!雨不停不准起来!!”
展颢没料到,这雨下了三天。
余火莲就在雨中跪了三天。这三天中,他曾经看见雨雾之中,展颢从他身旁不远处的石子路上走过,去和大殿里的几个手下人说话交待事务,那时,他抬头看他,轻声叫着:“爹……”
展颢却似没听见,没有理会。
身体像枯叶一般浸在风雨之中。细细密密的雨水打湿了全身,浸透了衣衫,淋湿了他的背,血顺着水迹蔓延开来,他却没觉得痛。因为爹愤恨的话语,爹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此时正犹如利剑一般插在他心上,令他痛到不痛。
爹,你听我说,我不是有意的,我错了,对不起……
大雨缥缥缈缈,到第三天时,终于渐渐小了。云端,太阳露了头,撒了些温暖下来。淅淅沥沥之中,余火莲开始有了幻觉,他觉得有人走过来,扶了他起来,还对他说着,我原谅你,原谅你了……可是忽一回神,他看见自己依然跪在一汪积水之中,点点猩红染在前襟,什么都没发生。
快到傍晚时,他终于支撑不住,虚弱无力的朝一侧缓缓倾斜下去。后来,似乎倒在了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
是错觉吧,他想。
雨还在下吗?……停了没有?……我怎么睁不开眼睛。
爹,今天是娘的忌日……
**
余火莲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梦里,他发觉有人为他敷了背上的伤,喂他吃了汤药,并用棉被盖在他身上,严严实实的裹着,紧紧的抱着他,一手轻轻拂过他额前被雨沾湿了的发丝。他挣扎着睁开眼,隐隐约约看见一个女人正温和关切的看着他,轻声的叫他:“火莲!”
“你是……”他的视线仍然有些朦胧,看着她,他心中忽然怦怦直跳,“你是我娘吗?……”
“我……”
“娘!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等了好久了……今天是娘的忌日……娘,我记得,我一直都记得……”
“火莲!……”
“娘你知道吗?我常常梦见你……可是,我却看不清楚你的样子……梦里,总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的,我看不清,所以就刻不好……我一直想刻一个娘的雕像送给爹……可我刻的不像,所以,都被爹摔碎了……现在我看清楚了,我看清楚了!……娘,我觉得,我觉得你好像一个人……是谁呢?……好熟悉,她叫什么……怎么我忽然想不起来了?……我……”余火莲还没说完,胸中一阵窒闷,呛了一声,嘴角吐出一口血。
“火莲,娘在这里,娘在这里!你别说了,快歇歇……傻孩子,你真是个傻孩子……”
“娘,我错了,我不应该跟爹动手,我又让他伤心了……我好恨自己,好恨……娘……你帮我跟爹说说,我不是有意的……让他原谅我吧……好吗?……”
“好……好……”
“娘,我哭了吗?……我没哭吧,我不想哭,我不想让爹觉得我懦弱,不想让他失望……
“娘,你带我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余火莲昏迷了两天,高烧渐渐退了。
他醒来时,只觉得眼前还有些恍惚,背上的伤尚在抽痛,浑身无力。他向四周围看了看,发觉自己正身处总坛的一间屋子里,这屋子是他搬到春山书寓之前住的。他睁开眼时,驼子正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药碗,看见他醒了,心中一阵欣喜,道:“你总算醒了。”
驼子小心的扶他起来,把药碗递给他。
“驼叔,”余火莲道,“我背上的伤……是你为我敷的药吗?”
驼子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道:“……对。”
是梦,果然是梦!——可是那种温暖的感觉,好真实……
驼子道:“你又惹祸了?”
余火莲还在回忆那个“梦”,却被驼子的话打断了思绪,他静默着看了看驼子,顿了顿,不想再提起前事,仰头把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问道:“我爹呢?”
驼子接了药碗,隐隐叹了口气,道:“在八角亭。”
八角亭内。
展颢坐在石桌旁,正与冷清说着话。
见到余火莲走了过来,冷清赶紧朝着他单膝跪地,朗声道:“属下参见少主!”
余火莲向冷清道:“你先下去!”
冷清听了,却没动,只是眼睛瞟向宗主,似乎在请示宗主之意。
余火莲这才惊觉父亲在场,自己这样吩咐冷清太过僭越了,忙紧张的看向展颢,只见展颢微微抬了抬手,示意冷清退了下去。
余火莲迟疑着上前几步,却在亭前的石阶下停了下来。他在犹豫着要不要登上石阶,最后还是放弃了,垂手站在了亭外。
展颢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拾起手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茶,语气平缓的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余火莲没料到爹竟然会先开口,一时间脑海中早先已想好的说辞忽然有些纷乱,他定了定神,沉声道:“我知道爹一定不会听孩儿解释,不过孩儿还是恳求爹原谅。”
他一鼓作气的说完,便静立着,等着展颢的回话。可是等了许久,展颢都没出声,他有些焦急,抬头看了展颢一眼,只见展颢也正望着他,双目如炬。他心头一颤,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