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 裁者的忏悔- 第6部分

赵刚离开之后，黎定嘉回到病房，拉了张椅子坐在病床旁，打开公事包拿出报表看着。

不得不说赵刚办事还是比较牢靠的，像是这间病房，明明是四人房，却只住了罗南薇一个人，显然就是他安排的。

罗南薇并没有睡得太久，醒来时，见黎定嘉坐在床边，好一会没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

为了不打扰罗南薇的睡眠，黎定嘉并没有开大灯，只用了阅读灯。他低头阅读报表的侧脸线条鲜明，笼罩在光芒里的模样姿态优雅，在罗南薇的眼中，他俊得不可思议。

罗南薇顿了一下，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错愕地问。

「醒了？好一点没？」他打开大灯，顺手把没看完的报表收进公事包里。「你怎么来了？」她明明没有通知他啊！

「刚才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帮你接电话的人说你在医院，我就过来了。」黎定嘉很镇定地道。

罗南薇点点头，不疑有它。此时，肚子突然响了起来，她才想到自己这一天忙得都还没来得及吃东西。

黎定嘉问着，「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麻烦了，医院晚一点会供餐。」罗南薇连忙摆摆手。

母亲临终前曾住院一段时间，罗南薇天天陪床，因此对于出入院的手续与住院时的事都颇为熟悉。

「医院里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何况我自己也要吃，不麻烦。」黎定嘉宠爱的摸摸她的头。

「这样啊……」罗南薇想了一下才道：「那我想吃梅子烤鸡排。」

她从学生时代最喜欢吃的就是碳烤鸡排，但因为钱不够，总是吃最便宜的学餐，不太敢夹肉，一个月顶多吃一、两次解馋。现在虽然已经不像学生时代那么拮据，但碳烤鸡排仍是她心中最喜爱的美食。

「梅子烤鸡排是吧？我知道了。」黎定嘉穿上外套，「等我一下。」

「谢谢。」

黎定嘉面不改色地走出病房后，立即拿出手机，按下幕僚的电话。

「老板？」电话另一头，幕僚的声音十分严肃。

虽然幕僚的工作是二十四小时待命，但黎定嘉并不是个会在下班后还乱打电话给下属增加压力的上司，会在这个时间点打电话来，一定是公司出了什么大事。

上次黎定嘉半夜打来，是火警侦测器故障，洒水系统乱喷水，毁了好几个房间的装潢，这次不知道是什么事？幕僚心想着。

「我问你。」

「是。」

「梅子烤鸡排是什么东西？」黎定嘉问。他知道什么是梅子，也知道什么是鸡排，但他不知道什么是梅子烤鸡排？

「啥？」

黎定嘉面不改色地追问：「梅子烤鸡排是什么东西？还有，在什么地方买得到？」

黎家三餐都有专门的厨师负责，加上黎定嘉本身并不喜欢吃点心零食，因此他对路边摊的小吃了解不多，不幸地，梅子烤鸡排，就是他没印象的路边摊小吃之一。

可怜的幕僚一时无语。

原本众人都觉得罗南薇那一下摔得并不严重，住院不过是图个心安，没想到半夜时，她突然呕吐。经过医师检查后，决定立即帮她做断层扫描，发觉她的确有脑震荡的情况。

黎定嘉一面担心，一面庆幸罗南薇有住院。在他的坚持之下，罗南薇原本住院观察一天改成三天，病房更从普通病房转入VIP病房。

第二天一早，黎定嘉将沉睡中的罗南薇交给看护照顾之后，便直接由医院去上班。现在正是繁忙时期，他这个做老板的，无法说不去就不去。

下午的工作进行到一个段落，黎定嘉将可以带回家处理的东西收拾好，接着开车回家整理罗南薇住院要用的日常用品。

「换洗衣物、牙膏、牙刷……」黎定嘉照着清单，将罗南薇的私人用品一项项放入行李袋。

整理完之后，黎定嘉心想，还是先梳洗再去医院吧。

换衣服时，袖扣不小心掉到床底下，他鸾下身找袖扣，却意外发现一个小背包。

「这是怎么回事？」黎定嘉一头雾水。

自从与罗南薇同居之后，房子就一直是她在打扫，像床底这种地方若非是要捡袖扣，黎定嘉可能一辈子也不会去看。

这个房子里只住两个人，这背包不是他的，就一定是罗南薇的，他实在想不透她为什么要在床底下放一个背包？

没有考虑太久，他伸手把背包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项一项排放在床上。

一套换洗衣物、一件薄外套、面纸、折伞、毕业证书、存摺与三千元现金。

背包里的东西非常简单，但意识到这个背包背后可能代表的意义，黎定嘉只觉背上一片发寒，说不清楚是难过还是生气？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罗南薇的个性，黎定嘉也不能说不了解，他知道她一直很没有安全感，也一直努力想办法给她安全感，没想到她居然一直都准备了这个东西在床底下，好像她随时都可以离开他。

明明自己这么努力要给她一个家，她却总是把他往外推？黎定嘉生气地想着，随即又感到无尽的悲伤。

为什么？说来说去还不是他伤她伤得太重！她始终没办法把这里当成家。黎定嘉正心烦意乱，手机突地响了起来。

他顺手按下通话键，还没来得及「喂」一声，黎姿喜的声音就轰了过来。

「黎定嘉，你说清楚，小薇怎么进医院了？」

「黎姿喜。」

「干嘛？你怎么了？」也许别人不会发觉，但受过特殊训练的黎姿喜对声音极度敏感，才三个字就听出黎定嘉的情绪相当激动。

若是平时，黎定嘉肯定不会找她商量，可此时心烦意乱的他也顾不了其他，便将自己发现的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黎姿喜皱着眉头听完，沉默了一会，才反问他，「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很累？」

黎定嘉张了几次口，都没说话，最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人若是一直付出，却得不到回应，会感觉疲惫是正常的事，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想要放弃她了？」黎姿喜问这句话时，语气很平淡，并没有平时的暴躁，也并不特别冷漠。

他们的事情，黎姿喜不是不知道，罗南薇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跟黎定嘉在一起，她也清楚。

黎定嘉这些日子的付出，她一直看在眼里，只是他不想让罗南薇觉得有压力，所以有很多事，他并没有让罗南薇知道，她也就随着他去。

但是她也很清楚罗南薇的态度会给黎定嘉造成多大的伤害，毕竟爱情不是单方面的事。

「不！」黎定嘉握紧拳头，咬牙切齿地道：「要我放弃她，不可能！就算她一辈子都没办法回应我……我就跟她耗一辈子。」

听到黎定嘉的回答，黎姿喜总算放心了。

之前她虽然答应帮黎定嘉，事实上却还是对他抱持着怀疑的态度，但这次，她是真的相信他了。

不论要面对怎样的艰辛，她相信黎定嘉一定不会放弃罗南薇。

「你听我说。」黎姿喜微微笑了一下，才道：「首先不要让她知道你已经发现「浪迹天涯小包包」了，懂吗？」

「什么浪迹天涯小包包？」这个奇怪的名字让黎定嘉脸上冒出三条黑线，怎么听怎么不爽。

「叫什么不重要，听懂了吗？」黎姿喜问。

「知道了，接下来？」黎定嘉追问。

「将包包里的东西放回去，将一切回复原状。」黎姿喜接着道。

黎定嘉百般不情愿。这种东西干什么还留着它？

「黎定嘉，你听到了没？」

「知道了。」黎定嘉没好气的回道，一面把东西放回包包里，忍不住又问：「留这东西没问题吗？万一哪天小薇真的拿着它……」

接下来的话，他讲不出口了，一想到罗南薇可能会离开他，他的心口就一阵焦躁。

「你会再做伤她的心，让她想要离开你的事吗？」黎姿喜淡定地反问。

「当然不会。」黎定嘉毫不犹豫地道。

「这不就是了。」黎姿喜笑道：「她会不会离开，跟有没有那个包无关，而是跟你怎么待她有关。依小薇的个性，若是她要离开，没有那个包，她还是会走，有了它，只是让她要走时，能多一个保险傍身。」

黎定嘉一听，心想，确实也是如此。

也许是以前临时搬家的经验太多了，罗南薇很习惯轻装简行，上回到高雄玩，她的行李比他的还少。

上次罗南薇离开他时，就真的什么都没有带，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是怎么过生活的？

这么说起来……

心中一惊，他先环视了卧房，又跑到浴室、客厅、厨房……在看完整间房子之后，才发现一件他之前从未注意过的事。

「没有。」

「没有什么？」黎姿喜一头雾水地问。

「黎姿喜，我问你，你们女人是不是很喜欢买一些有的没的东西？」黎定嘉问。

「什么叫有的没的？」黎姿喜抗议。他的话听起来好像她们女人净会乱买东西似的！

「我是说，你们女人是不是很喜欢买一些明明用不到的东西回家？比如收集纸胶带、磁铁什么的。」他就曾经听下属抱怨女朋友收集了两箱纸胶带，还有人特别爱收集超商小礼物。

「你问这个干嘛？」黎姿喜愈听愈迷糊。

「没有。」黎定嘉脸色难看的道：「她完全不买用不到的东西。」

黎定嘉知道罗南薇向来节俭，不爱乱买东西，因此他居然到今天才发觉她的东西少得如此可怜。

若是扣掉拖鞋、牙刷、毛巾……等私人物品，这个房子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单身男子的住处。

听黎定嘉解释完，黎姿喜不禁也有些傻眼了。

收拾好心情，黎定嘉提着行李来到医院。为了不让罗南薇感到有压力，他总是笑脸相对，不想让她看出他心中的焦躁。

「你怎么连你的行李也带来了？」罗南薇在拿衣服换洗时看到他的衣物，不解的问：「不是请了看护吗？」

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可不便宜呢！明明她都说不用了，但黎定嘉仍是非常坚持一定要请，她坳不过，也只能随他。

「反正我一个人在家也放心不下，不如在这里陪你。」黎定嘉坐在沙发上，一面看一些较不紧急的资料，一面与罗南薇闲聊。

因为脑震荡的关系，医师不许罗南薇看书报杂志，也不能看电视，就怕她太专注，脑压会升高，因此她现在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就是聊天。

罗南薇与黎定嘉两人虽然相爱，但因生长背景与生活方式不同，共同话题并不多，没聊多久，就有些无语。

她静静躺在床上望着他专注看报告的侧脸，一时间有种身在梦境的感觉。「你看的是很困难的东西吗？」罗南薇随口问道。

「不是，只是明年饭店重新装潢的计画书。」

「装潢？你们饭店不是很漂亮了吗？」在罗南薇的观念里，需要「装潢」的只有刚建好的毛坯屋，与老旧到不能住人的房子，至于高级饭店，明明已经很华丽了，为什么还要重新装潢这种事，就不是她能理解的了。

黎定嘉想了一下道：「就跟穿衣服一样吧，虽然衣服还能穿，但你也不会老穿同一件不是？好比除了日常生活的衣服，你也会买一、两套出去玩时穿的衣服，一、两套要去面试的衣服。」

「这么说……也是吧……」虽然罗南薇觉得拿衣服来比喻房屋装潢，好像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说到这个，我们家的装潢也该换一下了，你有没有什么建议？」他问。

「我？」罗南薇愣了一下，连忙道：「我哪懂这个，你做决定就好。」

「我这阵子忙，你有空，就帮忙出个主意吧。」黎定嘉不着痕迹地劝说，

「也不是要大修，就是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去布置。也不用太专业的知识，就是选床单、窗帘的花色之类的而已。」

「这样啊……那你之前是怎么决定的？」罗南薇问。

「我都丢给设计师去弄，做出来漂亮是漂亮，但总觉得像样品屋，住起来很不舒服。」黎定嘉面不改色地污蔑了之前为他设计房子的知名设计师。

「那我该怎么做呢？我以前从来没做过。」罗南薇一脸烦恼。

「你别担心，等你出院后，我让人多拿几本跟装潢布置有关的杂志给你挑，你就照着自己喜欢的花色选就好了。」黎定嘉道。

「如果我选的花色，你不喜欢呢？」罗南薇自认不是美术能力多好的人，小学美术课的分数向来不上不下。

「你先挑没关系，真的无法决定，再来问我。」黎定嘉盯着报告，其实心思早已不在上面。

黎定嘉一面默想着黎姿喜给他出的主意，一面担心罗南薇的反应，又要假装随意的样子，真是比工作还累人。

黎姿喜跟他说，很多男人不懂为什么女人很喜欢买一些明明不实用的东西回家，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女人天生就是有一种「筑巢」的本能，不管实不实用，就是会想要布置自己所住的地方。

罗南薇现在对黎定嘉与所住的地方都没有认同感，即使两人同居一阵子了，仍然将自己当成外人。

针对这一点，黎姿喜给黎定嘉的建议，就是想办法让罗南薇参与布置房子，这样一来，她一定会开始眷恋这个自己布置出来的「家」。

对于黎姿喜的说法，黎定嘉表示怀疑，但让罗南薇布置两人爱巢的主意倒是很不错，才会让他想尽办法引她上钩。

「这样啊……」罗南薇思考了一会儿，才道：「好啊，既然你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来试试吧。」

「张领班，你好。」黎定嘉依着资料，来到罗南薇与工厂同事合组的自救会，找到张贵枝。

「你是……」张贵枝看着眼前英俊的青年，突地沉下脸，「你是陈力请来的律师吧？我们说过好几次了，不接受你们那种欺负人的条件。」

罗南薇的那个恶质老板就叫陈力，上次游行产生了一定效用，陈力没想到他们居然不肯摸摸鼻子算了，赶紧去找下一个工作，反而组织了自救团体来跟他争取权益。

为了赶紧平息这件事，陈力请了律师来跟张贵枝他们谈合解，结果因为合解金太少，被张贵枝等人赶了回去。

「我不是律师。」黎定嘉微笑道：「我是小薇的男朋友。」

「小薇？」张贵枝把黎定嘉从头到脚，再从脚到头来回看了一遍，「你真的是小薇的男朋友？」

「当然。」黎定嘉肯定地道。他本来就是啊！

「那为什么小薇从来没跟我说过她有男朋友？」张贵枝怀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