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娜自传:独自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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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娜自传:独自上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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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擦肩而过时的遗憾以及对大满贯冠军的渴望,第一次拿到大满贯奖杯时激动的瞬间,第一次获得大满贯冠军在法网中心球场奏响国歌时能跟大家一起见证的感动,第一次快被压力压垮而感觉无法承受时的无助……
这些都是网球带给我人生重要的财富。
01 巴黎的早晨
我本来是以一个普通消费者的心态来到这个奢华的王国朝圣的,但它却忽然变得谦恭而客气,用欢迎女王的礼仪欢迎我。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感觉好极了。
我是一名职业网球运动员。作为职业球员,一年中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奔波在世界各地:1月份我和自己的小团队奔向澳大利亚,去打悉尼公开赛和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就是我们说的澳网,是全球四大满贯赛事之一,已有107年的历史,却是四大满贯赛事中最年轻的。澳网大约要持续两周。
2月份,我通常泡在迪拜和多哈。这里有两个比较大的比赛。打完之后,我大概可以有一周左右的调整时间,然后就要飞往美国,去参加印第维尔斯、迈阿密的两个大赛。等到这里的比赛结束,日历也已经翻到4月份了。两周左右的调整后,就是为期两个月的红土赛季了。红土赛季我要去的地方有斯图加特、罗马、马德里、巴黎。红土赛季结束后马上我们开始在草地上战斗。你知道,我说的是温布尔登网球锦标赛,温网是网球运动中最古老和最具声望的赛事,也是四大满贯中唯一使用草地赛场的比赛。温网结束后,如果行程安排得不太紧的话,我可以调整两到三个星期,好迎接在美国举行的几场巡回赛,并一直打到美网结束,才能再调整两个星期。之后,我们飞往日本,去东京打比赛,然后是北京。北京的比赛结束后,世界排名前八的选手之间会有总决赛。
这就是我一年的赛事安排。
听起来非常精彩是吗?全世界最繁华的都市、最顶尖的高手。
可事实上,这些城市中的著名景点,我基本上都没有去过。
我们从机场直达酒店,训练、比赛,然后回酒店休息。比赛结束后,我们通常会搭乘最近一班航班离开,回到基地训练或是赶往新的比赛场地。酒店的房间总是千篇一律的,即使设计师竭力让它们呈现出独特的美感,但所有的酒店房间骨子里都带有那种冷冰冰的距离感。
这几年来,我一直是这么度过的,以至于在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经常要恍惚几秒钟才能想起自己此刻身在何地,迈阿密还是马德里,抑或是巴黎。
我向房间里左右瞄了几眼————姜山还在睡,为法网准备的长礼服搭在衣架上,大大小小的旅行箱散乱地堆在地上,电视机旁边放着————我揉了下眼睛————没错,电视机旁边放着苏珊·朗格伦杯,所有职业网球选手的毕生梦想。
这么说,我现在是在巴黎,而昨晚那些印象并不是我的南柯一梦。
我闭上眼睛,那些景象仍历历在目:掌声、欢呼声,裁判长和蔼而充满鼓励的笑脸,我的团队穿着统一定做的黄色T恤坐在场边,女孩子们大多泪流满面,斯齐亚沃尼在更衣室里轻声鼓励我“Enjoy your time”……这些真的不是我的梦境吗?
姜山也醒了,他总是比我更快地进入清醒状态,我小声问他:“这不是做梦吧?”
“当然不是!”姜山抱住我,“你太牛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他很少这样直白地赞美我。但这句话确实令我感到十分温暖。
没错,这里是巴黎,今天是2011年6月5日,而我昨天刚刚在罗兰·加洛斯球场获得了法国网球公开赛女子单打的冠军。
老实说,直到此刻,我仍然有种如坠云雾中的恍惚,我内心深处仍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拿了冠军。
1998年,当我还是个16岁的青涩少年时,北京电视台曾经采访我,问我最大的梦想是什么。我站在镜头前,仰着晒得黑红的脸,对着镜头说:“最大的梦想?我希望能打到职业的前十,我知道这个目标特别难,但我自己会努力。”
天知道当时的我说出那样的梦想需要多大的勇气。但现在,我只想对那个小女孩说一句:嗨,咱们做到了!
当时有人告诉我:我是第一个获得大满贯女子单打冠军的亚洲人。经此一役,我的世界排名也从第七跃居第四,平了日本名将伊达公子创造的亚洲最高纪录。我微笑着对他们的祝贺表示感谢,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我知道我赢了,但获得冠军的感觉似乎不过如此。当我躺在红土地上的那一瞬间,我确实感到了巨大的成就感,但当记者们拥上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已经一片空白。他们都说我领奖时的表现太淡定了,但事实上,是我对“法网冠军”这个头衔背后隐藏的荣耀和威力并没有清晰的概念————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觉得它和我以往赢得的巡回赛冠军有什么太大的不同,似乎唯一的差别只在于奖金的多少和媒体的关注度。
等我稍微回过神的时候,有许多强烈的情感不停地向我涌来了————无法形容的快乐、如释重负的轻松,甚至还有“这次媒体总算可以放过我”的侥幸,我知道自己不会再被写成一个脾气很大的、倔头倔脑的武汉姑娘了————现在的我至少是个很会打球的、脾气很大的、倔头倔脑的武汉姑娘。
但这并不是关键,对我来说,胜利带给我最好的礼物是内心的平静————我不必在比赛后用毛巾蒙住脸,躲在更衣室或是浴室里失声痛哭,不必再为失误痛恨自己,不必反复折磨自己。我知道我的表现及格了,我内心的“裁判”这次会放过我。
李娜,这次打得不错,我轻声对自己说。
但是对我的团队和经纪公司而言,胜利显然意味着更多的东西。在接下来的几天,我的行程被安排得满满的。昨天我接受了CNN的访谈,而今天上午10点,我要去参加来自祖国的新浪网记者的采访。想到这里,我一跃而起,开始了自己作为“大满贯冠军”的一天。
新浪的记者告诉我:我和斯齐亚沃尼之间的决赛创下了中国单场网球比赛电视直播观众数的最高纪录,它吸引了约1。16亿名中国电视观众收看。
那么多?看来网球真的正在慢慢贴近国人的生活。
采访结束后,我们回到酒店进行简单的休整,接下来我们得去香榭丽舍大街为我的赞助商————耐克公司的专卖店做活动,我和耐克中国的工作人员,也是我的老朋友石玲坐在一辆车上,聊着家常一路开到香榭丽舍。车到耐克门口时,只见四名身形高大的保镖围了上来,我心中觉得有些多此一举,我只是个球员,不必这么夸张。
但车门被打开时,我明白保镖的必要性了,潮水一般的人群在耐克的门口等待着,石玲怕人会哄上来,叮嘱我等一下牵她的手一起走。
我点点头,跟随她走进店里。一张崭新的大海报赫然入目,它挂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尺寸大到让每个走进这里的人不得不注视它,海报上的人是我,下面印着广告语:“用运动改变一切!”
从我十几岁起,耐克就一直是我的赞助商,我曾在耐克店里见过许多优秀球员的海报,费德勒、纳达尔、莎拉波娃……这一次,我终于看到了自己,这真让人有些不好意思,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我有些出神,做完活动后,我就可以安排自己的剩余时间了……最初获胜的喜悦正在慢慢退去,我的心飞到了温布尔登的草坪上,甚至对没完没了的活动有些厌倦。坦白地说,到这时候,我仍然对“法网夺冠”这件事情没有具体的概念,好像并没有之前自己想象的那么兴奋,胜利并没有带来多少改变,一切还在原来的运行轨道上。不过如此嘛,我想。
活动结束后,我告诉耐克的朋友们我得去同在香榭丽舍大街的一个著名的奢饰品牌的旗舰店逛一下,因为国内的好朋友托我帮她买只包。
耐克的工作人员问我:“需要清场吗?”
我觉得对方在开玩笑:“太夸张了吧!”
香榭丽舍大街上的那家旗舰店以奢华闻名于世,号称巴黎的“时尚航母”。之前我来过几次。这家店有七层楼高,是该品牌在全法最大的旗舰店,每天都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门口排队,尤以亚洲游客居多。在这家店里,每位游客都能享受私人导购的服务,但每人只能凭护照购买两只包。店门口常年排着长长的队伍,但还是有许多游客趋之若鹜。这么一家奢侈品店怎么可能为我包场呢?我没把工作人员的话当真,一笑了之。
然而,让我吃惊的是,当我到了旗舰店门前的时候,立刻有店员笑容可掬地过来迎接我,他告诉我:为了表示对我的欢迎,他们在得知我要来的消息后专门安排了人带我去VIP室。
天啊!
我目瞪口呆,大为震撼。我知道自己昨天刚刚赢得法网冠军,可这是著名奢饰品牌的旗舰店啊!
我本来是以一个普通消费者的心态来到这个奢华的王国朝圣的,但它却忽然变得谦恭而客气,用欢迎女王的礼仪欢迎我。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是,不得不承认,那一刻,感觉好极了。
这是我第一次直接体会到了“法网冠军”这顶桂冠的分量。
巴黎,真的成了我的福地。
02 福地
一方面,我告诉自己:你已经表现得比以往都好了,这是法网上你表现最棒的一次,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全力享受这场比赛。另一方面,我身体里那个好战的“李娜”蠢蠢欲动,点燃熊熊的烈火。我像久旱的土地渴望从天而降的甘霖一样,前所未有地渴望一场胜利!
巴黎是座优雅的城市。举世闻名的艺术之都、时尚之都。塞纳河蜿蜒穿过,给这座城市平添了几分诗意的味道。
每年的5和6月是巴黎一年当中最好的季节,气候宜人、鲜花盛开。蓝天白云映照下的罗兰·加洛斯球场显得格外漂亮。这座位于巴黎西部蒙特高地的球场,是以颇具传奇色彩的法兰西民族英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捐躯的飞行员罗兰·加洛斯的名字命名的。这是所有网球运动员和网球迷心目中的圣地,是最具代表性的红土赛场。
红土场是最早的网球比赛场地之一。现在的红土场地虽然不再是以前的自然地,而是用了六层不同的材料铺设而成,但球场的特性没有改变。它的弹性高于硬地和草地赛场,球会弹起很高,而且旋转很强,从而使比赛的节奏显得慢一些,所以有人称红土场为“慢场”。在这种“慢场”上,由于球速较慢,球员在跑动中特别是在急停急回时会有很大的滑动余地,这就对球员的体能及奔跑和移动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红土场拿冠军最难,因为不仅需要全面的技术,还需要超强的体能、足够的耐心和顽强的意志。
1989年的法国网球公开赛,十七岁的华裔选手张德培力挫多位名将,成为法网历史上最年轻的单打冠军,也是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亚裔选手。
2011年,我以6号种子的身份出征法网。说实话,对这次比赛,我本来并没有寄予太多期望。我不擅长打红土场地,我更喜欢硬地,平时训练和比赛的场地也以硬地为主,法网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进入过八强的大满贯赛事。在法网开赛前,当地记者对我进行了一次一对一的访谈,记者问我:“如果拿到法网冠军,你会有什么感觉?”我说我会感到不可思议,我坚信自己可以拿到四大公开赛冠军,但法网可能是最后那个。
在苏珊·朗格伦球场的红土地上展开的战役对我来说并不轻松,我需要时间来慢慢适应红土赛场,前两轮比赛都打得很辛苦。
每当感到情绪波动的时候,我会看看自己团队的包厢,他们的一个眼神、一个手势,都能重新给我信心。
整个法网比赛,姜山一共离场过三次。
第一次是首轮对捷克的斯特伊科娃。我原本以为这场比赛可以轻易拿下的,我在今年年初澳网第三轮跟斯特伊科娃打过,当时赢得很轻松。
没想到短短三个多月后,她忽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打起球来如有神助。我们交手多次,对彼此的性格多少有点了解,我记忆中的斯特伊科娃是个上场后状态容易起伏的姑娘,但那天她没有受到情绪的干扰,状态极其稳定,而且似乎什么球都能防回来。虽然我后发制人以6∶3拿下了第一盘,但第二盘始终险象环生,5∶2大局在握后,我忽然连丢两个发球局,被对手追平。姜山就是这个时候坐不住了,他站起身离开了场地。
姜山不在跟前,我的心反而平静下来。这一局我赢了。但是在接下来的抢七局里,有两个赛点,我没有把握住,结果被对手连得4分逆转,最后输掉了这一盘。
输球后,我特别懊恼,感觉自己在场地上不停地奔跑,又傻又狼狈。
等到第三盘刚开始时,感觉已经累到不行,腿都跑不动了。我往场边一看,刚好瞄到姜山在场下一脸特别无奈的表情。我心里的火腾一下就上来了:我在场上这么拼,这么努力,不管比分如何,你总得有一点肢体语言,多给我点鼓励吧!
网球场上,运动员是不可以和教练交流的。我有时打着打着靠近了姜山所在的包厢,才会吼两句,这也是我调节自己心态的一个方法。每个人的习惯不一样。我打球不太爱喊。像莎拉波娃、阿扎伦卡那种高分贝的叫喊,据说是一种调节呼吸、释放压力的途径。
法网女子比赛采取三盘两胜淘汰制。等到终于赢得第三盘比赛时,我已经累得浑身瘫软,心里说:终于可以结束了。
没想到,第一轮比赛就打得如此辛苦。
第二轮的对手埃斯皮诺萨是张新面孔,她是西班牙人,在首轮曾逆转过红土能力不俗的维斯尼娜。我根本不认识这位对手,我对她完全一无所知。赛前我也问了不少其他选手,想得到些关于埃斯皮诺萨的信息,结果却一无所获。那场比赛的开头很艰难,对手拥有很好的正手,击球力量非常重,是位很难对付的选手。
我连续两盘开局都以0∶3落后。姜山又提前离场了,所以他没有看到我转败为胜的那几分。后来他回到了赛场,还让我深呼吸、放松。
我在球场上的时候,特别讨厌别人对我发号施令。要知道,看球的人和打球的人感觉并不完全一样。你在场上会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但他们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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