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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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娘事-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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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阿青,讲:“夜间不准吃饭。”
又侧目了下眼睛:“你不是我此地的人,我不教训你,你识相点,快点滚出去!”
肖凰见姆妈开口了,也就不再多说,圾了鞋子上楼,又回头抛了一句:“姆妈,这笔帐,记了啥人头上?”
沈容倩眼睛一瞪:“记了我头上,满意了哇!”
肖凰笑笑,打了个哈欠上去。

眼睛低了头一步一步的往外挪,看着眼泪水哒哒滴的阿青,走过去拉她的衣服角。阿青的脸还生疼着,一下子打掉她的手,喊道:“你这个霉鬼,不要碰我!”

眼睛听了,头低的更低,无限伤感的朝外走,又回过头,看了看财根,财根却只顾着阿青的伤,看也不看她。眼睛摸摸自己的小辫子,忽然一扯,头发就松散了,她一步一顿的,嘴巴里嘟囔着:“就是有个阿爸,有什么了不起。”

潘楚怜在阳台上看着眼睛出去,像看了一出戏,拢了拢头发,转回房间去。

晚间,眼睛坐在聚春院门口,有小风刮着,倒也不觉得热,就是蚊子多。
眼睛觉得痒,拼命抓呀抓的,看看手脚,一排一排的红疹子,密密点点的浮现起来。
皮肤摸起来,毛糙糙的,有点烫,感觉很怪异。
眼睛抓着,抓狠了,血也抓出来,眼睛笑笑,用舌头舔掉,看着前前后后的红灯笼一个个支挂起来,只聚春院没有。
来往的男人多起来,女人莺声妙语也多起来,眼睛听着前头后头的相帮在自家的院子里叫:
“南里,来客啦!”
“东房先生,客人到了!”
这种声响,在眼睛听来,是那么熟悉却又遥远。
那只黄色的小蝴蝶终于又飞来了,眼睛开心的伸出手,它是那么乖巧顺从,安静的停在了眼睛的手指间上。
眼睛兴奋极了,却喘气也不敢大声,生怕声音一响,变把它吓走了,吹散了。
身后的大门里边,是一片死气。不过眼睛很满足,有这只小蝴蝶陪着自己,就够了。

眼睛在聚春院门口睡着了,直挺挺的,像一具尸体。
洪帮的人看到,通知了帮会里的某个小头头。
小头头赶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捂住嘴巴后退了步:“伊是不是死掉了?”
手下讲道:“还有口气,不过烧的不轻。”
小头头皱了眉头:“全身红巴巴的,不要染了什么脏病!”
他这样一讲,所有的人都呼的往后退,探过眼睛鼻息的那个手下更是用劲的甩手。
小头头讲:“甩能甩的干净啊?回去好好洗洗!”
手下讲:“要不要带回去?”
小头头捂了嘴巴讲:“凶手都抓到了,剩下的几个女人,老头子也不过是想教训下出口气,这样半死不活的带回去做啥?讲不定半路上就翘辫子了,侬帮伊买棺材啊?”
手下们都赞同小头头的,一个心腹给小头头咬耳朵:“听讲那个姓潘的女人新调的码头就在隔壁!”
“是哇?”小头头眼睛眯起来,“走,来啊来了,看看阿拉的老相好去!”
一伙人直奔敷香院去了,眼睛仍旧睡的死死的。






第三十二章 做寿

早上接到报案,又是聚春院。
肖毛毛和戴官赶在现场,已经聚了一堆人。
“去去去,没啥好看的!”肖毛毛驱赶着人群,看戴官蹲在地上,回头问:“情况哪能?死掉了?”
“没。”戴官皱了眉毛,神色复杂,“在发高烧。”
肖毛毛看着才几天不见的小姑娘,整个面孔的红点点,像个赤豆粽子,讲道:“送医院吧。”

阿青咬着嘴唇,待在旁边的门口看,看到眼睛给架走了,松了口气。

潘楚怜中晌起来,觉得腰酸腿痛的,看看脖颈上的淤青,找了件高领头的旗袍穿上,一走路,两条腿像吊了一根筋样的疼。
洪帮的男人不像潘楚怜以前的客人,是一个赛一个的粗鲁,潘楚怜看看镜子里无精打采的自己,自嘲的笑笑,扑上一层白粉。原先嘲笑金盏菊没有身份,留客过夜,如今自己,不也是一样?其实不管长三堂子还是小班,野鸡,讲起来不都是□?只凭自己,又哪里做的了主?
打扮妥当下楼去,西屋的许美皎一身翠绿张扬的打招呼:“潘阿姐,才起来啊,听讲你昨天双龙戏凤,太吃力了是哇!”
潘楚怜脸沉了沉,却只是笑笑过去,初来乍到的,她还不想得罪人,再讲,对这个许美皎,潘楚怜并未放在眼里。
她走到厅里,肖凰在吃香烟,随便的罩了条薄绸睡衣,看到她,眼睛抬抬,算打招呼。这样颓唐的女人,除却瘦一点,从骨头到肉,都是美丽的。潘楚脸对她笑笑,却觉得在她面前,再得体的打扮,似乎都刻意了,一下子,心里颇不自在。
秋兰在墙壁上贴新的月份牌,最自家先生讲:“小姐看上面这个月牌小姐的旗袍好看哇,要不,小姐找师傅也照样做一件?”
柳月来笑笑,不理会阿姐的心血来潮,继续小心的修她的指甲。
在潘楚怜看来,柳月来在某些方面有点像邢安娜,都是大方得体的漂亮女人,只是,柳月来更安静,穿着打扮上,也更传统一点。
但安静的女人,往往是看不透的。
潘楚怜看柳月来修指甲。柳先生很奇怪,是不留长指甲的,喜欢修的齐齐的,贴着肉,但她的手指长,指甲盖也长,这样看起来,倒也干干净净的,很舒服。
潘楚怜笑着搭讪:“柳先生的手长的真好看。”
柳月来看了她,笑不露齿:“潘先生说笑了,要讲手的好看,我是比不过老早聚春院的裘先生。”
潘楚怜眉头动动,笑道:“她那种落魄的人,哪能好和你比?”
柳月来把修好指甲的手举到眼面前看看,低头笑了笑:“要说落魄,做阿拉这一行的,哪个不是落魄的,谁又能说的了谁呢?”
潘楚怜被将了一军,勉强笑了笑,转头磕瓜子去了。
肖凰在边上听了,掐掉烟屁股,继续点了根香烟。

贾正清皱着眉头看着全身红肿,呼吸急促的眼睛,问谭医生:“伊这算什么毛病?”
谭医生也皱了眉头,讲:“是急性中毒,也不晓得伊吃了啥东西。”
贾正清摇摇头:“这个小人嘴巴怎么这么馋?老是出这种事情!”
又问:“没啥大问题吧?”
谭医生讲:“现在影响到肾脏,有点棘手。”
贾正清想想,说道:“你尽量治吧,住院费我出。”
谭医生看了长官一眼,点点头,没说什么。旁边的肖毛毛倒说道:“长官,你啥时候变成观音菩萨啦?”
贾正清眼睛瞪瞪:“有啥大惊小怪?”
又嘱咐了谭医生几句,走出去。戴官跟在师傅后面走,又回头看了看眼睛,小姑娘的脸肿的像个猪头,认都认不出来了。

晚间贾正清带了老酒到肖老根家。肖老根很兴奋,讲:“吆,长官,茅台!大手笔啊!”
贾正清笑笑:“老哥还是叫我小阿弟吧,今朝是你做寿,长官长官的都叫生分了!”
肖老根笑的胡子颤颤的:“好啊,小阿弟,小阿弟!”
肖老根老婆在摆碗筷,讲:“快入坐吧。你来了,老头子最高兴了!”
贾正清坐下,看到桌上摆了五个酒杯,问:“还请了谁啊?”
肖老根看了杯子,讲:“这是给你哥哥的,我难得做次寿,怎么好不叫他啊?”
他这样一讲,贾正清也有点难过,这时候肖毛毛拎了只烧鸡回来,笑嘻嘻讲:“快来吃吧,刚弄好的鸡,还热的呢!”
席间,肖老根满感慨的:“一转眼,我啊60岁了!”
贾正清和他碰杯:“是啊,是老快,你看毛毛现在啊要20岁了,不是我耽误你养的晚,你老早好当爷爷了!”
肖老根说:“讲什么耽误,既然我答应照顾你,你就是我的亲阿弟,要晓得,你哥哥,当年是有恩于我的,当年,,,,,,”
肖毛毛嘴巴里塞了菜,在旁边插嘴:“阿爸,晓得了!当年你喝醉老酒掉到河里,是长官的哥哥把你捞上来,你讲过叫怪遍了,我背啊背出来了。你趟趟讲,你不觉得烦,长官也觉得烦啦!”
肖老根用筷子劈肖毛毛:“小赤佬,敢编排你老子!”
又讲:“你要有你长官的一半啊,我就放心了。”
贾正清在旁边讲:“毛毛人是聪明的,没关系,年纪还小,慢慢来。”
“小什么小?我像伊噶大,毛贼都不晓得抓了几个了!伊倒好,整天闲了没事做,上趟还给个嫌疑犯烧东西吃,让人家中毒了!当我不晓得!这种事情,不是你当长官的给他兜牢,恐怕他差事早没了!”
肖毛毛在旁边吐舌头,肖老根讲他:“还不快敬杯酒给长官,谢谢他!”
贾长官接过肖毛毛敬的酒,讲:“阿拉自己人,这点小事体客气啥啦!”
肖老根眯一口酒,讲:“不过,我听讲,你今朝又给那个才放出来的小姑娘垫医药费啦?”
贾正清看看肖毛毛,肖毛毛连忙摆手:“我可没讲。”
贾正清笑笑:“讲你老哥退下来了,耳目还是噶神通的。是的,我是看她一个人没人管,可怜她,反正,啊没几个钱。”
肖老根又吃了杯老酒讲:“路上讨饭的噶许多,我啊没见你可怜过谁啊?”
贾正清看看老哥哥,看起来酒吃了多,有点醉,原来脑子还是撒清的。





第三十三章 哥哥

从肖老根家出来,夜已经深了,没什么云,天上星星清楚的闪烁。风刮过来,贾正清打了个嗝,酒气喷出来,有点微醉,不过被夜风吹了,又清醒了点。
他看了看天上星星,想,如果真的有灵魂,不晓得哥哥今天,有没有吃到肖老根敬他的老酒呢?
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几十年都过了。哥哥其实和自己不是一个娘的,也大自己许多,但却是最疼自己的,小时侯,他不懂事体,骑在哥哥身上,叫他爸爸。
当时家里其他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一个哥哥。
不过哥哥在,贾正清就觉得不孤单。
当时哥哥一个小年青带他一个小孩,家里总是乱七八糟,他小小年纪,就帮忙收拾,他晓得哥哥上班辛苦。
一趟他烧水烫了手,哥哥拉着他的小手讲:“阿清,哥哥以后有钱,要多请几个佣人,不让你再吃一点苦。你这双手,以后是干大事情用的。”
他似懂非懂的点头。
贾正清从小到大,都是谨慎认真的人。哥哥却一点不一样,成天笑兮兮,性格也随性,没个正经样子,混一天是一天,如果是现在,贾正清做为头头,肯定不会喜欢这样的下属。不过肖老根却跟他讲,当年在局子里,哥哥贾正白人缘却是老好,上头也喜欢他。
“因为他嘴唇皮薄,会讲话,嘴巴上下翻翻,大家就都给逗开心了。”肖老根讲。
然后有一天,哥哥去出工差了,说只是几天的工夫。
贾正清记得那天哥哥摸摸自己的头,讲:“你听肖阿哥的话,好好读书,哥哥带豆腐干回来给你吃。”
于是他每天写功课的时候,都想着哥哥说的豆腐干。
一个月后,哥哥回来了。
脑袋摔的像烂掉的豆腐干。
肖老根讲,哥哥是被强盗害了。
他捧着哥哥的遗物,哭的晕过去。

路灯底下,贾正清叹口气,淘出一根香烟抽起来,边上一个高岔旗袍的野鸡靠过来:“先生,也给我吃根香烟吧。”
贾正清推开她,一言不发的向前走。
明天十三玲珑就定案了。他对她讲:“你也可以不承认,再拖些时候再讲。”
十三玲珑笑的有些凄惨:“早认晚认,总归要有人承认。我只求长官一件事体,帮我把我家娘姨和小翡翠送出上海去。我怕洪帮的人不甘心,放不过她们。”
贾正清道:“老板这个时候,还想着人家,真是重情意的。”
十三玲珑笑笑:“再狠心肠的人,心里也是有记挂的。”
又道:“长官帮了我,我也肯定是记在心上的。”
贾正清讲:“这趟进去要关个十年八年,老板要保重了。”
十三玲珑却不悲伤:“不用死掉,有吃有喝又不用陪男人,对我来讲,没比这再好的了。”
贾正清叹口气:“我能力有限,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十三玲珑话讲的有点湿漉漉:“我真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萍水相逢的,你也能这样帮我。”
贾正清怔了怔,讲:“我,,,”手有点颤颤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到女人面前。
十三玲珑仔细看了,笑了笑,身子靠早椅子背上:“果然,我就想,没有无缘无故的事。这是你太太,还是相好?”
贾正清看看波澜不惊的十三玲珑,有些失望,说:“不是,只是一个故人。”

贾正清一根香烟吃掉,也到家了。
不大的一间房子,门关起来,还可以听到隔壁搓麻将的声音。
贾正清拉开电灯,哥哥的遗像四平八稳的挂着,对着自己微笑。

三天后。
眼睛醒了。
她看到谭胖正睁大眼睛看着自己。
眼睛张口,却觉得嗓子痛的厉害。
谭胖说:“你还是少讲话的好,嘴巴臭。等会,我叫护士给你做口腔护理。”
眼睛看看他,长长呼了口气。
真的很臭。

这天落雨,沈容倩一向不喜欢下雨天的潮气味道,房间里熏了玫瑰香,淡淡的味道弥漫着,和着外头泥土的气息,空气是死沉的。
“闷来。”潘楚怜扇子扇着,丢出一张牌。
白娘姨在沈容倩后头添了花茶,讲:“过几天,入了秋就好了。”
肖凰打出一张牌,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吸吸鼻子,她讲:“白娘姨接了玩吧,我要去歇歇。”
白娘姨坐下来,看看牌,说:“这副牌可不怎么样。怪不得扔给我。”
许美皎抿抿嘴巴讲:“肖阿姐的瘾好象越来越大了啊。”
沈容倩哼了一声:“你管呢。她抽得起就好!”

这时阿青撑了伞领着柳月来从大门进来,柳月来穿了缕金丝边的长旗袍,走起来浑身灵动着,头发沾了点雨水,看起来越加的动人,她走进来,笑着对沈容倩讲:“姆妈,打小牌啊?”
沈容倩朝她笑笑,讲:“昨天和李先生玩的开心哇?”
柳月来笑笑:“去百乐门了。”
沈容倩点点头:“现在小年青都喜欢去那里。”
许美皎眨着眼睛问:“柳阿姐,听讲百乐门的舞小姐都叫怪漂亮,是不是真的?”
柳月来接了白娘姨倒的茶,笑道:“你去的话,也是一样的漂亮!”
许美皎听了美的开心,潘楚怜的脸却沉着。这个李先生,本来是她的老客人汪先生的同事,她也认得,聚春院一趟祸事,转眼就变成柳月来的坐上客了。而且据说,这李先生的老子,还是炒股票的老手,钞票能赚的不得了,现在柳月来跟着做,也小赚了一笔,连沈姆妈也动心了,搞得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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