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不见血!有人私下窃窃议论道:瞧那些老红军、老八路,他们的身上谁没几个枪子穿过的孔?他们怕过谁?说不准会一吵起来,拍桌子瞪眼还嫌不过瘾呢!
看吧:第一位老红军都哭了!第二位局长不是软里藏刀嘛!
我看余部长绝不会饶了这些家伙!他们算个鸟?想跟部长较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没听说毛主席为啥让他来咱这儿当石油部长?就是他余秋里能干!能打开局面!哎,你们听说这个故事没有?1940年前后,我们八路军跟日本鬼子干得最凶的时候,兵力损失巨大。余部长那时就是支队政委。他奉命在冀中平原一边跟小鬼子干,一边发展八路军队伍,你们猜怎么着?嘿,短短十几个月,余部长他带的队伍,把冀中平原的小鬼子打了个稀里哗啦的,而他自己的部队由开始3个连队的二三百人一下壮大到了5000多人!这在当时可是了不得的事!毛主席都表扬过余部长的本事呢!
嗯,我看呀,他们新疆局、青海局的人是吃错了药!就是嘛,我看他们太牛了!是呀,这几天他们打出了油,《克拉玛依之歌》也唱得太响了,还有柴达木人啥的,这本来也是全国人民支援的结果,他们现在倒好,以为自己是谁了?柴达木油田是他们自己家的了?克拉玛依油田也是他们自己下的仔?呸,我看他们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
是嘛,余部长他们有什么错?咱国家的石油底子就这么薄,不靠集中兵力作战,将来找油的地方越来越多,而且油田也越来越多,如果都各干各的,找出一油田自己就独立一块地盘、搞一支应有尽有的队伍,那我看整个中国人都调来搞石油还未必够呢!
可不是!那么干法咱们石油部就不叫石油部了,该叫“全国部”了!
得了,还叫“全国部”呢!要真到了那时候,我看也是我们石油部灭亡的时候了!怕是连石油部的名分都不会有了!
是啊,要真到那份上,他们克拉玛依、他们柴达木也全给灭了,那时他们往哪个地方去牛呀?
哈哈哈,我看应该让他们尝尝苦头。要不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这油田那油田,这管理局那管理局,如果他不姓石油,也不姓石油部了,看他们还能牛多少时间!
真是不懂一点马克思主义!毛主席早就说过,搞社会主义就得有全局观念。我看余部长和党组的方向是对的,行动的措施也没什么错!咋,国家这么缺油,他一个克拉玛依、一个柴达木油田就能满足国家发展需要啦?全国人民就该向他们供煤火烧啦?真是恬不知耻!
唉,说到底啊,还是去年川中搞砸的原因。他们四川也真是的,本来地质情况没搞清楚就在那儿瞎嚷嚷,就凭着几口井喷油便到处吹发现大油田了!弄得余部长跟着他们在毛主席面前都丢了丑……
我看这事不全怪四川局,部里决策也是有些问题,搞啥会战嘛!把几个局的人马都拉上去了,结果啥名堂都没干出来,被动吧!
你不当部长说话轻飘飘的,噢余部长他们容易吗?中央天天喊着要大跃进,大炼钢铁,粮食一亩要收几万斤,这“卫星”一天放一个!石油部咋一点动静都没有?让别人以为你石油部是跟毛主席、党中央唱反调?把搞油的都整成“大右”了!这不是大笑话、大悲剧嘛!他余部长能这么干吗?
唉,其实啊要我看,他余部长啥都别操心,上面说啥就跟着吆喝啥就得了。你不是让大炼钢铁吗?那我们就都去炼吧!让新疆局、青海局去风光吧!
屁话!他们风光啥?拿好端端的国家进口无缝钢管去扔在土炉里烧瘩疙出来去风光?这叫败家子!余部长骂得好!还骂得不够!
行了行了,我看呀石油部眼下这种局面都是四川那边没搞出油来给闹的。
是是,哎,四川局的龟儿子来了没有?他们缩到哪儿去了?
“我是四川局的。那我就说说吧。”四川局的张忠良终于站了起来。他也是一名老红军,石油师的副师长,他身上也有敌人枪子留下的一道道伤痕,他平时的脾气也能吃掉人。可现在他变成了一只受气的小兔子——哪回会议石油师的人从上到下好像都不吃香似的。政委张文彬在新疆虽说是局长,但人家党委书记老王头觉悟更高,张文彬要不是余秋里保,早就是右派分子了。师长张复振也不硬气呀!搞运输去了,干来干去也是个受气包。本来副师长张忠良可以为石油师的全体将士直直腰杆的,偏偏川中一仗打得窝囊喔!
“是我工作没做好,拖累了各兄弟局的后腿,让大伙儿跟着我们四川倒霉。”张忠良真有绝招,这会上他一说话就向人检讨。特别是见了新疆局的王其仁和青海的李铁轮,就一头往胸前垂下,抱起双拳一个劲地赔不是,而且好几回是当着余秋里部长及其他几位部领导的面。
好你个张忠良,这不是拐着弯在我面前骂我嘛!余秋里不是傻人,这一点还看不出来?
“余部长,这会这么开下去不行啊!”有人满脸愁云地跑到余秋里的房间说。
余秋里奇怪地问:“怎么不行?我看挺好的。”
“还好啊!再这么下去,他们非得把你吃掉不可。没瞧这几天几个骨干局领导脸上都春风满面,得意洋洋的?”
“好啊!让他们春风满面、得意洋洋嘛!只要他们能说出心里话,那就让他们去洋洋得意吧!我要的就是这个!”
“可这样下去我们部里以后怎么领导队伍呀?每个局自己都有一套,上面的话没人听,我们怎么集中兵力找大油田呀?”
余秋里笑了:“对头,你提出的问题也就是我心里想的,也是要在会上向大家提出来的。我们既然以后还要长期地在一起搞石油,现在就先得把心里想的,连同我们过去做的对与不对的地方都摆在桌面上,说他个痛快,直说到连屁都没有可放的时候,我们再一起统一思想,统一认识,这样以后我们才能更好地领导和组织队伍向更高的奋斗目标前进!”
“这么说你心里早有底啦?”
“没有底我还开什么会?开会的目的就是要达到一个目的。我们现在的目的是:石油部上下要统一认识,思想往一处想,下一步我们才能在松辽和全国的找油战斗中取得突破性的战略与战役的伟大胜利!”
“余部长,你又要给我上战争军事课了……”说话者偷偷笑了。
余秋里的眼睛瞪得溜圆:“搞石油就跟打仗一样呀!我不用战争军事手段我能搞得赢吗?”
“嘻嘻,我看你打仗这一套行。”
“你以为我这个中将是捡来的?”余秋里说完这话就哈哈大笑起来,“走,继续听同志们放炮去!”
刚出门,工作人员就将余秋里叫住,并引到一边悄悄说:“李立三同志和李雪峰同志来电话说找时间想跟你谈谈。”
“嗯,他们要找我谈什么?我现在正开会呢!”余秋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肯定是有人将会上讲的内容向两位主管工交口的领导反映了。”
余秋里的脸沉了下来,又马上绽开:“让他们反映吧。”
后来李立三和李雪峰两位主管中央工交线的领导真找了余秋里谈话,并且好言劝他注意下面的意见,尤其是当下大跃进的形势,千万别让人抓住啥把柄。
见鬼了!老子从干革命那天起就没有想过自己怎么着!我抓石油怎么着?国家那么穷,毛主席和全国上下又急着要油,我不采取些特殊手段,不集中兵力去打歼灭战,我们什么时候能搞出大油田来?急啊!都是给逼出来的!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嘛!跟我们当年与小日本鬼子干仗一个样,他把我们的根据地毁了,又到处建了碉堡、伪村公所,我们八路军到哪儿都受到限制,可我们得站住脚跟,取得胜利呀!那就得想法在敌人的夹缝里求得生存,有了生存就有进攻和出击的机会,就有了战胜敌人的可能。那会儿我们搞石油就是这个样!国家没钱多给你,石油系统自己的底子就这么薄,你这么干猴年马月找到大油田?不行!这都是逼的!
余秋里在90年代初成为植物人之前,一次接受一位部队写作者时这样说。
但在华侨饭店的会议上,他知道靠简单的几句话是说不通那几个很会“蛮不讲理”的局长书记的。再说那会儿政治形势可不是对余秋里干的那一套很有利,弄不好整个石油部都会被人说成是“右部”——有右倾机会主义意识的部门。搞油的部真成了“右部”麻烦可就大了。这种先例不是没有。
了解一点新中国史的人都知道有个叫周小舟的人,当过湖南省委书记,一度是毛泽东非常喜欢的人物。可因为在庐山会议期间跟彭德怀有过相同的对当时中国形势的认识和看法,也被打成了“反党集团”的成员。毛泽东在庐山会议结束之前有个重要讲话,中间有这样一段话,“周小舟你这个人,我跟你讲过,你是民主人士,你是挂着共产党招牌的民主人士。”周小舟哪是什么民主人士?他是有几十年党龄的共产党人,是省委领导。毛泽东这样说他,是因为过去毛泽东曾经把周小舟看作是有能力敢干大事的党内少有的几个“海瑞”式好干部的。现在毛泽东不相信周小舟这样的“海瑞”式干部了。毛泽东接着说:“现在听说海瑞出在你们那个里头,海瑞搬了家了。明朝的海瑞是个左派,他代表富裕中农、富农、城市市民,向着大地主大官僚作斗争。现在的海瑞搬家,搬到右倾司令部去了,向马克思主义作斗争。这样的海瑞,是右派海瑞。我不是在上海提倡了一番海瑞吗?有人讲,我这个人又提倡海瑞,又不喜欢出现海瑞。那有一半是真的。海瑞变了右派我就不高兴呀,我就要跟这种海瑞作斗争!”
(《毛泽东传》,第1007页)
余秋里过去一直是毛泽东眼里的那个“好海瑞”,可会不会现在因为提出石油工业“又让又上”而被划到毛泽东不喜欢的像周小舟式的“右派海瑞”行列中去呢?
在1959、1960年的形势下,这可都是说不准的事。
崭新的华侨饭店在当时的前门一带是座别致的建筑,冬雪飘落的时候里面的气温很舒适和温暖,但独臂将军感到他的那只已经空洞了二十几年的残臂阵阵作痛……这是为什么?打仗那会儿条件那么差为啥没感觉?噢,是因为一个劲头地向前冲!冲!这样的情况下再有疼痛的伤口也不会感觉到的。解放也有10年了,一直没有作痛过呀?这是怎么啦?
余秋里推开窗户,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儿,将右手向窗外伸去……几片雪花儿飘在他手心上,很快融化了——他的手一直是滚烫的。
噢,是心在疼。是自己用滚烫的心在倾注对中国缺油的局面而焦虑而奋斗之后得不到人理解和共鸣而撞击在心头的疼!
窗外飘雪,飘得京城一夜银装素裹。余秋里关上门,不让一个人进屋,就连秘书也不准进。会议室里的争吵声仍在继续,而且一声比一声更高……
都说独臂将军生性脾气暴烈,哪知他内心世界却时常细腻微妙。如果不是这样的人,那就不是他余秋里,而是许世友,许世友一生性格独特,刚烈有名,在其生命最后时候也一副虎豹之相。但余秋里不一样,我作为他几百万队伍中的一员,曾经在余秋里晚年时看到的他形象是一尊完完全全的佛相——善良至极、和蔼至极,心里能装得下天,脸上总一副笑眯眯的样。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走向“中央首长”住的那种深宅朱门,跟左邻右舍那些站在马路边下象棋的爷们和赤着背的三轮车手聊上几个小时——那会儿没人相信他是个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书记处书记那么官职显赫的大人物。
“我怕啥?我一生没有给老百姓办过坏事!”多少次身边的警卫和中南海的人劝他外出要“注意”,余秋里实在生气了就口出此言。
不是一生积德的人是无法修道成佛的,更不用说有佛相了。共产党人是不信修道的。但共产党人也讲道德和修养。要不为什么现在胡锦涛为总书记的党中央向全党提出“执政为民”和人文治理社会呢?
在军队,在打仗和完成任务时,没有那么多废话,下级就是服从上级,指挥员让你打到哪儿你就冲锋到哪儿!死了是烈士,回来的是逃兵。甭废话!什么正确不正确?执行就是正确!不执行就是错误,就是违纪!上级有错怎么办?当然可以改正嘛!提意见也是可以的。但在大战来临之前,在决策已经下来的时候,你甭再怎么哼哼唧唧,让你干什么你就去干什么!死了一个,死了一片,就是全军覆灭也得执行!
这就叫军队!这叫指挥打仗!干啥?仗还没打起来,就狗日的嚷嚷这不行那不行,那等你什么时候说行的时候,黄花菜不都凉了嘛!黄花菜凉了就算了,脑袋要是掉了你找谁去?
石油部的几个副部长和一些司局长看着会上下面的石油局领导那么“猖狂”,很为自己的余部长和党组抱不平。
咋,真是你们下面油田、油矿打个喷嚏,我们石油部的大楼就摇晃不停?那也太小看人了!
“哎嘿哎嘿,你们瞎嚷嚷什么呢?开会就是让人家把心里话掏出来的嘛!这有啥不好。我看好得很呢!”余秋里从房间里出来,一脸平静和温和之色。这反倒让机关同志捉摸不透了。
“将军这回咋的啦?给下面的人吓着啦?”
“去去,余部长怕过谁?”
“那他这是怎么啦?别人在他头上拉屎他也这样忍着?”
“他怎么啦?我怎么知道?你有本事自己去问问他!”
“得得,这段时间他和几个副部长天天找人谈话、征求意见,嘴皮子都磨破了,今天他不是要讲话吗?听听看他怎么说。”
“走,去听听——”
余部长终于说话了——“鸿门宴”正式开始!台下的各种角色心里头都悬着,七上八下的。只有玉门局的人心里比较踏实,因为前几天余秋里请他们发言,介绍他们顾全大局、支援兄弟油田建设的事迹经验。玉门人来这里谁都没话说,新疆能出克拉玛依、青海能出柴达木盆地,没有不是玉门人支援的结果。那个作家李季不是说“凡有油田处,都有玉门人”嘛!搞油田的人,谁也牛不过“玉门人”,因为玉门是中国的石油摇篮,而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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