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金粉世家- 第9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办事,就是给他一个教训,真是没有什么成绩,等他回来再说,还不算迟。总理也就觉得这是你上进的一个好机会,何必一定来打破?就默然了。前夜我和总长一说,这事就大妥了。”凤举听到要派他到上海去,却为难起来。别的罢了,晚香正要和自己决裂;若是把她扔下一月两月,不定她更要闹出什么花样来。曾次长看到他这种踌躇的样子,便道:“这样好的事情,你老哥还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凤举道:“我倒并不是满意不满意的问题,就是京里有许多事情,我都没有办得妥当,匆匆忙忙一走,丢下许许多多的问题,让谁来结束呢?”曾次长笑道:“这个我明白,你是怕走了,没有人照料姨太太吧?”凤举笑道:“那倒不见得。”曾次长道:“这是很易解决的一个问题,你派一两个年老些的家人,到小公馆里去住着,就没有事了。难道有了姨太太的人,都不应该出门不成?”凤举让他一驳,倒驳得无话可说。不过心里却是为了这个问题,而且以为派了年老家人去看守小公馆的办法,也不大妥当。不过心里如此,嘴里可不能说出来,还是坐在那里微笑。这种的微笑,正是表示他有话说不出来的苦闷。然而曾次长却不料他有那样为难的程度,因笑道:“既然说是有许多事情没结束,就赶快去结束罢,公事一下来,说不定三两天之内就要动身呢。”说着,他已起身要走,凤举只好告辞。

回得家来,先把这话和夫人商量。佩芳对这事正中下怀,以为把凤举送出了京,那边小公馆里的经济来源,就要发生问题。到了那个时候,不怕凤举在外面讨的人儿不自求生路。因道:“是很好的机会啊!有什么疑问呢?当然是去。要不去,除非是傻子差不多。”凤举笑道:“这倒是很奇怪!说一声要走,我好象有许多事没办,可是仔细想起来,又不觉得有什么事。”佩芳道:“你有什么事?无非是放心不下那位新奶奶罢了。”凤举经佩芳对症发药地说了一句,辩驳不是,不辩驳也不是,只是微微笑了一笑,佩芳道:“你放心去罢,你有的是狐群狗党,他们会替你照顾一切的。”凤举笑道:“你骂我就是了,何必连我的朋友,也都骂起来呢?”佩芳将脸一沉道:“你要走,是那窑姐儿的幸事了。我早就要去拜访你那小公馆,打算分一点好东西。现在你走了,这盘帐我暂揭开去,等你回来再说。”她说时,打开玻璃盒,取了一筒子烟卷出来,当的一声,向桌上一板,拿了一根烟卷衔在嘴里。将那银夹子上的取灯,一只手在夹子上划着,取出一根划一根,一连划了六七根,然后才点上烟。一声不响地站着,靠了桌子犄角抽烟。这是气极了的表示。向来她气到无可如何的时候,便这样表示的。凤举对夫人的阃威,向来是有些不敢犯。近日以来,由惧怕又生了厌恶。夫人一要发气,他就想着,她们是无理可喻的,和她们说些什么?因此夫人做了这样一个生气的架子以后,他也就取了一根烟抽着,躺在沙发上并不说什么,只是摇撼着两腿。佩芳道:“为什么不作声?又打算想什么主意来对付我吗?”凤举见佩芳那种态度,是不容人作答复的,就始终守着缄默。心里原把要走的话,去对晚香商量。可是正和晚香闹着脾气,自己不愿自己去转圜。而且佩芳正监视着,让她知道了,更是麻烦。在家中一直挨到傍晚,趁着佩芳疏神,然后才到晚香那里去。

晚香原坐在外面堂屋里,看见他来,就避到卧室里面去了。凤举跟了进去,晚香已倒在床上睡觉。凤举道:“你不用和我生气,我两天之内就要避开你了。”晚香突然坐将起来道:“什么?你要走,我就看你走罢。你当我是三岁两岁的小孩子怕你骇唬吗?”凤举原是心平气和,好好地来和她商量。不料她劈头劈脑就给一个钉子来碰。心想,这女子越原谅她,越脾气大了,你真是这样相持不下,我为什么将就你?便鼻子里哼了一声,冷笑道: “就算我骇唬你罢。我不来骇唬你,我也不必来讨你的厌。”抽身就走。他还未走到大门,晚香已是在屋子里哇的一声哭将起来。照理说,情人的眼泪,是值钱的。但是到了一放声哭起来,就不见得悦耳。至于平常女子的哭声,却是最讨厌不过。尤其是那无知识的妇女,带哭带说,那种声浪,听了让人浑身毛孔突出冷气。凤举生平也是怕这个,晚香一哭,他就如飞地走出大门,坐了汽车回家。

佩芳正派人打听,他到哪里去了?而今见他已回,也不作声,却故意皱着眉,说身上不大舒服。她料定凤举对着夫人病了,不能把她扔下,这又可以监守他一夜了。哪里知道凤举正为碰了钉子回来,不愿意再出去呢。到了第二日早上,赵升站在走廊下说:“总理找大爷去。”凤举听了又是父亲叫,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一骨碌爬起床,胡乱洗了一把脸,就到前面去。一进门,先看父亲是什么颜色,见金铨笼了手,在堂屋里踱来踱去,却没有怒色,心里才坦然了。因站在一边,等他父亲分付。金铨一回头看见了他,将手先摸了一摸胡子,然后说道:“你这倒成了个塞翁失马,未始非福了。我的意思是要惩戒你一下,并不是要替你想什么出路。偏是你的上司,又都顾了我的老面子,极力敷衍你。我要一定不答应,人家又不明白我是什么用意。我且再试验你一次,看你的成绩如何?”凤举见父亲并不是那样不可商量的样子,就大了胆答道:“这件事,似乎要考量一下子。”金铨不等他说完,马上就拦住道:“作了几天外交官,就弄出这种口头禅来,什么考量考量?你只管去就是了,谁又敢说那句话?办什么事,对什么事就有把握,好在去又不是你一个人,多多打电报请示就是了。我叫你来,并没有别什么事,我早告诉佩芳了,叫她将你行囊收拾好了,趁今天下午的通车,你就先走。我还有几件小事,交给你顺便带去办。”说着,在身上掏出一张字条交给他。凤举将那字条接过,还想问一问情形。金铨道:“不必问了,大纲我都写在字条上。至于详细办法,由你斟酌去办,我要看看你的能力如何?”凤举道:“今天就走,不仓促一点吗?”金铨道:“有什么仓促?你衙门里并没有什么事,家里也没有什么事,你所认为仓促的,无非是怕耽误了你玩的工夫。我就为了怕你因玩误事,所以要你这样快走。”金太太听了他父子说话,她就由屋子里走出来,插嘴道:“你父亲叫你走,你就今天走,难道你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有,我们都会给你办。”凤举看到这种情形,又怕他父亲要生气,只好答应走。直等金铨没有什么话说了,便走到燕西这边院子里,连声嚷着老七。连叫好几声,也没有见人出来。一回头,却见燕西手上捧着一个照相匣子,站在走廊上,对着转角的地方。清秋穿了一件白皮领子斗篷,一把抄着,斜侧着身子站定。凤举道:“难怪不作声,你们在照相。这个大冷天,照得出什么好相来?”燕西还是不回答,一直让把相照完,才回头道:“我是初闹这个,小小心心地干,一说话分了心,又会照坏。”清秋道:“大哥屋里坐罢。”凤举道:“不!我找老七到前面去有事。”燕西见他不说出什么事,就猜他有话,不便当着清秋的面前说,便收照相匣子,交给清秋,笑道:“可别乱动,糟了我的胶片。” 清秋接住,故意一松手,匣子向下一落,又蹲着身子接住。燕西笑道:“淘气!拿进去罢。”清秋也未曾说什么,进屋子里去了。燕西跟凤举走到月亮门下,他又忽然抽身转了回去,也追进屋子去,去了好一会儿。凤举没有法,只好等着。心想,他们虽然说是新婚燕尔,然而这样亲密的程度,我就未曾有过。这也真是人的缘分,强求不来的。燕西出来了,便问道:“怎么去了这久?大风头上,叫我老等着。”燕西道:“丢了一样东西在屋子里,找了这大半天呢。你叫我什么事?”

凤举道:“到前面去再说。”一直把燕西引到最前面小客厅里,关上了门,把自己要走的话告诉他。因道:“晚香那里,我是闹了四五天的别扭,如今一走,她以为或有别的用意,你可以找着蔚然和逸士两人,去对她解释解释。关于那边的家用……”燕西笑道:“别的我可以办,谈到了一个钱字,我比你还要没有办法,这可不敢胡乱答应。”凤举道:“又不要你垫个三千五千,不过在最近一两个星期内,给她些零钱用就是了,那很有限的,能花多少钱呢?你若是真没有办法,找刘二爷去,他总会给你搜罗,不至于坐视不救的。”燕西道:“钱都罢了。你一走保不定她娘家又和她来往,纵然不出什么乱子,也与体面有关。我们的地位,又不能去干涉她的。”凤举听了这话,揪住自己头上一支头发,低着头闭了眼,半晌没作声。突然一顿脚道:“罢!她果然是这样干,我就和她情断义绝,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燕西见老大说得如此决裂倒愣住了。凤举低着声音道:“自然,但愿她不这样做。”燕西见老大一会儿工夫说出两样的话来,知道凤举的态度,是不能怎样决绝的。因笑道:“走,你总是要走的。这事你就交给我就是了,只要有法子能维持到八方无事,就维持到八方无事,你看这个办法如何?”凤举道:“就是这样。我到了上海以后,若是可以筹到款子,我就先划一笔电汇到刘二爷那里。只要无事,目前多花我几个钱,倒是不在乎。”燕西笑道:“只要你肯花钱,这事总比较地好办。”凤举在身掏出手表来看一看,因道:“没有时间了,我得到里面去收拾东西,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把刘二和老朱给我约来。”燕西道:“这个时候,人家都在衙门里,未必能来。就是能来,打草惊蛇的,也容易让人注意。你只管走就是了,这事总可不成问题。”

凤举也不便再责重燕西,只得先回自己屋里,去收拾行李。佩芳迎着笑道:“恭喜啊,马上荣行了!”凤举笑道:“不是我说你,你有点吃里扒外。老人家出了这样一个难题给我做,你该帮助我一点才是。你不但不帮助我,把老人家下的命令,还秘密着不告诉我,弄得我现在手忙脚乱,说走就走。”佩芳眉毛一扬,笑道:“这件事情,是有些对不住。可是你要想想,我若是事先发表,昨晚上你又不知道要跑到小公馆里去,扔下多少安家费。我把命令压下了一晚上,虽然有点不对,可是给你省钱不少了。”凤举心里想,妇人家究竟是一偏之见,你不让我和她见面,我就不会花钱吗?当时摇了摇头,向着佩芳笑道:“厉害!”佩芳鼻子哼了一声道:“这就算厉害?厉害手段,我还没有使出来呢。你相信不相信?我这一着棋,虽然杀你个攻其无备,但是我知道你必定要拜托你的朋友,替你照应小公馆的。我告诉你说,这件事你别让我知道,我若是知道了,谁做这事,我就和谁算帐!”凤举笑道: “你不要言过其实了。我知道今天要走,由得着消息到现在,统共不到一点钟,这一会儿工夫,我找了谁?”佩芳道:“现在你虽没有找,但是你不等到上海,一路之上,就会写信给你那些知己朋友的。”凤举心想,你无论如何机灵,也机灵不过我,我是早已拜托人的了。一想之下,马上笑起来。佩芳道:“怎么样?我一猜中你的心事,连你自己也乐了。”凤举道:“就算你猜中了罢。没有时间,不谈这些了。给我收的衣服,让我看看,还落了什么没有?”佩芳道:“不用得看了,你所要的东西,我都全给你装置好了。只要你正正经经地作事,我是能和你合作的。”说着,把捡好了的两只皮箱,就放在地板上打开,将东西重捡一过,一样一样地让凤举看。果然是要用的东西差不多都有了。凤举笑着伸了一伸大拇指,说道:“总算办事能干。我要走了,你得给我饯行呀。”一伸食指,掏了佩芳一下脸。佩芳笑道:“谁和你动手动脚的?你要饯行,我就和你饯行,但是你在上海带些什么东西给我呢?”凤举道:“当然是有,可是多少不能定,要看我手边经济情形如何?设若我的经济不大充分,也许要在家里弄……”佩芳原是坐着的,突然站将起来,看看凤举的脸道:“什么?你还要在家里弄点款子去。你这样做事,家里预备着多少本钱给你赔去?”凤举连连摇手道:“我这就要走了,我说错了话,你就包涵一点罢。”妇人家的心理,是不可捉摸的,她有时强硬到万分,男子说鸡蛋里面没有骨头,她非说有骨头不可。有时男子随便两句玩话,不过说得和缓一点,妇人立刻慈悲下来,男子要怎么样,就怎么样。这个时候,凤举几句话又把佩芳软化得成了绕指柔,觉得丈夫千里迢迢出远门去,不安慰他一点,反要给他钉子碰,这实在太不对了。因此和凤举一笑,便进里面,给他捡点零碎去。凤举也就笑着跟进去了。不到一会儿,开上午饭来,夫妇二人很和气地在一块儿吃过了午饭,东西也收拾妥当了。于是凤举就到上房里,去见过母亲告别,此外就是站在各人院子里,笑着叫了一声走了。家里一大批人,男男女女,少不得就拥着到他院子里来送行。

人一多,光阴一混,就到了三点钟,就是上火车的时候了,凤举就坐了汽车上车站。家里送行的人,除了听差而外,便是佩芳、燕西、梅丽三人。凤举本还想和燕西说几句临别赠言,无如佩芳是异常的客气,亲自坐上凤举的车,燕西倒和梅丽坐了一辆车子。在车子上,佩芳少不得又叮咛了凤举几句。说是上海那地方,不是可乱玩的。上了拆白党的当,花几个钱还是小事,不要弄出乱子来,不可收拾。凤举笑道:“这一点事,我有什么不知道?难道还会上人家的仙人跳吗?”佩芳道:“就是堂子里,你也要少去。弄了脏病回来,我是不许你进我房门的。”说着话,到了车站。站门外,等着自己的家里听差,已买好了票,接过行李,就引他们一行四人进站去。凤举一人定了一个头等包房,左边是外国人,右边莺莺燕燕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