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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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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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将军快哉!”司马徽抚掌,“为将军寿!”他也一饮而尽。
  两人相视大笑,彼此都惺惺相惜,虽是此刻身处杂草废亭中,也仍觉得一股豪气冲入肺腑,想在这云天之下,旷野之上,策马飞奔,醉酒狂歌。
  谈笑间,司马徽扭头瞧了一眼正在亭边吃草的的卢马:“这是将军坐骑?”
  “是!”
  司马徽蹙眉一叹:“可惜了!”
  “如何可惜了?”
  司马徽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一问:“不知将军如何得到此马?”
  “原非属我有,乃是从败将坐下夺得!”
  司马徽点着的卢马:“将军请看,这马眼下有泪槽,额边生白点,乃大不吉之相,必定妨主!”
  “果然?”刘备大惊。
  司马徽颔首:“确实,然有一法可解!”
  “何法?”
  司马徽慢慢地说:“将军可将此马转赠他人,待得妨过他人,再转己用,必然无事!”
  刘备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摇头:“不可!”
  “为何不可?此马刑克凶恶,不转凶他人,自己便要遭殃!”司马徽面无表情。
  刘备决然地说:“生死有命,备岂可为一己私欲而陷害他人,若为图安泰行此下作阴谋,备为之不耻!”
  司马徽欣然大笑:“好,好!果是仁心之主,明不妄语,暗不亏心,是真英雄!”
  他大感快慰,一时举葫连饮两口,略停一霎,说道:“将军豪气干云,可配日月,只是,我观将军眉间似有忧色,莫非有隐忧在心不能去?”
  刘备被说中心事,缓缓黯淡了神色,长叹一声:“久困林下,不甘足慰,倒是羡慕先生闲散逍遥,超然脱于世外!”
  司马徽微笑:“将军怎是我等山野,天下扰攘,有人避难林泉,有人迎难而上,鄙人是前者,将军是后者。”
  刘备怅然一叹:“话如此,而备尚不能踞一地容身,何敢言天下!”
  司马徽笑道:“将军不闻‘故古之能致功者,众人助之以力,近者结之以成,远者誉之以名,尊者载之以势’,独木难支,无臂膀平衡,身何能行?”
  “先生所言极是,然备数年征战,文武之助并不缺少,乃天命不与,时不我待,徒劳无功罢了!”
  司马徽轻轻摇头:“将军身边皆可使之才,而非使人之才!”
  刘备一阵迷惘:“可使之才?使人之才?”
  司马徽悠然笑道:“昔日高祖与韩信论将才,高祖问韩信,‘如我能将几何?’韩信答道,‘陛下不过能将十万。’高祖又问,‘于君何如?’韩信说,‘臣多多而益善耳。’高祖笑道,‘多多益善,何为为我擒?’韩信则道,‘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擒也!’”
  他稍稍停顿,目光泠泠清亮:“将军身边有将兵之才,无将将之才,将将,是为使人之才!”
  刘备耸然起立,他似被当头棒喝,心中的迷惘渐渐散开,显出一片清明世界,他俯身深拜:“备幸蒙先生指教,一解多年疑惑!”他凝神思忖,“然则,去哪里寻使人之才?”
  司马徽伸手轻挥出去:“将军难道不知,天下大才尽在此间!”
  风忽然而起,山野荒草起伏如波涛,一浪推涌一浪,刘备举目眺望:“在此间?”
  司马徽以手指沾酒,在石案上轻轻划过,口里念道:“得此二人之一,可安天下!”
  刘备垂目一瞧,原来是“卧龙”与“凤雏”,水渍在石案上漫漶,这四个字逐渐模糊成一团,仿佛峭壁间暗自生长的花。
  “卧龙,凤雏?”刘备凝神细思,隐隐有些耳闻,可到底是陌生的,便虔敬地问道:“敢问先生,如何寻得此二人 ?'…3uww'”
  司马徽抚须轻笑,终不发一言,顷时,他拿起藤杖,系好葫芦,微一拱手:“荒野相遇,是为有缘,就此别过!”他笑着仰天长啸而去,啸声高遏行云,犹如江头风起,吹得风帆高张。
  刘备本想追住他问问“卧龙”“凤雏”的下落,可他知这些高士脾性与俗人不同,强以言词反是亵渎,只得由着司马徽去远了。
  “真是怪人!”张飞跳上亭子。
  刘备没说话,默默念着那两个名字,一遍一遍,在心底辗转反复,像是要打上一个深刻的烙印,以至于让自己终身都不能够忘记。
  “卧龙”,“凤雏”,到底,是怎样的两个人呢?
  ※※※
  大雪纷纷,苍茫雪雾罩得天地一片昏暗,狂风肆虐不已,吹得满天雪花乱飞,再把落在地上的雪粒卷起来,恶狠狠地扔出去。
  刘备踏雪而行,红色斗篷拖曳在地,随风如一面招展旗帜,靴底踩得咔嚓作响,压下的脚印串连起来成为深浅不一的黑色痕迹,很快地,又被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扫荡干净。
  庭院里很少人行走,风雪声把一切声音都掩饰得干干净净,花木覆盖了沉重的雪沫,远望像是覆了苍白的披肩,早没有了昔时的鲜艳。
  刘备走到门首,有仆役接过他摘下的斗篷,抖干净上面的雪,轻一推门,把他让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闭,瞬时,犹如忽然从寒冷的冬日跃入了温暖的夏天,身上被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包围,后背竟微微冒了汗。
  他一直走到最里边,在帏幕低垂的床边停下,轻轻地唤道:“景升兄!”
  刘表扶着一个女僮的手坐起来:“玄德来了,快坐!”
  刘备斜倚着半坐床头,抬眼打量着刘表,一个多月不见,刘表竟像变了个人,瘦得脱了形,眼窝深陷,脸色发青,蔫蔫的没有一点精神。
  刘备看得辛酸:“才一月不见,景升兄如何病成这样,倒叫人好不伤心!”
  刘表苦楚地叹了口气:“人命由天,人力奈何不得,我也甚是烦闷!”
  刘备稍收悲慨,劝慰道:“人谁无病,即使病体沉重,但凡多加调养,自然可盼痊愈!”
  刘表轻轻摇头:“只怕我这病是好不了了!”
  刘备慌忙道:“景升何作此念,哪里可能好不了,需得把那心放缓了,静心养病,切不可有沮丧之心!”
  刘表没有回答,只是挥手让服侍他的女僮出去,趁着屋中无人,低声道:“玄德,我一病不起,想来时日无多,奈何心中有一事总难排解,思来想去,唯有咨诹于你!”
  刘备因见他打发人出屋,便知所谈事体机密,身子靠近了一些,“景升兄但言无妨,备虽愚钝,也当尽绵力!”
  刘表喘了口气:“玄德,你为仁厚长者,心少私念,赤心肝胆,可惜我素日对你多有扞格,你不会怪我吧?”
  刘备忙摇头:“景升兄说哪里话,备狼狈奔南,幸得景升兄不吝收留,备才得以残活于世。景升兄对备之情谊,备永世难忘,恩义未报,何能起怨!”
  刘表喟然:“玄德果真实心人,”他颤巍巍撑起身体,低沉了声音很慢地说,“玄德知道,我有两子,长子琦贤德,而柔懦少谋;幼子琮年少,而聪敏歧嶷,想问玄德一句,如我百年之后,选哪一子为嗣?”
  刘备听刘表居然托付自己以立嗣大事,显是推心置腹,赤诚无私,心中甚是感动,真诚地说:“备以为应立长子!”
  刘表凝思片刻:“奈何长子怯弱不堪大事,荆州交于他,我总是不放心。琮儿却甚是明慧,二者相较,幼子更具才干。”
  刘备道:“历来废长立幼为取乱之道,若然不慎,荆州危矣!况长公子虽柔懦,正具仁君风范,有荆州老臣辅佐,何愁不能守成!”
  刘表叹了一声:“但幼子母现为我正妻,妻弟瑁又掌控荆州军权,我担心一旦长子继位,局面控制不了!”
  刘备思索道:“可徐夺兵权,交于忠良谆诚之将,再宣示长公子为嗣君,两步图之,可好?”
  刘表决断不能下,叹息一声:“罢了,让我再作思量!”他对刘备笑笑,“若我一旦归去,嗣君接印,望玄德多加襄助,务必以长者之身诒训谠言,表感激不已!”
  刘备信誓旦旦地说:“景升兄叮咛,备岂可不尊,定当竭尽所能,肝脑涂地!”
  刘表长舒一口气,软软地倒在隐囊上,泛青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笑。
  ※※※
  “哐!”门被推开了,呼地一阵北风倒卷着雪花扫进屋里,把那炉内的炭火吹得险些熄灭。
  蔡瑁慌忙关紧了门,在门首的巾栉架上丢下斗篷,三步并两步地冲入里屋,口里嚷道:“姐姐,有何急事?”
  蔡氏坐在床沿,腿上搭了一块毛毯,双手紧紧地捂着手炉,床边谦恭地立着一个女僮,两人似乎刚才还在密语,因听见撞门声,才忽然止了口。
  “嚷那么大声作甚,想让满襄阳的人都知道你来我这里了?”蔡氏埋怨道。
  蔡瑁放低了声音:“到底什么事,急着召唤我?”
  蔡氏放阴了脸色,双目中似有冷光透射:“你姐夫要立嗣了!”
  “果真?”蔡瑁一惊,“他要立谁?”
  蔡氏冷笑:“还能是谁,便是那个贱人!”
  蔡瑁呆了:“长公子?”
  蔡氏狠狠地说:“不是他,还是谁!”
  蔡瑁生了疑惑:“姐姐不是说他有心要立琮儿么?我瞧他平日甚是宠爱琮儿,如何平白无故地立了长公子?”
  “你到底是老实,他不过是哄我们!”蔡氏用力在手炉上一抓,“他今日还找了刘备来商议,两个嘀嘀咕咕,刘备劝他立那贱人为嗣,还说要夺了你的兵权,免得阻了那贱人的道!”
  蔡瑁大惊失色,他难以置信地问:“姐姐如何得知这事?”
  蔡氏对女僮努努嘴:“告诉蔡将军,主公和那织草鞋的市井说了甚话!”
  女僮应诺一声:“奴婢在门外听得真切,刘备劝主公立长公子为嗣,主公担忧蔡将军权重,刘备就谏议主公夺了蔡将军的兵权!”
  蔡瑁铁青了脸:“好个织席小儿,竟敢欺到我头上来,他不过是条落难的狗,如今喂饱了,便要咬人了!”他凛了眼神,“姐姐,你给个主意,我们怎么办!”
  蔡氏慢条斯理地拨着手炉,冷冷地说:“他不仁,别怪我们不义!”
  “怎么说?”
  蔡氏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先除刘备,再逼主公立琮儿为嗣!”
  “先除刘备?”蔡瑁一怔。
  蔡氏恨声道:“他插足我家事,其心叵测,我瞧他野心不在小,不如现在除了,以免日后生出事端!”
  “可若被姐夫知道,怕不好交代。”蔡瑁还在犹豫。
  蔡氏高深莫测地一笑:“这是你不懂,刘备在荆州一向收买人心,你姐夫早对他生了忌心,他今日又提议褫夺你的兵权,你姐夫心里不会生疑么?此人居心太险恶,我们除了他,他日你姐夫即便有责备,若徐徐晓以利害,也会赞许我们当机立断。”
  蔡瑁细细详思:“有理!他今日拥长公子立嗣,夺我兵权,必是想自己取而代之,好坐大荆州!”思量已定,蔡瑁一捶拳,“什么时候动手?”
  “趁他现在府中,今天就结果了他!”蔡氏咬牙切齿地说。
  蔡瑁迟疑:“在府中动手恐怕难办,一是会惊动主公,引他疑心;二是刘备手下关、张二将骁勇,若然要杀刘备,他们二人不好对付!”
  蔡氏刻毒地笑了一声:“你就不知道把他骗出了襄阳动手么,神不知鬼不觉……”
  蔡瑁蓦地恍然,他瞧着蔡氏那张被恶毒的情绪扭曲的脸,压着嗓子阴冷地笑了出来。
  卷尾
  雪越发下大了,雪借风势,犹如亿万片玉龙鳞片飞坠,砸在身上竟有了隐隐的痛意。
  刘备走在积满雪的长廊上,脚步迈得很慢很稳。地上湿滑,他不敢走得太急,视野总是被狂风暴雪遮挡,不得不伸手随时撩开扫入眼睛里的雪花。
  风雪阻路,他忍不住抱怨了几声,关、张二兄弟还在门首的西厅等他,他得赶去和他们相会,可现在身处这阴霾横扫的境地,他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好几次被风吹得蹀躞到一扇门边,出了门才发现是走错了。
  朦朦胧胧的,似乎有谁迎着风雪快步跑来,因为跑得太急,还重重摔了一跤。尽管如此,这人却似有十万火急的催命大事,从地上连滚带爬地跳起来,继续顶风冒雪狂奔。
  “刘将军,刘将军!”声音从雪幕后透出,隐隐透着深深的焦急。
  听见是呼唤自己,刘备停了步子:“是谁呼我?”
  来人冲到跟前,似是府中庶子,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刘将军,可,可不得了……”
  “怎么了?”刘备心里一紧。
  那人大口喘气,吹出的寒气被风迅速带走:“张将军刚才喝醉了,和府中家老争执,左右劝不住,他动怒要打家老,哪知因沉醉不稳,滑了一跤,后脑勺磕在台阶上,摔得人事不醒!”
  刘备惊得脸色大变:“怎的摔了!”他一个箭步射了出去。
  “刘将军!”那人慌忙喊住,“张将军摔伤,府中本要寻医士来医伤,哪知道关将军却发了火,偏说是我们府上欺人太甚,稀罕你们请医,我自家带他去看医士,带着张将军冒雪赶回新野去了!”
  刘备又气又痛,狠狠一跺足:“这个二弟,好不颟顸,这当口赌什么气,三弟摔伤,应赶快就医,带去新野作甚!”他几乎不假思索,冲口道,“领我出门,我立刻回新野!”
  那人忙转身:“将军跟我走,我带你抄近路!”他急急忙忙地领着刘备,一路走一路说,“都是我们规劝不当,致使关将军动怒,家老说了,风雪甚大,路途艰难,遣府中一队舆从,护送将军同返新野。”
  刘备唔唔地胡乱答应,他心里着急,连连在雪地里打着踉跄,到底是走了哪些路,穿了几道门,全然荒疏在心。
  “将军上马!”那人道。
  刘备这才发现的卢马已牵在眼前,他翻身上马,恍惚地瞧见周围有十来个随从,统统是一袭束身黑衣,像是雪地里蛰伏的嗜血蝙蝠。
  “驾!”他一甩马鞭,的卢腾起四蹄,犹如离弦之箭,飞一样激射而出。
  十来骑快马加鞭,从茫茫风雪覆盖的襄阳城中穿过,一径冲出城门。
  刘备心急如焚,风雪犹如尖利刀锯扑面横割,他也浑然不觉,只一味催赶座下的卢,那十几骑紧紧跟随,像拖在他身后的碎裂长刀。
  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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