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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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谋小计五十年:诸葛亮传-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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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摇摇头,用力把眼泪吞下去:“没有了……”
  诸葛亮为难了,他出于怜悯之心救下这个孤弱少年,而今人命得救,险境已脱,却不知如何安置他,瞧这少年清秀如女子的模样,也不合让他去从军。
  少年蓦地抬起泪眼,戚戚地求道:“先生,你能收留我么?”他似乎害怕诸葛亮嫌弃,慌忙解释道,“我能为你做事,收拾屋子,做饭洗衣……我不会惹你生气,我听你的话……”他着急得语无伦次,一张脸涨得通红。
  诸葛亮轻轻地笑了一声,他轻轻掸去少年肩上的浮尘:“不用你收拾屋子,做饭洗衣,这些事有人做,真是傻孩子。”他略为思索,问道,“今年多大?”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结巴道:“十……十三。”
  “念过书 ?'3uww'”
  “念、念过一点儿。”
  诸葛亮俄而失笑:“险些忘了,你唤作什么名字?”
  “我姓、姓徐、徐……”
  这个姓在诸葛亮心里荡开了涟漪,像蔷薇花的刺,在无人知晓的地方暗暗地划开了伤口。他平静地问:“徐什么?”
  少年的脸红如熟透了的蟠桃:“名不好,不好,徐、徐阿牛……我爹我娘不识字,瞎取的……说是牛能干,想着我像牛一般能干……”
  诸葛亮莞尔:“阿牛,不难听,很有趣的名字。”
  少年巴巴地说:“先生是有学问的人……你能给我另取一个名么?”
  诸葛亮默然凝思,目光慢慢转向案上摊开的那一册书,却瞧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一句话,忽地心里亮堂起来,他笑道:“你还不到行冠礼的年纪,不合取表字,我本来连你的字也一并想好了,先送你一个名吧,徐路。”
  他伸出手在那“路”字上轻轻一敲,少年盯着那个字看了半晌,痴痴地问道:“字是什么?”
  诸葛亮笑着用羽扇拍了拍他的肩:“真是个急性子!”他用扇柄在书册上一划,“认识这两个字么?”
  少年辨认了好一会儿,扭捏地说:“什么远?”
  诸葛亮慢慢地念道:“修远。”
  “修远。”少年跟着念了一遍,他像是怕忘记,又念了四五遍,还攥了攥手心,想要将这个名字捏紧。
  “谢先生赠名!”他高兴地说,忽而又担心地说,“先生愿意收留我么?”
  诸葛亮笑得极优雅:“我连名字也送你了,你说呢?”
  少年懵然,他看着诸葛亮温暖如阳光的笑容,忽然明白了,又欢喜得要拜下,诸葛亮一把扯住他,“不要行大礼。”他温存地叮咛道,“你若真要跟着我,恐怕会受无穷累。”
  少年坚决地说:“我不怕累……”他似觉得自己说错话,慌忙改口道,“不、不会累。”
  诸葛亮笑起来:“你歇着吧,我要出一趟远门,回来再说。”他起身便要往外走。
  “先生去哪里?”
  诸葛亮回头:“江东。”
  少年倏地跳起来:“先生,等等,我也去,我也去!”他从案头抓起一册书,稀里哗啦拢作一卷,当先冲到了门口。
  诸葛亮倒不知如何是好:“你还是留着养伤吧,不用跟着我。”
  “不,我要跟着先生,先生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少年紧紧地捏着书,目光坚毅。
  诸葛亮竟觉得有些震撼,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被他唤作修远的少年,会在他身边守护近三十年。直到五丈原流星陨落,当年的少年霜白染发,他仍然是先生背后沉默而温情的目光,不扎眼,不争先,是那样纯真的守候,在时间的陶铸中永远保持了珍贵的干净。
  他说,他从不后悔。
  ※※※
  一只漆卮从门里摔出来,“当啷啷”在门口跳起老高,卮裂开了缝,在空中分崩离析,再次坠地时已炸成了无数片。
  徐庶又惊又怕地跪下去:“娘!”
  里边是又怒又悲的骂声:“愚孝!谁让你来救我,汝以身享贼,空背纯孝之名,却致母于不义,致己为不忠,为迂腐之孝而背忠义,天下皆耻之,恶之!”
  “娘,我……”徐庶想要解释。
  门里的声音不容他辩解:“我本已怀了必死之志,只愿汝追随明主,振辅王纲,休得以我为念。可恨我不早绝,我若早些自绝,又何必陷子于不忠不义之地!”说着话,已是呜咽不成声。
  徐庶又疼又悲地磕下头:“娘,儿子千错万错,娘尽管责骂,只求娘切勿有轻脱之念,这叫儿子如何思量!”
  屋里的哭声放大了,一声声只是撕心裂肺,徐庶只顾垂泪,却也不敢进屋去宽慰。
  哭声渐渐弱了,似乎是母亲哭得疲累了,很久便没了动静,悄然地唯有风声吟哦。徐庶心里直打鼓,却听得屋里乒乓响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物件踢翻了,他微微一紧,怯然地呼道:“娘!”
  无人回答,那呼喊仿佛是投入了一座湮灭多年的坟墓里,连一丝儿恍惚的回应也没有。
  徐庶又跪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慌乱,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怖像暴雨般将他浇得透心凉,他顾不得了,索性顶着被母亲斥责的惶惑,站起来一把推开了门。
  脚下却是一绊,原来是翻在地上的胡床,他还来不及扶正胡床,只是那么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他这一生便如倚危栏观残山剩水,看得天地在枯萎,自己也在枯萎,他的世界只剩下悲无断绝的一片冷峭萧瑟。
  从此,那个在隆中山水间仗剑高歌的奇伟男子死去了,当年与至交好友醉里挑灯、落拓放浪,畅快时自以为胸怀间装得下天下的徐元直,只落得孑然孤惨,幽恨满膛。
  他眼睁睁地看见母亲吊在房梁上,像是死神的衣角从天空拖下的一笔,触目惊心得让他失了魂魄,仿佛是命运讽刺的唇角。
  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仿佛垂死孤魂的绝望号叫,而后,归于一片死寂。
  
  第十五章 奇迹般促成孙刘联盟
  
  从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样,让孙权感到刻骨铭心地厌烦。
  柴桑的议事堂内,东吴臣僚已吵成了一片,吵扰的话语像成百只蚊蚋,一骨碌钻入耳朵中,甩也甩不走。孙权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响,血液正在加速流动,每根血管都在疯狂跳跃,仿佛无数杆狂躁的长枪,将他来来回回地挑得血肉模糊,整颗头颅几乎要炸开了。
  这一切只因为一封信。
  信来自北岸,写信人是曹操,信不长,一方竹简便落满了,孙权收到信后,召集群僚举会,把信当众念了一遍:“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信念完时,底下一片可怕的寂静,但只是一瞬。骚动像烧开的水,突突突地冒起了头,几乎所有人都在念叨“八十万众”这个数字,那数目像铺天盖地的刀枪剑戟,从北方的天空滚滚南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碾过长江,碾过江东,过路之处是数不清的血肉尸骸,无有噍类。
  曹操刚刚统一北方,又兵不血刃拿下荆州,以新锐八十万众,水陆两路饮马长江,气势如虹如雷如虎如狼,区区江东二州之地何能阻挡,这不是以卵击石么?曹操这封信里是满满的自信,表面上文绉绉极有礼,字里行间却是唯我独尊的霸道,一句“会猎”隐语,谁能听不出这当中的威胁和睥睨。
  这让江东群僚心胆俱裂。
  孙策当年以独力横扫江东,立马东吴,敢与天下强敌一战生死,江东文武在他的统率下所向披靡,力量虽小,却有与百万雄兵争锋高低的豪气。孙策死后,江东的势力虽渐渐扩张,但再也没有那种雄视天下的英雄,江南水乡的烟雨颐养了他们的诗情画意,也卸掉了他们身上的霸气,这是一块滋润斐然文采的土地,却不能争霸天下。
  所以,他们想到的第一个对策竟然是投降。
  首先建议孙权投降曹操的是张昭,他的理由很充分,他以为:“曹操为豺虎也,挟天子以征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且我江东足以拒曹操者,长江也,今曹操已得荆州,奄有其地,刘表治水军,艨艟斗舰,乃以千数,今俱归曹操。曹操悉浮以沿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之矣。而较之势力众寡,江东居于下位,故以为不如迎之。”
  张昭是东吴老臣,当年孙策身遭不测,临终托孤于他,幸得有他燮理政务,左右平衡,扶新主而定方策,佑社稷而纳贤才,方才保住江东基业。孙权对他一向心存感激,私下里称他为江东仲父,可如今江东最坚实的脊梁骨竟也要弯向曹操,可知曹操之势足可压倒一切铁血忠心。
  张昭刚说完,另一位重臣秦松也说道:“曹操身拥八十万众,又新得荆州,控扼长江之险,我江东兵不过曹操十之一,地不足曹操五之一,莫若归顺,效法荆州刘琮,也不失封侯之爵。何必自陷危垒,涂炭无辜!”
  不似张昭、秦松那般坦白裸露,张紘说得含蓄:“兵者凶器,今曹操拥军甚夥,一朝兵锋相交,江东数年太平即成齑粉,令人痛惜!”
  二张一秦是孙策时期的谋臣,当年与孙策纵马过江,辛苦竭蹶,打下了今日基业,三位元老皆有望风靡倒的意思,臣僚们顿时一片附和之声。有说曹操太强,凡与其作对者皆没有好下场,袁绍、袁术便是前车之鉴;有说投降曹操也不是坏事,尚能保住爵禄,他说江东弱小,徒然以弱小对强暴,无异于螳臂当车。
  满耳皆是投降之音,孙权觉得自己快变成刘琮了,他原先还以为能听到一二言不惧死的豪言壮语,可没想到竟是众口一词,皆是一派软绵绵的窝囊话。
  把江东基业白白拱手送给曹操,他其实很不甘,可僚属们无一人有战心,听闻曹操南下已变色寒战,他又如何振臂奋争,难道让他孙权一人持刀横江对抗曹操么?
  他心里烦透了,恨透了,也伤透了。
  “诸君皆以为当降曹操么?”孙权捏着那封信,指头已捏得发青了。
  张昭当先回话,语气沉重得如丧考妣:“曹操势大,此为无可奈何之举。”
  孙权很想把手里的信丢下去,摔在张昭那张悲痛欲绝的脸上。他这次来柴桑本是为曹操与刘备交战,打着以观成败的主意,看能不能趁着人家两败俱伤,在混乱中捞着些好处,没想到却为自己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主公!”门外铃下急报,“鲁肃复返江东,说是从江北请来左将军刘备使者!”
  孙权攥着信半立而起,他已听惯了扫兴的投降言论,正需要一个人来洗耳朵,鲁肃便是这个足够扫除晦气的合适人选。他对那帮仍在喋喋不休嚷嚷曹操有多可怕的僚属挥挥手:“散了吧,容孤想想。”
  半个时辰后,议事堂内已散得一空,那令人憋闷的嘈杂在一点点稀释。孙权深深地吸了两口新鲜空气,看见鲁肃领着一个白衣羽扇的年轻人款款而来。
  “主公!”鲁肃拜下,“这是左将军所遣使者诸葛亮,诸葛孔明,”他又补了一句,“他是子瑜之弟。”
  诸葛亮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抬头间,他和孙权彼此对望了一眼。
  诸葛亮眼里的孙权,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主公,长相很不同于中原人,眼睛淬了海的颜色,泛着深幽的碧蓝,五官轮廓很深,似用刻刀在白松木板上着了力气勾勒,下颚有淡如一缕烟的黄须,每当他低头,便被他合适地藏起来,仿佛是他藏住的锋芒。他虽竭力拿捏出一方诸侯的威严,眼窝深处却有憔悴的阴影漫出来,看得出他颇有些日子不曾安眠,嘴角微向下塌,却被他时不时有意地扬起来。他的身上聚合着少年人的玩世不恭,以及一方诸侯的严正,还有超乎年龄的深藏不露。
  孙权看见诸葛亮的第一眼,脑子里闪出“翩翩浊世佳公子”这句话,毋庸置疑,江东第一美男周瑜堪称姿容绝代,但诸葛亮与他相较,也不会输掉气度,真正是各有千秋。
  这么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却不知腹中是否有经纶,莫不是徒有其表,草包枕头一个?孙权一面在心里胡思乱想,一面热情地招呼诸葛亮上坐。
  “诸葛先生,”孙权称呼得很有礼貌,“先生不辞辛苦,来我江东共议大事,先生风尘劳碌,也不曾休整养息,便即奔来见吾,我当真感动。”
  开头的话都是场面话,客套得很。其实孙权满肚子疑问,可他不会一见面便露底盘,帝王心术研究得透,他在没有看清情形前,绝不会说得太多。
  诸葛亮看得出孙权腹中城府,面上光溜溜的,里边全是不好惹的尖利爪牙。这个主公和刘备截然不同——对刘备,诸葛亮可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备很沉得住气,需要他喜怒不形于色时他一定做得到,可他在心腹面前甚少隐瞒,常常爽快得像个没心机的孩子。孙权也能沉得住气,但他是能忍人之不能忍,心机深沉如望不到底的古井,刘备尚有几分快意恩仇的豪侠气质,他却可吞着血水咽下自己的肉。
  “孙将军言重,亮此番东来,承蒙鲁子敬危难赴义,邀我主与将军同盟大事,故而亮才奔赴江东,愿以区区之身,与将军进一二鄙陋之言。”诸葛亮得体地说。
  话转到鲁肃那里,鲁肃不得不说话了:“主公,孔明为左将军心腹,左将军临行前吩咐,孔明之言便是他之言,主公但有疑问尽可咨诹,左将军现已屯兵樊口,静待主公之音。”
  借着鲁肃打开话匣子,自己不开言,也不催促对方坦露心胸,孙权不由得对诸葛亮刮目相看,怪不得风闻刘备三顾茅庐,方才请得他出山,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他微微正了声色,第一个问题便极骇人:“曹操今举八十万众,不知先生作何思量?”
  “八十万众?”诸葛亮愕然,他问道,“不知孙将军从何得知曹操拥军八十万众?”
  孙权微微一叹,把那封信传下去:“此为曹操前日传来书信,请先生过目。”
  诸葛亮接过信读了一遍,因见孙权示意,便又转给鲁肃,他慢慢地抚着羽扇,隐隐体会出这一封信犹如一击不期然的惊雷,将孙权震慑住了,或许还威吓住了江东群僚。曹操施的攻心之策显然已奏了效,故而他此刻不仅要促成两家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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