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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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文集- 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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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没有送派蒂回粉红色的房子,就留她在百香果的花盆里。我想这样是比较合她的心
意的,如同刚生产的妈妈,把孩子抱在胸前,让孩子听她熟悉的心音,让母亲胸口的呼吸与
起伏,仍然像是羊水一般荡漾,也让这母子作再一次心灵的沟通。
  然后,孩子就要一天天长大,一天天远离。
  有几个孩子不是主动地远离父母,出去创他自己的家;又有几个父母,不是先一步离开
孩子,往生到另一个国度。
  生命本来就是分分合合、死死生生。
  早上看派蒂,已经不再是倒挂的姿态,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花盆里。她攀着花盆的边缘
看我,如同一个女子,倚着阳台的栏杆,等待她的情人。
  她的脸确实老了,不再像年轻那么饱满。但是眼睛变得慈祥,好像另外有一种光彩、一
种慵懒、一种柔情。
  使我想起老婆四十岁生女儿的时候,脸上没画眼影,也没涂粉底,原来的雀斑都浮现
了,却看来亮亮的。由于生产时失血,使她变得苍白,但在那苍白中,另有一种喜气。
  我把派蒂拿下来,喂她吃东西。她咬了一口,就停住,把头转开,凝视着窗外。
  晨光洒进来,照在窗边一棵圣诞红上。因为斜斜的逆光,那红就看来格外艳丽了。
  老人,多半喜欢红色,大概火力没了,红色能带来温暖的感觉。也可能是爱那红色的喜
气,希望多活几年。
  我便把派蒂轻轻放在圣诞红的花瓣上。
  这去年感恩节买来的圣诞红,居然一直撑到二月,还十分丰茂,宽宽的花瓣正好托着派
蒂,如同一大片红色的锦褥,上面睡着将逝的女人。
  这女人原是个平民,偶然落入豪门,远离了她的桑樟家邦,便不曾回去,只远远地眺
望,看着故乡逐渐凋零、逐渐消失,消失在雪花深处。
  窗外的雪正开始下,细细地,像粉,慢慢、无声地飘。
  垂死的派蒂,不知是不是回光反照,居然开始梳理,如同她年轻时的“当窗理云鬓”。
洗完脸,又舔她的钳子,上面的刺仍尖,只是肌肉已经萎缩。像是垂死的老人,神志还清
楚,也能勉强坐起来,但是手脚的尖端,已经逐渐发黑。
  这是“安宁照顾”。没有呼天抢地的激动,也没有愁容满面的道别,只是静静地,让将
逝者安详地面对逐渐来临的死亡,也淡淡地向过去的一生道别。
  过去的都过去了。所有的是非功过,所有的兴衰荣辱,乃至所有的失落与遗憾,都成为
往事,只堪回味,不必哀叹。
  派蒂的脸面对窗外,冬天和煦和阳光正洒在她的身上。她逐渐放下双臂,再把头垂在双
臂之间。
  她的眼睛逐渐变暗,由原来的透明,转成黑色。
  雪下得更密了。我对身边的女儿说:“派蒂死了!”
  她突然掩着脸哭了起来。
  多么狠毒的宠物,在它主人的眼里,都是一种完美。
  我去找来一个装墨的盒子。外面包着秋香色的织绵,里面铺着红色的绢布。中间原来放
墨的位置,凹下去,正好让派蒂躺在其中。
  女儿哭着,把小棺材放在地毯上,又去摘了些茉莉花、橘子花、圣诞红和满天星,放在
派蒂的四周。我则用银箔剪了一颗星星。放在派蒂的胸前,表示对她的赠勋。请不要怪我!
试问,这世上哪个杰出的杀手,死后不会得到勋章呢?
  派蒂的双手是向左右摊开的。我不要她抱胸,因为她已经用抱胸的方式,祈祷了一辈
子,也贪了一生。我要她放下一切,空空地来、空空地去。
  既然从自然中来,还是回归自然吧!
  我拉开后门。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平平的大地,没有一点鸟兽的脚迹,甚至没有风。
  我把派蒂的棺材,放在雪地上,又为她拍了最后一张照片。
  从相机的镜头里望出去,似乎整个白皑皑的大地,都向她拥来。长青树的影子,在午后
的阳光下慢慢移动,移过派蒂的“遗蜕”,又移来红红的晚霞。
  好安静,听不到一点鸟鸣,或车子开过的音响。
  只偶尔传来几下尖尖蟋蟀的叫声。
  在派蒂原来的玻璃罐里,剩下的四只蟋蟀是更开心了。它们不断地追逐、嬉戏、打斗,
且以派蒂剩下的虫尸果腹,每一只都长得肥肥大大……
[全书完] 
刘墉:《我不是教你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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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听人机的人,易招人怨。
  泄漏天机的人,易遭天遣。 



好个知心朋友

  “可是我菜都买好了……好吧!谢谢……再……”小英的“再见”还没说完,对方挂了
电话。许久,许久,她呆坐着,电话还在手里,发出呜、呜的声响,在这个已经空了的办公
室里,显得有点刺耳。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一双手伸过来,帮她挂上了电话,抬头,是新来的唐小姐。
  “没什么事。”她扯了扯嘴角:“你怎么还没走?”
  “急什么?有什么事等我回家办?家又不像个家。还不如在办公室,觉得充实些。”
  小英抬抬眼角,看了看这位已近中年的女人,大家都说她不好惹,可是,她却看到一种
落寞感,一种和自己相似的落寞。看到别人也有的落寞,倒使小英放松了,甩甩头发,一
笑:
  “要不要一块儿出去吃晚饭,我请客!”
  没人知道今天是小英的生日,除了“他”。当然!现在又多了个她——唐小姐。
  一直到喝咖啡,她才说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没想到,唐小姐一点也没惊讶,只是淡谈一笑:“我的生日,也常是这样过的。他,总
有事,总是突然打个电话说抱歉,害我对着一桌做好的菜,和插好的蜡烛,掉眼泪……。
唉!有什么办法?跟别人分……”
  小英愣了。赫然发现,眼前这位唐小姐,竟像是一面镜子,立在眼前,让她看到自己。
  忍不住的泪水,突然一串串地滚下来。赶紧拿餐巾去挡,还是被唐小姐看见,焦急又关
心地问:
  “你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伤心。难道……”
  小英的心防崩溃了,多少年来,从不曾对人倾吐的秘密,如同滚下的泪水般,全涌了出
来。
  说完了,已是深夜,唐小姐开车,送她到家门口,这也是小英从没经验过的,不管多熟
的同事,她都不曾把人带回家,这是她和“他”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
  但是,今天,不!今夜,她觉得好轻松,觉得终于遇到一个跟她有着同样痛苦、同样煎
熬的人。发觉自己不再孤独。
  唐小姐一夕之间,成为她最要好的朋友。只是,她不了解,为什么其他同事,渐渐对她
露出奇怪的眼光。有时候,桌上的电话才响,她感觉得到,几十双眼睛都在看她,听她。
  终于有一天,马小姐偷偷对她说:
  “你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其实,你不该讲,大家同事六、七年,你都没说,为什么唐
小姐才来,你就告诉她了呢?那又是个大嘴巴,到处吹牛,说她知道你的私事。”
  “可是她,她也一样……”
  “她也一样什么?跟你一样爱上了有妇之夫?那才是笑话呢!她今年初才结的婚!”
  小英忍不住地冲到唐小姐面前,低声狠狠地问:“你为什么把我的事跟别人说?你明明
才结婚,又为什么要骗我?”
  唐小姐缓缓地偏过头来:
  “哎呀!交朋友嘛!我看你好伤心,八成是那么回事,编个故事让你舒服点。”又是淡
淡一笑,“何况,我不编那个故事,你也不会告诉我你的故事啊!”
  (想一想) 
  某日,有个学生到我工作室来,一进门就问我的生日,然后兴匆匆地掏出个掌上形的小
电脑,把我的名字和生日打进去,接着电脑的液晶荧幕上,就显示了一大堆“天格、地格、
人格”之类的数字,以及我的“命盘”。
  学生一行行念着,念一段,就问我准不准?
  我笑着骂她,什么不学,学算命。她居然一白眼,
  “老师!你知道吗?我用这个小电脑,不知交了多少朋友,办成了多少别人办不到的
事。碰到陌生人,我只要拿出小电脑,问他要不要算算,就立刻知道了他的名字和出生年月
日。接着,管它准不准,准的他点头,不准的他摇头。没两下,我把他祖宗三代,一家人
口,全弄清楚了。而且,”她神秘兮兮他说:“老师!你要晓得,当一个人把他的秘密告诉
你之后,他就会对你特别好,这就是我的高招哇!”
  从我这位学生的活,和前面的那个故事,我们知道,要跟一个人建立特别亲密的关系,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分享他的秘密。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人们会使用各种手段,他们可以为
你算命,为你填表,为你做心理测验的游戏,也可以用他们的秘密来交换你的秘密:甚至用
“假秘密”换你的“真秘密”。
  但是,我们也要知道,“交浅而言深,既为君子所忌,亦为小人所薄。”每个人在对你
说出他的秘密之后,都可能不心安。因为他不敢确定,你是不是会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于是,最简单的方法,他也要求你说出你的秘密。这就好比黑社会。对新加入的分子,
为了证明忠诚,要他去执行一个任务,或在械斗杀人时,把枪交给新手,叫他“补”那是要
命的一枪。
  照做了,就是共犯,从此便脱不了身。
  同样的,如果别人对你说出秘密,也交换了你的秘密,你就要小心了。如果你说出他
的,他就会说出你的。
  如果事情真这么单纯倒好了,问题是,如果你不过去“补”一枪,又如果你不愿说出自
己的秘密,或者你真是没什么秘密好说,只怕你也要倒楣,那一枪可能就落在你的头上,就
算对方没有枪,能立刻对付你,在他心底,总会对你怀一份戒心,觉得你抓住了他的小辫
子。有一天,发生战乱,他手上真有了一把枪,遇到你,那把枪很可能举了起来。
  所以,我们要知道,不论对别人说自己的秘密,或去听别人的秘密,那没什么好处,你
可能有“短利”,也可能有“长害”,何况在秘密传递的过程中,又会产生许多副作用。
  (请接着看下面的故事。)


方太太的秘密

  “方大太最近情绪好像不怎么好。”
  几位平常一块买菜聊天的太大,私下议论纷纷,会不会是方先生出了轨?可是,大家每
天晚上七点钟,还是准时听见方先生关车门的声音。
  再不然,是方太太的小女儿生了病。可是,三岁多的孩子,长得又白又胖,天天在门口
跑来跑去。
  也许是方太太得了病?不!李太太最近才跟她一起去检查过身体,据说心脏功能的“跑
步机”.方太太不但跑满分,而且跑了一百三十分。医生说她十年都不会得心脏病呢!
  可是,方太太为什么这样闷闷不乐呢?
  “唉!李太太,你跟她比较好。你去打听打听好不好?”大家偷偷推李太太出马。
  从那天开始,李太太就有事没事往方家串。只是,不论李太太直着问,或旁敲侧击,方
太太都说没事。
  这一天,两人正聊天,方太太的小女儿,光着上身从里屋跑出来,一转身,李太太吓一
跳:
  “怎么?她好象背上流血了。”
  小丫头没听见,一溜,又进了里屋。方太太他好象没看见,继续钩她桌巾。
  “不对呀!”李太太推推方太太:“我刚才看见,你女儿背上好象有一大片红。”
  “没什么!没什么!”
  才说着,小丫头又跑了出来,李太太再定睛看,真是流血了,站起身要过去抓孩子,却
被方太太一把拦了下来:
  “告诉你好了!既然你看到了。我女儿背上,从出生就有一大块原砂红的胎记。医生原
来说,过两年就会自己消失。可是,现在过三年了,一点都没退。最近医生改了口,说那是
永久的胎记,要跟我女儿一辈子了。”叹口气:“我最近就为这事不开心。想想,一个女
子,背上长那么大的胎记,远看,真以为流血了。以后怎么穿露背装?搞不好,丈夫还会
嫌,我是为她操心……”话说一半,抓了抓李太太的手:“这事可只有你晓得,别人是不知
道的,你可不准出去乱说,否则就不够朋友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多嘴婆了?”李太太脸一整:“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快说!快说厂众家太太围着李太太,非叫她吐出实情不可。
  “我是知道了!也不是她先说的,是我自己知道的。”李太太倒够义气:“但是,我答
应她,不说。”
  “说一点嘛!说一点嘛!”大家你一句、我一句,你推一把,我推一把。“我们都是她
朋友,让我们也关心一下好不好?”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好吧!我说一点点,是她孩子的事。”李太太双手一挥:“到此
为止,以下,我誓死也不奉告!”
  没过两天,大家买菜时又碰上了,正巧方太太也牵着她的小女儿。
  大家一起走回巷子。可是,这次跟往常不一样,嘴上聊的虽然是菜价,几个太太的眼睛
却在方小妹妹的身上打转。
  “你们为什么一直盯着我女儿看?”方太太把女儿拉到身边,满脸孤疑地问:“李太太
说了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不信明天你碰到她,可以问,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说你女儿……”
  “说我女儿怎么样?”方太太突然火冒三丈:“这个混蛋!我女儿身上长块胎记,干她
屁事?我非找她算帐不可!”
  (想一想) 
  看完这个故事,请问:
  方太太的秘密,是谁说出去的?
  是李太太说?还是方太大自己说的?
  在方太太心中,又认为是谁说的?
  这正是本文所要讨论的。
  我们要知道,这世界上是无所谓“一部分秘密”的。人们似乎有个天性。只要知道一部
分秘密,就想要挖出全部。
  所以,当你泄漏自己或别人的一部分秘密时,也等于泄漏了全部。
  更糟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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