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墉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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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文集- 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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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本里得来,更有许多“生活”的经验,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会发
觉,一个亲身感受过的人,写出的东西,绝不同于纸上谈兵的作品。他谈的不只是知识、是
道理,还会给你一种主动的影像,从文句中跳出来,活生生地呈现在眼前。


生动的导入,可以引人入胜

  我写文章很讲究这种影像,妙的是,我最早却是受到《诗经》的启发。
  (诗经)里有所谓“兴”的写作技巧,先谈别的事,引起你的兴趣,再转入主题。它写
男女约会,先说“东门之外的白杨树”;它写男女偷情,先说“野地里有只死樟,用白茅草
包起来”。让你正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话题一转,跳出一对生动的男女。它也用“蝉”的头
来形容宽宽的额角,用飞蛾的“触须”形容弯弯的眉毛,用幼嫩的小草形容纤纤十指,甚至
以蛀木头的小虫形容女孩白皙的脖子。
  但是,因为那些都是诗人亲身接触的东西,所以写来不但不俗,而且生动,优雅。


文章的素材要平时收集

  我常想,写文章的人如果等见到题目,才出去找题材,恐怕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人真要
左右逢源,顺手拈来都“妙造自然”,就得平时多读书、多游历、多感触,好象一位大师
傅,把各种五香,干货、酒品、罐头,早早存着。只要捉到“生鲜”,立刻就能下锅。
  什么是“生鲜”?生鲜是刚捕来的鱼虾,活杀的鸡鸭,也是写作时突然出现的灵感。你
可以在翻报纸,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触动灵感,然后冲去书桌,摊开纸,就把灵感发挥出
来。那灵感是生鲜,你平日贮存的知识是配料,少一样都不成。


写文章可以快笔单刀直入。



也可以慢慢导入

  当然,也不是每道菜都能“快锅大火”地立刻上桌。有些菜就非“温火”不成。碰到这
类文章,你得慢慢地“煨”,把灵感和配料,在脑海里慢慢调和,让它们互相作用。好比高
汤煨排翅,那滋味是高汤,精华是排翅;排翅无高汤只是“空质”,高汤无排翅只是“空
鲜”,只在两者相合,才能成第一等的美味。
  我不论写散文或小说,都爱这高汤排翅的作法。把平常生活中的杂感,慢慢煨煨人生哲
理。那哲理因为有生活作背景,所以能感人。至于小说,我则喜欢慢慢的烘焙,把气氛整个
酝酿起来,再把排翅放下去,使高潮能引起读者更大的共鸣。这慢火的功夫,我是经过几十
年,才稍稍抓到的。


文章要求精简

  年轻时写文章,我喜欢大火炒,而且买到什么材料,都要下锅。道理很简单——我好不
容易收集这么多材料,显示我功夫深,学问博,怎么不用?可是有一天,我到朋友家吃“腊
八粥”,她只用了糯米、红枣和桂圆,再洒点米酒,却比我家放了八种材料的好吃得多。
  我突然发觉,凑足了八样材料的“八宝粥”,不见得好过四种材料,而吃东西,重要的
是味道,不是虚名,不论做菜,写文章,存心“掉书袋”、卖才学的,往往作不出最好的东
西。那是堆砌,不是丰富;那是虚夸,不是真实。


文章要平实自然

  说到真实,我认为和我们愈接近的愈真实,而愈接近的应该愈生活,也愈平凡。用生活
中最平凡语言写出的东西,最让人感动。
  所以我写文章,尽量用白话,白得小学生都懂。这有什么错呢?我们平常说话,不是孩
子也听得懂吗?如果你能把高深的道理,说得小孩也懂,不是更好吗?
  我常想起李白的《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
乡。”哪个中国人不会背这首诗?哪个会这首诗的人到异乡,能不在心头浮上这些诗句?
  只是,我也想,会不会惟有在大唐,那个万邦来朝、文风鼎盛的时代,人们才能由奇
丽、诡橘、险怪,回归到最接近心灵的“平淡人妙”?如果把《静夜思》放到今天的“诗
社”里评选,恐怕会被当作“打油诗”,不但得不了奖,连入选都办不到。


文章要浅白易解,直指人心

  最近看英美大思想家罗素(BetrtrandRussell)的《罗素回忆集》,其中一段话,很引
起我的共鸣。他说:
  “我总是使用平易近人的英文写作,虽然如大家所知,我也能用晦涩难解的数学逻辑。
我也是经过多年的努力,才能写出老妪能解的文章,它给我一种自由的感觉……”
  罗素还建议写作的人:“如果用一个简单的字就能表达出来,千万别用复杂的字。”
  他使我想起十几年前,第一次看作家老舍的《骆驼样子》时,看到老舍形容雪天、雪
地,简简单单几句活,好象把那雪景活生生的搬到眼前,比我用一大堆“晶莹”、“剔
透”、“白皑皑”、“粉饰银装”所形容的更直接、更生动。
  也使我想起《史记》里描述荆柯刺秦王。“秦王惊,自引而起,袖绝。拔剑,剑长,操
其室。时惶恐,剑坚,故不可立拔。”那一段都用短句,但是正可以描绘千钧一发的画面。


辞藻不可喧宾夺主

  我开始领悟,味道好,不但作料不能放得太多,而且要用得恰到好处。不能早放、不能
久搁。最重要的是把“主味”烘托出来,而不能喧宾夺主。所以作鸡,要有鸡味;作牛,要
有牛味。如果只知作料味,却失去鸡和牛本身的鲜味,就好比用一大堆形容词,写“刺秦
王”的一瞬,和描述“一眼看到的雪景”,那瞬间最真实的感受,反而全不见了。


文章不可偏离主题

  想起有一次和林玉山老师吃“生鱼片”,他看我在酱油里放了许多“芥未”,笑道:
“你是吃生鱼片,还是芥未?放太多、太辣,反吃不出生鱼片的好滋味了。”
  想起大学时代在师大旁边的龙泉街,吃辣牛肉面,一群人对着碗掉眼泪,一边哭,一边
吃。有人问:“好吃吗”吃者答:“过瘾,辣极了!”只是后来想想,到底吃到牛肉味道了
吗?


文章不可不合时宜

  也想起有一次跟黄君壁老师吃饭,他的茶杯一空、我就为他倒满。老师居然把手掩着杯
子说:“咱们是自己人,我就直说,为了我好,不要随时为我添茶,免得我没立刻喝,反而
后来喝的全是冷茶。”
  多有道理啊!别让配料杀了你的味觉。别在文章里加太多辣椒和味精。更别不合时宜地
一味倾吐,让读者喝了一大壶冷茶。


综合结论

  说了这许多,你可许真以为我在教烹饪了。那么讲实在一点,我的结论是——要想文章
写得好,你必须平时收集材料,不但看万卷书、也行万里路,使自己下笔能真实而生动。
  写作时,你可以单刀直人地“破题”写来,也可以用生动的材料将“主题引入”。然后
适时、适量地加入自己的论点和经验。那必须是你深恩之后豁然贯通的想法,而非生吞活剥
的堆砌。那最好是平实自然的描述,而非艰深辞语的卖弄。
  最重要的是,你无论怎么写,总不能偏离本题。而且只有出于真诚的文章能够感人,只
有感人的文章可以流传。



  在冰寒的天气,一群人端正地坐着,稍不用心,就被戒尺
  狠狠地抽在背上……
  在熙来攘往的街头,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不管人们奇
  异的眼光,大声呼喊…… 



你准备好发怒了吗?

  以前看过几次成人在街头打架,印象最深刻的是——
  两个人刚动手,就听见有东西在地上滚的声音,循声望去,原来是两只断了表带的手
表。
  也碰过人们在餐馆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妙的是,这个狠狠给那个一拳,那人倒在椅子
上,椅子卡嚓一声,就断成了三截。
  后来我常盯着自己的手表和椅子想:
  看起来这表带挺结实,我丢球、作体操,它都不会掉。还有这椅子,两百磅的大胖子坐
上去,也不会垮,为什么打架的时候,那么不经用呢?
  我想出的答案是:
  它们都是为理性的人做的。理性时再结实的东西,碰到不理性的动作,都变得脆弱无
比。


无伤害的发怒

  问题是,人毕竟是人,是人就有情绪,有情绪就可能发怒。
  去年秋天,我到挪威首都的“维格兰雕刻公园”去。数百尊雄伟壮观的雕塑,仁立在中
央走道的两侧。公园的中心点,则是耸入天际的名作——“生命之柱”。
  奇怪的是,居然有一大群旅客,围在一个不过三尺高的小铜像前。
  那是一个跺脚捶胸、嚎陶大哭的娃娃,公园里最著名的“怒婴像”。
  高举着双手,提起一只脚,仿佛正要狠狠踢下去。虽然只是个铜像,却生动得好象能听
到他的声音、感觉他的颤抖。
  他是在发怒啊!为什么还这么可爱呢?
  大概因为他是个小娃娃吧!被激动了本能;点燃了人类最原始的怒火。
  谁能说自己绝不会发怒?只是谁在发怒的时候,能像这个娃娃,既宣泄了自己的情绪,
又不造成伤害?


有原则的发怒

  最近看了陈凯歌导演的《霸王别姬》,和张艺谋导演的《活着》。两部电影都好极了,
但是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却都是发怒的情节。
  在《霸王别姬》里,两个不成名的徒弟去看师父,师父很客气地招呼。但是当二人请师
父教诲的时候,那原来笑容满面的老先生,居然立刻发怒,拿出“家法”,好好修理了两个
听话的徒弟。
  “在《活着》这部电影中,当葛优饰演的败家子,把家产输光,债主找上门,要葛优的
老父签字,把房子让出来抵债时。
  老先生很冷静地看着借据说“本来嘛!欠债还钱。”然后冷静地签了字,把偌大的产业
让给了债主。事情办完,一转身,脸色突然变了,浑身颤抖地:追打自己的不肖子。
  两部电影里表现的老人,都发了怒。但都是在该发怒的时候动怒,也没有对外人发怒。
那种克制与冷静;让人感觉到“剧力万钧”。
  只是,这世上有几人,能把发怒的原则、对象和时间,分得如此清楚呢?


有理性的发怒

  记得小时候,常听大人说,在联合国会议里,苏俄的赫鲁晓夫,会用皮鞋敲桌子。
  后来,我跟精干外交的一位朋友谈到。他一笑,说:“有没有脱鞋,我是不知道。只知
道作外交虽然可以发怒,但一定是先想好,决定发怒,再发怒。也可以发表愤怒的文告,但
是哪一篇文告不是在冷静的情况下写成的呢?所以办外交,正如古人所说,君子有所为,有
所不为;君子有所怒,有所不怒。”
  这倒使我想起,一篇有关本世纪最伟大指挥家托斯卡尼尼的报道。
  托斯卡尼尼脾气非常大,经常为一点点小毛病,而暴跳咆哮,甚至把乐谱丢进垃圾桶。
  但是,报道中说,有一次他指挥乐团演奏一位意大利作曲家的新作,乐队表现不好。托
斯卡尼尼气得暴跳如雷,脸孔胀成猪肝色,举起乐谱要扔出去。
  只是,手举起,又放下了。他知道那是全美国唯一的一份“总谱”,如果毁损,麻烦就
大了。托斯卡尼尼居然把乐谱好好地放回谱架,再继续咆哮。
  请问,托斯卡尼尼真在发怒吗?还是以“理性的怒”作了“表示”?


学习发怒与不发怒

  想起一位刚自军中退伍的学生,对我说的笑话。
  一位团长满面通红地对脸色发白的营长发脾气;营长回去,又满面通红地对脸色发白的
连长冒火;连长回到连上,再满脸通红地对脸色发白的排长训话……
  说到这儿,学生一笑:“我不知道他们的怒火,是真的,还是假的。”
  “是真的,也是假的;当怒则怒,当服则服。”我说。
  每次想到他说的画面,也让我想起电视上对日本企业的报道:
  职员们进入公司之后,不论才气多高,都由基层做起,也先学习服从上面的领导。当公
司出了大庇漏,一层层训下来,正像是军中一样。
  报导中,也有企业界人士冬天去“打禅七”,和“在街头呼喊”的画面。在冰寒的天
气,一群人端正的坐着,稍不用心,就被戒尺狠狠抽在背上。
  在熙来攘往的街头,一个人直挺挺地站着,不管人们奇异的眼光,大声呼喊各种“老
师”规定的句子。
  他们在学习忍耐,忍耐清苦与干扰,把个性磨平,将脸皮磨厚,然后——
  他们在可发怒的时候,以严厉的声音训部属,也以不断鞠躬的方式听训话。怪不得美国
人常说:
  “在谈判桌上,你无法激怒他们,所以很难占日本人的便宜。”
  既会发怒,又难以被激怒。适时发怒,又适可而止。这发怒的学问有多大!最重要的
是,在学习用发怒表示立场之前,先应该学会,在人人都认为我们会发怒的时候,能稳住自
己,不发怒。



  台湾的联考,就像个非常著名。却座位有限的餐馆。
  当你挤进去,能吃到最营养,最健康,最好吃的东西。
  如果挤不进去呢?
  你可以…… 



联考大餐馆

  大学联考距离我已经将近三十年了,但是一直到今天,我仍然难以忘怀当时发生的两件
事:
  考场上有两名枪手被抓了,一个是某著名大学的学生,另一名早已毕业。他们都有超人
的功力,连着几年为别人代考,每次都考取名校。


枪手考大学,外国拿博士

  被抓之后,他们的学籍被开除了,曾由他们代考的学生,也失去学籍,问题是,其中有
两位不但已经在台湾念完大学,而且出洋留学,在外国拿到了研究所的学位。
  看到这个新闻,我想,那请“枪手”代考的人,功课一定不怎么样,既然功课不好,进
入名校一定跟不上,就算台湾的名校是“由你玩四年”University。出洋也必然要出丑。可
是,为什么他们不但拿到硕士,甚至有的马上可以拿博士了呢?
  另一件使我难忘的,是进入师大美术系的那天,系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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