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责怪自己没有像这样把道理讲给人家听!
而佛教就是在这样的讲经的过程中,把平静的心态传递给了一个又一个的世人。
医学的道理为什么不能这样讲呢?
喻嘉言的心中开始豁然开朗起来。
其实,喻嘉言本来就已经是个高人了,他有高超的医术,有慈悲心肠,只是这两者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组合形式,他需要一个思想境界上的平台,将这两种东西承载起来,现在,这个平台终于找到了,他终于获得了境界上的提升,从此,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大师诞生了!
几年以后,喻嘉言蓄发下山,重新走进了世间。
从此,一个崭新的喻嘉言进入了人们的视线,他也开始了自己人生新的阶段!
在喻嘉言下山后,先是到了江西的靖安县行医,因为此时他的家里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喻嘉言自己也一辈子没有结婚,他只有一个姐姐嫁到了靖安县一个姓舒的人家,于是喻嘉言就来到了姐姐住的地方
此时的喻嘉言已经达到了医学的至高境界,不再像以前那样浮躁,而是强调治病与调心并重,因此获得了极佳的治疗效果,《靖安县志》用了一个很生动的细节来记载当时的盛况,它说喻嘉言家:“户外之履常满焉”,也就是说门外摆满了进屋的患者和家属的鞋,估计蔚为壮观的。
这种治病与治心的方法现在我们已经不大讲了,或者干脆推给心理医生了,现在如果您在看病的时候如果见哪个医生给您瞧完病,还跟您推荐佛教思想,估计您的心里会犯嘀咕的。
但是日本人学去了,前些日子碰到了一个日本体检医院的院长,他说在日本,在体检以后,除了正常的体检数据外,还会根据心理学量表来分析这个人的性格,如果是过份关注于工作,压力太大的人,就给他推荐佛家思想;如果是很消积的人,就推荐给他儒家思想;如果是杂乱无章,对自己的身体很不在意的人,就给他推荐道家思想,这样下来,各得其所,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多说一句,由于这些体检工作做得好,日本近些年在医疗经费投入下降的情况下,重大疾病的发病率与死亡率却也在不断下降,这和我们国家正好相反(我们国家似乎有点失控了),所以有个网友说,日本的医生到中国吓了一跳,这么严重的病在日本早就不存在了!原因是在萌芽阶段就消除了。
第79节
在靖安行医若干年后,喻嘉言接到了来自常熟的一个当时著名人物的邀请,这位著名人物就是钱谦益。
钱谦益是何许人也?
此人还不得不讲,因为后来他与喻嘉言的关系太密切了。
这位老兄是个大才子,万历三十八年进士,曾经官至礼部尚书,明末的时候是东林党人的首领,当时东南称为“文宗”,此人前期深得众望,但行事亦常离经叛道,曾经做过的最不靠谱的一件事情是,在近六十岁高龄的时候,迎娶了当时秦淮名妓中的头牌柳如是做夫人,显然这位柳如是非常的出名,连我手中的电脑在打“钱谦益”的时候都要重新组词,而打“柳如是”则顺利出现,可见她影响之大,连我的电脑都给搞定了。据说她不但容貌出众,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词填得那叫一个好,在出台的时候超红,许多大家公子都争相预订。至于她为什么要嫁给一个老头子谁也搞不清楚。
当时许多学人都觉得钱谦益娶了一个妓女做正房,太给读书人丢脸了。
但是清兵来的时候,情况却变了。
柳如是天天劝钱谦益以身殉国。
钱谦益很尴尬:怎么碰上这么个夫人,真是有苦难言啊,但也只好故意做出大男子汉的样子。
于是有一天,两人盛装划船来到湖中,准备很严肃地投湖殉国,结果历史上最搞笑的场景出现了,只见钱谦益用手在水中探了探,说了一句千古名言:“这水太冷了,怎么跳啊。”于是就不愿意跳了,倒是这位柳如是,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好在立刻有人把她救了上来,没死成。
清兵来了,钱谦益就投降了,文献记载他还献了许多古玩给清朝将领。
柳如是估计是感觉很不爽。
然后清朝让钱谦益到京城去做官,柳如是穿着一身白衣服送行。
钱谦益到了京城,被清政府给耍了,只给了他一个极小的官职,于是他又很失意地回到了常熟。
他请喻嘉言到常熟应该就是在这个时候,喻嘉言到了常熟不久,这位老兄还真的出事了,而且患的还是一种莫名其妙的疾病。
起因是这位老兄受人家邀请去喝酒,结果喝好了,在回来的路上,这帮轿夫在路过迎恩桥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把这位学究给从轿子上颠出来了,跌倒了地上,结果起来后患了一种奇怪的病,就是躺着还可以,只要一站着,眼睛就向上翻,同时头往地上扎。
这病把柳如是给吓晕了,请来诸位医生,这些医生一看,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病。
于是赶紧去找喻嘉言,此时喻嘉言到外郡去给人瞧病去了,听说后赶紧走了几天的路才返回来。
此时的喻嘉言治病已经是天马行空,信手拈来,他用了一个很奇怪的方法治疗这个病。
他看到这个症状后,就很有把握地说:“没问题,很容易就可以治愈。”
啊?大家都不相信。
喻嘉言说了,要是治疗,我一个人可不行,需要八个身强力壮的轿夫,于是从府中选来八个人,然后喻嘉言让备酒菜,给这些人大吃一顿。
柳如是都晕了,心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找这帮人狂吃,跟治病有什么关系啊?
可既然这位喻嘉言先生是老公请来的,遵照执行吧。
等这八位吃饱了,喝得了,喻嘉言让他们分别站在院子的四个角落那里。
大家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喻嘉言要干什么。
喻嘉言让其中的两个人,架着钱谦益的胳膊,从院子的一个角跑到另一个角,然后接力,另外两个壮汉架过去,接着跑,又到另一个角落。
喻嘉言在旁边不断地催促:快!加快!
柳如是差点没晕过去:天哪,这是运动会啊!这是奥林匹克啊!这跟治病有关系吗?
再看那位钱谦益老兄,也是痛苦不堪,直喊停,可是喻嘉言告诉大家:继续!
于是就这么一圈又一圈地跑着,钱府上下都很兴奋,纷纷前来观看这场表演赛。
轿夫们在喻嘉言的敦促下,越跑越快。
最后,喻嘉言终于下达了命令:停!
轿夫们都累晕了,钱谦益也很愤怒地走过来: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不是让我当众出丑吗!
然后他发现大家都瞪着自己,怎么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大家都用手指他的眼睛。
钱谦益这才注意到,咦?我的眼睛怎么不向上翻了?也不栽倒了?
高人啊!这是什么治疗方法啊!
从此钱谦益对喻嘉言终生服膺,称他为“圣医”,直到喻嘉言去世后,还把喻嘉言当作神仙给供奉起来。
这些在场的医生也极其好奇,在上前祝贺的同时,也顺便问问,这到底为什么啊?
喻嘉言的解释是:在跌倒的时候肝脏的叶片折叠了,现在给“抖擞经络”,同时把肝页给抖落开,令木气调达就可以了。
这个解释现在当然看上去很费解了,但是古代确实有很多这样的解释。
其实,这是蒙古医生的一种治疗方法,在蒙古部落中,经常有骑马从马上跌下的情况,他们的医生总结出了一种奇怪但有效的方法,这种治疗方法是众人骑马,将患者在各个人之间来回地抛(别再掉下去就行了),然后这个患者就居然会痊愈。
多说一句,在清朝,清宫太医院里的外科都是蒙古医生来把持的,因此在清宫里就有这样的记载,这说明这种治疗方法不但不是虚构,而且还很有效果,只是现在因为机理不明,大家不大敢用罢了。
第80节
日期:2008…7…10 7:59:34
从此以后,喻嘉言就经常出入钱谦益的家里,而且还自己盖了房子,在常熟居住了下来。
这里面有一个谜团,那就是喻嘉言在江西姐姐家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这位钱谦益一招呼,他就来到了常熟,而且还在这里居住直到去世,这个常熟有什么吸引他的呢?
原来喻嘉言这样做,是为了完成一件事情:传播医学理论。
喻嘉言在寺院的修行中已经悟到,不能像以前那样自己一个人仅仅是埋头看病了,医学的道理必须讲出来,让其他的医生知道,让老百姓知道,就像佛教的传法一样,要加大传播的力量,让所有的人的水平同时提高,这才是正道。
用喻嘉言自己的话说,那就是:“执方以疗人,功在一时”、“著书以教人,功在万里”。
但是,如果要做这样的事情,在江西是不大适合的,因为当年江西的信息还是比较闭塞的,而常熟一带文化基础比较好,而且有钱谦益这样的大文人给打好了人脉基础,相信做起事来会容易得多。
因此喻嘉言选择了来到常熟开始他的新事业。
他的新事业就是,开门办学,广招门徒。
这在当时可绝对是一件新鲜事儿,为什么呢?因为中医传授知识,历来都是一个师父带那么几个徒弟,也不正经地讲什么课,就是给你几本书,让你晚上背,然后白天跟这师父出诊,碰上愿意讲的师父还能问问,师父给指点几句,碰上那不爱说话的师父,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这边瞧着病呢,您问师父:“师父,您这里为什么要用熟地啊?”师父头都不抬地回答:“自己琢磨!”您说,这能学到多少东西啊?所以,经常是跟了师父几年了,心里还一片茫然呢。
喻嘉言现在可不这么想了,他希望的是,所有的人都懂得医学的道理才好呢,在生命面前,有什么可保守的啊?有什么可保密的啊?
于是,他采取了佛教讲经的方式,让很多学生坐在下面,他在上面弄一个讲台,自己在讲台前面讲(不知道当年有没有黑板),然后用自己写的书做教材,学生们一边听讲一边记笔记,同时还可以提问(好多提问的内容现在都可以看到),然后喻嘉言回答(现在课堂上提问,老师回答的情况都少见)。
天哪,这不就是现在医学院上课的方式吗?
是的,各位记住,现在公认喻嘉言是中医界第一个采用课堂式教学的人,也就是说,喻嘉言老师办的中医学校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所中医学院,现在的中医培训班、中医学院、中医药大学的教学形式都是从人家喻嘉言那里开始的!
要说现在的中医药大学的教学模式和佛教的讲经有什么联系,您可能不大相信,但是从源头上来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喻嘉言老师当时在学校里被称为“上堂师”,估计和现在称呼的教授差不多,从文献上来看,他显然还请了当时一些其他名家来给讲课,这叫“会讲”,比如在《尚论后篇》的“上堂师嘉言老人第三会语录”中,喻嘉言提到“诸公会讲,大举温症,以建当世赤帜”,可见当时他举办了一些规模不明的温病学术思想研讨会给学生们听(后世的温病学说的形成,就是在喻嘉言的影响下开始的,这个我们后面会说到),而且这种学术会议好像还不止开了一届,似乎是经常举行。
您该吃惊了,这位喻嘉言搞出了中医第一个完善的病历模式,又办了中医第一个学习的课堂,又搞了中医的第一届学术研讨会(这个历史上应该记录一下,意义重大,现在整天开研讨会的朋友应该感谢人家),又给后世的温病学说的形成开了个头,这位喻嘉言教授很不简单啊!
没错,这些内容里面搞出任何一个都可以说是对中医有很大的贡献了,可这位高人喻教授一下子搞出了若干个,这可不是一般的猛啊。
显然,当时的课堂气氛是非常活跃的,同学们经常提问,就一些有争议的问题展开讨论,创造了良好的学习氛围,现在的《尚论后篇》这本书里就记载了一位从杭州来的叫做“程云来”的同学的提问,他就《伤寒论》中自己搞不懂的十六个问题做了提问,然后喻嘉言教授很认真地回答这些问题。
尤为可贵的是,在这些回答的最后,喻嘉言教授对这个同学居然看出来王叔和同志的错误而大加赞赏(王叔和,西晋医学家,整理了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喻嘉言教授对他很有意见,认为他整理得不好),喻教授认为该同学“具过人之识矣”,然后用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句子“敬服!”来结束了这次回答。
“敬服!”这是老师对学生说的话吗?您见过现在哪位教授在听说您有什么创见的时候说过“尊敬而又佩服”吗?估计现在的教授会怀着很复杂的心态打发走您的。喻嘉言教授的这个行为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跳三尺高,压不住火头的意气用事之人了,现在的他,已经是一位胸襟开阔,境界高远的大师了,在这种大师的眼里,没有谁会超过我,我会嫉妒谁这种问题,他们想的只是如何让所有的人都尽快地提升到这个高度,尽快地拥有和我一样的学识。
这一点我深有感触,真正的大师,都谦虚而又和蔼,他们会把自己的心得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他们想的是如何使学问传承下去,如何使各位都变成大师,这和一般那种小专家捂着盖着自己那点经验方有着天地之别。
在这种活跃的学术气氛下,新的思潮不断涌现,当然,主要的贡献者还是我们的喻嘉言教授,喻教授本来就对《伤寒论》有着很深入的研究,我们在讲述《寓意草》中的医案时就发现,他使用的方药主要是仲景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喻嘉言可以算作是经方大家了。
但是,他在对当时王叔和整理的《伤寒论》版本进行研究时,却发现了一些编次上的问题,这个问题较喻嘉言稍微早一点的医家方有执已经提出来了,喻嘉言也持这种观点,他认为《伤寒论》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来的竹简已经都散乱了,王叔和在把这些散乱的竹简整理到一起时,好多地方给排错了(这让人冷汗直冒)